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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錦繡萬花谷。翰苑門。著撰文名條》云:“五品以上曰詔,六品以下曰敕。”

按今制五品以上曰誥命,六品以下曰敕命。唐武后名囗,音照,改詔為制,旋復故稱。南宋史嵩之作相時,以家諱改詔曰誥。此事想猶沿之耶?圣朝孝治天下,封生贈死,準其推囗,可謂仁至義盡,毫發(fā)無遺憾矣。惟有不可解者,誥敕命詞但論品級,不分職掌、科第。至于狀元榮貴異常,而一旦封贈先世,則其命詞與出數(shù)百金六品貲郎,絲毫無別。又且封贈母氏,無論前母、后母、嫡母、庶母,同是此詞,一無區(qū)別。如后母子之于前母,代世迥隔,毫不相屬,而制詞盛稱其鞠育劬勞。恐九原有知,受之而不安也。翰林最多冗員。院中無甚公事,曷不使分晰擬作,而教習大員刪潤之,以為定制乎?惜不聞言官入告之也。又卑品封贈一代,例準其本身應得誥敕,封贈祖父母。尤卑者無封贈,亦準其以本身應得敕命,囗封父母。又如伯叔諸兄,舅父母、外祖父母、妻父母皆準以本身囗封。真是曲體下情,廣推恩典。愚謂當立條例,凡本身應得恩典,原準囗封旁支,以至姻親。然凡例無封贈者,或父母尚未囗封,例封一代者,或祖父母尚未囗封,出為人后者,或本生父母尚未囗封,其應得恩典,皆不準其先囗旁支,與其姻親。

俟父母、祖父母、本生父母既得封贈,始準隨意陳請。似亦教孝之一端也。又凡囗封祖父母者,或遇其曾祖父母在堂,似當移其父母封典,囗封曾祖父母。囗封父母者,或遇其祖父母或曾祖父母在堂,似當移其本身封典囗封最高一代之人。

蓋高年在堂,依然白丁,而子孫則并受國恩,峨冠博帶,似于圣朝教孝之義尚或未盡也。若其人本有官爵,不在此例。

侯死,子復為列侯,則其母稱太夫人。此古法也。父亡,而母以子官受封典,則加太字。此今制也。近有紳家,父在,而其母以子故受封,署銜必欲加太字。

或與之爭,則曰:“豈有因子封而可無太字者?”時余方病中,遣人曉之,始去太字。余謂此不必詳引博考也。禮緣義生,王道不外人情。凡云太者,尊稱也。

家無二尊,豈有其夫或其姑猶在堂,而可凌越而妄自尊大之理?故既死,即無太字。猶子為天子,母曰皇太后。至于既崩,即去太字,曰某皇后以入廟囗主先帝。

固在也,上下大小雖迥然殊制,而其義則要自一貫。

古人稱公子、公孫、王子、王孫。是謂其人乃公之子,公之孫,王之子,王之孫也。然人之稱王孫公子者,則其例如豪宗華胄,令子文孫,貴介弟之屬矣。

余謂此風實辟。自左氏之女公子,若依古人常例。當云公女。或公子,或公女子。

不當云女公子也。

《三國志。袁紹傳》注引《漢晉春秋》載,審配與袁譚書曰:“先公廢黜將軍,以續(xù)賢兄立我將軍,以為適嗣。先公謂將軍為兄子,將軍謂先公為叔父。”

此本生父母不得稱父母之證。程子曰:“為人后者,謂其所后為父母,謂其所生為伯叔父母。此天地之大義,生人之大倫,百世不可變易也。”又樓鑰《攻囗鬼集承議郎孫君墓志》述其父雪齋,自志云:“余祖生四子,次為十三伯父,次先考十七府君。余實十三伯父之子,命以為先考嗣。七歲聞本生伯母及先考之訃。”

云云,是雖著本生而仍稱伯母也。今人云,本生父本生母亦誤。

今人稱其祖先,無論仕隱,皆曰公。乃至稱帝王亦公之。如吾徐祖偃王,俗稱偃王公。趙祖宋太祖,則曰太祖公。是降尊而卑矣。余每笑之。后見《晉書。

夏統(tǒng)傳》,統(tǒng)作慕歌,歌大禹功德。以己夏姓祖大禹,直稱禹為先公。如曰:“先公雅寓稽山,朝會萬國。”是也。然則俗稱亦是古法,未可厚非之也。

古人紀世,數(shù)其始,連身數(shù)之。其后,離身數(shù)之。自上而下,以始祖之孫為三世祖。自后而前,以曾祖之父為五世祖。是皆連身數(shù)之者也。后世或于曾祖之曾祖自稱六世孫。稱曾祖之父為四世祖。是皆離身數(shù)之者也。文章家二例互用。

閱者或不知其所用何例,遂至顛倒其世次。亦恨事也。或問究竟當用何例,余謂必當連身數(shù)之。古人紀世次之文,于史有之。而經(jīng)無明文,然例有可旁推者。

《尚書》紀日,凡稱幾日,必連本日數(shù)之。如曰丙午,越三日戊申;乙卯,越三日丁巳;戊午,越七日甲子;丁卯,越七日癸酉,無不連前所紀之日合之后所紀之日以成數(shù)者。今用其例,以紀世數(shù)。如曰某甲越三世,某丙;某丁傳七世,至某癸。至當不易,無可疑者。梁玉繩瞥記云:“古人數(shù)世次,有連身、離身二法。而連身數(shù)者為多。”云云。然其下證引于連身數(shù),僅引《后漢書。蔡邕傳》一證,于離身數(shù),則引顏魯公《郭揆神道碑》、《歐陽隹神道碑》、《殷踐猷墓碣》、及昌黎《薛戎墓志》、及柳州《表父神道》、及香山《李紳家廟碑》、《元微之墓志》、《裴夫人李氏墓志》、及元微之《韋母段氏墓志》、及宋子京《賈令公墓志》、及韓元吉《李文淵墓碑》。然則其前所云連身數(shù)為多者,連乃離之訛也。

故末引南雷之言云:“數(shù)世以離身為是。”而己斷之曰:“史書中二法并用,可不拘也。”愚謂皆非也,必當連身數(shù)之。

古人文章,必有所本。《史記》敘先世,往往逆推而上,云父曰某,母曰某氏。某之父曰某,母曰某氏。此法最古,本之《爾雅》者也。釋親云父為考,母為妣;父之考為王父,父之妣為王母;王父之考為曾祖王父,王父之妣為曾祖王母;曾祖王父之考為高祖王父,曾祖王父之妣為高祖王母。

淳熙間,孝宗御書進呈,太上曰:“大哥近日筆力甚進。”按:高宗呼孝宗為大哥,是亦父呼其子也。俗呼兄為哥哥。《舊唐書》中有稱父為哥者。后世乃以阿哥呼其子,古今相反如此。《廣韻》云:“今呼兄為哥,唐明皇稱甯王為大哥。”是則以之稱兄為最古矣。《舊唐書。王琚傳》,明皇稱父睿宗為四哥。

《棣王傳》棣王稱父明皇為三哥。又高齊諸王,皆呼父為兄兄,母為家家,亦呼為姊。

稱尊祖為宗,頗不經(jīng)見。高注《呂覽。音初篇》孔甲,禹后十四世,皋之父,發(fā)之祖,桀之宗。

世稱族屬,自祖父母至兄,皆稱家。弟妹以下,則云舍。其來久矣。《顏氏家訓》云:“子孫不得稱家者,輕略之也。”班固書集云:“家孫今不行也,然舍亦家也。”不知此義何別。

作文用典,何常之有?但視其上下文氣何如耳。即如稱謂,一端稱男子曰兄弟,稱女子曰姊妹。而茍以兄弟稱姊妹,則必曰女兄、女弟。然而孟子曰:“彌子之妻與子路之妻兄弟也。”此兄弟豈得混于男子耶?婦稱婿之父母曰舅姑,婿稱婦之父母則必曰外舅外姑。然而《禮記。坊記》曰:“婿親迎見于舅姑,舅姑承子以授婿。”此舅姑豈得混于婿父母耶?父之父曰大父,母之父則必曰外大父。

然而《漢書。婁敬傳》曰:“豈曾聞外孫敢與大父亢禮哉?”此大父豈得混于己之祖父耶?

姜宸英《湛園札記》引《史記。二疏傳》之“父子相隨出關”,《后漢。蔡邕傳》之“如臣父子欲相傷陷”,《晉書》之“謝安自以父子名位太重”。謂皆以叔侄為父子。愚按:此是古人借用簡易處,因上下文已明白。固不至疑為真父子也。正與《孟子》之稱姊妹為兄弟,《坊記》之稱外舅姑為舅姑相似。

《湛園札記》謂:“稱姑者有二:一為婦于其夫之母,一為侄于其父之姊妹(按,此侄字姜意專屬女子言之)。今以男子而稱父之姊妹為姑,何以自別于婦人?古人稱謂之間,字必有義。后人日趨便易,不悟其失,良可慨也。”愚按:此說非也。男女稱謂必異,則父母、兄弟、姊妹、子孫之屬,何以男子全無別于婦人耶?況《禮記》曰:“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席而坐。”

《左傳》曰:“天子求后于諸侯,諸侯對曰:”夫婦所生若而人,妾婦之子若而人,無女,而有姊妹,及姑姊妹。則曰:“先守某公之遺女若而人。”是皆明指男子言之。其他經(jīng)傳稱姑者甚眾。若男子不得稱父姊妹為姑,則當何稱耶?

湛翁于此論之前,引《左傳》無女而有姊妹及姑姊妹。疏引樊光曰:“若父之姊為姑姊,父之妹為姑妹”。《列女傳》梁有節(jié)姑妹入火而殺其子。又《左傳》季武子以公姑姊妻邾庶,其疏曰:“或曰是父之姊。”云云。下始斷以稱姑有二,云云。其意似謂女子但稱姑,男子則當稱姑姊姑妹。此又非也。夫姑姊姑妹者,所以別姑于吾父之長幼也。男子當別,而女子即無庸別,已非通論。況《爾雅》明云:“父之姊妹曰姑。”《左傳》明云:“侄其從姑。”皆指男子言之,何嘗必稱姑姊姑妹耶?且古人稱謂,亦有不可用之今日者。假令行文而曰:“某,吾姑姊也。某,吾姑妹也。”人且疑為姑女矣。今俗呼父之姊為姑媽,父之妹為小姑。猶古人姑姊姑妹意。而其稱實男女同之。

《輟耕錄》云:“娘字當作囗襄。”《說文》云:“頻擾也,肥大也。”今乃通為婦女之稱。子謂母曰娘。而世謂穩(wěn)婆曰老娘。“余按穩(wěn)婆稱老娘,其來已久。常見唐宋人說部書中。俗復尊稱之,呼為外婆。外婆者,俗所以稱外祖母。”

蓋欲其珍惜產(chǎn)母,如母之視女耳。而吾鄉(xiāng)穩(wěn)婆,聞呼外婆則喜,呼老娘則以為輕己。其實他鄉(xiāng)郡縣,稱外祖母亦曰老娘。老娘即是外婆。俗尚不同,遂不知二五即一十矣。《慈溪厲荃輯》有《事物異名錄》中以踏逐娘為穩(wěn)婆異名,而引《武林舊事》以為據(jù)。按《武林舊事》云:“宮中有娠,則令踏逐老娘。”云云。老娘即是穩(wěn)婆,而踏逐乃宋人方言,猶言尋覓也。此二字屢見《宋人地志》、《說部》諸書。竟作穩(wěn)婆別號,囗陋可笑。

生產(chǎn)召穩(wěn)婆,極當慎重。吾婦從兄朱石亭,有妹嫁洞橋樓小淵。既產(chǎn)子,胞衣已下。而穩(wěn)婆以為未下也。復手探腹中,摘其肺片許以出。頃刻產(chǎn)母顛蹶死。

時石亭母方在。樓氏親見此肺云:“極似豬肺。”其后家人買肺入廚下,母見之即哭。石亭家遂永不食肺。探腹取胞,事本險甚。故老成人謂胞不下,可以亂發(fā)觸產(chǎn)婦喉中,產(chǎn)婦嘔則胞自下。又謂如急不得他物,可即以產(chǎn)盆中血水,掬入婦口,而使嘔惡也。故穩(wěn)婆須召老成,及世業(yè)者。若樓氏穩(wěn)婆。其事甚慘。特記之以為世戒。

古人稱男子為須眉。吾嘗問友人:“須為男子所獨,而眉則婦女皆有之,何以丈夫曰須眉耶?”僉不能對。按《釋名》云:“黛,代也。滅眉毛去之,以此畫代其處也。”然后知古婦人皆滅去眉毛,故須畫眉。則雖有如無,而丈夫可專其稱矣。

今呼宰相為中堂。《國史補》云:“宰相相呼,故曰堂老。”

盧邁自河南簿為補闕;鄭余慶自汜水簿為察院;趙宗儒自陸渾簿為右拾遺。

三主簿并為宰相。古人不拘資格如此!今世遇主簿、典史之屬,目為“夜陰天”,謂其有降革而無升遷。“夜陰天”者,無星也。

嘗聞諸久宦者云,最難堪是去任交代時。此時胥吏徒役,景象皆迥異尋常。

無分升降也。《錦繡萬花谷》引《九國志》云:“賈郁為仙游令,受代。有一吏酣。郁怒曰:”吾當再典此邑,以懲汝輩‘!吏揚言曰:“公欲再作令,猶造鐵船渡海。’后郁果宰舊邑。時醉吏為庫吏,盜官錢數(shù)萬。郁批牘,尾云:”竊銅鏹以潤家,非因鼓鑄;造鐵船而渡海,不假爐錘。‘決杖徒之。’氵存此輩意態(tài),古今一律。諺云:“不怕官,只怕管。”信哉。

佐貳卑雜,得數(shù)千錢,便為人判事。每鄙而哀之。然元慶為主簿,至取十錢二十錢。時號十錢主簿。則今時諸君,眼孔猶較大也。

《呂覽。知度篇》:趙襄子之時,以任登為中牟令。上計言于襄子曰:‘中牟有士,曰膽胥。已請見之。’襄子見而以為中大夫。相國曰:“意者君耳,而未之目邪!為中大夫若此其易邪?非晉國之故。”襄子曰:“吾舉登也,已耳而目之矣”。按計字見《周官》,后世大計本此。而襄子此事,尤與后世保舉之法相類。督撫以大計之年,保舉賢員送入引見。既引見,不復有所考較,即以薦者之言為信,而官之矣,而升擢之矣。

宋楊宣懿察之母,甚賢,能文,善教子。宣懿省試第二,報至,母大怒,曰:“此兒辱我如此!乃為人所壓。若二郎及第時,不教人壓。”卻后其弟果為狀元。國朝乾隆六十年,乙卯科,王以钅吾中會元,報至,揭報條堂左,母命移揭于右,曰:“虛左,以待其兄揭狀元報條耳。”既而其兄以銜,果以是年大魁天下。此亦可與楊母并留佳話矣。

今學院試秀才,俗謂之考等第。《摭言》云:“天寶、開元間,有《神州等第錄》,以記得人之盛。”

定例,每三年學使視學將畢,舉其文行優(yōu)者,貢入太學,謂之優(yōu)貢。浙江定額六人,鄉(xiāng)試后,取各學官所舉者試之學使署中。既取發(fā)榜,有正取,有備取,謂之草榜。鄉(xiāng)試榜發(fā),遇正取中有中舉人者,則以備取補之。重復出榜,謂之正榜。向例只試一場。道光癸卯年,有入奏者,謂當與拔貢一律加試一場。第一場四書文二篇,第二場經(jīng)解策論、五言八韻各一首。然拔貢入京朝考后,有一等、有二等、有御門之典。一等多以七品小京官用,二等或用知縣,或用教官。其出身較舉人為易。若優(yōu)貢朝考,但有二等,不過準作貢生而已。蓋上不御門,故無選用也。

國家待拔貢優(yōu)于優(yōu)貢。于是士子亦重視拔貢。其實優(yōu)貢難而拔貢易。拔貢十二年一舉,府學貢二人,縣學貢一人,即吾浙計之,凡九十四人;優(yōu)貢三年一舉,浙額六人。十二年四舉,先后合計不過二十四人。且拔貢每縣有之,無論其文風如何,必當依例選拔。若優(yōu)貢則非大郡縣不易得也。故小州僻縣,有自開國以來不得科第者。而輒以拔貢、歲貢為土產(chǎn)。

道光癸卯科,南海羅蘿村師文俊,視學吾浙,優(yōu)貢草榜正取六人。洪章伯昌燕第一,余第二,沈玉士熙齡第三,章采南第四,諸葛榴生壽燾第五,金翰皋鶴清第六。是年,章伯、翰皋中鄉(xiāng)舉,補以余金坡鑾、顧奏云成俊。其后翰皋中道光乙巳榜眼,采南中咸豐壬子狀元,章伯中咸豐丙辰探花。草榜六人中,而鼎甲備焉。亦科場佳話也。

蘿村師得人之盛,為近來學使所僅見。一經(jīng)賞識,多掇科第以去。其待士子,一番熱腸。真使受者感激不盡。即以余所身受者言之,凡教官舉優(yōu)行于學使,必以苞苴。余惡之,不愿舉也。師按臨至寧波,歲試畢,即問府學教官:“何以不舉徐時棟?”方雪齋成囗詭對曰:“某固舉之,以其患病初愈,恐連日應試不能支耳。”師信其言曰:“當為補舉之。”及科試,凡向例當連日試者,皆改定日期。余凡應五試,無不間日者。始亦不覺,后聞方言,乃知試期為余而改。其曲體士心如此!癸卯九月,余同弟子舟時梁謁師杭州。師言邇來咳嗽大作,精力不支,還朝后當以病乞休。及還朝召對,圣恩優(yōu)渥,由通副氵存升至工侍。師勉力視事,未敢告退。既而奉命相視陵寢,歸后病大作,遂以病告。乙巳冬間事也。

明年秋,江南當閱。兵部以在任諸臣名列單請旨。上顧問:“羅文俊病愈否?”

答云:“未也。”又問:“何時可痊”?答云:“久病,恐一時難愈”。乃命周芝臺師祖培典試浙江。撤棘后往江南。是時蘿村師尚養(yǎng)病京邸也。丁未春,余應禮部試入都,師以病不接一客,而獨召余至邸,慰勉甚至。余下第南歸,聞師亦以是年夏歸里。不數(shù)年,遽赴道山。痛哉!師為人真懇篤摯。在浙三載,大得士心。還朝以后,盛被宣廟知遇,一歲數(shù)遷。凡遇科場,無不與者。大用,而以病去。天下惜之。師少年荼苦。髫時里中大疫,師家伯叔群從十余人,死亡殆盡,惟師及太夫人與一妹無恙耳。太夫人教師成立,故師繪《紡燈課子圖》以志痛。丁未三月,余謁師京邸,師以是圖命題。逡巡不敢下筆,至今以為恨。

道光二十六年,丙午科,浙江鄉(xiāng)試填榜,填至六十六名,諸公座皆小憩點心。

監(jiān)臨語主試,謂浙中有鄭訓成者(歸安人),已曾三中副車,今科得勿又在此數(shù)乎?及填六十七名,拆彌封傳唱,正是此公,相與大笑。而第一名則嘉興張慶榮叔未先生、廷濟之子也(嘉慶戊午解元),時先生猶健在。時有“鄉(xiāng)薦四科鄭”、“秋元兩世張”之謠。是年試畢,余與李蓮史世濂、馮午卿同歸,舟泊越城,或往神詞中問簽。簽云:“刀劍之金,利不多有。(第三句忘之矣),文光射斗。”

余笑曰:“吾獲雋矣。”諸君問故。余曰:“星家者言,壬申癸酉刀劍金,今舟中無此二年生者,故曰不多有。壬申癸酉既不多有,則吾甲戌自當首屈一指。而文光射斗四字,必是名數(shù),豈余應中第七名耶?”后余中二十名。或曰:“斗字從二從十,故二十也。”神亦靈驗乎哉!

司馬郎十二試經(jīng)為童子。郎監(jiān)試者以朗身體壯大,疑其匿年。劾問。然則古時固有匿年之禁,今日就試者無不匿年。究之,甚覺無謂。吾幼時試童子,亦匿三年。后既達籍于部,不能追改。甚悔之。今世以試年為冊年,謂填寫于冊也。

吾試童子,匿三年;子舟匿二年。吾以甲戍十一月生,子舟以丙子四月生。及癸卯,余得優(yōu)貢,子舟中鄉(xiāng)舉,并刻行卷。書履歷年歲,一時未及檢點,改年不改月,于是吾以丁丑十一月生,子舟以戊寅四月生。或見而疑之曰:“聞二君同母者也,天下豈有隔四月復生子者耶?”聞之不覺自笑,甚矣作偽之拙也。

吾師程朗岑先生璋令鄞,試儒童,坐廳事,命題不翻四書。誤記“仕而優(yōu)”

章上下句,以“則仕仕”三字為題。滿場嘩然。先生謙謝諸生,謂一行作吏,經(jīng)學荒疏,勿罪也。乃以“鐵鑄錯”三字為詩題,以志過。及府試日,呂仲英師口以兩士字為首題,已冠懷居章,未冠尹士語人章。以兩干字為次題,已冠公劉好貨章,未冠太師適齊章。于是,吾鄉(xiāng)俞西嵐廣文戲為聯(lián)云:“程令荒疏,誤記四書聯(lián)仕仕;呂公乖巧,倒填兩士作干干”。朗岑師精敏有吏才,懷抱亦極風雅,偶然錯誤,不必為先生諱也。又《論語》此兩句前人往往誤記,《金樓子。立言篇》云:“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學而優(yōu)則仕,仕而優(yōu)則學。古人之風也。”云云。亦倒其上下句。偶讀《金樓子》至此,卻憶往事,漫識之(《玉篇。人部》仕字下,引《論語》此二句亦倒)。

近時試官及村塾師,以“黃花如散金”命題者,官師生徒并以黃花指菊花。

蓋因菊有黃花,遂無黃花而非菊矣。按此本《張季鷹雜詩》中語。太白《送張十一游東吳》詩,所謂“張翰黃花句,風流五百年”者也。季鷹詩云:“暮春和氣應,白日照園林。青條若總翠,黃花如散金。”不應三月中乃有菊花也。

取士,舍詩賦用經(jīng)術(shù),將使學者窮經(jīng)明理,以通達乎修齊治平之道。由空言以至實用。其法何嘗不美。但必強天下萬世學者,奉一先生之說以為程式。則性靈泊沒盡矣!近世學者,但須一部高頭講章,幾篇時調(diào)墨卷,便可歷取科第,置身清要,讀書真復何用哉?朱光庭疏請諸經(jīng)論孟各試大義,仍須先本注疏之說。

或注疏違圣人之意,則先駁其注疏所以違之之說,然后斷以己見,及諸家之說。

以義理通、文采優(yōu)者為上;義理通、文采粗者為次;義理不通,雖有虛文,不合格。按果如此,則士子尚知讀書窮究義理,而經(jīng)學不致盡廢也(明人應試之文,尚有糾正舊說者)。

“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道光丁未會試題也。是科,余與張詩農(nóng)編修庭學同號舍,來相商曰:“此題頗難。”余曰:“無佳文耳,題則何難之有”?曰:“但說賢賢親親,固不難,不知賢賢是說謨烈,親親是說統(tǒng)緒”。余驚問:“何出?”曰:“講章如此。”余笑曰:“講章何足道?此豈圣經(jīng)賢傳耶!而從之耶?”

詩農(nóng)亦然余言。然是年時文名手,往往為講章所誤,東牽西扯,至于格格不能吐矣。又次題為“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夫子明明說有之,而講章必云無之。講章之可惡如此!

前輩時文家,雖極陳腐,猶知讀書。今則周、程、張、朱,尚有知者;漢、唐、宋、元,幾不識何代矣。即使?jié)M紙典麗奧博,亦不過從經(jīng)。余必讀百子、金丹等摘本,稗販而來,古書在今日真復何用?嘗有“歲寒然后知松柏”,題文用“松耶?柏耶?”四字,子貢曰:“紂之不善”題文用“吾豈知紂之善否哉?”

八字,士大夫滿座皆瞠目咋舌,不知所云。或曰此必成語,或曰必怪僻子書中語。

而不知一用《齊策》中太子建事,一用《晉語》中驪姬之言。《國語》、《國策》竟成僻書,可嘆哉。

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凡整頓風教,其權(quán)必操之于上也。欲正文體,則必自試官始。宋嘉囗初,士好新奇。僻澀語則如“狼子豹孫,林林逐逐。”怪誕語則如“周公怦圖,禹操畚鍤,傅說負版筑來筑太平之基。”及歐公知貢舉,力懲其弊,而士風丕變(見歐公事跡)。蓋主持于試官,則其教易而速也。道光季年,試官偶取選體文數(shù)篇,其后尋摘剽竊,人人效之。而僻澀怪誕之語,亦復不亞嘉囗矣。時無廬陵,反謂是典博華麗。風趨而上。異哉!

本朝諸家核刊古書,迥勝前代。惟懲妄改之弊習,而過于泥古,亦其失也。

又有最失者,凡孔子諱,但缺中直,是大不敬也。謹按圣諱與廟諱,同載在功令,俱宜避寫。今刻古書,凡遇廟諱,而知改寫。此尚是字同義異,固非真正稱犯也。

而古書如《莊子》、《墨子》、《呂覽》,下至唐人之詩,所云孔某者,是真正稱犯之。而可以但缺一筆乎?愚謂凡刻古書者,遇此字如邱陵之類,非正稱者,則遵功令寫作邱。其正稱孔子者當盡改為某字。而欲存其舊,則于書中,第一見注其下云:原本直稱圣諱,今悉改作某字,后仿此。如是則敬圣存古兩得之矣。

避諱之字,有可代者,有必不可代者。世盛稱白香山《性習相遠近賦》起句之“下自人,上達君,咸德以慎立,而性由習分”,以為發(fā)端之佳者。然“下自民,上達君。”則通。今避太宗諱云:“下自人,上達君。”則豈君非人耶?語殊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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