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溫老爺那外間便跪了一抹多人,大少爺溫庭奉一家三口,大夫人所生的五小姐溫濯清,甄氏所生的六小姐溫濯冰以及二少爺溫庭悅的小妾紫穗母子倆,再家上萬氏所生的四少爺溫庭善,全都素衣素袍,黑壓壓地跪了一屋,卻唯獨不見二少爺溫庭悅。
又過了一小會兒,房門被兩個婆子推開了,一個身著黑縐紗褙子的年輕婦人被攙扶了進來。那婦人已是哭得兩眼紅腫,臉色發白,若不是兩個婆子架著,她恐怕也到不了這兒。她便是溫老爺娶了不到兩年的第五房小妾盧氏。
那倆婆子一放手,盧氏便像沒骨的章魚似的滑了下去,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溫夫人聽見響動,略略從她那浸滿了淚珠子的手絹上抬了抬頭,瞥見是盧氏,便道:“這是做什么?隱娘快扶了她起來!”
隱娘忙與另外一個婆子將盧氏攙扶了起來,且說道:“姨娘千萬要撐住了,這會兒還不是您該跪的時候,您這么一跪,別人還以為老爺去了呢!讓老爺這些兒子孫子在這兒跪著,也只為沖一沖,求閻王老爺瞧在他們誠心一片的份上,饒他們爹過了這個坎兒,再活個幾十年罷了!您先別顧著傷心,老爺福大命大,一定能過了這個坎兒的?!?
盧氏雙眼撲撲地滾著淚珠子,傷心不止道:“這也太快了些呀!前幾日老爺還說喜歡喝我熬的湯呢,今日就說這沖一沖的話了,我這心里實在是受不住呀!”
隱娘安慰道:“老爺是有大造化的人,命里難免有幾個難捱的坎兒,菩薩如來都在天上看著呢,他們不會讓老爺有事兒的,您就別這么傷心了?!?
話剛說完,甄氏一臉沉色地走了進來。她先是瞥了盧氏一眼,再往榻面上一坐,壓低了聲音訓斥道:“你這一臉淚花珠子是哭給誰看呢?老爺怎么了嗎?老爺還在里頭好好躺著呢,你天花亂墜地哭個什么勁兒?”
盧氏垂著頭,只是拿手絹擦著眼淚,沒有頂嘴。旁邊溫夫人口氣淡淡道:“她是給嚇住了,哭兩聲也是常理,這府里也不是人人都跟你似的,瞅著這么要命的事兒還能像沒事兒人一樣,她膽兒小,不經嚇的?!?
甄氏斜過她那雙鳳眼,狠狠地在盧氏那小臉上剜了兩眼,仿佛想把盧氏那兩顆水靈靈的眼珠子給剜出來似的:“我若像她似的遇著個什么事兒就哭癱了,那還怎么幫老爺撐起這個家?我說你,淚珠子是收不住還是怎么的?要哭滾外面哭去!凈招晦氣!”
盧氏被喝了一聲,越發委屈了,扭身便哭了出去。溫夫人微微顰眉,沖隱娘遞了個眼色,隱娘忙快步地跟了出去。那甄氏余氣未消,轉頭又訓斥起了隨盧氏來的那兩個婆子:“她年輕不懂規矩,你們倆在府里這么久了也不懂規矩嗎?主子犯錯,做奴才的不提醒,那做奴才的養來還有什么用?瞧她哭的那個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老爺怎么的了呢!一點規矩都不懂,也不知道她爹娘從前是怎么管教她的!你們倆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去追回來好好跟她提個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