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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辛部 去亂界治太平(5)

刑措

孔子曰:“必也使無訟乎!”太平之世,治至刑措,乃為至治。傷哉亂世也!人民之生,惡質愚性,觸刑犯網,刻削肌骨,斷絕軀體,殃被親族;若其損害廉恥,敗壞風俗,浸熏天性,尤其大者矣。夫原人之犯罪致刑,皆有其由。夫人之生而有身有家,則不能無貧困也,天也;以貧困之故則不能忍,不能忍則有竊盜、騙劫、贓私、欺隱、詐偽、偷漏、恐嚇、科斂、占奪、強索、匿逃、賭博之事,甚者則有殺人者矣。不治其救貧之原而嚴刑以待之,衣食不足,豈能顧廉恥而畏法律哉!人之生而有生殖之器,則不能無交合色欲之事者,天也;以天之故則必不能絕,必不能絕則必有淫奸之事,自情好、強合、占奪、偷搶以至瀆倫、亂宗、殺人、傾家者有矣。雖有萬億婆羅門、佛、耶穌欲救之而欲絕其欲,而必不能使全世界人類絕交合之欲也。假令能從其教而絕之,則全世界之人類,不數十年而盡絕矣,則莽莽大地復為草木禽獸之世界矣。然使永永為草木禽獸之世界,猶之可也,然未幾則獸類進化,展轉為人,才智復出,又相爭矣,是徒舉全地百億萬年經營辛苦而得有文明之世界而草莽之,其為大禍莫有過焉,比之其縱色欲交合之害,過之不啻恒河沙倍矣。是故諸教主之教,幸人不盡從之耳,若盡從之,則人類絕而大禍至矣。不善其救欲之源,徒嚴律待之,彼色欲不給,豈能顧廉恥而畏法律哉!若夫有君長則有爭而傾國為兵;有父子兄弟宗族則有親,而望養責善爭分之訟獄起矣;有夫婦則爭色爭欲而奸淫、禁制、責望、怨懟,甚至刑殺之事出焉;有爵位則有鉆營、媚諂、作偽、恃力、驕矜、剖奪之事起矣;有私產則田宅、工業、商貨之爭訟多焉;有尸葬則有墓地之獄焉;有稅役關津,則逃匿欺吞之罪生矣;有軍兵則軍法尤嚴重,殺人如草芥焉;有名分則上之欺凌壓制、下之干犯反攻起矣。此外違乎人之情,離乎人之性,反乎人之欲,遠為期而責不至,重為任而責不勝,凡若此者,皆設網羅,張陷阱,而致人入于刑,興人于訟者也,人道所必不能免也。不知治此,而日張法律如牛毛,日議輕刑如慈母,日講道德如諸圣主,終不能救之也,無具甚矣。諸帝王之號稱仁者,諸教主之號稱圣者,不過如巫者醫者之治沈病然,鐃鈸并作,燈燭雜陳,或祓除其不祥,或針灸其孔穴,間有小瘳,而終不能起其沈疴而至于長生也。滔滔數千萬年,往者圣哲已矣,雖有良醫如婆羅門,如耶、佛及希臘諸哲,暨于近哲,方亦多矣,而深山僻野,藥材不具,醫器難作,生當據亂,不逢其世,有術無具,如之奈何!今之世,藥猶未備也,吾思救之之方,將來之瘳此無量大病者,必當行之也。孔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莊子論墨子曰:“離天下之心,生人不堪。離于天下,其去王也遠矣。”墨子之教不能行者,以生人不堪故也。今諸圣主之道,其亦有離于天下而生人不堪者耶!惟大同之道,無仰事、俯畜之累,無病苦、身后之憂,無田宅、什器之需,無婚姻、祭祀、喪葬之費;孑然獨立之一身,少有二十年學校之教,長有專門生計之學,老疾皆有所養,作工僅三數時,其無業而入于恤貧院者尚不患無所養也。若稍有所犯,終身不齒,無所迫而為之,何忍自絕于向上!即謂人性無厭,貪心易起,則又經累世大同之化,傳種改良,則無復有竊盜、騙劫、贓私、欺隱、詐偽、愉漏、恐嚇、科斂、占奪、強索、匿逃、賭博乃至殺人謀財之事,則凡此諸訟悉無,諸刑悉措矣。太平大同之世,男女各有獨立之權,有交好而非婚姻,有期約而非夫婦,期約所訂,長可繼續而終身,短可來復而易人。凡有色欲交合之事,兩歡則相合,兩憎則相離,既無親屬,人人相等。夫寬游堤以待水泛,則無決漫之虞;順乎人情以言禮律,則無淫犯之事矣。夫人稟天權,各有獨立,女子既不可為男子之強力所私,其偶相交合,但以各暢天性。若夫牝牡之形,譬猶鎖鑰之機,納指于口,流涎于地,何關法律而特設嚴防哉!筑堅城者適召炮攻,立崇堤者適來水決,必不能防,不如平之,故不若無城無堤之蕩蕩也。況男有侍妾則為義,女有向背則為奸,故嚴刑峻法特為男子之私設之耳,豈大同人權并立時所可有哉?故大同之世,交合之事,人人各適其欲而給其求,蕩蕩然無名無分,無界無限,惟兩情之所屬。人人可得,故無復有強合、占奪、搶爭之事;人人可合,故無復有和奸、逼淫之名;無親無屬,故無復有亂宗、瀆倫、烝報之惡,又安有帷薄之訟、淫奸之刑哉!惟自由之義,乃行之于二十出學之后。若在童男、童女之時,身體未成,方當學問,受公政府之教養,未有獨立之權,亦無自由之義,不獨強奸之有害,亦交合之損身,自當在禁防之列,此在教師之訓導,又在友朋之激厲。茍不謹而犯此,雖不速于刑獄,亦當見擯清議,削減名譽,此為冒犯學規,不隸刑司焉。至強奸童幼,有損身破體者,本當予以嚴刑。惟此等惡風,皆出于中世淫律過嚴之時,人有欲而無所泄,故致犯此。若太平之時,人得所欲,何事強奸童幼,為絕無滋味之事,可不待防。若果有之,付之公議以定其罰可也。蓋法律之立,所以預防為非,太平之世,茍尚有惡欲若此者,必非自好之士,亦必不畏法律,故無須矻矻以制刑書也。他事仿此。蓋古世法律未立,議事以制,中世有法律以防奸惡,太平無律,復類上古,以人不為惡,不須預防也。女色既易,固可無犯,然美男破老,固又有好男色者,雖索格拉底已有之矣,雖非陰陽之正,或于人身有損,然好色亦未有不損者。人情既許自由,茍非由強合者則無由禁之。夫公理本無善惡是非,皆聽圣者之所立。佛法戒淫,則孔子之有妻亦犯戒律,當墮地獄矣;孔子言不孝無后為大,則佛、耶二教主亦犯戒律矣;蓮華生、親鸞及瑪丁路得公然在佛、耶界內創新教而行淫,然天下亦無有非之者,且多從之者:西藏紅教居大半,皆居蓮華;日本親鸞教,從者人過千萬;路得新教,則過萬萬矣。故知善惡難定,是非隨時。惟是非善惡皆由人生,公理亦由人定。我儀圖之,凡有害于人者則為非,無害于人者則為是。昔之禁男色者,恐好于彼則惡于此,慮害嗣續而寡人類,故禁之。太平之世,男女平等,人人獨立,人人自由,衣服無異,任職皆同,無復男女之異,若以淫論,則女與男交,男與男交,一也。其時人太安樂,不患人類之不繁,無待過慮。其有歡合者,不論男女之交及兩男之交,皆到官立約,以免他爭。惟人與獸交,則大亂靈明之種以至退化,則不得不嚴禁矣。太古之世,獸交最多,人之本始,亦自靈獸之交展轉而成。印度古昔有驢仙人,尚未大脫獸交之俗;猶太女子成人,至今先與羊交,故摩西立法之先,有交獸者殺,與周公之群飲勿佚、盡拘以殺,同慮以惡種亂靈明之種也,則其時獸交之俗盛矣。中國文明已久,早無此風,故律無明文,然今各國所傳,其交猴、犬、豕、牛、馬而生子類獸者不絕,“羨殺烏龍臥錦茵”,李義山之所為誚也。香港某氏婦畜犬而與臥起,火發不能脫。前年加拿大女子生狗,登于報紙。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稱一何某者,畜牝豕十數,閉門與交,其生豕多有人頭者。又稱有婦與馬交而死,有男子與牝牛交而死。大約畜猴、犬交者蓋多矣。此于保全人種之大義最為悖反,若有此者,應科非常之嚴律,視為大逆不道。然究其所因,皆由中世禁淫之律法過于崇嚴,而人欲之大發有不可禁,故至陷此亂種之不道。若在大同世,但在情歡,絕無禁戒,則人得所欲,以文明之人類,起居飲食備極香美,豈能復與獸交哉!義當無之,可不立禁。若有犯此者,公議恥絕,不齒于人可也。

大同無邦國,故無有軍法之重律;無君主,則無有犯上作亂之悖事;無夫婦,則無有色欲之爭,奸淫之防,蔡制、責望、怨懟、離異、刑殺之禍;無宗親兄弟,則無有望養、責善、爭分之獄;無爵位,則無有恃威、怙力、強霸、利奪、鉆營、佞諂之事;無私產,則無有田宅、工商、產業之訟;無尸葬,則無有墓地之訟;無稅役、關津,則無有逃匿、欺吞之罪;無名分,則無欺凌、壓制、干犯、反攻之事。除此以外,然則尚有何訟,尚有何刑哉!我思大同之時,或有過失而必無罪惡也。其過失為何?于一業一職之中,或有失職誤事者焉,或有失儀過語者焉。以二十年學校之教,化行俗美之休,人性既善,精力又強,其殆并失誤而無之;必謂有之,此亦不待刑訟者也。故大同之世,百司皆有,而無兵、刑兩官。其各業各職之失誤者,失儀過語之非禮者,皆歸其本司依例教戒,或少加罰鍰極矣。即兩有諍論,亦君子所有,太平之世或不能無,則公請評事人定其曲直,不須設理官也。故太平之世無訟,大同之世刑措,蓋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不待理矣。故太平之世不立刑,但有各職業之規則,有失職犯規而無干刑犯律也。自職規之外,立法四章而已。

四禁

第一禁懶惰:太平之世,園林音樂,男女同游,飲哺歌舞,人太逸樂,即不作工業,亦有恤貧院以收之。若人人如此,則百事隳壞,機器生銹,文明盡失,將至退化。故惰之為害,可以舉大同之世復還于亂世,其害莫大,故當嚴禁。有惰工者,計日罰鍰,若過經月則削名譽,再久則不得充上職,其人入恤貧院,則作苦工。茍非富逾巨萬、銀行有憑者,久不作工,皆當議罰。蓋大同之事業治化,皆以眾人公共任之,一人不任職,則一職有損。即有好修煉精魂,深山獨處,草衣木食,與世長辭者,此為出世有道之士,本不能科以世法。但大同之世,人之生也,養之公家二十年,豈可空受養而逃之?雖在佛法,曾受父母之養而飄然出家,實為失報施之理,況今公政府乎!夫投桃報李,欠債償錢,此為公理之至,無可逃于天地之間也。公家既教養人民二十年,人民亦當報公家二十年,故四十歲以前,不許出家修煉,過茲以后,乃聽自由。

第二禁獨尊:太平之世,人人平等,無有臣妾奴隸,無有君主統領,無有教主教皇,孔子所謂“見群龍無首”,天下治之世也。若首領獨尊者,即漸不平等,漸成專制,漸生爭殺,而復歸于亂世。故無論有何神圣,據何職業,若為黨魁,擁眾大多共尊過甚者,皆宜防抑。故是時有欲為帝王君長者,則反叛平等之理,皆為大逆不道第一惡罪,公議棄之圜土。以一有帝王君長即不平等,即生爭殺而反于亂世,凡成一人之尊,必失公眾太平之樂也。即有神靈絕出之人,以教主收眾,亦當禁絕。蓋教主雖仁智覆眾,非出害人,而尊崇過甚,恐有摩西、摩訶末之倫假教主而為君主,則專制復成,平等必亂,又將復歸于亂世也。然太平之世,人智浚發,欲為君主教主者甚難,必無是事;然不可不預防之。計其時,人權甚分,極難擁眾,惟醫生之權最大,而人身多托命焉。或有靈異絕出之人如拿破侖者,以其雄才大略,托醫挾術以講道收眾,則由地球醫長為地球大統領,由地球大教主而為地球大皇帝,是秦始皇復出,而將挾權恃力、焚書坑儒以愚黔首,則太平之極復為據亂,其禍害不可勝言,此不可不立嚴律以預防之也。故凡有獨尊之芽,宜眾共鋤之,不許長成。

第三禁競爭:人之性也,莫不自私。夫惟有私,故事競爭,此自無始已來受種已然。原人之始,所以戰勝于禽獸而獨保人類,據有全地,實賴其有自私競爭致勝之功也。其始有身,只知有身而自私其身,于是爭他身之所有以相殺;其后有家,則只私其家,于是爭他家之所有以相殺;有姓族部落,則只私其姓族部落,于是爭他姓族部落之所有以相殺;有國則只私其國,于是爭他國之所有以相殺;有種則只私其種,于是爭他種之所有以相殺;以強凌弱,以勇欺怯,以詐欺愚,以眾暴寡。其妄謬而有一知半解如達爾文者,則創天演之說,以為天之使然,導人以競爭為大義,于是競爭為古今世界公共之至惡物者,遂揭日月而行,賢者皆奉之而不恥。于是全地莽莽,皆為鐵血,此其大罪過于洪水甚矣!夫天演者,無知之物也,人義者,有性識之物也;人道所以合群,所以能太平者,以其本有愛質而擴充之,因以裁成天道,輔相天宜,而止于至善,極于大同,乃能大眾得其樂利。若循天演之例,則普大地人類,強者凌弱,互相吞嚙,日事兵戎,如斗鵪鶉然,其卒也僅余強者之一人,則卒為大鳥獸所食而已。且是義也,在昔者異類相離、諸國并立之世,猶于不可之中而無術遏之,不得已者也;若在大同之世,則為過去至惡之物,如童子帶痘毒,豈可復發之于壯老之時哉!大同之世,無異類,無異國,皆同體同胞也,競爭者,于異類異國為不得已,于同體同胞為有大害,豈可復播此惡種以散布于世界哉!夫據亂之世,人尚私爭,升平之世,人人各有度量分界,人不加我,我不加人。故大同之世,視人如己,無有畛域,“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已,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當是之時,最惡競爭,亦無有競爭者矣。其競爭者,惟在竟仁競智,此則不讓于師者。雖然,作色者,流血大爭之兆也;勃怒者,巨炮攻爭之氣也;囂嘩者,對壘爭鋒之影也。太平之人,有喜而無怒,有樂而無哀,其競爭雖或有之,則不能不嚴禁焉。凡有爭氣、爭聲、爭詞、爭事、爭心者,則清議以為大恥,報館引為大戒,名譽減削,公舉難預焉。若其弄兵乎,則太平世人決無之;若有創兵器之議者,則反太平之義,亦以大逆不道論,公議棄之不齒焉。

第四禁墮胎:見人本院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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