漿胎青花。以畫獸者為最細(xì)。不僅以色勝也。
【卷上匋雅十八】
青花之漿胎者。必開片。西人甚重之。
青花開片之花瓶。尺寸每不甚高大。又俱無款識(shí)。朱明康雍。皆有之。亦有下逮干窯者。若雍窯鼻煙壺。形式雖劣。畫片殊佳。殆皆當(dāng)時(shí)藥瓶耳。
雍窯胭脂水夾彩之小盌。遜于御制小酒杯運(yùn)甚。蓋畫筆麤也。干窯又多系綠里。嘉慶仿之。畫筆均劣。亦殊可憎。
吾華瓷品尚矣。而今不古若者。原因甚繁復(fù)也。曰胚胎。昔之土質(zhì)細(xì)膩。今則麤劣矣。曰手工。昔之模范精整。今則苦窳矣。曰釉質(zhì)。昔之堊澤瑩潤。今則枯燥矣。曰彩色。昔之顏料鮮明。今則黯敗矣。曰式樣。昔之古意深厚。今則俗惡矣。曰畫手。昔之寫生雅致。今則蠢謬矣。曰火侯。昔之出窯完美。今則薛暴矣。居今稽古。度越前修。要其大恉。厥有二端。康雍兩朝瓷業(yè)。空前絕后。乾隆雕繡最工。獨(dú)于瓷器退化。唐英著說。朱琰述文。或詳當(dāng)時(shí)之制度。或考往代之流傅。彩繪弗彰。惟矜樸素。非其文字之不工。亦時(shí)世有以限之也。先乎康雍而生者。不知有康雍之昌明。后乎康雍而生者。不能臻康雍之絕詣。不先不后。而生于康雍之朝者。雖文美之可觀。而又無古雅之足言。瓷猶園也。富人潤屋。廣廈萬間。終不若舊家池館。衰柳殘荷之別饒野趣也。又況佳山勝水。巖壑萬千。異草奇皚。珍禽怪獸。如游艮岳。如入山陰。絕非經(jīng)營拳石。拂拭盆松者。所能夢見也耶。積三百余載之菁華。一旦大暴于世。先朝美術(shù)。觸手如新。斯其難得者歟。華瓷冠絕全球。而華人初不知其可寶。殆真所謂圣不自圣。民無能名者也。列強(qiáng)交通。東西角騰。而吾華獨(dú)占最優(yōu)之名譽(yù)。于昰歐美斐澳。恐后爭先。一金之值。騰涌千百。茗甌酒盞。嘆為不世之珍。尺瓶寸孟。視為無上之品。且又為之辨別妍媸。區(qū)分色目。探賾索隱。造精詣微。豇紅蘋綠。則析及豪芒。御窯客貨。則嚴(yán)其等第。浣紗貧女。一入?yún)菍m。射鉤賤士。遂為齊相。容光煥發(fā)。熏沐有加。吹噓判其莞枯。顧盼增其聲價(jià)。波斯碧眼。隔重澤而輸將。飯酸儒。擲重金而弗吝。椎理發(fā)冢之子。虧玉盜庫之夫。鑿險(xiǎn)縋幽。以真換贗。或豪奪虞劍。或巧賺蘭亭。教子升天之杯。實(shí)為禍苗。清明上河之圖。且興大獄。已亥丙午。輦致避暑山荘法物于都下。凡數(shù)十萬件。以每件三五百金計(jì)之。至謂可抵甲午庚子兩次大賠款。其較為蘊(yùn)藉者。亦謂創(chuàng)設(shè)一大博物院。足以輝映五洲。萬口同聲。有由來矣。其難謂者又一也。嗟嗟寂翁。平生已矣。緇塵憔悴。雪刺盈顛。遠(yuǎn)念故邱。百無可說。獨(dú)此區(qū)區(qū)眼福。在現(xiàn)在世界中。亦幾幾乎登峯造極。斯亦京華二十載之薄有所得也。偶憶宗伯船娘事。母亦啞然失笑也耶。
【卷上匋雅十九】
舊瓷疵颣百出。足為盛德之玷。駔儈奸商。诪張為幻。彌復(fù)出人意表。今者摘隱抉伏。幾于禹鼎鑄形。又考古者所宜知也。揣形劑色。詣苦心孤。羼贗迷真。抽新?lián)Q舊。潤者而使之枯。整者而使之缺。熏百道。瘞浸三年。虛冒仿古之稱。陰陁作偽之技。此其較易然暁者也。純色（即所謂一道釉者是也）之皿案磨布擦。細(xì)紋如毛。或若枯臘。則所謂之傷釉。硬彩大綠。年久坼裂。粉墨亦然。厥價(jià)銳減。則謂之崩釉。崩釉者可施描補(bǔ)。傷釉者獨(dú)無挽救。瓶盂口徑。微有剝落。大醢小疵。不虧全體。則謂之毛邊。（亦謂之茅邊）瓶頸跌損。截之使齊。配以它蓋改而為罐。則謂之磨邊。毛邊者十折二三。磨邊者十折八九。沸漿注盌。潘不及半。底遂裂。狀如難爪。則謂之爪紋。沈滿其盌。口乃驚破。或觸或震。亦成直縫則謂之沖口（腹紋亦有沖裂者）爪紋者無足重輕。沖口者須分長短。嘉道之物。嫌于近代。或艱摹擬。偽去其款。則謂之磨底。破盌之底。嵌于新瓶。款真物假。天衣無縫。則謂之假底。磨底者有值鉅金。假底者一文不值。火候驟緊。斂釉露骨。既稀且微，若斷若續(xù)則謂之縮釉。隨意掛釉。不令到底。宋元器皿。往往有之。則謂之短釉。縮釉者苦心鍳別。短釉者一覽而知。坯質(zhì)偶松。土漿不勻。火力折之。厥有短縫。則謂之窯縫。釉初離火。冷氣驟襲。鸞紋不透。止在一面。則謂之冷紋。冷紋者瓷質(zhì)未傷。窯縫者不為虧缺。釉汁未干。兩皿相并。黏而為一。擘之使開。則謂之黏釉。物相擎觸。幸未嘯裂。但損釉質(zhì)。或及胎骨。則謂之磕碰。黏釉者病在先天。磕碰者不至瓦解。良釉經(jīng)火。變?yōu)樗鉄熝琛Ｄ巳鐫娔t謂之串煙。釉汁星星。光未發(fā)亮。火氣蒙罩。如餳和飴。則謂之麻癩。串煙者濃淡攸分。麻癩者精神頓減。其有素瓷真款。加繪彩釉。重復(fù)入窯。烘之使干。命曰真坯假彩。尤為翻空出奇。他若補(bǔ)耳補(bǔ)足配頸配嘴換梁換蓋義環(huán)（用義髻之例）義柄。則又百出不窮。莫之能究詰者已。
【卷上匋雅二十】
近出雍正仙女小盌，樹葉為衣。眉目佼好。手?jǐn)y鋤藥之鏟。魯之讒鼎也。
雍正豆彩酒杯。仿明成化六字款。多畫極精致之人物。每只各有故事一則。若陶淵明林和靖米元章周茂叔之類。不可枚舉。以視道光無雙譜。有仙凡之別。精麤雅俗。蓋不可以道里計(jì)。且彩色式樣。無一相同者。款字神似隋碑。尤令人嘆為妙絕。
明祭有榎眼厚釉。滿開小片而深紫者。有無眼無紋片之薄釉。而明如鏡赤如血者。則謂之亮釉。尤為希世之珍。
明祭薄釉。又有赤色中微帶金黃色者。紋如牛毛。亦頗雅飭也。
雍正小瓶。色似白非白。鑴?dòng)邪刁ぁ粝螺m露異光。所謂影青（一作隱青）者也。
均窯筆洗。紫蒨彌望中。作曲蟮走泥紋。底有數(shù)目號(hào)碼。糊以芝麻漿釉。其底上鑴?dòng)袡M直字樣者。皆非人世間物也。
胭脂紅盌碟。多系內(nèi)層潔白。薄幾如紙。其小碟有作兩面脂紅者。四角凹圓。尤為難能可貴。
脂紅小盌。以荷包式六字圓款者為佳。其盌口徽侈者。謂之栗子杯。時(shí)或槧有暗龍系四字方款。色亦較深。各有妙趣也。
【卷上匋雅二十一】
蘋果綠瓶盂等件。有似老苔蕩漾積水中。徽放金色毫光者。洵為鳳毛麟角。不易經(jīng)眼者也。
雍正官窯葵綠小碗。亦系楷書方款。高二寸。口徑寸半。底徽弱。俗謂之筩子杯。
筩子杯高。墩子杯矮。而上下分寸。相懸無幾。若口下斂縮至底足而頗小者。則謂之蓮子杯。
蓮子杯以盛蓮子得名。亦猶之栗子杯。蓋果盌之小者。非謂其狀如蓮子也。蓮子杯也者。又即所謂荷包式小盌者也。以胭脂紅荷包式之小盌。廁諸葵綠筩子杯之列。則真秀美無倫矣。
日本頗貴重廣窯。目為泥均。價(jià)或逾于真均。亦可詫也。
干窯如來寶相。金碧荘嚴(yán)。窮工極巧。其素瓷觀音像。容色沉沉。亦能使人肅然起敬。大氐窯燒佛像。亦推雍干兩朝為絕詣。后有作者。蔑以復(fù)加。嘆觀止矣。
康窯客貨瓷塊。亦多畫單個(gè)人物。大氐小說家言。
今之螭虎。其古者夔龍之流亞歟。歐人重鷹狗。華人則重鷹熊。獨(dú)至于獅。中西兼重之。雕繡皆然。此不第畫之瓷品也。
唐康熙無款豆青大盌。中現(xiàn)四魚。釉里紅之仿元瓷者也。雍正小碗。白地紅魚。又有四幅三果三菱者。皆釉里紅也。系官窯六字款。三果以畫桃子荔支石榴者為多。亦有雜以他果。不拘一格者。
康熙御制款小飯碗。款系紅紫天青湖水各色。四字堆料。筆法整飭。古月軒款所由昉也。碗地各色俱備。而以粉紅淡黃天青深紫為最嬌美。盌上夾繪彩花。有四巨朶者。有整枝花朶者。價(jià)頗不貲。所謂夾彩者也。其花朶中嵌有萬壽長春等字者。價(jià)為之稍減。近亦不能多覯云。
【卷上匋雅二十二】
有一種采盤直徑不及尺。四圍絕寬展。高約二寸強(qiáng)。系淡色胭脂水。細(xì)膩熨貼。極平而極勻。在雍正朝。宜準(zhǔn)為特色。每盤亦各畫鵪鶉梅竹之屬。紅碧鮮艷。望而決為憲廟時(shí)代物。余自覩眼力。百不失一。瓷界推為名宿者也。及翻枧款識(shí)。則天青堆料。干雍年制四字。書法工整。與雍正精繪之杏林春燕盌款字。正復(fù)相似。所謂古月軒料款者也。翻覆端詳。不禁駭嘆。康熙有硬彩。無粉彩。有軟棒錘（此式惟雍正以后始有之）瓶。周身硬彩。僅于肩上畫云氣一遭。鉤以粉彩。余定為雍正初年所制。間者嘆服。此種彩盤。當(dāng)是世宗末年。造坯繪彩。迨純廟臨御。始填款耳。世宗御宇十三載。寫此款者。當(dāng)即是康熙時(shí)人。惟康熙款似虞永興。此款略似伊闕佛龕。不知是否一人。若尋常官窯之楷款。康熙初年為一人。未葉主雍正為一人。雍正篆款。與乾隆初年。又為一人。余所見胭脂水佳者。皆雍正官窯。而乾隆以后。客貨居多。雖有款識(shí)。往往頹敗似肝。頗深厭其堆垜疙疸。了無意味。實(shí)則乾隆朝之胭脂水官窯。絕少經(jīng)見者。豈顯晦不時(shí)。前此未嘗發(fā)現(xiàn)耶。抑過此以往。彩色全非。不謹(jǐn)一胭脂水耶。學(xué)問之道。至無窮盡。頎兒謂骨董家學(xué)。無所謂畢業(yè)。真有味乎其言之也。宮盤彩色奇麗不但脂水神肖雍正。即粉墨紅綠各彩。亦無一不肖者。惟畫手亦然。余定為乾隆元年所填款。豈虛語哉。有識(shí)者不當(dāng)以乾隆朝物目之也。（許見世界瓷鑒）
【卷上匋雅二十三】
蘋青尊盂。往往有綠片漫闊甚屬難得。而一串濃煙。則顏色黯敗。聲價(jià)為之?dāng)p矣。
康雍彩畫瓶件。以花鳥或野獸為最上。以人物論。則袍笏不如甲胄。若美女之纖纖玉筍。則品斯下矣。
乾隆積紅水盂。有似康熙荸薺扁而頗巨者。但無款耳。
雍正官窯。有一種天青小缽。顏色較深。直徑五寸弱。無底足而有六字篆款。釉質(zhì)甚細(xì)。其絕佳處。正在不開紋片。
豆青小石榴尊。雍正六字楷款。向來眾人遇之。今不然矣。但使項(xiàng)無殘缺。雖失去上蓋。猶為奇貨可居。
雍正御制盌之抹紅夾彩者。亦殊精絕。
康熙六字藍(lán)款。荸薺扁之水盂。有天青薄釉者。表里一色。聲價(jià)一如蘋果綠。其天青小觀音尊。口內(nèi)亦上色釉。康熙六字款。（狀色亦綠之如蘋果小瓶）價(jià)又相若也。康窯天青如意尊。并系內(nèi)外薄釉。且有凹雕篆款。底上亦罩以天青色釉者。
雍正橄欖罐。茶葉末之深綠者。上銳下豐。有凹線三道。系墨色篆款。其內(nèi)外及底。三者皆一色。與天青如意尊。正復(fù)相同。
郎窯仿成化之豆彩大瓶。有畫花鳥者。彩色筆法。皆有矩度。以視尋常人物。尤為可寶。
像生器皿。色目非一。人物鳥獸。指不勝屈。
干窯白兔。微現(xiàn)青色。雍窯洋狗。疙疸（釉也）較白。康窯之狗。有黑有紅。乾隆瓷佛。珍于范銅。
【卷上匋雅二十四】
天青雍正款小花盆。另有盆底。表里及底皆一色。較之積紅各盆。彌堪貴重。
有一種豆青色之小豆。蓋祭品也。細(xì)腰豐跌。旁有小圓耳二。上有蓋。式樣殊特。雍正雙圈六字款。款在豆蓋之內(nèi)。特比青花乾隆篆款者。又有上下床之別矣。
茄紫色頗鮮艷。有一種小盤。表里一色。外雕暗龍。雍正六字款。愜心悅目。良足欣賞。近已不多見矣。
豆青凸螭圓洗。及小筆筒諸物。有嘉靖雍正各款。釉光刀法。并為后來所不及。
均窯渣斗。亦分青紫二色。式巨而價(jià)亦不亷。
康熙款之天青云罍尊。雕紋精細(xì)。而古雅。惜其兩耳帶有銅環(huán)也。銅鑲盌口。宋明御用物始有之。粉定也。明之祭紅也。數(shù)見不怪。但去其銅片。直如磨口。為可惜耳。而順治官窯之淡描大茶盌。亦有磨口。似曾經(jīng)銅鑲者。
官窯客貨。界限絕嚴(yán)。其必嚴(yán)之故。所分在款識(shí)。而亦不盡在款識(shí)也。蓋官窯畫工雅致。價(jià)亦大增。若一道釉者。蘋果綠胭脂水而外。不易區(qū)別。但貴品釉汁。又非客貨所能辨。譬如天青小瓶。客貨沿口多作黃黑色。則又顯分軒輊矣。
康熙黑釉之大瓶。上畫梅花。筆意麤惡。西人目為三彩。每一只動(dòng)輒萬余金。其硬綠鳳尾大瓶。或棒錘開光。（仿古錦紋中夾圓式長式扇面式別繪人物花卉于其中則謂之開光）亦往往一瓶五七千金。非必士夫之所嗜也。士夫亦尠有此種物力者。
康熙朝之紅色尊盂。當(dāng)時(shí)一有綠斑。即應(yīng)貶損其價(jià)值。可見古昔不重窯變。市儈競趨西商。投其所好。巧立名目。爭相諛媚久之又久。亦遂成為定評(píng)。是非好惡。貴賤美丑。而豈有真哉。然康雍以前客貨。無有朱紅者。是純色之釉。亦頗有精麤之不同。不獨(dú)彩畫然也。
【卷上匋雅二十五】
宋哥茗具。盌上各有蓋。滿身皆褐色細(xì)斑。盌邊作老黃色。或即所謂紫口者歟。
道光彩筆筒。畫秋聲賦。一翁燈下讀書。童子秉燭。開門側(cè)耳而聽雜樹環(huán)屋。筆意良美。雖不及雍窯豆彩人物之精。亦可賞也。其畫入鼻煙壺者。較遜一籌。篇幅太小故也。
嘉慶窯畫手最俗。不如道光窯遠(yuǎn)甚。
康窯人物。恢詭似陳老蓮。道光畫手。則如改七薌之工致矣。
乾隆豆青凸花方杯。旁有兩耳。制甚古奧。款系墨彩。作寶嗇二字。筆意秀整。其抹紅杯碟。而描畫金龍者。殊不足觀也。
豆青三孔小瓶。乾隆六字款。口頗侈而大。釉汁粒粒如細(xì)珠。所謂唾沫星者也。別有東青牛毛紋一種。形式較巨。腹且愈扁而愈博。尤為可貴。
雍正豆青各色花盆。面面作凸花。六字篆書藍(lán)款。頗落落大方。其花中微泛藍(lán)色者。又較遜也。
豆青金彩。干窯瓶罐多有之。慎德堂此種花盆。即系金款。
慎德堂為道光窯中無上上品。足以媲美雍正。質(zhì)地之白。彩畫之精。正在伯仲間。然亦有劣下者。直不如道光尋常官窯本色也。
有以瓷制為溲溺器。蓋酒具也。且皆繪畫猥褻。亦太傷雅哉。
套環(huán)之瓶。奇巧能轉(zhuǎn)動(dòng)。或于瓶上嵌列小兒。（乃揑成兒形黏諸瓶上非畫也）為內(nèi)府所珍。價(jià)亦不貲。然不為吾黨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