第16章 望族奧秘
- 寒門望族
- 寧小釵
- 3002字
- 2016-02-19 12:57:31
一百兩銀子在這時代算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字,對沈侃來說也是一筆巨款,所以他很想把顧老爺?shù)囊话賰少嵉绞掷铩?
面對大家的哄笑,沈侃渾不在意,說道:“諸位叔伯別笑,我既然敢毛遂自薦,起碼該給我一個證明的機會吧?三人同行有我?guī)煛!?
周廉大笑道:“好,好,有志氣。那你就說說,咱們這些叔伯洗耳恭聽。”
“那我就說了。”沈侃神色間一派好整以暇,“這人啊不能沒有房屋,就像身上不能不穿衣服,而衣服貴在夏涼冬暖,房屋也是這樣。有的廳堂高達(dá)數(shù)丈,屋檐伸出老遠(yuǎn),看著非常壯觀氣派,然而只適合于夏天住,不適合冬天住。比如那豪門顯貴之家,一進去往往令人感到不寒而栗,雖然顯示出主人的權(quán)勢,可房屋修的高大公洞,總會給客人一種不好的感覺。”
此言一出,大家伙都很驚訝,話雖淺白卻非是胡謅。
周廉同意的道:“說得有道理,如主人家穿厚厚的皮襖,客人卻衣衫單薄,當(dāng)然失禮了。”
“繼續(xù)說,繼續(xù)說。”顧老爺急道,沈侃的話確實啟發(fā)了他。
沈侃笑道:“小屋子貴在簡樸,然而只適合于主人居住,不適合接待賓客。想造訪寒門之人的家,受到屋里低矮局促的感染,會讓人無憂而嘆,即使主人能夠忍耐清冷,但不好令客人也跟著孤寂清冷呀。”
“正是,正是。”顧老爺一拍大腿,“我家就是太簡陋了,不是待客之道,是以老夫才打算修繕一下。
沈侃心中暗笑,繼續(xù)說道:“我年少,所以能不拘泥于舊的規(guī)矩,每一處我都會親自設(shè)計,別出心裁。當(dāng)然興建土木,最忌諱奢侈浪費,不光百姓人家應(yīng)當(dāng)崇尚儉樸,王公貴族也應(yīng)該將節(jié)儉作為風(fēng)尚,因為房子貴在精致而不是貴在華麗。”
“說的倒也不錯,你果然大有長進。”沈嘉績很是欣慰,“能否仔細(xì)解釋下,什么是貴在精致而不貴在華麗?”
“想學(xué)耕田問老農(nóng),想學(xué)織布問婦女。”沈侃聲音郎朗,“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只懂得寒酸之事。私以為房舍應(yīng)修的高雅有新意,大凡那些喜好富麗堂皇風(fēng)格之人,其實并不是真的只喜歡富麗堂皇,而是除了添金裝銀外,根本不懂得標(biāo)新立異。比如兩個人穿了兩件新衣服,一個華麗但樣式普通的綾羅綢緞,一個布料樸素卻樣式新穎沒人見過的款式,試問誰會引起眾人的注意?所以我擅長的是既省錢又省力,即使有點花費,也比不上那些俗人雕鏤粉飾的百分之一。”
“真的?小五你竟有此等能耐?那老夫絕不吝嗇百金酬謝。”顧老爺眼睛亮了,誰不想少花錢又能裝修的新穎別致?
沈嘉績說道:“話是說得好聽,可有真才實學(xué)?”
沈侃輕笑道:“不信盡可詢問。”
反正他是鐵了心的要做一名大明朝的頂尖園林設(shè)計師,憑此光明正大的賺錢。
顧老爺搶先問道:“老夫一直就頗為苦惱,我那宅子該怎么修,才能有氣勢?”
“顧老爺是說花園高低起伏的氣勢吧?”
“對,對。”
“嗯。”沈侃想了想,“房屋確實忌諱修造的如平原一樣,不僅花園該高低起伏,房屋也應(yīng)如此。不過前面底后面高,這是一般的道理,然而各家的地勢皆不同,勉強這么做,也犯了拘泥刻板的毛病。”
“那你說說該怎么辦?”顧老爺問道。
不光是他急著詢問,其他人也想見識下沈侃的法子,紛紛催促他快說。
沈侃也不故弄玄虛,直接說道:“自然有因地制宜的辦法,比如在地勢高的地方造屋,在地勢低的地方建樓,這是一種辦法。或在地勢低的地方疊湖石做假山,在地勢高的地方疏水修水池、瀑布,這又是一種辦法。還有可以將高的地方變得更高,如在陡坡上建亭閣、壘山峰;或把低的地方變得更低,如在低洼潮濕處挖塘鑿井。總之,建筑之道沒有固定的法則,全靠個人的領(lǐng)會,這就不是可以靠旁人來傳授的了。”
“有道理。”顧老爺聽著頻頻點頭,然后沉吟道:“江南園林首重借景,老夫真心請教請教你,如果你說得好,那我就現(xiàn)在請你主持。”
沈侃說道:“不錯,最妙的園子往往最講究借景,所謂‘須彌山藏于芥子之中’,以有限的格局放大無限的景致。我會制作一種觀賞山景的虛窗,名為‘尺幅窗’又叫‘無心畫’,山可以當(dāng)畫,而畫也可以當(dāng)窗,不過花費幾兩工錢而已。”
“妙哉!”顧老爺思索了下,猛然下定決心,“那今次就勞煩賢侄了。”
“慢。”沈侃卻擺擺手,“我只是善于修改,設(shè)計,一磚一瓦的建房子非我所長,那得請有經(jīng)驗的工匠師傅。”
“哈哈,那是自然。”顧老爺大笑,“老夫極為期待賢侄的別出心裁。”
周廉笑道:“如果真是大家,那我也要請木哥兒來為我家琢磨琢磨。”
“總歸是個孩子,修得不好別見怪。”沈嘉績忙提醒道。
“不然。”顧老爺手縷長須,“觀一席話就能說得如此有見地,我相信木哥在這方面是有奇才的。”
“希望如此吧。”沈嘉績不禁苦笑,他才不相信沈侃會修園林,不過是想模仿老爺子而已。
這時李總甲打外面走了進來,歪戴著瓦楞帽,手里拎著一根趕驢的鞭子。一進門沖著眾人拱拱手,一屁股坐在了上席。
誰也沒覺得失禮,因為彼此都太熟悉了。這位李總甲原先一直住在沈家村,女兒嫁給了周廉的兒子,生性好管閑事,辦事勤快,去年被鄉(xiāng)紳聯(lián)名舉薦做了鎮(zhèn)上的總甲,因而全家搬到了鎮(zhèn)上。
“酒肉和尚,把我的驢卸了鞍子,多拿些豆子喂飽,我還得連夜趕到府城去。”
吩咐完和尚,李總甲使勁錘了錘腰,說道:“咱如今是不如你們務(wù)農(nóng)的快活了。新年各縣衙門那三班六房的哪一個不送帖子來?我怎好不去賀節(jié)?整日騎著那頭驢東跑西顛,剛才又被個瞎眼的家伙堵住了路,我一時不擦跌了個狗啃泥,這腰快散了架。”
周廉說道:“大年初三,我預(yù)備酒席打算邀請親家,想是來不得了?”
“難。”不停捶腰的李總甲不時齜牙咧嘴,“這還沒過年呢,連著十幾日何曾得一個閑?”
沈侃走出去幫著大和尚將茶點端進來,擺了兩桌,就聽沈嘉績問道:“這年怎么過?”
李總甲說道:“今年五谷豐登,縣里村里各家都興龍燈,縣尊哪有工夫四下看幾個燈籠?關(guān)起門來自己過自己的吧,也少花些冤枉錢。但我說少不得搭架鰲山,多給神佛供些香油,你沈家家大業(yè)大自然多出一些,其余你們各家照份子就成了。”
眾人點點頭,過年的花銷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省的,如此沈嘉績代表沈家出了一半,其余各家也分別擔(dān)了銀子,總共三四十兩的寫在紙上。
將正事商討完畢,吃著茶水,周廉說道:“孩子大了,蒙學(xué)館不合適了,我今年想請一個先生,就在這廟里做個學(xué)堂。”
好幾個村民紛紛附和,“咱家也有孩子要上學(xué),能在村里讀書再好不過。”
沈侃靜靜聽著,類似沈家葉家孫家這樣的,基本都有一整套家傳的教育方式,說白了就是專攻科舉文章的學(xué)習(xí)方式,不僅僅擁有名師家長,連身為母親的女子也具有較高的文化修養(yǎng),整個家庭就是個大學(xué)堂,而一般的書香門第顯然不具備。
歷史上,吳興沈氏葉氏不僅代代文人輩出,才女之盛同樣令人嘆為觀止,在父母的言傳身教下,才促進了兩大家族子女們的博學(xué)多才,也形成了一代代的良性循環(huán)。
教育是要花錢的,名師則是需要運氣的,而家中擁有免費的名師,假如父親不幸病故,還有母親乃至嫂子、姐姐,加上異常重視教育的氛圍和學(xué)習(xí)環(huán)境,起跑線上就贏了。
沈家的祖訓(xùn),字里行間就能看見祖輩對子孫的諄諄教誨和良苦用心,反復(fù)強調(diào)讀書和教育后代對整個家族發(fā)展的重要性,無論子孫天賦如何,都應(yīng)該接受教育,當(dāng)然這一切都是為了最終科舉做官。
沈侃并不曉得,宋元以來的諸多望族世家,其內(nèi)部都有世代相承的戒律,以及對科舉的諸多心得奧秘文章,代代秘密相傳。
沈家就有這樣的東西,幾代人將一輩子讀書,參加科舉的過程,所有方方面面加以經(jīng)驗總結(jié),留給子孫鑒戒,相當(dāng)于留下了珍貴的游戲秘籍。
總之幾乎所有的文化望族都存在這樣的現(xiàn)象,江南凡是有見識的世家大族無不重視教育,以讓子孫后代持有一定的儒學(xué)知識和文化素養(yǎng),從而憑借家族的知識積累,自己的努力和能力,科舉入仕,然后繼續(xù)保持本家族的望族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