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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 三家詩話
  • 尚镕
  • 4343字
  • 2015-12-27 01:02:09

三家總論

近日論詩競推袁、蔣、趙三家,然此論雖發自袁、趙,而蔣終不以為然也。試觀《忠雅堂》集中,於袁猶貌為推許,趙則僅兩見,論詩亦未數及矣。

自明七子以後,詩多偽體僻體。牧廟遠法韓、蘇,目空一代,然如危素之文,動多詭氣。梅村、漁洋、愚山、獨漉諸公,雖各擅勝場,而才力不能大開生面。三家生國家全盛之時,而才情學力,俱可以挫籠今古,自成一家,遂各拔幟而起,震耀天下,此實氣運使然也。

子才之詩,詩中之詞曲也。苕生之詩,詩中之散文也。囗松之詩,詩中之駢體也。

子才如佳果,苕生如佳,囗松如佳肴。

子才學楊誠齋而參以白傅,苕生學黃山谷而參以韓、蘇、竹,囗松學蘇、陸而參以梅村、初白。平心而論,子才學前人而出以靈活,有纖佻之病;苕生學前人而出以堅銳,有粗露之病;囗松學前人而出以整麗,有冗雜之病。

《雨村詩話》以三人皆學宋人,意頗不滿。而又推彭為天授,蔣不及趙,殆因蔣詩不數己,遂有意抑之與?

曩嘗仿敖器之《詩評》,評本朝詩人,有曰:“子才如畫舫搖湖,蕩人心目;苕生如劍仙躍馬,所向無前;囗松如吳、越錦機,力翻新樣。”見者以為切中。

詩文至南宋後,文章一大轉關也。就詩而論,雖放翁以悲壯勝,遺山以沉雄勝,道園以老潔勝,鐵崖以奇麗勝,青丘以爽朗勝,西崖以清峭勝,究不逮李、杜、韓、白、歐、蘇、黃之全而神,大而化,況他人乎?“詩到蘇黃盡”,真篤論也。漁洋自謂放翁、遺山可以企及,由今觀之,修飾有馀,才情不足。竹與漁洋齊名,《談龍錄》譏其食多。其實竹之詩文高在典雅,而皆欠深入。三家兼有放翁以下諸人之長,雖醞釀之功未極深厚,然已如天外三峰,躋攀不易矣。

子才筆巧,故描寫得出。苕生氣杰,故撐架得住。囗松典贍,故鋪張得工。然描寫而少渾涵,撐架而少磨礱,鋪張而少裁,故皆未為極詣也。

讀三家之詩,巧麗者愛子才,樸健者愛苕生,宏博者愛囗松,取其長而棄其短,是在善讀者。

三家分論

子才《與囗松書》曰:“我輩爭奇競巧,不肯一語平庸,要為運之以莊,措之以雅,而於詩文之道盡之矣。”乃囗松固欠莊雅,而己亦多蹈纖佻之弊,何也?

苕生有生吞活剝之弊,而子才點化勝之。囗松有夸多斗靡之弊,而才子簡括勝之。

子才專尚性靈,而太不講格調,所以喜誠齋之鏤刻,而近於詞曲。

鳥之飛也,必回翔而後下。水之流也,每氵亭蓄而後行。袁、蔣多一氣直下,而不耐紆徐,皆少韓昌黎迎而距之一段工夫也。

子才律詩往往不對,蓋欲上追唐人高唱也,然失之率易矣。

子才與苕生唱和則效苕生體,與囗松唱和則效囗松體。蓋自以為兼有二人之長,視二人之詩,如腰間之寶劍也。觀其《論詩絕句》可見。

漁洋詩以游蜀所作為最,竹詩以游晉所作為最,初白詩以游梁所作為最,子才詩以游秦所作為最。王蘭泉《湖海詩傳》,專錄子才少年未定之作而故沒真面,似不及懷寧潘瑛《國朝詩萃》之平允也。

子才性好女色,而詩必牽合古人以就己。如詠羅隱廟則曰“隔簾嬌女罷吹簫”,詠銅雀臺則曰“招魂只用美人妝”,詠張睢陽廟則曰“刀上蛾眉喚奈何”,詠周瑜墓則曰“小喬何幸嫁夫君”,詠謝安石則曰“東山女伎亦蒼生”。然此猶題中所應有也,至詠郭汾陽亦必曰“歌舞聊消種蠡愁”,則太牽合矣。其詠睢陽廟有“殘兵獨障全淮水,壯士同揮落日戈”一聯,則為此題絕唱,苕生集中二首皆不及也。

少年聰明兒女,血氣未定,略知吟詠,罕有不喜流宕者。子才風流放誕,遂詩崇鄭、衛,提倡數十年,吳、越間聰明兒女,今猶以之藉口,流弊無窮。此為風雅之罪人。惲子居志孫韶之墓,所以極力詆之也。

子才古體詩多不諧聲調,而轉韻尤啞。囗松亦然。苕生則十失二三矣。昔趙秋谷著《聲調譜》,《四庫提要》極推之。然秋谷雖能作譜,而詩歌則未盡諧也。且其所舉為法者亦疏而不密,而子才譏其拘,宜其不知聲調也。

與子才同時而最先得名者,莫如沈歸愚。歸愚才力之薄,又在漁洋之下,且格調太入套,毋怪蔣、趙二公皆不數及也。

《隨園詩話》大率取清真之作,然艷詞側體太多,殊玷風雅。其極推夢樓,譏議蔣、趙之類,亦皆顛倒是非,不符公論。《續詩品》極佳,但“是新非纖”一語,便不能踐。

子才古文自是侯朝宗以後作者,近人因其詩之纖巧,并詆其文,惲子居至以猖狂無理斥之,皆非平心之論。

吳山尊《本朝八家四六》:“子才長於大題,自是一時冠冕。”山尊才力之大,庶機可接子才,至詩之冗而笨,則不足稱三家之嗣音。以上論子才。

苕生詩有不可及者八:才大而奇,情深而正,學博而醇,識高而老,氣豪而真,力銳而厚,格變而隱,詞切而堅。但恃其逸足,往往奔放,未免蹈裴晉公譏昌黎之失也。

劉彥和有言:“彩乏風骨,則雉竄文囿;風骨乏彩,則鷙集翰林。唯藻耀而高翔,乃文筆之鳴鳳。”今觀三家之詩,袁、趙似“雉竄文囿”,蔣似“鷙集翰林”。至“文筆鳴鳳”,則自曹子建、李、杜、韓、蘇之外,唯遺山、青丘差堪接武。而苕生乃云“鳳凰好文章,雕鶚吾何取”,恐猶未能踐此語也。

翁覃溪論苕生詩,比以吳天章、陸聚緱,似俱不及苕生,且亦不肖。王蘭泉則謂論詩於當代,以苕生為首,而尤以其五七古詩為極則。吳山尊亦謂苕生五七言詩,擺脫凡近,自然入格,而離奇變幻,無所不有。二君皆知言也。然苕生詩雖勝人,而頓挫沉深之妙,則終遜李、杜、韓、蘇矣。

苕生古詩好用僻韻,好次元韻,多牽強而無味。昌黎、山谷亦所不免,子才則無之也。

或謂苕生面目肌理俱近於粗,似不及袁、趙之細膩。不知苕生之粗在面目,至肌理則未嘗不細膩也。且體裁較袁、趙為雅,學之者弊少。

苕生有《京師》、《豫章》、《固原》新樂府,《豫章》、《固原》失之直率,唯《京師》十四篇,兼元、白、張、王、鐵、崖、西崖之勝。

歐陽文忠之詩,才力最近昌黎,而情韻較勝西江之詩,陶彭澤以後,當推第一。介甫、涪翁以刻酷搞之,然不及其自然也。其集中有以五古短篇懷人詠己者,蓋本顏延年《五君詠》。苕生懷人諸詩,憲章文忠,多可括諸人一生言行,而上追延年。

苕生論詩,於西江阿其所好,稍乖公允。至極推北地、信陽,力詆初白、樊榭,尤為持論之偏。

苕生少與汪輦囗、楊子載、趙山南齊名。趙則略成體格,汪則寒瘦逼人,楊之新樂府與五古庶可肩隨苕生,惜其未能全美也。

苕生於廣昌何鶴年極力扶獎,然鶴年亦失之寒瘦。苕生“水氣乘間出,山身向晚分”二訓,最近鶴年。

苕生初寓金陵,感子才訪己題壁之殷,於是作詩以題其詩、古文、駢體,極其推崇,然不存於集中,則不滿於子才也。子才知其輕己,言不由衷,故題苕生集詩,晚年亦刪第一首,而且時刺苕生為粗才。至囗松於苕生,始曰:“跋扈詞場萬敵摧”,又哭之曰:“久將身入千秋看,如此才應幾代生?”可謂推服至矣。乃觀其集中論詩稱才子而遺己,遂題詩三首,第以才氣推苕生,而陰致不滿之意。後有知人論世者,最宜於此索隱而持平。

苕生詞學蘇、辛、陳其年,而較為細膩。《九種曲》出於玉茗堂,而較為正大。古文雖直舉胸臆,空所倚傍,然可接李穆堂一派,非但不及魏叔子,并讓子才出一頭地。

三家詩集皆有兩本,袁、趙則晚年所手定;苕生一刻於京師,再刻於揚州,皆在身後。論者多以再刻勝初刻,其實初刻經張瘦銅諸人所刪改,多足為苕生功臣;再刻則存其原本,且增入數十首應酬之詩,覺觸目冗濫,反為白璧微瑕。以上論苕生。

囗松《十家詩話》,最為具知人之識,持千古之平。但其所為之詩,則效前人而尚少簡練。

囗松五七言古,意欲以議論之警辟,才力之新奇,獨開生面,幾於前無古人。然趁韻湊句,殊欠雅健。且苕生性好詼諧,為詩則極嚴正。囗松礻是躬以禮,而詩乃多近滑稽之雄,使人失笑,較子才而更甚,何也?豈不善學東坡而墮入誠齋惡道耶!

囗松宦游南北數千里之外,所表見固皆不虛,而極險之境地,極怪之人物,皆收入詩料,遂覺少陵、放翁之入蜀,昌黎、東坡之浮海,猶遜其所得所發之奇,可謂極詩中之偉觀也。

囗松七律格雖不高,而語無不典,事無不切,意無不達,對無不工,兼放翁、初白之勝,非袁、蔣所能及也。

少陵《李潮八分小篆歌》,開詩中考據之端。而竹為詩,每好以此等為能事。囗松才學宏富,亦好考據以見長,然吊詭搜奇,俱覺冗蔓可厭。近日此風盛行,而詩遂同胥抄矣。

讀苕生長篇,人或嫌其單薄;讀囗松長篇,人多嘆其典贍。然苕生本色極高,且精光貫注,使人不敢逼視;囗松則近於掉書袋矣。蓋苕生失在矜才,囗松失在逞博也。

張船山之詩,多近袁、趙體,亦能自出新意。其《寶雞驛題壁十八首》,力詆將帥養癰,與囗松《擬老杜諸將十首》,同一忠憤。但矯變沉雄,俱不能及老杜。

明七子如何、李、滄溟詩,雖摹古未化,然其生平之行誼,各有卓然自立之處,所以前人雖極力貶斥,詩究難泯。讀三家之詩,須知三家之大節各有可傳,不第以真才本色鼎立一時,而囗松尤為醇美。

過求新巧,必落纖小家數。如子才“殿上歸來履幾雙,三分天下更分香”,囗松“如此容華嫁窮羿,教他那得不分離”之類,乃晚唐、元人惡派,以之入詞曲可也。

囗松好作俚淺之語,往往如委巷間歌謠。若“被我說破不值錢”,“一個西瓜分八片”等句,成何說話!

囗松經學不深,而《廿二史記》,則多揭古人之隱,以自見其識力之深微,覺《史通》、《史糾》諸書,猶為識小忘大。同時唯錢竹汀《廿二史考異》,異曲同工;王禮堂《十七史商榷》,殊不及其精審也。至《陔馀叢考》,則頗近於淺陋矣。

囗松於同時諸人,只以“千秋”二字推袁、蔣、王、錢四人,蓋自以詩歌與袁、蔣鼎立,考據與王、錢鼎立也。然王禮堂尊鄭學太過,尚非千秋之人。以上論囗松。

三家馀論

曹子建《贈白馬王彪》詩第六首,忽作曠達語,彌覺沉痛難為懷,而文勢亦倍深曲矣。少陵“家鄉既蕩盡,遠近理亦齊”,“反畏消息來,寸心亦何有”等句,當從此等脫胎。子才仿《贈白馬》詩,只知蟬聯而下,略無紆折,似全不知古人妙處。蔣、趙五古,亦罕能於此著眼學古人也。

七古如太白“錦城雖云樂,不如早還家”,少陵“明眸皓齒今何在,血污游魂歸不得”,昌黎“將軍欲以巧伏人,盤馬彎弓惜不發”,廬陵“耳目所及尚如此,萬里安能制夷狄”,東坡“桃花流水在人世,武陵豈必皆神仙”,山谷“安知忠臣痛至骨,世上但賞瓊琚詞”,放翁“亦知興廢古來有,但恨不見秦先亡”等句,皆古人妙處。三家富於才調,此等伸縮轉換之妙,似未曾領取也。

高青丘“此時何暇化明光,去照逃亡萬家屋”,“當時不識顏平原,豈復知有張睢陽”,妙亦不減古人。

五律之妙,少陵之後,李義山最為擅場。袁、趙力求新巧,去少陵甚遠。苕生《河口夜泊》等作,尚有少陵之遺,氣格更勝義山也。

七律亦以少陵《諸將五首》為極則,義山、放翁、遺山為嗣音,本朝唯梅村、竹間有少陵風格,三家則皆無之。學義山宜去其浮艷,學放翁宜去其滑碎。

子才長排如《禹陵》、《孝陵》、《廬山》、《王文成紀功碑》,雖錯綜變化不及少陵,以視元、白、竹,則勝之矣,蔣、趙未能鼎峙也。

絕句詩,蔣、趙皆宋音,然蔣猶挺拔,趙則諧俗。袁雖間學唐人,亦少雅音。蓋此體自龍標、嘉州、夢得、樊川後,唯薩雁門、王漁洋堪接跡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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