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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處己

  • 袁氏世范
  • 袁采
  • 10863字
  • 2015-12-25 17:08:29

人之智識有高下

人之智識固有高下,又有高下殊絕者。高之見下,如登高望遠,無不盡 見;下之視高,如在墻外欲窺墻里。若高下相去差近猶可與語;若相去遠甚, 不如勿告,徒費口頰爾。譬如弈棋,若高低止較三五著,尚可對弈,國手與 未識籌局之人對弈,果何如哉?

處富貴不宜驕傲

富貴乃命分偶然,豈宜以此驕傲鄉曲!若本自貧窶,身致富厚,本自寒 素,身致通顯,此雖人之所謂賢,亦不可以此取尤于鄉曲。若因父祖之遺資 而坐享肥濃,因父祖之保任而馴致通顯,此何以異于常人!其間有欲以此驕 傲鄉曲,不亦羞而可憐哉!

禮不可因人輕重

世有無知之人,不能一概禮待鄉曲,而因人之富貴貧賤設為高下等級。 見有資財有官職者則禮恭而心敬。資財愈多,官職愈高,則恭敬又加焉。至 視貧者、賤者,則禮傲而心慢,曾不少顧恤。殊不知彼之富貴,非我之榮, 彼之貧賤,非我之辱,何用高下分別如此!長厚有識君子必不然也。

窮達自兩途

操履與升沉自是兩途。不可謂操履之正,自宜榮貴,操履不正,自宜困 厄。若如此,則孔、顏應為宰輔,而古今宰輔達官不復小人矣。蓋操履自是 吾人當行之事,不可以此責效于外物。責效不效,則操履必怠,而所守或變, 遂為小人之歸矣。今世間多有愚蠢而享富厚,智慧而居貧寒者,皆自有一定 之分,不可致詰。若知此理,安而處之,豈不省事。

世事更變皆天理

世事多更變,乃天理如此。今世人往往見目前稍稍榮盛,以為此生無足 慮,不旋踵而破壞者多矣。大抵天序十年一換甲,則世事一變。今不須廣論 久遠,只以鄉曲十年前、二十年前比論目前,其成敗興衰何嘗有定勢!世人 無遠識,凡見他人興進及有如意事則懷妒,見他人衰退及有不如意事則譏笑。 同居及同鄉人最多此患。若知事無定勢,則自慮之不暇,何暇妒人笑人哉!

人生勞逸常相若

應高年享富貴之人,必須少壯之時嘗盡艱難,受盡辛苦,不曾有自少壯 享富貴安逸至老者。早年登科及早年受奏補之人,必于中年齟齬不如意,卻 于暮年方得榮達。或仕宦無齟齬,必其生事窘薄,憂饑寒,慮婚嫁。若早年 宦達,不歷艱難辛苦,及承父祖生事之厚,更無不如意者,多不獲高壽。造 物乘除之理類多如此。其間亦有始終享富貴者,乃是有大福之人,亦千萬人 中間有之,非可常也。今人往往機心巧謀,皆欲不受辛苦,即享富貴至終身, 蓋不知此理,而又非理計較,欲其子孫自少小安然享大富貴,尤其蔽惑也, 終于人力不能勝天。

貧富定分任自然

富貴自有定分。造物者既設為一定之分,又設為不測之機,役使天下之 人朝夕奔趨,老死而不覺。不如是,則人生天地間全然無事,而造化之術窮 矣。然奔趨而得者不過一二,奔趨而不得者蓋千萬人。世人終以一二者之故, 至于勞心費力,老死無成者多矣。不知他人奔趨而得亦其定分中所有者。若 定分中所有,雖不奔趨,遲以歲月,亦終必得。故世有高見遠識超出造化機 關之外,任其自去自來者,其胸中平夷,無憂喜,無怨尤。所謂奔趨及相傾 之事,未嘗萌于意間,則亦何爭之有!前輩謂:“死生貧富,生來注定;君 子贏得為君子,小人枉了為小人。”此言甚切,人自不知耳!

憂患順受則少安

人生世間,自有知識以來,即有憂患不如意事。小兒叫號,皆其意有不 平。自幼至少,至壯,至老,如意之事常少,不如意之事常多。雖大富貴之 人,天下之所仰羨以為神仙,而其不如意處各自有之,與貧賤人無異,特其 所憂慮之事異爾。故謂之缺陷世界,以人生世間無足心滿意者。能達此理而 順受之,則可少安。

謀事難成則永久

凡人謀事,雖日用至微者,亦須齟齬而難成,或幾成而敗,既敗而復成。 然后,其成也永久平寧,無復后患。若偶然易成,后必有不如意者。造物微 機不可測度如此,靜思之則見此理,可以寬懷。

性有所偏在救失

人之德性出于天資者,各有所偏。君子知其有所偏,故以其所習為而補 之,則為全德之人。常人不自知其偏,以其所偏而直情徑行,故多失。《書》 言九德,所謂寬、柔、愿、亂、擾、直、簡、剛、強者,天資也;所謂栗、 立、恭、敬、毅、溫、廉、塞、義者,習為也。此圣賢之所以為圣賢也。后 世有以性急而佩韋、性緩而佩弦者,亦近此類。雖然,己之所謂偏者,苦不 自覺,須詢之他人乃知。

人行有長短

人之性行雖有所短,必有所長。與人交游,若常見其短,而不見其長, 則時日不可同處;若常念其長,而不顧其短,雖終身與之交游可也。

人不可懷慢偽妒疑之心

處己接物,而常懷慢心、偽心、妒心、疑心者,皆自取輕辱于人,盛德 君子所不為也。慢心之人自不如人,而好輕薄人。見敵己以下之人,及有求 于我者,面前既不加禮,背后又竊譏笑。若能回省其身,則愧汗浹背矣。偽 心之人言語委曲,若甚相厚,而中心乃大不然。一時之間人所信慕,用之再 三則蹤跡露見,為人所唾去矣。妒心之人常欲我之高出于人,故聞有稱道人 之美者,則忿然不平,以為不然;聞人有不如人者,則欣然笑快,此何加損 于人,祗厚怨耳!疑心之人,人之出言未嘗有心,而反復思繹曰:“此譏我 何事?此笑我何事?”……則與人締怨,常萌于此。賢者聞人譏笑若不聞焉, 此豈不省事!

人貴忠信篤敬

言忠信,行篤敬,乃圣人教人取重于鄉曲之術。蓋財物交加,不損人而 益己,患難之際,不妨人而利己,所謂忠也。有所許諾,纖毫必償,有所期 約,時刻不易,所謂信也。處事近厚,處心誠實,所謂篤也。禮貌卑下,言 辭謙恭,所謂敬也。若能行此,非惟取重于鄉曲,則亦無人而不自得。然“敬” 之一事于己無損,世人頗能行之,而矯飾假偽,其中心則輕薄,是能敬而不 能篤者,君子指為諛佞,鄉人久亦不歸重也。

厚于責己而薄于責人

忠、信、篤、敬,先存其在己者,然后望其在人。如在己者未盡,而以 責人,人亦以此責我矣。今世之人能自省其忠、信、篤、敬者蓋寡,能責人 以忠、信、篤、敬者皆然也。雖然,在我者既盡,在人者亦不必深責。今有 人能盡其在我者固善矣,乃欲責人之似己,一或不滿吾意,則疾之已甚,亦 非有容德者,只益貽怨于人耳!

處事當無愧心

今人有為不善之事,幸其人之不見不聞,安然自肆,無所畏忌。殊不知 人之耳目可掩,神之聰明不可掩。凡吾之處事,心以為可,心以為是,人雖 不知,神已知之矣。吾之處事,心以為不可,心以為非,人雖不知,神已知 之矣。吾心即神,神即禍福,心不可欺,神亦不可欺。 《詩》曰:“神之格 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釋者以謂“吾心以為神之至也”,尚不可得而 窺測,況不信其神之在左右,而以厭射之心處之,則亦何所不至哉!

為惡禱神為無益

人為善事而未遂,禱之于神,求其陰助,雖未見效,言之亦無愧。至于 為惡事而未遂,亦禱之于神,求其陰助,豈非欺罔!如謀為盜賊而禱之于神, 爭訟無理而禱之于神,使神果從其言,而幸中,此乃貽怒于神,開其禍端耳。

公平正直人之當然

凡人行己公平正直者,可用此以事神,而不可恃此以慢神;可用此以事 人,而不可恃此以傲人。雖孔子亦以敬鬼神,事大夫,畏大人為言,況下此 者哉!彼有行己不當理者,中有所慊,動輒知畏,猶能避遠災禍,以保其身。 至于君子而偶罹于災禍者,多由自負以召致之耳。

悔心為善之幾

人之處事能常悔往事之非,常悔前言之失,常悔往年之未有知識,其賢 德之進,所謂長日加益而人不自知也。古人謂“行年六十而知五十九之非” 者,可不勉哉!

惡事可戒而不可為

凡人為不善事而不成,正不須怨天尤人,此乃天之所愛,終無后患。如 見他人為不善事常稱意者,不須多羨,此乃天之所棄。待其積惡深厚,從而 殄滅之。不在其身,則在其子孫。姑少待之,當自見也。

善惡報應難究詰

人有所為不善,身遭刑戮,而其子孫昌盛者,人多怪之,以為天理有誤。 殊不知此人之家,其積善多,積惡少。少不勝多,故其為惡之人身受其報, 不妨福祚延及后人。若作惡多而享壽富安樂,必其前人之遺澤將竭,天不愛 惜,恣其惡深,使之大壞也。

人能忍事則無爭心

人能忍事,易以習熟,終至于人以非理相加,不可忍者,亦處之如常。 不能忍事,亦易以習熟,終至于睚眥之怨,深不足較者,亦至交詈爭訟,期 于取勝而后已,不知其所失甚多。人能有定見,不為客氣所使,則身心豈不 大安寧!

小人當敬遠

人之平居,欲近君子而遠小人者,君子之言多長厚端謹,此言先入于吾 心,及吾之臨事,自然出于長厚端謹矣;小人之言多刻薄浮華,此言先入于 吾心,及吾之臨事,自然出于刻薄浮華矣。且如朝夕聞人尚氣好凌人之言, 吾亦將尚氣好凌人而不覺矣;朝夕聞人游蕩、不事繩檢之言,吾亦將游蕩、 不事繩檢而不覺矣。如此非一端,非大有定力,必不免漸染之患也。

老成之言更事多

老成之人,言有迂闊,而更事為多。后生雖天資聰明,而見識終有不及。 后生例以老成為迂闊,凡其身試見效之言欲以訓后生者,后生厭聽而毀詆者 多矣。及后生年齒漸長,歷事漸多,方悟老成之言可以佩服,然已在險阻艱 難備嘗之后

君子有過必思改

圣賢猶不能無過,況人非圣賢,安得每事盡善!人有過失,非其父兄, 孰肯誨責;非其契愛,孰肯諫諭。泛然相識,不過背后竊議之耳。君子惟恐 有過,密訪人之有言,求謝而思改。小人聞人之有言,則好為強辯,至絕往 來,或起爭訟者有矣。

言語貴簡寡 言語簡寡,在我,可以少悔;在人,可以少怨。

小人為惡不必諫

人之出言舉事,能思慮循省,而不幸有失,則在可諫可議之域。至于恣 其性情,而妄言妄行,或明知其非而故為之者,是人必挾其兇暴強悍以排人 之議己。善處鄉曲者,如見似此之人,非惟不敢諫誨,亦不敢置于言議之間, 所以遠侮辱也。嘗見人不忍平昔所厚之人有失,而私納忠言,反為人所怒, 曰:“我與汝至相厚,汝亦謗我耶!”孟子曰:“不仁者,可與言哉?”

覺人不善知自警

不善人雖人所共惡,然亦有益于人。大抵見不善人則警懼,不至自為不 善。不見不善人則放肆,或至自為不善而不覺。故家無不善人,則孝友之行 不彰;鄉無不善人,則誠厚之跡不著。譬如磨石,彼自銷損耳,刀斧資之以 為利。老子云:“不善人乃善人之資。”謂此爾。若見不善人而與之同惡相 濟及與之爭為長雄,則有損而已,夫何益?

門戶當寒生不肖子

鄉曲有不肖子弟,耽酒好色,博弈游蕩,親近小人,豢養馳逐,輕于破 蕩家產,至為乞丐竊盜者,此其家門厄數如此,或其父祖稔惡至此。未聞有 因諫誨而改者,雖其至親,亦當處之無可奈何,不必囗囗,徒厚其怨。

正己可以正人

勉人為善,諫人為惡,固是美事。先須自省:若我之平昔自不能為人, 豈惟人不見聽,亦反為人所薄。且如己之立朝可稱,乃可誨人以立朝之方; 己之臨政有效,乃可誨人以臨政之術;己之才學為人所尊,乃可誨人以進修 之要;己之性行為人所重,乃可誨人以操履之詳;己能身致富厚,乃可誨人 以治家之法;己能處父母之側而諧和無間,乃可誨人以至孝之行。茍惟不然, 豈不反為所笑!

浮言不足恤

人之出言至善,而或有議之者;人有舉事至當而或有非之者。蓋眾心難 一,眾口難齊如此。君子之出言舉事,茍揆之吾心,稽之古訓,詢之賢者, 于理無礙,則紛紛之言皆不足恤,亦不必辯。自古圣賢,當代宰輔,一時守 令,皆不能免,況居鄉曲,同為編氓,尤其無所畏,或輕議己,亦何怪焉! 大抵指是為非,必妒忌之人,及素有仇怨者。此曹何足以定公論,正當勿恤 勿辯也。

諛巽之言多奸詐

人有善誦我之美,使我喜聞而不覺其諛者,小人之最奸黠者也。彼其面 諛我而我喜,及其退與他人語,未必不竊笑我為他所愚也。人有善揣人意之 所向,先發其端,導而迎之,使人喜其言與己暗合者,亦小人之最奸黠者也。 彼其揣我意而果合,及其退與他人語,又未必不竊笑我為他所料也。此雖大 賢亦甘受其侮而不悟,奈何!

凡事不為己甚

人有詈人而人不答者,人必有所容也。不可以為人之畏我而更求以辱之, 為之不已。人或起而我應,恐口噤而不能出言矣。人有訟人而人不校者,人 必有所處也。不可以為人之畏我,而更求以攻之,為之不已。人或出而我辯, 恐理虧而不能逃罪也。

言語慮后則少怨尤

親戚故舊,人情厚密之時,不可盡以密私之事語之,恐一旦失歡,則前 日所言,皆他人所憑以為爭訟之資。至有失歡之時,不可盡以切實之語加之, 恐忿氣既平之后,或與之通好結親,則前言可愧。大抵忿怒之際,最不可指 其隱諱之事,而暴其父祖之惡。吾之一時怒氣所激,必欲指其切實而言之, 不知彼之怨恨深入骨髓。古人謂“傷人之言,深于矛戟”是也。俗亦謂“打 人莫打膝,道人莫道實”。

與人言語貴和顏

親戚故舊,因言語而失歡者,未必其言語之傷人,多是顏色辭氣暴厲, 能激人之怒。且如諫人之短,語雖切直,而能溫顏下氣,縱不見聽,亦未必 怒。若平常言語,無傷人處,而詞色俱厲,縱不見怒,亦須懷疑。古人謂“怒 于室者色于市”,方其有怒,與他人言,必不卑遜。他人不知所自,安得不 怪!故盛怒之際與人言語尤當自警。前輩有言:“誡酒后語,忌食時嗔,忍 難忍事,順自強人。”常能持此,最得便宜。

老人當敬重

高年之人,鄉曲所當敬者,以其近于親也。然鄉曲有年高而德薄者,謂 刑罰不加于己,輕詈辱人,不知愧恥。君子所當優容而不較也。

與人交游貴和易

與人交游,無問高下,須常和易,不可妄自尊大,修飾邊幅。若言行崖 異,則人豈復相近!然又不可太褻狎,樽酒會聚之際,固當歌笑盡歡,恐嘲 譏中觸人諱忌,則忿爭興焉。

才行高人自服 行高人自重,不必其貌之高;才高人自服,不必其言之高。

小人作惡必天誅

居鄉曲間,或有貴顯之家,以州縣觀望而凌人者;又有高資之家,以賄 賂公行而凌人者。方其得勢之時,州縣“不能誰何”,鬼神猶或避之,況貧 窮之人,豈可與之較!屋宅墳墓之所鄰,山林田園之所接,必橫加殘害,使 歸于己而后已。衣食所資,器用之微,凡可其意者,必奪而有之。如此之人, 惟當遜而避之,逮其稔惡之深,天誅之加,則其家之子孫自能為其父祖破壞, 以與鄉人復仇也。鄉曲更有健訟之人,把持短長,妄有論訟,以致追擾,州 縣不敢治其罪。又有恃其父兄子弟之眾,結集兇惡,強奪人所有之物。不稱 意,則群聚毆打,又復賄賂州縣,多不竟其罪。如此之人,亦不必求以窮治, 逮其稔惡之深,天誅之加,則無故而自罹于憲網,有計謀所不及救者。大抵 作惡而幸免于罪者,必于他時無故而受其報。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也。

君子小人有二等

鄉曲士夫,有挾術以待人,近之不可,遠之則難者,所謂君子中之小人, 不可不防,慮其信義有失為我之累也。農、工、商、賈、仆、隸之流,有天 資忠厚可任以事、可委以財者,所謂小人中之君子,不可不知,宜稍撫之以 恩,不復慮其詐欺也。

居官居家本一理

士大夫居家能思居官之時,則不至干請把持而撓時政;居官能思居家之 時,則不至狠愎暴恣而貽人怨。不能回思者皆是也。故見任官每每稱寄居官 之可惡,寄居官亦多談見任官之不韙,并與其善者而掩之也。

小人難責以忠信

“忠信”二字,君子不守者少,小人不守者多。且如小人以物市于人, 敝惡之物,飾為新奇;假偽之物,飾為真實。如絹帛之用膠糊,米麥之增濕 潤,肉食之灌以水,藥材之易以他物。巧其言詞,止于求售,誤人食用,有 不恤也。其不忠也類如此。負人財物久不嘗,人茍索之,期以一月,如期索 之,不售。又期以一月,如期索之,又不售。至于十數期而不售如初。工匠 制器,要其定資,責其所制之器,期以一月,如期索之,不得。又期以一月, 如期索之,又不得。至于十數期而不得如初。其不信也類如此,其他不可悉 數。小人朝夕行之,略不之怪。為君子者往往忿懥,直欲深治之,至于毆打 論訟。若君子自省其身,不為不忠不信之事,而憐小人之無知。及其間有不 得已而為自便之計,至于如此,可以少置之度外也。

戒貨假藥

張安國舍人知撫州日,以有賣假藥者,出榜戒約曰:“陶隱居、孫真人 因《本草》、《千金方》濟物利生,多積陰德,名在列仙。自此以來,行醫 貨藥,誠心救人,獲福報者甚眾。不論方冊所載,只如近時此驗尤多,有只 賣一真藥便家資巨萬。或自身安榮,享高壽;或子孫及第,改換門戶,如影 隨形,無有差錯。又曾眼見貨賣假藥者,其初積得些小家業,自謂得計,不 知冥冥之中,自家合得祿料都被減克。或自身多有橫禍,或子孫非理破蕩, 致有遭天火、被雷震者。蓋緣贖藥之人多是疾病急切,將錢告求賣藥之家, 孝子順孫只望一服見效,卻被假藥誤賺,非惟無益,反致損傷。尋常誤殺一 飛禽走獸猶有果報,況萬物之中人命最重!無辜被禍,其痛何窮!……”詞 多更不盡載。舍人此言豈止為假藥者言之,有識之人自宜觸類。

言貌重則有威

市井街巷,茶坊酒肆,皆小人雜處之地。吾輩或有經由,須當嚴重其辭 貌,則遠輕侮之患。倘有譏議,亦不必聽,或有狂醉之人,宜即回避,不必 與之較可也。

衣服不可侈異 衣服舉止異眾,不可游于市,必為小人所侮。

居鄉曲務平淡

居于鄉曲,輿馬衣服不可鮮花。蓋鄉曲親故,居貧者多,在我者揭然異 眾,貧者羞澀必不敢相近,我亦何安之有!此說不可與口尚浮臭者言。

婦女衣飾務潔凈

婦女衣飾惟務潔凈,尤不可異眾。且如十數人同處,而一人衣飾獨異, 眾所指目,其行坐能自安否?

禮義制欲之大閑

飲食,人之所欲,而不可無也,非理求之,則為饕為饞;男女,人之所 欲,而不可無也,非理狎之,則為奸為淫;財物,人之所欲,而不可無也, 非理得之,則為盜為賊。人惟縱欲,則爭端起而獄訟興。圣王慮其如此,故 制為禮以節人之飲食、男女,制為義以限人之取與。君子于是三者,雖知可 欲而不敢輕形于言,況敢妄萌于心!小人反是。

見得思義則無過

圣人云: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此最省事之要術。蓋人見美食而必咽, 見美色而必凝視,見錢財而必起欲得之心,茍非有定力者,皆不免此。惟能 杜其端源,見之不顧,則無妄想,無妄想則無過舉矣。

人為情惑則忘返

子弟有耽于情欲,迷而忘返,至于破家而不悔者,蓋始于試為之。由其 中無所見,不能識破,遂至于不可回。

子弟當謹交游

世人有慮子弟血氣未定,而酒色博弈之事,得以昏亂其心,尋至于失德 破家,則拘之于家,嚴其出入,絕其交游,致其無所見聞,樸野蠢鄙,不近 人情。殊不知此非良策,禁防一馳,情竇頓開,如火燎原不可撲滅。況拘之 于家,無所用心,卻密為不肖之事,與外出何異!不若時其出入,謹其交游, 雖不肖之事習聞既熟,自能識破,必短愧而不為。縱試為之,亦不至于樸野 蠢鄙,全為小人之所搖蕩也。

家成于憂懼破于怠忽

起家之人,生財富庶,乃日夜憂懼,慮不免于饑寒。破家之子,生事日 消,乃軒昂自恣,謂“不復可慮”。所謂“吉人兇其吉,兇人吉其兇”,此 其效驗,常見于已壯未老,已老未死之前。識者當自默喻。

興廢有定理

起家之人見所作事無不如意,以為智術巧妙如此,不知其命分偶然,志 氣洋洋,貪多圖得。又自以為獨能久遠,不可破壞,豈不為造物者所竊笑! 蓋其破壞之人或已生于其家,曰“子”曰“孫”,朝夕環立于側者,皆他日 為父祖破壞生事之人,恨其父祖目不及見耳!前輩有建第宅,宴工匠于東廡 曰:“此造宅之人。”宴子弟于西廡曰:“此賣宅之人。”后果如其言。近 世士大夫有言:“目所可見者,謾爾經營;目所不及見者,不須置之謀慮。” 此有識君子知非人力所及,其胸中寬泰與蔽迷之人如何?

用度宜量入為出

起家之人易于增進成立者,蓋服、食、器、用及吉兇百費規模淺狹,尚 循其舊故。日入之數多于日出,此所以常有余。富家之子易于傾覆破蕩者, 蓋服、食、器、用及吉兇百費規模廣大,尚循其舊。又分其財產立數門戶, 則費用增倍于前日。子弟有能省用,遠謀損節猶慮不及,況有不之悟者,何 以支持乎!古人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蓋謂此爾。大貴人之家尤難 于保成。方其致位通顯,雖在閑冷,其俸給亦厚,其饋遺亦多。其使令之人 滿前,皆州郡廩給。其服、食、器、用雖極于華侈,而其費不出于家財。逮 其身后,無前日之俸給、饋遺、使令之人,其日用百費非出家財不可。況又 析一家為數家,而用度仍舊,豈不至于破蕩!此亦勢使之然。為子弟者各宜 量節。

起家守成宜為悠久計

人之居世有不思父祖起家艱難,思與之延其祭祀,又不思子孫無所憑藉 則無以脫于饑寒。多生男女,視如路人。耽于酒色,博弈游蕩,破壞家產, 以取一時之快,此皆家門不幸。如此,冒干刑憲,彼亦不恤,豈教誨、勸諭、 責罵之所能回!置之無可奈何而已。

節用有常理

人有財物,慮為人所竊,則必緘滕扃鐍封識之甚嚴。慮費用之無度而致 耗散,則必算計較量,支用之甚節。然有甚嚴而有失者,蓋百日之嚴,無一 日之疏,則無失;百日嚴而一日不嚴,則一日之失與百日不嚴同也。有甚節 而終至于匱乏者,蓋百事節而無一事之費,則不至于匱乏;百事節而一事不 節,則一事之費與百事不節同也。所謂百事者,自飲食、衣服、屋宅、園館、 輿馬、仆御、器用,玩好……蓋非一端。豐儉隨其財力則不為之費;不量財 力而為之,或雖財力可辦而過于侈靡,近于不急,皆妄費也。年少主家事者 宜深知之。

事貴預謀后則時失

中產之家,凡事不可不早慮。有男而為之營生,教之生業,皆早慮也。 至于養女,亦當早為儲蓄衣衾、妝奩之具,及至遣嫁,乃不費力。若置而不 問,但稱臨時,此有何術?不過臨時鬻田廬及不恤女子之羞見人也。至于家 有老人,而送終之具不為素辦,亦稱臨時,亦無他術,亦是臨時鬻田廬及不 恤后事之不如儀也。今人有生一女而種杉萬根者,待女長,則鬻杉以為嫁資, 此其女必不至失時也。有于少壯之年置壽衣、壽器、壽塋者,此其人必不至 三日五日無衣無棺可斂,三年五年無地可葬也。

居官居家本一理 居官當如居家,必有顧藉;居家當如居官,必有綱紀。

子弟當習儒業

士大夫之子弟,茍無世祿可守,無常產可依,而欲為仰事俯育之計,莫 如為儒。其才質之美,能習進士業者,上可以取科第致富貴,次可以開門教 授,以受束修之奉。其不能習進士業者,上可以事筆札,代箋簡之役,次可 以習點讀,為童蒙之師。如不能為儒,則巫醫、僧道、農圃、商賈、伎術, 凡可以養生而不至于辱先者,皆可為也。子弟之流蕩,至于為乞丐、盜竊, 此最辱先之甚。然世之不能為儒者,乃不肯為巫醫、僧道、農圃、商賈、伎 術等事,而甘心為乞與、盜竊者,深可誅也。凡強顏于貴人之前,而求其所 謂應副;折腰于富人之前,而托名于假貸;游食于寺觀而人指為穿云子,皆 乞丐之流也。居官而掩蔽眾目,盜財入己,居鄉而欺凌愚弱,奪其所有,私 販官中所禁茶、鹽、酒、酤之屬,皆竊盜之流也。世人有為之而不自愧者何 哉!

荒怠淫逸之患

凡人生而無業,及有業而喜于安逸不肯盡力者,家富則習為下流,家貧 則必為乞丐。凡人生而飲酒無算,食肉無度,好淫濫,習博弈者,家富則致 于破蕩,家貧則必為盜竊。

周急貴乎當理

人有患難不能濟,困苦無所訴,貧乏不自存,而其人樸訥懷愧不能言于 人者,吾雖無余,亦當隨力周助。此人縱不能報,亦必知恩。若其人本非窘 乏,而以干謁為業,挾持便佞之術,遍謁貴人富人之門,過州干州,過縣干 縣,有所得則以為己能,無所得則以為怨仇。在今日則無感德之心,在他日 則無報德之事。正可以不恤不顧待之,豈可割吾之不敢用以資人之不當用。

不可輕受人恩

居鄉及在旅,不可輕受人之恩。方吾未達之時,受人之恩,常在吾懷, 每見其人,常懷敬畏。而其人亦以有恩在我,常有德色。及我榮達之后,遍 報則有所不及,不報則為虧義。故雖一飯一縑,亦不可輕受。前輩見人仕宦 而廣求知己,戒之曰:“受恩多則難以立朝。”宜詳味此。

受人恩惠當記省

今人受人恩惠多不記省,而有所惠于人,雖微物亦歷歷在心。古人言: 施人勿念,受施勿忘。誠為難事。

人情厚薄勿深較

人有居貧困時,不為鄉人所顧;及其榮達,則視鄉人如仇讎。殊不知鄉 人不厚于我,我以為憾;我不厚于鄉人,鄉人他日亦獨不記耶!但于其平時 薄我者,勿與之厚,亦不必致怨。若其平時不與我相識,茍我可以濟助之者, 亦不可不為也。

報怨以直乃公心

圣人言:“以直報怨。”最是中道,可以通行。大抵以怨報怨,固不足 道,而士大夫欲邀長厚之名者,或因宿仇縱奸邪而不治,皆矯飾不近人情。 圣人之所謂“直”者,其人賢,不以仇而廢之;其人不肖,不以仇而庇之。 是非去取,各當其實。以此報怨,必不至遞相酬復,無已時也。

訟不可長

居鄉,不得已而后與人爭,又大不得已而后與人訟。彼稍服其不然則已 之,不必費用財物,交結胥吏,求以快意,窮治其仇。至于爭訟財產,本無 理而強求得理,官吏貪謬,或可如志,寧不有愧于神明!仇者不伏更相訴訟, 所費財物,十數倍于其所直。況遇賢明有司安得以無理為有理耶!大抵人之 所訟互有短長,各言其長而掩其短,有司不明,則牽連不決,或決而不盡其 情。胥吏得以受賕而弄法,蔽者之所以破家也。

暴吏害民必天誅

官有貪暴,吏有橫刻,賢豪之人不忍鄉曲眾被其惡,故出力而訟之。然 貪暴之官必有所恃,或以其有親黨在要路,或以其為州郡所深喜,故常難動 搖。橫刻之吏,亦有所恃,或以其為見任官之所喜,或以其結州曹吏之有素, 故常元忌憚。及至人戶有所訴,則官求勢要之書以請托,吏以官庫之錢而行 賂,毀去簿歷,改易案牘。人戶雖健訟,亦未便輕勝。兼論訴官吏之人又只 欲劫持官府,使之獨畏己,初無為眾除害之心。常見論訴州縣官吏之人,恃 為官史所畏,拖延稅賦不納。人戶有折變,己獨不受折變;人戶有科敷,己 獨不伏科敷。睨立庭下,抗對長官;端坐司房,罵辱胥輩;冒占官產,不肯 輸租;欺凌善弱,強欲斷治;請托公事,必欲以曲為直,或與胥吏通同為奸, 把持官員,使之聽其所為,以殘害鄉民。如此之官吏,如此之奸民,假以歲 月,縱免人禍,必自為天所誅也。

民俗淳頑當求其實

士大夫相見,往往多言某縣民淳,某縣民頑。及詢其所以然,乃謂見任 官贓污狼籍,鄉民吞聲飲氣而不敢言,則為淳;鄉民列其惡訴之州郡監司, 則為頑。此其得頑之名,豈不枉哉?今人多指奉化縣為頑,問之奉化人,則 曰:“所訟之官皆有入己贓,何謂奉化為頑?”如黃巖等處人言皆然,此正 圣人所謂“期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何頑之有!今具其所以為頑 之目:應納稅賦而不納,及應供科配而不供,則為頑;若官中因事廣科,從 而隱瞞,其民戶不肯供納則不為頑。官吏斷事,出于至公,又合法意,乃任 私忿,求以翻異,則為頑;官吏受財,斷直為曲,事有冤抑,次第陳訴,則 不為頑。官員清正,斷事自己,豪橫之民無所行賂,無所措謀,則與胥吏表 里撰合語言,妝點事務,妄興論訟,則為頑;若官員與吏為徒,百般詭計掩 人耳目,受接賄賂,偷盜官錢,人戶有能出力為眾論訴,則不為頑。

官有科付之弊

縣、道有非理橫科及預借官物者,必相率而次第陳訟。蓋糧稅自有常額, 足以充上供州用縣用;役錢亦有常額,足以供解發支雇。縣官正己以率下, 則民間無隱負不輸,官中無侵盜妄用,未敢以為有余,亦何不足之有!惟作 縣之人不自檢己,吃者、著者、日用者,般挈往來,送遺給托,置造器用, 儲蓄囊篋,及其他百色之須,取給于手分、鄉司。為手分、鄉司者,豈有將 己財奉縣官,不過就薄歷之中,恣為欺弊。或攬人戶稅物而不納;或將到庫 之錢而他用;或偽作過軍、過客券,旁及修葺廨舍,而公求支破;或陽為解 發而中途截撥……其弊百端,不可悉舉。縣官既素受其污啖,往往知而不問, 況又有懵然不曉財賦之利病。及曉之者,又與之通同作弊。一年之間,雖至 小邑,虧失數千緡,殆不覺也。于是有橫科預借之患,及有拖欠州郡之數。 及將任滿,請托關節以求脫去,而州郡遂將積欠勒令后政補償。夫前政以一 年財賦不足一年支解,為后政者豈能以一年財賦補足數年財賦!故于前政預 借錢物多不認理,或別設巧計陰奪民財,以求補足舊欠,其禍可勝言哉!

大凡居官蒞事,不可不仔細,猾吏奸民尤當深察。若輕信吏人,則彼受 鄉民遺賂,百端撰造,以曲為直,從而斷決,豈不枉哉!間有子弟為官懵然 不曉事理者,又有與吏同貪,雖知是否而妄決者,鄉民冤抑莫伸。仕官多無 后者,以此盍亦思上之所以責任我者何意?而下之所以赴愬于我者,正望我 以伸其冤抑,我其可以不公其心哉!凡為官吏當以公心為主,非特在己無愧, 而子孫亦職有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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