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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 續世說
  • 孔平仲
  • 8128字
  • 2015-12-24 14:52:57

賞譽

宋文帝以王華、劉湛、王曇首、殷景仁俱為侍中,風力局干,冠冕一時。上嘗與四人于合殿宴飲甚悅,既罷出,上目送良久,嘆曰:此四賢,一時之秀。同管喉唇,恐后世難繼也。

河西王蒙遜遣尚書郎宗舒等入貢于魏,魏主與之宴,執崔浩之手,以示舒曰:汝所聞崔浩,此則是也。才略之美,于今無比。朕動止咨之。豫陳成敗,若合符契,未嘗失也。

宋文帝與蕭思話登鐘山北嶺,中道有盤石清泉,上使思話于石上彈琴,因賜以銀鐘酒,曰:相賞有松石間意。

宋武帝引后進二十余人置酒賦詩,臧盾以詩不成罰酒一斗盾,飲盡顏色不變,言笑自若。蕭介染翰便成文不加點,帝兩美之曰:臧盾之飲,蕭介之文,即席之美也。

謝超宗詣齊高帝,其日風寒。帝曰:此客至,使人不衣自暖矣。

梁天鑒中張率為待詔賦奏之,帝手敕曰: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謂兼二子于金馬矣。

裴邃廟在光宅寺西,堂宇宏敞,松柏郁茂。范云廟在三橋,蓬蒿不剪。梁武南郊道經二廟,顧而羨曰:范為已死,裴為更生之。禮,邃子也。

陳宣帝時,張譏為武陵王記室兼東宮學士。后主在東宮集官僚置宴,造玉柄麈尾新成,后主親執之曰:當今雖復多士如林,至于堪捉此者,獨張譏爾。后主常幸鐘山,召從臣坐松林下,敕譏豎義,時索麈尾未至,后主敕取松枝,手以屬譏曰:可代麈尾。顧群臣曰:此即張譏后事。

魏陸暐與弟恭之并有譽,洛陽令賈禎嘆曰:仆以老年,更睹雙璧。黃門郎孫惠蔚曰:不意二陸,復在坐隅。

魏傅永字修期,年二十,友人與之書不能答,請于叔父洪仲。洪仲深讓之,而不為報。永乃發憤讀書,涉獵經史,兼有才干。孝文每嘆曰:上馬能擊賊,下馬作露布,唯傅修期爾。

隋李德林初仕齊,周武帝平齊,以為內史。謂群臣曰:我當日惟聞李德林與齊朝作書檄,我正謂其是天上人,豈意今日得其驅使,復與我作文書,極為大異。神武公紇豆陵毅答曰:臣聞明王圣德得麒麟鳳凰為瑞,是圣德所感,非力能致之。瑞雖來,不堪使用。如李德林來受驅策,亦是陛下圣德感致,有大才用勝于麒麟鳳凰遠矣。帝大笑曰:誠如公言。

隋李穆以太師乞致仕,文帝詔曰:七十致仕,本為常人。若呂尚以期頤佐周,張蒼以華皓相漢,高才命世,不拘常禮。公年既耆舊,筋力難煩,今勒所司敬蠲朝集。如有大事,就第詢訪。

北齊任城王湝稱李德林云:經國大體,是賈生晁錯之儔。雕蟲小技,殆相如子云之輩。吏部郎中陸印云:德林文筆浩浩如長河東注,比來所見后生制作,乃涓澮之流爾。

李密乘一黃牛,被以蒲韉,將漢書一帙掛于角上。一手捉牛靷,一手翻漢書。尚書令越國公見于道,從后按轡躡之,既及,問:何處生書耽學如此?密識越公,乃下牛再拜,自言姓名。又問所讀書,答曰:項羽傳。越公奇之,與語,大悅。謂其子元感等曰:吾觀李密識度,汝等不及。

唐李靖平蕭銑,禽輔公祏。太宗曰:李靖是蕭銑輔公祏膏肓,古之名將,韓白衛霍,豈能及也!靖年老,太宗賜靈壽杖以助足疾。

張行成師事劉炫,謂門人曰:張子體局,方正廊寢,與食,行沖引與之談,貫穿經史,事如指掌。又試以綴文,操牘便成。行沖大悅,引之同榻。曰:此吾外家之寶也。

郗純子士美少好學,善記覽。父友顏真卿蕭潁士輩,嘗與之討論經傳,應對如流。既而相謂曰:吾曹異日,當交于二郗之間矣。

武元衡為御史中丞,因延英對罷。德宗目送之,指示左右曰:元衡真宰相器也。

封敖為中書舍人,草賜陣傷邊將警句云:傷居爾體,痛在朕躬。武宗賜之宮錦。封李德裕為衛國公守太尉制,云:遏橫議于風波,定奇謀于掌握。逆鎮盜兵,壺關晝鎖。造膝嘉話,開懷靜思,意皆我同,言不他惑。制出,敖往慶之,德裕口誦此數句,謂敖曰:陸生有言,所恨文不迨意。如卿此語,秉筆者豈易得耶!解所賜玉帶以遺敖,深禮重之。

文宗擢魏征五代孫謨為起居舍人,曰:以卿論事忠切,有文貞之風,故不循月限,授卿此官。又謂之曰:卿家有何舊書詔?對曰:比多失墜,惟簪笏見存。上令進來,鄭覃曰:在人不在笏。上曰:鄭覃不會我意,此即甘棠之義,非在笏而已。

員半千本名余慶,師事學士王義方。義方嘉重之,嘗謂之曰:五百年一賢,足下當之矣。因改名半千。義方卒,半千制師服喪畢而去。高宗嘗問三陣,半千越次而對,以師若時雨為天陣,足食為地陣,得人和為人陣。高宗嗟賞之。垂拱中,為宣慰吐蕃使,則天曰:久聞卿名,謂是古人。不意乃在朝列。境外小事,不足煩卿,宜留制也。即日使入閣供奉。

白居易以詩謁顧況,況曰:米價方貴,居亦不易。及見首篇: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乃曰:道得個語,居即易矣。為之稱譽,聲名大振。

裴迪昭宗時為梁祖賓席轉檢校司徒,賜號迎鑾協贊功臣。一日賓佐集謁,梁祖目迪曰:協贊之名,惟司徒獨有之,他人濫處也。其知重如此。李珽為梁祖掌記,一日大會,將佐指珽曰:此真記室也。

寵禮

宋文帝以惠琳道人善談論,因與議朝廷大事,遂參權要,賓客輻湊,門車嘗有數十兩。四方贈賂相系,方筵七八座上常滿。琳著高屐,披貂裘,置通呈書佐。會稽孔顗嘗詣之,遇賓客,填咽暄涼而已。顗慨然曰:遂有黑衣宰相,可謂冠屨失所矣。

梁陶宏景隱茅山,武帝每有征討,吉兇大事,無不前以咨詢。月中嘗有數信。時人謂為山中宰相。

梁孔休源為晉安王府長史,王深相倚仗。嘗于齋中別施一榻,云:此是孔長史坐,人莫得預焉。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與群公參定,謀議立晉安王綱為皇太子。自公卿珥貂,插筆奏決于休源前。休源怡然無愧。時人名為兼天子。

后周寇雋,明帝與之同席而坐,顧問洛陽故事。雋身長八尺,須鬢皓然,容止端詳,音韻清朗。帝不覺屢為之前膝。及雋辭還,帝親執其手曰:公年德俱尊,朕所欽。向乞言之事,所望于公,宜數相見,以慰虛想。以御輿令于帝前乘出。

隋高颎,西魏賜姓獨孤氏,隋文帝以為左仆射,任寄隆重,朝臣莫比,呼為獨孤而不名也。颎每坐朝堂北槐樹下以聽事。其樹不依行列,有司將伐之。帝特命勿去,以示后人。其見重如此。帝嘗謂曰:伐陳后,人云公反,朕已斬之。君臣道合,非青蠅可間也。將軍盧賁等前后短颎于帝,皆被疏絀。因謂颎曰:獨孤猶鏡也,每被磨瑩皎然益明。

隋李景,楊元感之反,朝臣子弟多預焉。景獨無關涉。煬帝曰:公誠直天然我梁棟也。賜以美女。帝每呼李大將軍而不名,見重如此。

隋樊子蓋屢破楊元感,煬帝別造玉麟符以代銅獸,謂子蓋曰:元感之反,神明故以彰公赤心爾。折圭進爵,宜有令謨。是日進爵為濟公,言其功濟天下,特為立名,無此郡國也。

隋李德林上霸朝集,高祖省讀訖,明旦,謂德林曰:自古帝王之興,必有異人輔佐。我昨讀霸朝集,方知感應之理。昨宵恨夜長,不能早見公面。必令公貴,與國始終。德林每贊平陳之計。伐陳之役,高祖以馬鞭南指云:待平陳訖,會以七寶裝嚴公,使自山東無及之者。

裴寂于唐有佐命之功。高祖視朝,必引與同坐,入閣則引于臥內,呼為裴監而不名也。太宗祠南郊,命寂與長孫無忌同升金輅。寂讓,太宗曰:以公有佐命之勛,同載參乘,非公而誰?高祖嘗宴寂于含章殿,極歡。寂頓首乞骸骨,高祖泣下曰:今猶未也。要相與偕老耳。公為臺司,我為太上,逍遙一代,豈不快哉。

高祖以姜謨為秦州刺史,云:衣錦還鄉,古人所尚。今以本州相授,用答元功。

太宗信任長孫無忌,或有表密言其權寵過盛者,太宗以表示無忌曰:朕與卿,君臣之間,凡事無疑。若各懷所聞而不言,則君臣之意無以獲通。因召百寮諭之曰:朕今有子皆幼,無忌于朕,實有大功。今者委之,猶子也。疏間親,新間舊,謂之不順。朕所不取。又作威鳳賦賜無忌,命圖無忌形像,太宗自作畫贊賜之。

杜如晦沒后,太宗食瓜而美,遂輟食之半,遣使奠于靈座,又嘗賜房玄齡黃銀帶,顧玄齡曰:昔如晦與卿同心輔政,今日所賜惟獨見公。因泫然流涕。又云:鬼神畏黃錄。命取黃金帶,遣玄齡親送于靈所。

李績遇暴疾,驗方云,惟須灰可療。太宗乃自剪須為之和藥。績頓首見血,帝曰:吾為社稷計,不煩深謝。

張公謹卒,太宗出次發哀。有司以辰日不可哭,太宗曰:君臣之義,同于父子。情發于中,安避辰日。遂哭之。

太宗飛白書賜馬周曰:鸞鳳凌云,必資羽翼。股肱之寄,誠在忠良。高宗飛白書以賜近臣:戴至德曰泛洪源,俟舟楫。郝處俊曰飛九霄,假六翮。李敬元曰咨啟沃,罄丹誠。崔知悌曰竭忠節,贊皇猷。

岑文本從太宗伐遼,至幽州卒。太宗撫視之流涕。其夕聞警鼓之聲,曰:文本殞逝,情深惻怛。今宵夜警,所不忍聞。命停之。蘇颋葬日,元宗游咸宜宮,將出獵,聞颋喪出,愴然曰:蘇颋今日葬,吾寧忍娛游?遂中路還宮。

裴行儉兵不血刃,平定西服,拜禮部尚書兼檢校右衛大將軍。高宗謂行儉曰:卿文武兼資,今故授卿二職。

元宗以蘇颋為中書侍郎,入謝日,元宗謂曰:常欲用卿,每有好官闕,即望宰相論及。宰相皆卿故人,卒無言者,朕與卿嘆息。中書侍郎,朕極重惜,自陸象先沒后,朕每思之無出卿者。時季乂為紫微侍郎,與颋對掌文誥。他日上曰:前朝李嶠蘇味道,謂之蘇李。今日亦不讓之。卿所制文誥,錄一本封進,題云臣某撰要,留宮中披覽。其禮遇如此。

魏元忠為中書令,請歸鄉拜掃。中宗賜錦袍一領,銀千兩,手敕曰:衣錦畫游,在乎茲日。散金敷惠,諒屬斯辰。及還,帝又幸白馬寺以迎勞之。恩遇如此。[元忠至鄉里,自藏其銀,無所振施。]

元宗寵任張說,說為中書令,上親為詔賜中上考。及薨,上自制神道碑文,御筆賜謚曰文貞。

楊綰有疾,代宗每引見延英殿,特許扶入。厘革舊敝,惟綰是恃。恩遇甚厚。既薨,謂侍臣曰:天不使朕致太平,何奪我楊綰之速也!下詔賜謚曰文簡。

太宗以宸扆臺衡二銘賜馬燧。燧至太原,乃勒二銘于起義堂,帝為題額。其崇寵如此。

順宗以女樂二人賜張茂昭,三表辭讓。及中使押犢車至第,茂昭立,謂中使曰:女樂出自禁中,非臣下所宜目睹。昔汾陽、咸寧、南平、北平,嘗受此,不讓為宜。茂昭無四賢之功,述職入覲,亦人臣常禮。奈何當此寵賜。后有功臣,陛下何以加賞?順宗深嘉禮異,允其所讓。

裴垍為相,憲宗在禁中常以官呼垍,而不名也。又以杜佑高年重德,禮重之,常呼司徒而不名。憲宗以李絳直諫,遽宣宰臣,令與改官,乃授中書舍人,依前翰林學士。謝日,面賜金紫,帝親擇良笏賜之。

武后信重狄仁杰,群臣莫及,常謂之國老而不名。仁杰好面折廷諍,太后每屈意從之。嘗從太后游幸,遇風吹仁杰中墜,而馬驚不能止。太后命太子追執其鞚而系之。仁杰屢以老病乞骸骨,太后不許,入見常止其拜,曰:每見公拜,朕亦身痛。仁杰薨,太后泣曰:朝堂空矣。

后唐明宗從武皇與葛從周戰,徑犯其陣,奮擊如神。梁軍退去。明宗四中流矢,血流被服。武皇解衣授藥,手賜卮酒,撫其背曰:吾兒神人也。微吾兒,幾為從周所笑。

李存審事后唐武皇,性謹厚,寵遇日隆。武皇四征,存審常從,所至立功。從討赫連鐸,冒刃死戰,血流盈袖,武皇手自封藥,日夕臨問。

石晉高祖委任馮道,嘗稱疾求退,帝使鄭王重貴詣第省之,曰:來日不出,朕當親往。道乃出視事。當時寵遇,群臣無與為比。

五代周太祖以高行周耆年宿將,賜詔不名,但呼王位而已。錢镠以尚父薨,唐明宗制曰:位已極于人臣,名素高于簡冊,贈典既無其官職,易名宜示其優崇。賜謚武肅。

周世宗以英武自任,有包舉天下之志,而計事者多不諭其意。惟王樸神氣勁峻,剛決有斷,凡所謀畫,動愜世宗之意。急于登用,次為樞密使,卒時年四十五。世宗于柩前,以所執玉鉞卓地慟哭者數四。

閩主王昶以師傅之禮待葉翹,翹多所禆益,宮中謂之國翁。

周太祖時,李榖以病臂未愈,三表辭位。帝遣中使諭指曰:卿所掌至重,朕難其人。茍事功克集,何以朝禮?朕今于便殿待卿,可暫入相見。榖見于金祥殿,面陳款悃,帝不許,榖不得已,復視事。未能執筆,詔以三司務繁,令刻名印用之。其后又九表辭位,罷守本官,令每月肩輿一詣便殿議政事。

任誕

宋謝靈運以文帝不甚任遇,意不平,多稱疾不朝。出郭游行,或一百六七十里,經旬不歸。既無表聞,又不請急,被奏免官,遂為山澤之游。生業甚厚,奴僮既眾,門生數百,鑿山浚湖,功役無已。尋山涉嶺,必造幽峻。巖嶂數十重,莫不備盡登躡。常著木屐上山,則去其前齒。下山去其后齒。嘗自始寧南山伐木開徑,直至臨海。從者數百。臨海太守驚駭,謂為山賊,知是靈運乃安。

顏延年疏誕,不能取容當世。宋文帝傳詔召之,頻不見。常日但酒店裸袒挽歌,了不應對。他日醉醒,乃見帝。嘗問以諸子才能,延年曰:浚得臣筆,測得臣文,奐得臣義,躍得臣酒。何尚之嘲云:誰得卿狂?答曰:其狂不可及。

劉穆之少時家貧誕節,嗜酒食,不拘檢,好往妻江氏家乞食,多見辱,不以為恥。食畢,求檳榔。江氏兄弟戲之曰:檳榔消食,君乃常饑,何意須此?及穆之貴,為丹陽令,召江氏兄弟食,令廚人以金柈貯檳榔一斛進之。

謝超宗恃才使酒,多所陵忽。為齊高帝黃門郎,在省常醉。上召見,論北方事。超宗曰:敵動來二十年矣,佛出亦無如之何。以失儀出為南郡王中軍司馬。人問曰:聞有命,定是何府?超宗答曰:不知是何司馬,為是司驢。既是驢府,政應司驢。

齊尚書左丞謝幾卿,性通脫,不拘朝憲。嘗預樂游苑,宴不得醉而還。因詣道邊酒壚,停車褰幔,與車前三騶對飲。觀者如堵。幾卿處之自如。

謝譓不妄交,接門無雜賓。有時獨醉。曰:入吾室者,但有清風。對吾飲者,惟當明月。

袁粲為中書令領丹陽,不以事務經心,獨步園林,詩酒自適。家居負郭,每杖策逍遙,當其意得,悠然忘反。郡南一家頗有竹石,粲率爾步往,不通主人,直造竹所,嘯詠自得。主人出,語笑款然。俄而車騎羽儀至,方知是袁尹也。又嘗步屧白楊郊野,間道遇一士大夫,便呼與酣飲。明日此人謂被知遇,詣門求進,粲曰:昨日飲酒無偶,聊相邀爾。竟不與相見。

梁蕭恭尤好賓友,酣宴終日。時元帝勤心著述,未嘗妄進卮酒。恭從容謂曰:下官歷觀時人,多有不好歡興。乃仰眠床上,看屋梁而著書,千秋萬歲,誰傳此者?勞神苦思,竟不成名。豈如臨清風,對朗月,登山汛水,肆意酣歌也。

陶淵明九月九日無酒,出宅邊菊叢中坐之,逢江州刺史王宏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后歸。潛不解音樂,而畜素琴一張,每有酒適,輒撫弄以寄意。貴賤造之,有酒輒設,潛若先醉,便語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

北齊王晞為并州司馬,人謂之方外司馬。昭帝欲以晞為侍中,苦辭不受。或勸晞勿自疏,晞曰:我少年以來,閱要人多矣。充詘少時,鮮不敗績。且性實疏緩,不堪時務。人主恩私,何由可保?萬一披猖,求退無地,非不愛作熱官,但思之爛熟爾。

北齊韓晉明好酒縱誕,招引賓客,一席之費,動至萬錢,猶恨其儉。朝廷欲處之,貴要必以疾辭。告人云:廢人飲美酒,對名勝,安能作刀筆吏,番故紙乎?

東魏侍中王元忠,雖處要任,不以物干懷,惟飲酒自娛。丞相高歡欲用為仆射,元忠子勸父節酒。元忠曰:我言仆射,不勝飲酒樂。爾愛仆射,宜勿飲酒。

北齊崔瞻在御史臺,常宅中送食,備盡珍羞,別室獨餐,處之自若。有一河東人士姓裴,亦為御史,伺瞻食便往造焉,瞻不與交言,又不命匙箸,裴坐觀瞻食罷而退。明日自攜匙箸,恣意飲啖。瞻曰:初不喚君食,亦不共君語,遂能不拘小節。昔劉毅在京口,自請鵝炙,亦豈異是?君定是名士。于是每與之同食。

唐傅奕駁佛教,平生遇患,未嘗服藥。雖究陰陽數術之書,而并不知信。嘗醉臥,蹶然起曰:吾其死矣。因自為墓志曰:傅奕,青山白云人也,因酒醉死。嗚呼哀哉!其縱達皆此類。

崔承慶臨終,戒子斂以常服,不用牲牢。墳高可認,不須廣大,事辦即葬,不須卜擇。墓中器物,瓷漆而已。有棺無槨,務在簡要。碑志但記官號年代,不須廣文飾。

路恕私第有佳園林,自貞元初李紓包佶輩,迄于元和末,僅四十年,朝之名卿,咸從之游。高歌縱酒,不屑外慮。未嘗問家事,人亦以和易稱之。

柳渾好諧謔放達,與人交豁然無隱情。不治產業。官至丞相,假宅而居。罷相數日,則命親族尋勝,宴醉方歸,陶陶然忘其黜免。時李勉盧翰皆退罷,相謂曰:吾輩視柳宜城,悉為拘俗之人也。

胡楚賓屬文敏速,每飲酒半酣而后操筆。高宗每令作文,必以金銀杯盛酒令飲,便以杯賜之。楚賓終日酣宴,家無所藏,費盡復入,待有又出,未嘗言禁中事。醉后人或問之,答以他事而已。

賀知章晚年尤加縱誕。無復規檢。自號四明狂客,又稱秘書外監,遨游里巷,醉后屬詞,動成卷軸,文不加點,咸有可觀。又善草隸書,好事者供其箋翰,每紙不過數十字,共傳寶之。陸象先,知章族姑子也,與知章相親善。象先常謂人曰:賀兄言論調態,真可謂風流之士。吾與子弟離闊,都不思之。一日不見賀兄,則鄙吝生矣。

李白待詔翰林。白與飲徒醉于酒肆,元宗有感,欲造樂府新詞,亟召白。白已臥于肆中矣。召入以水灑面,即令秉筆,頃之成十余首,帝頗嘉之。嘗沉醉,令高力士脫靴,由是斥去。乃浪跡江湖,終日沉飲。侍御史崔宗之謫官金陵,與白詩酒相歡。嘗月夜乘舟采石,達金陵,白衣宮錦袍于舟中,顧瞻笑傲,旁若無人。初賀知章見白,賞之曰:天上謫仙人也。

杜甫與嚴武世舊。武鎮蜀,辟甫為參謀,待遇甚隆。甫馮醉登武之床,瞪視武曰:嚴挺之乃有此兒。武雖急暴,不以為忤。甫于城都浣花里,種竹植樹,結廬枕江,縱酒笑詠,與田畯野老相狎,蕩無拘檢。嚴武過之,有時不冠。故武詩云:莫倚善為鸚鵡賦,何須不著鵔鸃冠。其傲誕如此。

后唐馬郁事武皇莊宗,禮遇甚厚,累官至秘書監。監軍張承業權貴任事,與賓僚宴集,出珍果陳列于前。客無敢先嘗者。當郁前者,食之必盡。承業私戒主者曰:他日馬監至,惟以干藕子置前而已。郁知不可啖,異日靴中出一鐵撾,碎而食之。承業大笑曰:為公易之,勿敗吾案。其俊率如此。

容止

魏崔浩纖妍潔白,如美婦人。嘗謂才比張良,而稽古過之。

謝晦美風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鬢發如墨。時謝混風鑒為江左第一,嘗與晦同在宋武帝前。帝目之曰:一時頓有兩玉人。謝覽意氣閑雅,瞻視聰明。梁武帝目送良久,曰:覺此坐芳蘭竟體。

王彧字景文,風姿為時之冠。袁粲嘆曰:景文非但風流可悅,乃哺啜亦復可觀。有客及識謝混者,曰:景文方謝叔源,則為野父矣。粲惆悵曰:恨眼中不見此人。宋孝武選侍中四人,并以風貌。王彧謝莊為一雙,阮韜何偃為一雙。

褚彥回美儀貌,善容止,俯仰進退,咸有風則。宋景和中,山陰公主窺見彥回,悅之,以白帝。帝召彥回西上閣宿十日。公主夜就之,備見逼迫。彥回整身而立,不為移志。公主謂曰:君鬢髯如戟,何無丈夫意?彥回曰:回雖不敏,何敢首為亂階?山陰都尉何戢,美容儀,動止與彥回相慕。時人號為小褚公。

梁何敬容,公廷就列,容止出人。武帝雖衣浣衣,而左右衣必須潔。嘗有侍臣衣帶卷折,帝怒曰:卿衣帶如繩,欲何所縛邪!敬容希旨,故益鮮明。常以膠清刷須,衣裳不整,伏狀熨之。或暑月背為之焦。

齊張緒吐納風流,聽者忘倦。劉悛之為益州,獻蜀柳數株,枝條甚長,狀若絲縷。時芳林苑始成,武帝以植于太昌靈和殿前,常賞玩咨嗟曰:此柳風流可愛,似張緒當年。

齊張融風止詭越,坐常危膝行,則曳步,翹身,仰首,意制甚多。見者驚異。聚觀成市。而融了無慚色。高帝常笑曰:此人不可無一,不可有二。

龔祈風姿端雅,容止可觀。中書郎范述見之,數曰:此荊楚之仙人也。

北齊神武言:崔悛應作令仆,恨其精神太遒。趙郡李渾將聘梁,名輩畢萃,詩酒正歡,悛后到,一坐無復談話。鄭伯猷嘆曰:身長八尺,面如刻畫,謦欬為洪鐘,胸中貯千卷書,那得不畏服。

北齊李諧字虔和,短小,六指因癭而舉頤,因跛而緩步,因謇而徐言,遂為風流之冠。時人言:李諧善用三短。

北齊崔瞻崔子約,儀望俱華,儼然相法。諸涉門竊窺之,以為二天人也。自天寶以后,重吏事,謂容止醞籍者為潦倒,而瞻終不改焉。

隋韋藝容貌瑰瑋,每蕃人參謁,必整儀衛,盛服以見之。獨坐滿一榻,蕃人畏懼,莫敢仰視。

伐陳之役,楊素率外軍東下,舳艫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偉。陳人及之,懼曰:清河公即江神也。

馮定為太常少卿,因樂成,閱于庭。定立于其間。文宗以端凝若植,問其姓氏,翰林學士曰:此馮定也。文宗喜問曰:豈非能為古章句者耶?乃召升階,文宗自吟定送客江西詩,錫以禁中瑞錦。崔遠文才清麗,風神峻整,人皆慕其為人。當時目為釘座梨,言席上之珍也。

鄭畋文學優深,器量宏恕,美風儀,神彩如玉。

張知謇兄弟五人,厲志讀書,皆以明經登第。儀質環偉,眉目疏朗,則天重其才干,又目其狀貌過人,命畫工寫之,賜以其本曰:人或有才,未必有貌。卿家兄弟,可謂兩絕。

元宗嘗煉藥于勤政樓下,垂簾觀之。兵部侍郎盧絢謂上已起,垂鞭按轡,橫過樓下。絢風標清粹,上目送之,深嘆其蘊籍。李林甫以陰計廢之。

朱梁趙凝,氣貌甚偉,好自修檢。每整衣冠,必使人持巨鑒,前后照之。對客之際,烏巾上微覺有塵,即令侍妓持紅拂以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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