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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衛生寶鑒
  • 羅天益
  • 4182字
  • 2015-12-26 18:23:15

灸之不發

國信副使覃公中四十九歲。至元丙寅春。病臍腹冷疼。完谷不化。足 寒而逆。皮膚不仁。精神困弱。診其脈沉細而微。遂投以大熱甘辛之劑。及灸氣海百壯。三里三穴各三七壯。陽輔各二七壯。三日后以蔥熨。灸瘡皆不發。復灸前穴根據前壯數。亦不發。十日后。瘡亦更不作膿。瘡口皆干。癸丑歲初。予隨朝承應。冬屯于瓜忽都地面。學針于竇子聲先生。因詢穴 。曰。凡用針者氣不至而不效。灸之亦不發。大抵本氣空虛。不能作膿。失其所養故也。更加不慎。邪氣加之。病必不退。異日因語針灸科忽教授。亦以為然。至元戊辰春。副使除益都府判。到任未幾時。風疾。半身麻木。自汗惡風。妄喜笑。又多健忘。語言微澀。醫以續命湯復發其汗。津液重竭。其證愈甚。因求醫還家。日久神氣昏憒。形容羸瘦。飲食無味。便溺遺失。扶而后起。屢易醫藥。皆不能效。因思內經云。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今因此病。而知子聲先生之言矣。或云。副使肥甘足于口。輕暖足于體。使令足于前。所為無不如意。君言失其所養。何也。予曰。汝言所養。養口體者也。予論所養。養性命者也。且覃氏壯年得志。不知所養之正。務快于心。精神耗散。血氣空虛。因致此疾。靈樞經云。人年十歲。五臟始定。血氣已通。其氣在下。故好走。二十歲血氣始盛。肌肉方長。故好趨。三十歲五臟大定。肌肉堅。血氣盛滿。故好步。四十歲五臟六腑十二經脈。皆大盛以平定。腠理始疏。華榮頹落。發頗斑白。平盛不搖。故好坐。五十歲肝氣始衰。肝葉始薄。膽汁始減。目始不明。六十歲心氣始衰。善憂悲。血氣懈惰。故好臥。七十歲脾氣始衰。皮膚已枯。八十歲肺氣衰。魄魂散離。故言善誤。九十歲腎氣焦臟枯。經脈空虛。百歲五臟皆虛。神氣皆去。形骸獨居而終矣。蓋精神有限。嗜欲無窮。輕喪性命。一失難復。其覃氏之謂歟。

脫營

疏五過論云。嘗貴后賤。雖不中邪。病從內生。名曰脫營。鎮陽有一士人。軀干魁梧而意氣雄豪。喜交游而有四方之志。年逾三旬。已入任至五品。出入從騎塞途。姬侍滿前。飲食起居。無不如意。不三年。以事罷去。心思郁結。憂慮不已。以致飲食無味。精神日減。肌膚漸至瘦弱。無如之何。遂耽嗜于酒。久而中滿。始求醫。醫不審得病之情。輒以丸藥五粒。溫水送之。下二十余行。時值初秋。暑熱猶盛。因而煩渴。飲冷過多。遂成腸鳴腹痛而為痢疾。有如魚腦。以至困篤。

命予治之。診其脈乍大乍小。其證反復悶亂。兀兀欲吐。嘆息不絕。予料曰。此病難治。啟玄子云。神屈故也。以其貴之尊榮。賤之屈辱。心懷慕眷。志結憂惶。雖不中邪、病從內生。血脈虛減。

名曰脫營。或曰。愿聞其理。黃帝針經有曰。宗氣之道。納谷為寶、谷入于胃。乃傳之脈。流溢于中。布散于外。精專者行于經隧。終而復始。常營無已。是為天地之紀。故氣始從手太陰起。注于陽明。傳流而終于足厥陰。循腹里。入缺盆。下注肺中。于是復注手太陰。此營氣之所行也。故日夜氣行五十營。漏水下百刻。凡一萬三千五百息。所謂變通者并行一數也。故五十營備。得盡天地之壽矣。今病者始樂后苦。皆傷精氣。精氣竭絕。形體毀阻。暴喜傷陽。暴怒傷陰。喜怒不能自節。蓋心為君主。神明出焉。肺為相輔。主行榮衛。制節由之。主貪人欲。天理不明。則十二官相使。各失所司。使道閉塞而不通。由是則經營之氣脫去。不能灌溉周身。百脈失其天度。形乃大傷。以此養生則殃。何疑之有焉。

瀉火傷胃

經歷晉才卿。膏粱而飲。至春病衄。醫曰。諸見血者為熱。以清涼飲子投之。即止。越數日。

其疾復作。醫又曰。藥不勝病故也。遂投黃連解毒湯。既而或止。止而復作。易醫數回。皆用苦寒之劑。俱欲勝其熱而已。然終不愈。而飲食起居。浸不及初。肌寒而時躁。言語無聲。口氣臭穢。

惡如冷風。然其衄之余波。則未絕也。或曰。諸見血者熱。衄、熱也。熱而寒之。理也。今不惟不愈而反害之。何哉。內經曰。以平為期。又言下工不可不慎也。彼惟知見血為熱。而以苦寒攻之。

抑不知苦瀉土。土、脾胃也。脾胃、人之所以為本者。今火為、病而瀉其土。火固未嘗除而土已病矣。土病則胃虛。胃虛則營氣不能滋榮百脈。元氣不循天度。氣隨陰化而無聲肌寒也。意粗工嘻嘻以為可治。熱病未已。寒病復起。此之謂也。

肺痿辨

華嚴寺和上座代史侯出家。年未四十。至元癸酉四月間。因澡浴大汗出。還寺剃頭。傷風寒。

頭疼。四肢困倦。就市中購通圣散服之。又發之汗。頭疼少減。再日復作。又以通圣散發之。發汗數回。反添勞動喘促。自汗惡風。咳而有血。懶于言語。飲食減少。求醫治之。醫與藥。多以生姜為引子。至六月間。精神愈困。飲食減少。形體羸瘦。或咳或唾紅血極多。扶而后起。請予治之。具說前由。診其脈。浮數七八至。按之無力。予曰。不救矣。或曰。何謂不救。內經曰。血之與汗。異名而同類。奪汗者無血。奪血者無汗。金匱要略云。肺痿之病。從何而得之。師曰。或從汗出。又被快藥下利。重亡津液。故得之。

今肺氣已虛。又以辛藥瀉之。重虛其肺。不死何待。藏氣法時論曰。肺欲收。急食酸以收之。用酸補之。辛瀉之。蓋不知內經之旨。仲景云。禍術淺狹。懵然不知病源為治。乃誤發汗吐下之相反。

其禍至速。世上之士。但務彼翕習之榮。而莫見此傾危之敗。惟明者居然能識其本。近取諸身。夫何遠之有焉。其僧不數日。果亡。

下工絕氣危生

丁巳予從軍至開州。夏月。有千戶高國用謂予曰。父親年。七十有三。于去歲七月間。因內傷飲食。又值霖雨瀉。痢暴下數行。醫以藥止之。不數日又傷又瀉。止而復傷。傷而復泄。至十月間。

肢體瘦弱。四肢倦怠。飲食減少。腹痛腸鳴。又以李醫治之。處以養臟湯。治之數日。瀉止后添嘔吐。又易以王醫。用丁香、藿香、人參去白、橘皮、甘草。同為細末。煎生姜數服而嘔吐止。延至今正月間。飲食不進。扶而后起。又數日不見大便。予問醫曰。父親數日不見大便。何以治之。醫曰。老官人年過七旬。氣血衰弱。又況瀉痢半載。脾胃又虛。津液耗少。以麻仁丸潤之可也。眾親商議。一親知曰。馮村牛山人。見證不疑。有果決。遂請治之。診其脈。問其病證。曰此是風結也。以搜風丸百余丸服之。利下數行而死。予悔恨不已。敢以為問。予曰。未嘗親見。將何以言。高千戶退而去。或者曰。予親見之。細說其證。予曰。人以水谷為本。今年高老人久瀉。胃中津液耗少。

又重瀉之。神將何根據。靈樞經云。形氣不足。病氣不足。此陰陽俱不足也。不可瀉之。瀉之則重不足。重不足則陰陽俱竭。血氣皆盡。五臟空虛。筋骨髓枯。老者絕滅。少者不復矣。又曰。上工平氣,中工亂脈。下工絕氣危生。絕氣危生。其牛山人之謂歟。

酸多食之令人癃

至元己巳上都住。夏月。太保劉仲晦使引進史柔明來曰。近一兩月。作伴數人。皆有淋疾。是氣運使然。是水土耶。予思之。此間別無所患。此疾獨公所有之。殆非運氣水土使然。繼問柔明近來公多食甚物。曰。宣使賜木瓜百余對。遂多蜜煎之。每客至以此待食。日三五次,予曰。淋由此也。內經曰。酸多食之令人癃。可與太保言之。奪飲則已。一日。太保見予問曰。酸味致淋。其理安在。予曰。小便主氣。針經云。酸入于胃。其氣澀以收。上之兩焦。弗能出入也。不出則留胃中。胃中和溫則下注膀胱之胞。胞薄以懦。得酸則縮綣。約而不通。水道不行。故癃而澀。乃作淋也。又曰。陰之所生。本在五味。陰之五宮。傷在五味。五味口嗜而欲食之。必自裁制。勿使過焉。

五味過則皆能傷其正。豈止酸味耶。太保歡曰。凡為人子不可不知醫。信哉。

冬藏不固

刑部侍郎王立甫之婿。發二十五歲。至元丁卯十一月間。困勞役憂思煩惱。飲食失節而病。時發躁熱。肢體困倦。盜汗濕透其衾。不思飲食。氣不足一息。面色青黃不澤。請予治之。具說前證。

診其脈。浮數而短澀。兩寸極小。予告曰。此危證也。治雖粗安。至春必死。當令親家知之。夫人不以為然。遂易醫。至正月躁熱而卒。異日。立甫同外郎張介夫來謂予曰。吾婿果如君言。愿聞其理。予曰。此非難知也。內經曰。

主勝逆。客勝從。天之道也。蓋時令為客。人身為主。冬三月人皆懼寒。獨渠躁熱盜汗。是令不固其陽。時不勝其熱。天地時令。尚不能制。藥何能為。冬乃閉藏之月。陽氣當伏于九泉之下。至春發為雷。動為風。鼓坼萬物。此奉生之道也。如冬藏不固。則春生不茂。又有疫癘之災。且人身陽氣。亦當伏潛于內。不敢妄擾。無泄皮膚。使氣亟奪。此冬藏之應也。令婿汗出于閉藏之月。腎水已涸。至春何以生木。陽氣內絕。無所滋榮。不死何待。二君乃嘆息而去。

主勝客則逆

古廉韓子玉父。年逾六旬有三。病消渴。至冬添躁熱。須裸袒。以冰水噴胸腋乃快。日食肉面數回。頃時即饑。如此月余。命予治療。診得脈沉細而疾。予以死決之。子玉及弟泣跪予前曰。

病固危篤。君盡心救治。則死而無悔。予答曰。夫消之為病。其名不一。曰食亦。曰消中。曰宣疾。此膏粱之所致也。陽明化燥火。津液不能停。自汗小便數。故飲一溲二。胃熱則消谷善饑。能食而瘦。王叔和云。多食亦饑虛是也。此病仲景所謂春夏劇。秋冬瘥。時制故也。令尊今當瘥之時反劇。乃腎水干涸不能制其心火。而獨旺于不勝之時。經曰。當所勝之時而不能制。名曰真強。乃孤陽絕陰者也。且人之身為主。天令為客。此天令大寒。尚不能制其熱。何藥能及。內經曰。主勝逆。客勝從。正以此也。設從君治療。徒勞而已。固辭而歸。遂易醫與灸。不數日而卒。其后子玉感予之誠。相好愈濃。

用藥無據反為氣賊

北京按察書吏李仲寬。年逾五旬。至元己巳春。患風證。半身不遂。四肢麻痹。言語謇澀。精神昏憒。一友處一法。用大黃半斤。黑豆三升。水一斗。同煮豆熟。去大黃。新汲水淘凈黑豆。每日服二三合。則風熱自去。服之過半。又一友云。通圣散、四物湯、黃連解毒湯。相合服之。其效尤速。服月余。精神愈困。遂還真定。歸家養病。親舊獻方無數。不能悉錄。又增喑啞不能言。氣冷手足寒。命予診視。細詢前由。盡得其說。予診之。六脈如蛛絲細。予謂之曰。夫病有表里虛實寒熱不等。藥有君臣佐使大小奇偶之制。君所服藥無考憑。故病愈甚。今為不救。君自取耳。未幾而死。有曹通甫外郎妻蕭氏。六旬有余。孤寒無根據。春月忽患風疾。半身不遂。語言謇澀。精神昏憒。口眼 斜。與李仲寬證同。予刺十二經井穴。接其經絡不通。又灸肩井、曲池。詳病時月。處藥服之。減半。予曰。不須服藥。病將自愈。明年春。張子敬郎中家見行步如故。予嘆曰。夫人病全得不亂服藥之力。由此論李仲寬亂服藥。終身不救。蕭氏貧困。恬 自如獲安。內經曰。用藥無據。反為氣賊。圣人戒之。一日。姚雪齋舉許先生之言曰。富貴人有二事反不如貧賤人。有過惡不能匡救。有病不能醫療。噫。其李氏之謂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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