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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 立齋閑錄
  • 宋端儀
  • 4424字
  • 2015-12-23 11:16:22

處士吳夢,字與弼,撫州人。司業溥之子。讀書窮理,累辟不就。不教人舉業,弟子從游者講道而已。父在京師,命還鄉畢姻而來。及至親迎后,不行合巹之禮,另舟赴京,拜父母畢始入室。祭酒胡儼,父執也,自京回家,夢往謁之。至大門,四拜而退。明日,又造其宅,方請見。曰:“昨日已行拜禮,今惟長揖。”問其故,曰:“先生,父執也,若面拜,恐勞尊。”凡行類此。有來從學者,不納贄見之禮。或極其誠敬,姑收之不動,后或有過,即以所收者還之,辭而不教。非其力不食,一介不以取諸人。或親農事,弟子亦隨而助其力,多不能堪。躬行實踐,鄉人化之。往時閩中盜起,四方搖動。聞撫之貧者亦欲乘機劫富家,夢早覺之,急曉其富家曰:“宜散積糧。”于是皆從之,一方遂安。能自重,不妄交人,師道尊嚴。好書,字奇古,自成一家。不立文字,暇則詠物適興。胸襟高邁,凡經史子集、天文兵法、陰陽醫卜,無不曉悉。楊溥先生深重之,兩薦不起。嘗曰:“宦官、釋氏不除而欲天下治,難矣!必除之,吾可出。”人皆笑其迂。曾有詠桃一詩云:“靈臺清曉玉無瑕,獨立東風玩物華,春氣夜來深幾許?小桃又放兩三花。”有吾與點也,氣象方岳。名公皆重其為人,分巡至,多造其宅。先是,忠國公石亨來閣內議事,因說山林隱士,聞江西撫州有吳與弼者,乃司業溥之子,累薦不起。實淹貫經書,動遵古禮。亨慨然曰:“吾薦之,煩子代草章奏。”即日上之,數日不報,蓋為左右所沮也。一日,上召賢問曰:“吳與弼果如何?”賢曰:“與弼,儒者之高蹈。自古圣帝明王莫不好賢下士,征聘隱逸,陛下行此一事,亦本朝盛舉。”上遂決,乃命行人赍敕書束帛造其廬。與弼接見之際,即謂:“朝廷厚意如此,當赴闕謝恩。但本意不受官職,就辭幣帛。”數月未至。

按:吳與弼乃儒者之高蹈。英廟好賢下士,遣官征聘,是行薦舉之典,稱盛舉也。霍氏韜曰:“國初用人,薦舉為重,貢舉次之,科舉為輕。今日科舉為重,貢舉次之,薦舉不行矣。”故有行同盜跖、心劣商賈者,能染翰為文,俱隸仕籍,此士風所以益偷也。

上問數次。一日,行人來報:至通州矣。賢即入言之。上曰:“當授以何職?”賢曰:“今東宮講學,正宜老成儒者輔導之,宜授官僚。”上曰:“何職?”賢曰:“庶子、諭德皆可。”上曰:“莫若諭德之名。”賢曰:“諭德有左右。”上曰:“與之左。”賢曰:“若見畢,可召至文華殿顧問以重之。”上曰:“然仍以文幣賜之。”賢曰:“再于館次張具尤當。”上許之。次日見,上發玉音,召吏部除為左春坊左諭德。朝士皆悚然驚異,以為布衣召至,一日受此。上召賢曰:“明日可引至文華殿。”次日,既見,引至上前。問曰:“久聞高義,特聘爾來,如何不受官職?”初不對,賢促其對,良久方對云:“微臣草茅賤士,年二十嬰疾,日加虛怯,以此不能出仕。山林之下,不敢接見一人,雖聞犬吠亦驚,謂治病軀不暇,非有高世之心。不意聲聞過情,為當道論薦,蒙圣上厚恩,以天書幣帛來聘。天使到門,不勝感愧,因而動作。老疾復發,延至數月方能起程。至通州,忽失聲一日,又痰作二日。洎見皇上之時,幸不疾作。況年六十有八,老疾衰朽之人,實不堪供職。”上曰:“官僚亦從容優閑,不必辭。”與弼對曰:“朝廷之職,臺諫之次,官僚為重。”上曰:“官僚亦眾,不專勞先生。”不允所辭,終不敢應。于是賞文幣四表里、羊酒、柴米,遣太監牛玉送至館。上顧謂賢曰:“此老非迂闊者,務令就職。”與弼終不就,三辭后稱病。叩其所以不就之故,以敕書太重,以伊、傅之禮聘至,卻以此職授之。賢謂:“如此,亦固執矣。且朝廷致敬盡禮,待先生非輕,初無不承權輿之意,今必欲如傅說爰立作相亦難。既稱衰病,務當大任,倘勢不能行,人皆失望。不若且就宮僚,若果有建明,則大任以漸而至。不然,三辭不允,亦宜就職,以答朝廷至意。”間日,上謂賢曰:“與弼既來,如何不受職,亦不相拘,聽其自在。候秋涼欲歸,亦不固留,以俸祿養其終身,不亦可乎?”復命賢喻以此意,亦不受。賢初見與弼,待以賓師之禮,于是公卿大夫士無不加敬,以為待布衣之重如此,近世罕見,所以人咸驚訝,中官尤不然之。賢每為之解云:“待此所以勵風俗,使奔競干求乞哀之徒、孜孜于利祿宦達者觀此自覺羞愧。孟子所謂“貪夫廉,懦夫有立志”,此舉庶幾能之。”

與弼不肯受職,三辭,后以疾不能動履,留京兩月。不敢具本再辭,來賢舍訴衷曲乞回。賢謂:“若肯就職,或有可行之道。且東宮早晚天涼講學,凡有輔導進學之法,賢必能贊說依行。或因其留,可以開圣學,賢當乘間進言云:“與弼于經書義理窮究最精。皇上勵精圖治,日勤政務,凡天下奏章一一親覽自斷。臣先于經書雖嘗講讀,彼時春秋尚早,至今歲久,豈無或忘?況此圣心開明,又非前日之比。若于萬機之暇,令與弼從新講說發明,則陛下于義理愈加精熟,由是剖政事益得其當,有助于圣治不淺矣。”又況賢輩早晚亦得請教,以治身心,以贊治道。”與弼堅辭,謂:“衰疾不能供職,決意乞回,又恐上意見譴,乞成全。”賢次日早見上言:“與弼本意亦欲供職,第以老疾不愈,進退狼狽。望陛下寬容,若不見譴,許其具本再辭。”上曰:“果然,亦難留也。”賢曰:“此朝廷盛事,若始終成美,尚得賜與為善。”上首肯之,且曰:“既以行人聘來,還以行人送歸。再與敕書,令有司供月糧食米,以贍終身。”賢即拜賀云:“此舉實帝王盛德之事,曠世稀有。”于是與弼感激,無以報稱,條陳十事上之。復上表謝恩而去。 (天順日錄。)

按:征賢聘逸,固明主之盛典,秉彝好德,亦人心之同。然吳公應聘而出,人或少之,豈以其為石亨所薦及訟田一事耳。不知薛文清公瑄,王振鄉人也,振嘗薦之于上,官之而秉道嫉邪不改初節,士大夫不以其故貶賢,何獨于公過之深耶?且受命未幾,旋獻納十事歸山,其于儒者高蹈之節,卒未有失也。禮士無故不鬻祭田,族人鬻之,非禮也。公為子孫而守先人宗祀,情固應耳,理亦宜然。白沙陳獻章師事先生有年,既俎豆于賢人之列矣,而公未與焉,士大夫咸以為缺典也。

曹欽反時,文官皆畏縮逃避,況兵非己任,誰肯出前。惟工部尚書趙榮自奮,披甲躍馬呼于市曰:“好漢皆來從我,曹家是亂臣賊子,當共剿殺;我輩是忠臣義士,不可退避。”于是從者數十百人,能于陣前鼓舞獎勵士卒,滅賊成功。如此存心行事,人莫能及。上曰:“是亦忠臣。” (天順日錄。)

富順黃仕俊,景泰中為太仆少卿。武臣石亨善之,而王忠肅公亦愛其才。天順初,大臣多得罪罷,仕俊由是遷刑部侍郎。后亨敗,仕俊與吏部侍郎張用瀚、禮部侍郎蕭璁等皆貶秩,出佐方岳。

景泰元年,英宗皇帝歸自北狩,尊為太上皇,別居南宮,今上在儲位。又明年,乃易兩宮。疏隔嫌隙滋萌,災異薦臻,人心危懼,廷臣無敢以言。時公為儀制郎中,特陳修德弭災十四事:一畏天戒,二任爕理,三養圣躬,四節幸御,五務儉約,六勤論政,七惇孝義,八慎賞賚,九重名爵,十革巡撫,十一擇重臣,十二辯異端,十三卻貢獻,十四汰冗官。其“畏天戒”,大意謂:“內臣不可干外政,佞臣不可假威福,后宮不宜盛聲色。凡為陰盛之類,請悉革罷。”其“惇孝義”,則謂:“上圣皇太后為天下母,受天下養,可謂尊養之至矣。然必躬修問安視膳之禮,乃盡尊養之誠。太上皇帝君臨天下十有四年,陛下向嘗親受冊封為臣子,是天下之父也。至以天位授陛下,尊為太上皇,是天下之至尊也。每月朔望及歲時節旦,宜率群臣朝見于延安門,以極尊崇之道。而又復舊皇后于中宮,以正天下之母儀;復舊皇儲于東宮,以定天下之大本。如此,則倫誼篤而和氣充,天意自回,災異自弭矣。”疏上,忤旨,下公錦衣衛獄。刑逼誣引大臣并南宮通謀,榜掠慘酷,體無完膚,濱死者數,卒無一言他及。惟御史鐘同先嘗有言,故并逮之,俱欲重坐。會天大風雨,黃氣四塞,刑乃少緩。明年秋,南京大理卿廖莊入朝,亦以嘗請復儲杖于闕廷。因命杖公與同至百,同死,公幾絕,復生,禁錮愈嚴。公了無懟悔意。越二載。英廟復登寶位,今上還正儲宮。首錄公忠,出之獄,嘉嘆良深,遂升禮部右侍郎。 (出泰和尹直所撰恭毅章公神道碑。)

按:英廟復辟之初,人心危疑,國本搖動,廷臣無敢進言。而士鐫乃上修德彌災十四事, (原本誤將章綸事作士鐫事。) 末歸重于尊禮上皇,復舊儲位,可謂批龍鱗蹈虎尾,議論侃侃,有古大臣之風矣。

成化末,小人用事。南昌李孜省挾左道干進,既而以尚書掌通政司事。托言神降,有“江西人赤心報國”之語,以太宰歷城尹公不喜江西人物,乃協謀極力擠罷,而用禮城李咨德代之,及薦泰和尹直入內閣,起永新劉敷長臺憲,擢高安黃景貳禮部,四人皆當世極稱沒廉恥者。而新建謝一夔、安成劉宣俱不保修節,竟亦附麗。一夔進工部尚書,宣召亞吏部。物議喧然不平,獨羨盱江何公喬新節行之介特。未幾,一夔先卒,孜省旋亦誅死,直等相嗣免,公論始明。而直志一夔墓云云,是全然不知道理之是非者。今錄其文于左:

皇上臨御二十有三年,既久于總攬,洞鑒群情乃赫然。漁比繩違,更置一二大臣。首詔直于南都參典密務,且起致仕都憲劉公叔融正中臺,繼擢李公咨德位冢宰,謝公位司空,劉公詔和為少宰,黃公文昭二宗伯。吾江右士夫素知剛介寡偶,一旦聯陟,輿論翕然稱快。初,直為翰林侍讀學士,一日,禮部侍郎缺員,歷城尹公素不滿直,他有舉薦,上皆不允,內以直為之。翼日,廷遇歷城,舉笏謝之。歷城曰:“公簡在帝心者。”自此結怨尤深。已而,直服闋到京,適今少傅大司馬馬公為兵部侍郎,被宦官汪直誣奏謫戍。直以兵部非所宜為,請補南京禮部。未幾,寵浸衰,直經營再入,歷城又不許。直凡詩文語言形色率寓嗟嘆不平之意。后既與孜省、景輩擠罷歷城,及作丁未會試錄序,末云:“登名是錄者異日有服大僚,亦惟斷斷焉,休休焉。好惡用舍,一循乎理,視天下為一家,中國猶一人,俾無一賢不效于用。云云。斯為有光于科目。設或此町彼畦,媢賢忌能,且朋比媟黠,自底僨僇,為斯文玷,亦無賴焉。”說者謂至此猶未忘情于歷城也。既而冰山見晛,直與景等亦為臺諫論罷職,名至指為小人之尤,一網盡去,雖若以譏刺歷城,而亦若自嘲云爾。

成化二十三年三月,上召總督兩廣右都御史朱英還掌都察院事,尋加太子太保。英在兩廣,繼韓雍之后,值兵荒之余,民多橫死鋒鏑及走散巖谷者,至連城數百里無煙火。蓋因用兵以來,戎帥喜邀功,每有小寇輒張大賊勢,覬用兵得成其私。英深知其弊,盡反前政,竭力勞來。下令撫輯徭僚,各安生業,約敕將士,寇來在吾,不許輒進兵。諸峒氓有倡亂者,誅其首惡而釋其脅從,仍遣復業。凡一切征需供饋,蠲省節縮,十去其五,數年增戶口四十萬,凡巨盜巢穴莫不感德畏威,乞供職貢。上賜敕褒獎,稱其協謀撫治,使對壘之眾化為編氓。視彼勞師殫費,僅成攘卻之功者,損益大不侔云。

按:有國者之于夷狄固不可無撫綏之仁,亦不可無膺懲之義,二者皆不可廢,惟其時而不悖其施焉耳。先時,蠻賊流劫,兩廣無完郡,故韓公雍不得不奮武揚威,剿蕩懲創之,非黷武也,宜也!否則縱寇毒吾民矣,可乎?天威即震百蠻,既懾霜雪之后必有陽春,故朱公英不得不反前政,鎮靜撫綏之,非姑息也,亦宜也!安輯徭僚,即所以安吾民也。二公所行皆適其時,各有攸當,后之為政者察焉,思過半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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