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飛熊教場(chǎng)賣卜

孫大理回家風(fēng)鑒

詩曰：

清溪流過碧山頭，

空水沉沉一色秋。

隔斷紅塵三千里，

白云明月兩悠悠。

話說孫大理老爹，見奶奶所說之言，信以為實(shí)，遂將老媽打發(fā)。次日清晨，叫媒人帶了老媽家來與奶奶看，奶奶說：“做一天瞧瞧。”奶奶心病是不要老媽，因其礙眼，故各種扭扭難難，皆是不合式。老爹晚上歸來，奶奶向老爹說：“我是一個(gè)堂客家，家里還有這么個(gè)大女兒在家，明日到人家去，說我晚娘不管他事，被人咒罵，待我教導(dǎo)教導(dǎo)。衣裳我自洗，他的衣裳自洗，洗不動(dòng)我代他洗，省得明日到人家，怨怕沒人用，就不得拿住了。”老爹一聽很好，敬重奶奶如神。皆是一派刁言，各有用意，老爹信以為實(shí)。時(shí)當(dāng)五月天氣，孫小繼時(shí)刻家來，有一個(gè)細(xì)小夥扯著說：“孫大爺，我要請(qǐng)你十兩一股會(huì)。”孫小繼無奈，只得同奶奶商議。奶奶說：“小繼，放心！你如今大著膽，莫要怕他，我包管叫小夥出了店，看我的手段。”奶奶到了晚上，老爹回來，叫人弄了晚飯吃下，就去睡覺。奶奶說：“老爹，家里細(xì)小夥沒人在塊，我叫他有事，他就我手心，我就時(shí)刻存他神。那一天，我在房?jī)?nèi)展臉，身上有些汗酸味，就把房門關(guān)了，脫了衣裳展身上，誰知他用唾沫一潮潮了一個(gè)洞，望著我兩乳上一指，我被他唬了一跳。”老爹氣了一夜，次日絕早起來，就同細(xì)小夥算帳，就把工食銀一并算清，叫了媒人押著動(dòng)身。次日帶了十幾個(gè)小夥家來，與奶奶看，擇了一個(gè)做一天看，仍同對(duì)媽媽一樣。書不可重?cái)ⅲ允遣灰＠系砩匣貋恚棠陶f：“如今天熱了，我想有人不好，一時(shí)你不在家，沒得人，我可以不穿裙子，光穿褲子乘涼就罷了。等秋涼時(shí)候，再尋人不遲。”奶奶又說：“如今女兒又大了，況女兒家亦要叫他上上鍋。”奶奶說了多少閑話，哄了老爹信以為真。從此，家中不用尋人，奶奶心滿意足。

不覺光陰迅速，到了六月初一日，孫老爹早些起來，就吩咐奶奶關(guān)門，到了外面，奔司房辦事。再言孫小繼在司房?jī)?nèi)，看見老爹手忙腳亂。小繼看見，就一溜溜出來到街上，跌了一枝戰(zhàn)嵬嵬茉莉花送家來。走到門首，敲門進(jìn)去，奶奶關(guān)了大門，見了小繼。小繼問：“孝妹妹可曾起來么·”奶奶說：“沒曾起來。”奶奶叫小繼進(jìn)房來，奶奶脫了衣裳，用了水洗屁股。奶奶皮子白艘艘的，嫩嫩兜兜的，軟抽抽戰(zhàn)兜兜的。于是二人上下衣服盡行脫去，奶奶仰臥在一張醉翁椅上，小繼那囗囗囗囗囗囗囗囗，急得那婦人囗囗囗囗，用力抱住小繼一滑，囗囗囗囗。用手一摸，只剩囗囗囗囗，十分暢美遂心。

再言孫大理在司房辦事，有好一會(huì)工夫不見小繼。到中上，熱汗直淌，到了外面站著。只見來了一位頭翁，叫了聲：“老爹！我今日聽見本官受了暑了，請(qǐng)的大夫說暑熱太重，叫人快辦后事。他懷中取出三兩四錢的白封紅千，送你的，我叫他回去了，過一兩天再來聽審罷。”孫老爹答應(yīng)著他，將白封套收起，一直出了司房，走到中大街，又走回頭，到了教軍場(chǎng)內(nèi)。看見演武廳上涼風(fēng)撲面，走下去望望，見一個(gè)大篷子下，是布搭的，有一張小竹桌子，上面擺了一應(yīng)相書俱有，一張板凳旁有一招牌，上寫著：

浙江野飛熊談相合參：

流落江湖四十秋，

全憑神相度朝謀。

吉兇休咎憑君斷，

禍福窮通各自忠。

石崇豪富范丹窮，

運(yùn)早甘羅晚太公。

彭祖壽高顏命短，

六壬俱在五行中。

“我小子在浙江杭州看相，與江湖上面不同，我看他一生富貴貧賤，窮通壽夭，都是一派浮言。我談相非此，就有三等人不錢相：頭一等命后孤，一不要錢；二等乞丐相，二不要錢；三等人快將死，又不要錢。我相命取錢不在貧賤，只論人品，情奇端行，有道要錢。富貴觀乎手足，貧賤出于皮毛。尊兄看看相罷。”那一人說：“我不看。”內(nèi)有一位雇匪，名叫叉雞王二，走進(jìn)布篷一看，叫了一聲：“先生法眼如神，代我看一看罷！”先生叫：“尊駕來相的。”王二開言：“先生看我一看，將來可有碗飯吃·”“借左手一觀，好呀！右手一觀，尊駕是三只手，不是叉雞定剪綹。”老爹走至篷內(nèi)，叫了一聲：“先生，你果然相法好，代我看一看氣色好與不好。”先生說：“尊駕一派衣祿財(cái)源，好的，天庭好，地角好，土星有度，印堂平穩(wěn)。魚尾紋不好，要克妻。你去年克過了，手足遭刑克不是·他不亡，你要亡，子息少。”老爹說：“有。”先生說：“尊駕不要欺我呀！”

“你的命中沒有兒子的，若有了兒子，就是對(duì)頭了。女兒你命中該有的。問老爹，幾位令愛·”老爹說：“一位。”先生說：“少了！”“多幾位以好·”先生說：“人家養(yǎng)下兒子來，光宗耀祖，門墻顯達(dá)，戶列簪纓；生下一個(gè)披包兒子，就在外行兇撒潑，坐牢，打板子，挾夾棍，殺頭，把人，偷盜人銀子現(xiàn)世，父母氣出病來，嗚呼哀哉就上香，倒不如絕后代好！”“先生，我年已五旬限外，相我命中一定無子，你欺人太甚呀·也罷！先生，你再代我看看五行。”先生說：“請(qǐng)尊冠升一升，咳嗽一聲，前走三步，后走三步。”話言未了，大理前走三步，后走三步，野飛熊一看大驚：“你快些回去要緊，你吃了酒么·”老爹說：“我并未曾吃酒。”野飛熊說：“尊駕莫怪，相書有云說：行人如醉酒，難過明日丑。我觀尊駕之相，大為不妙！”老爹說：“先生相我一定要死了，沒有救應(yīng)了·”“我是照相而斷，連神仙難以相救！”老爹說：“可有救應(yīng)，托先生相救！”飛熊回言：“老爹，你莫呆了，沒有法相救。我不是閻王老子，能夠救你。自古道：陰騭一年能積壽，良心沒得命難長。老兄呀：

皇帝不得死，

子孫代代做萬年。

道士不得死，山頂種得田。

陰陽會(huì)看地，

子孫可以中狀元。

凡人不得死，世上被人嫌。

老爹，早些去，把自己的首尾，代人經(jīng)手帳目算清白，就把些親丁叫到了跟前，吩咐吩咐他們?cè)挘缧┵I個(gè)大大棺材，準(zhǔn)備衣衿、棺木，爬到里頭去罷！”孫老爹一聽此言，有了氣，就罵起來，叫：“野飛熊，你在此妖言惑眾，我姓孫的今日回去三更不死，我明日清早起來，走進(jìn)縣內(nèi)，回了本官，打你二十大毛板，押解回籍。”遂取出三兩四錢白封套送與先生。先生接過來一看，叫了一聲：“鬼老爹，你送了我的銀子，想我就可以救你不死了·你不要呆，我不要你銀子，速速回去罷。”

老爹垂頭喪氣，轉(zhuǎn)彎抹角，來至家門首扣門。奶奶一聽，說：“不好了！小繼，你家老鬼來家了！你不要怕，躲在床底下，等我叫孝子開門。”奶奶喊了一聲：“孝子開門！”姑娘沒奈何，走出房門開大門。老爹進(jìn)來，見姑娘一陣心酸，掉下了淚來，叫了一聲：“我的親兒呀！苦壞了你了！我今日，相面的說我三更天要?jiǎng)e你們了，你想想瞧，為父丟下你來，可慘是不慘的·恨只恨小繼，收他為子，如今就變了！”奶奶在房說：“相面先生好靈呀！堂客在家里偷人，男人臉上現(xiàn)了龜相了！”老爹與姑娘放聲大哭。

奶奶穿了褲子，下床尿尿，用水勻勻臉，開了房門，叫了一聲：“老爹！你家來為什么大哭·”老爹將相面之言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奶奶說：“相面說不靈，你不要信他，到河房里涼涼去。”老爹說：“我不去！他叫在家中，莫到外邊去。”奶奶說：“河房在家里，不在外頭。”奶奶說：“我打水，你洗澡，涼涼去。”老爹一想，河房是在家內(nèi)。老爹到了河房，洗澡已畢，望奶奶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遂叫奶奶取文房四寶過來，老爹寫了遺囑三張。不知遺囑所言何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