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受深和尚資福語錄

侍者　善清　編

師於政和三年。八月初十日。在長蘆受請。拈起帖云。不奈諸人苦再三。薄緣終是自多慚。曉猿夜鶴應(yīng)相笑。特地伸頭入閙籃。

便度帖。與維那。

師於祖照禪師手中。接得法衣云。雞足收藏之後。雲(yún)鎖千峯。曹溪分付已來。聲傳萬古。若非宗門苗裔。祖室兒孫。誰敢承當(dāng)?shù)氐?。遂展開云。不圖特地光華。且要毛色有異。

披法衣了。師顧示大眾云。要見拆半破三。唱九作十。須向高高處。與諸人相見。

師遂陞座云。塵埋古鏡久偷安。匿耀潛輝度歲寒。今日光明藏不得。虗堂高掛任君看。莫有分妍別醜底麼。便請出來鑑照。

僧問。師今已受儀真請。末頭一句若為宣。師云劄。進(jìn)云。一字流通。千車同轍。師云。曹溪路上少人行。進(jìn)云。須知雲(yún)水難藏。自有龍神推出。師云。老僧不知。僧問。昔日北禪請不去。今朝資福便承當(dāng)。為復(fù)是因緣有地。為復(fù)是時節(jié)使然。師云。流水下山。方圓任器。進(jìn)云。有心用處還應(yīng)錯。無意求時卻自然。師云。有心無心都未是。

師乃云。開頂門正眼。照古照今。放腦後神光。無內(nèi)無外。若是箇中人。於照處不留情。光中常獨(dú)露。問處似箭鋒相拄。答處如膠漆相投。拈出向上鉗鎚。拽出金剛寶劒。正當(dāng)恁麼時。還有相見麼。不見趙州云。有佛處不得住。無佛處急走過。三千里外。逢人不得錯舉。既然如是。因什麼到者裏。三間茅屋。一請便行。良久云。劒為不平離寶匣。藥因投病出金缾。

師在長蘆辭眾。僧問。師今欲入紅塵去。臨岐相別意如何。師云。黃葉紛紛古路頭。進(jìn)云。自慚多逆順。不得從師行。師云。著上芒鞋未是遲。進(jìn)云。特把一聲歸去笛。夜深吹過汨羅江。師云。又卻恁麼去也　師乃云。一動一靜。似野鶴之翱翔?；蚓砘蚴妗Ｈ绺‰?yún)之聚散。休分南北。豈有去來。道人之心。亦復(fù)如是。若恁麼也。便乃紅塵閙市?；⒀m。觸處皆渠。無往不利。青山綠水。頗稱幽情。紅蓼白蘋。頓光行色。便請。輕帆高掛。短槳頻搖。一句臨岐。不勝珍重。

師於八月十七日入院。便歸方丈。踞座云。摩竭當(dāng)年獨(dú)掩關(guān)。銀山鐵壁莫追攀。如今大施門開也。魔佛休分聽往還。

遂鳴鼓陞座。

僧問。遠(yuǎn)別碧蘆江岸。已屆白沙道場。如何是不動尊。師云。一時坐斷。進(jìn)云。風(fēng)行草偃去也。師云?？慈×钚小＿M(jìn)云。作家宗師。出世太晚。師云。鞏縣茶瓶　師乃呵呵大笑云。數(shù)間茅屋不堪憂。底事來為粥飯頭。賴有劫初鈴子在。隨貧隨富自風(fēng)流。只如劫初鈴子。如何樣度。作何音響。遂將拄杖。卓一下云。輕輕一振動乾坤。

上堂。僧問。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師云。打鼓弄猢猻。進(jìn)云。見後如何。師云。鼓破猢猻走。

續(xù)有僧問。鼓破猢猻走。意旨如何。師云。伎倆俱休。進(jìn)云。不因一事。不長一智也。師云。汝休未得　師乃云。未得入門者。時中須有交涉。已得入門者。卻要無交涉。已得入門者有交涉。如龜負(fù)圖。自取喪身之兆。未得入門者無交涉。似捨父逃走。無有到家之期。然後有交涉。卻要無交涉。無交涉中。卻要有交涉。直饒到者般田地。正是門裏出身。須知身裏出門。且道。身裏出門一句。作麼生道。曾被佳人和淚罵。至今羞見雨中華。

重陽上堂云。年年此日是重陽?；h菊如聞去歲香。莫笑枝條太枯槁。從今別有好商量。會麼。已得真人好消息。且道。是什麼消息。新米麻餈滋味好。那堪喫處著沙糖。

上堂。卓拄杖一下云。資福一著。商量即錯。明眼衲僧。無繩自縛。又卓一下云。資福一竅。最玄最妙。直下會得。教儞冷笑。

上堂云。有問有答周遮。無言無說話墮。直饒頑石點(diǎn)頭。爭似歸堂向火。

因雪上堂云。失卻欄中白象兒。臨風(fēng)笑倒老峨嵋。街頭措大無精鑒。一夜燈前賦雪詩。貧道也與儞一箇對囑。良久云。橋橫銀螮蝀。石臥玉麒麟。

上堂。僧問。至理一言。轉(zhuǎn)凡成聖。學(xué)人上來。請師一接師垂一足。僧云。學(xué)人便恁麼去時如何。師收足。僧禮拜云。大眾霑恩。學(xué)人禮謝。師便下座。歸方丈。

上堂。舉德山示眾云。釋迦老子。是臭臊胡。文殊普賢。是擔(dān)屎漢。等妙二覺。是客作兒。聲聞緣覺。是守墳?zāi)构怼Ｒ淮蟛亟獭Ｊ鞘貌粶Q(jìng)故紙。雲(yún)門云。讚佛讚法。須是德山。資福即不然。德山謗佛謗法。墮在十八重地獄底。項(xiàng)帶鐵枷。身臥鐵牀。飢吞鐵丸?？曙嬨~汁。因什麼如此。只為伊略無些子佛法身心。資福恁麼道。還有佛法身心麼。且道。有佛法身心好。無佛法身心好。莫將閑話為閑話。往往事從閑話生。久立珍重。

上堂云。春風(fēng)掃盡庭前雪。暖日催開枝上花。物物頭頭皆漏泄。莫教心地亂如麻。人人是佛。眾生日用不知。各各圓成。誰解回光返照。只為情生智隔。想變體殊。不能直下承當(dāng)。往往當(dāng)面蹉過。不見僧問法眼?；鄢珊蜕?。如何是佛。眼云。汝是慧超。師云。者箇說話。須是箇一刀兩段底漢。始得。其或擬議思量。便見千山萬水。

上堂云。若論此事。如摩醯首羅三目。又如圓伊三點(diǎn)。一隻眼纖毫不掛。一隻眼萬像頓彰。一隻眼真俗混同。衲僧家。到者裏。更須別具一隻正眼。始得。還相委悉麼。銅頭鐵額莫商量。

上元節(jié)上堂云。衲僧不用看他燈。自有從前一盞明。壞衲蒙頭面壁坐。靈光射破鐵圍城。

上堂云。萬劫輪回妄想在。一心纔歇死生休。佛魔是甚閑家具。撒手懸崖得自由。且道。自由一句。作麼生道。自小持齋今已老。見人無力下禪床。

上堂云。一法若有。毗盧墮在凡夫。萬法若無。普賢失其境界。若得有無都盡。凡聖混同。南泉不用喚如如。趙州不在明白裏。譬如洪爐猛焰。豈分釵釧缾盤。明鏡當(dāng)臺。休問青黃赤白。正當(dāng)恁麼時。且道。有照有用。能殺能活一句。作麼生道。良久云。墻壁有耳。

上堂云。學(xué)道做工夫。正如人鑿井。一日見泉源。平生用不盡。且道。受用不盡一句。作麼生道。一滴普霑沙界潤。十方休聽轆轤聲。

上堂云。仲春天氣喜初晴。燕語彫梁有好聲。會得玄沙當(dāng)日意。便能日午打三更。卓拄杖一下云?；铟Q鱍地。非常伶利。德山覰著骨毛寒。不用南山尋鱉鼻。

上堂。僧問。什麼人不被無常吞。師云。只恐他無下口處。僧云。恁麼則一念通玄箭。三尸鬼失姧也。師云。汝有一念。定被他吞了。僧云。無一念時如何。師云。捉著闍梨也　師乃云。漚生漚滅幾千回。只為金剛眼不開。一日愛河波浪息。始知無去亦無來。汝等諸人。波浪息也未。金剛正眼開也未。此眼若開。照了萬法。如夢如幻。當(dāng)知此身。如影如響。坐斷千聖路頭。不落祖師階級。亦無人亦無佛。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咄。

上堂。舉玄沙和尚。指燈籠問僧。我喚者箇。作燈籠。儞喚作什麼。僧云。某甲亦喚作燈籠。沙云。盡大唐國內(nèi)。未有一人會佛法。

師云。不知。會佛法底人。喚燈籠作什麼。

上堂。舉大慈寰中禪師示眾云。老僧不解答話。只是識病。時有僧出。慈便歸方丈。

師云。大慈酌然識病。只是無藥。

上堂。舉趙州問南泉。知有底人。向什麼處去。泉云。向山下作一頭水牯牛去。州云。謝師指示。泉云。昨夜三更月到窗。師云。南泉搖頭。趙州擺尾。子細(xì)看來。二俱失利。

病起上堂。僧問。昔日維摩在病。蓋為群生。今朝和尚不安。當(dāng)為何事。師云。今日遭人檢點(diǎn)。僧云。和尚有病。眾人盡知。眾人有病。如何醫(yī)得。師云。闍梨宜喫薑附湯。僧云。劒為不平離寶匣。藥因投病出金瓶。師云。儞道。佛病祖病。相去多少。僧云。一筆勾下。師云。蒼天中更添冤苦　師乃云。病瘳鶴骨瘦稜稜。說妙談玄總不能。賴有同行木上座。是渠強(qiáng)健更惺惺。遂拈拄杖。卓一下云。儞既惺惺。請為大眾。說一上禪。擲下拄杖。便歸方丈。

解夏上堂云。天下叢林。今朝解制。多少衲僧。重添意氣。布袋頭既已放開。草鞋錢各須自備。萬里無寸草處。薦取洞山家風(fēng)。三十棒責(zé)情要。會取雲(yún)門關(guān)棙。且道資福意。在什麼處。良久云。逢人不得錯舉。

上堂。僧問。雲(yún)門道。十五日已前。即不問。十五日已後。道將一句來。未審古人意旨如何。師云。今日十七。僧云。日出東方。夜落西也。師云。且信一半。僧云。十五日已後如何。師云。分身兩處看。僧云。恁麼則人從陳州來。卻向許州去也。師云。識甚好惡　師乃云。古人貧不及。今人富太過。唯有慈受叟。家風(fēng)不恁麼。有油便點(diǎn)燈。有炭便向火。無油無炭時。大家黑處坐。坐得骨臀痛。長伸兩腳臥。天明起來喫粥。說甚迷逢達(dá)磨。

師到長蘆。眾請陞座。僧問。十江岸上。古佛場中。二老相逢。合談何事。師云。六耳不同謀。進(jìn)云。祥煙生座席。瑞氣起庭除。師云。好事不如無。進(jìn)云。可謂知音知後更誰知。何必清風(fēng)動天地。師云。獨(dú)有闍梨未相識。進(jìn)云。從來鼻孔遼天。不受他人澆潑。師云裂轉(zhuǎn)。進(jìn)云。久聞資福有此機(jī)要。師云。特地一場愁。進(jìn)云。大眾證明。學(xué)人禮謝　師乃云。道在何曾有間然。休分城市與林泉。重來問法棲禪處。依舊清風(fēng)滿目前。信知法無固必亦隨緣。在山林則一事不為。入塵勞則萬機(jī)俱掃。一動一靜。無非真淨(jìng)界中?；蛉セ騺怼１M是菩提場內(nèi)。如拳作掌。開合有時。似水生波。起滅無定。是以長蘆唱起雲(yún)門曲。資福和起德山歌。拍拍無私。頭頭有據(jù)。更不談玄說妙。抑古揚(yáng)今。自然水乳和同。休問溪山各異。然雖如是。忽若有箇氣不平底。出來。高聲喝云。不會為客。吵噪?yún)擦?。又教資福如何祗對。良久云。洎合停囚長智。

冬至上堂云。今朝一陽生。明日便數(shù)九。張三依舊肥。李四從來瘠。喫盡天下藥。舊病依前有。用盡自家心。笑破他人口。為什麼如此?；ǜ酒F。虎體元斑。

上堂云。一夜飜空大雪。玉殿銀樓皎潔。曉來庭際無人。莫道山僧不說。雖然如是賺殺人。

歲旦上堂云。東風(fēng)吹盡曉天雲(yún)。大地山河總變春。不用當(dāng)門書大吉。箇中無鬼亦無神。

上堂。舉僧問雲(yún)門。久雨不晴時如何。門云。劄。有人問資福。久雨不晴時如何。山僧祗對他道。收。雲(yún)門劄。資福收。一擒一縱。各有來由。昨夜春風(fēng)吹樹尾。曉來紅日上雲(yún)頭。飜笑雙林傅大士。卻道橋流水不流。

上元節(jié)上堂云。夜來燈燭鬥熒煌。多少眾生徹曉忙。究竟不知燈是火。昧卻靈臺一點(diǎn)光。還有回光返照底麼。歸堂喫茶去。

上堂云。今朝喫粥太晚。徐六街頭擔(dān)板。只知打鼓陞堂。不覺又是喫飯。喫粥了喫飯。喫飯了喫粥。清風(fēng)月下守株人。涼兔漸遙春草綠。

上堂。舉雲(yún)居齊禪師問僧。從什麼處來。僧云。堂中來。齊云。何得妄語。僧無對。

師云。者僧是小妄語。雲(yún)居是大妄語。

上堂。舉魯祖。凡見僧來。便面壁。梁山有偈云。魯祖三昧最省力。纔見僧來便面壁。若是知機(jī)達(dá)道人。自然當(dāng)下便心息。

僧又請益瑯琊廣照。照云。祖師面壁播諸方。多少衲僧謾度量。最好晚來江上望。數(shù)枝寒栢倚斜陽。

師云。資福不是雌黃古人。只圖大家知有。魯祖面壁。詞窮理寡。廣照梁山。見蛇先怕。若問慈受。劈脊便打。

佛鑑禪師。退智海。過資福。師上堂云。太平山下曾相見。撫掌呵呵笑臉開。莫怪嘉聲騰萬口。杖藜方自日邊來。下座後。拜請禪師。為四眾。說幾句子。東京城裏話。

旦日上堂云。金輪御世乾坤永。玉燭調(diào)時宇宙明。桃李無言春爛熳。不知何以報(bào)昇平。

上堂。舉趙州坐次。侍者報(bào)云。大王來也。州下繩床云。大王萬福。侍者云未在。州云。又道來也。

師云。一等是蘿蔔頭禪。纔落趙州手裏。不妨好滋味。

上堂云。有處不是有。敲禪床數(shù)下云。喚作無得麼。無處不是無。竪起拂子云。喚作有得麼。有無不是處。佛祖沈蹤。馨香滿道途。是處填溝塞壑。明眼漢。試撿點(diǎn)看。

上堂。舉陸大夫問南泉。弟子家中。缾內(nèi)養(yǎng)一鵝兒。邇來漸大。欲出此鵝。又不得打破缾。又不得損卻鵝兒。未審和尚。有方便。泉召大夫。大夫應(yīng)諾。泉云。出了也。師云。南泉鼻孔。在陸大夫手裏了也。當(dāng)時纔見他恁麼問。但向他道。儞肚裏。有許多計(jì)較。又云。佛法不是者箇道理。

上堂。舉溈山道。自小牧一頭水牯牛。擬向溪東放。不免食他國王水草。擬向溪西放。不免食他國王水草。不如隨分納些些。師云。溈山大似野老不知堯舜力。耕田鑿井過餘生。殊不知。人人分上。牧一頭水牯牛。十二時行履底。是國王田地。飲啖底。是國王水草。從來頭角崢嶸。況是毛色有異。諸人還識得也未。若也識得。無恩不報(bào)。無法不通。其或未然。東西南北休分別。盡在吾皇一化中。

上堂云。古人道。忍忍。三世冤家從此盡。饒饒。萬禍千殃從此消。默默。無上菩提從此出。

師云。會得此三種了。好箇不快活漢。山僧祇是得人一牛。還他一馬。潑水相唾。插觜廝罵。卓拄杖一下云。平出平出。

上堂云。流注真常幾萬回。虗空無去亦無來。箇中何地容生死。打破當(dāng)堂明鏡臺。

上堂云。天面鴈橫七八點(diǎn)。海門日上兩三竿。祖師心印分明在。自是時人不解看。直饒看得。也是方木逗圓孔。

上堂。舉紫胡半夜在僧堂中。呌捉賊捉賊。眾僧驚起。有一僧。被胡捉住云。捉得也。捉得也。僧連聲呌。不是。我。胡云。是即是。只是儞不肯承當(dāng)。

師云。紫胡也是按牛頭喫草。

上堂云。心境頓消融。方明色與空。欲識本來體。青山白雲(yún)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