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號令第七十
1 安國之道,道任地始,地得其任則功成,不得其任則勞而無功。人亦如此,備不先具者無以安主;吏卒民多心不一者,皆在其將長,諸行賞罰及有治者必出于公。
此總言處事須先有豫備,一秉大公,如果吏民疑心,其責應將與長官負之。
任,用也,“道任地始”猶言其道從任地為始,即是先要能適應地利。
2 王數使人行勞賜,守邊城關塞、備蠻夷之勞苦者,舉其守率之財用有余、不足,地形之當守邊者,其器備常多者。邊縣邑視其樹木惡則少用,田不辟、少食,無大屋、草蓋,少用桑。(多財,民好食。)為內堞,內行棧,置器備其上。城上吏、卒、養皆為舍道內,各當其隔部;養、什二人。為符者曰養吏一人,辨護諸門。門者及有守禁者皆無令無事者得稽留止其旁,不從令者戮。敵人但至,千丈之城,必郭迎之,主人利,不盡千丈者勿迎也,視敵之居曲眾少而應之,此守城之大體也。其不在此中者,皆心術與人事參之。
此約言守城之大體,凡書所未載,則當斟酌情形施行之。
首四句言國王要周知四處守備情形。數,屢也,行勞賜即巡問兼犒賞也,舉者舉報也,守率即守帥,(見未篇6節,孫疑作“卒”,非是。)“不足”下應補“者”字,謂國王應頻頻使人慰問及賞賜守邊勞苦之將士,且視察各地財政有余或不足,某處地形險要當守,又某處器具豫備常充足,均分別報告之。
次三句言節約之必要。惡,缺乏也,辟,開辟也,“大”疑當作“土”,草蓋,茅蓋也,凡邊地林木缺乏者應節約木料,土地多未開墾者應節約食料,無土屋、茅舍者應節約桑樹,因桑枝可作支蓬用也(屈桑木見通典一五二)。孫解“少用”為“材木不足共用”,“少食”為“田荒農惰則食不足”(吳從其說),則文意不完。孫又謂“少用桑”為“少車乘”之誤;按上文兩句“惡”與“少用”對舉,“不辟”與“少食”對舉,本句“無”與“少用”對舉,文例同一。若依孫改,則“少車乘”與“無土屋草蓋”并非互相針對之文,故知其不然也。運本及吳作“少用乘”,亦是難通,試問無“土屋草蓋”與“少用乘”有何聯系耶?“多財民好食”一句,孫謂下有脫誤,余以為此句實“財用有余”之注,今混入正文,故似有脫漏。好食則食易不足,應行節約,巡視邊備者所應注意也。
內堞見子篇74。行棧見子篇49。
公羊傳宣公七年何休注“炊烹曰養”,則今之炊事兵也,每十人設炊事兵二人(什二人)?!案舨俊笔撬胤值兀首∩犴毰c相近。
掌符信者名曰“養吏”。辨即今“辦”字。守門者應監視無事之閑人,使不得滯留于稽查門禁者之旁,所以免奸宄混入。
“但”字不誤,今粵語常說“但逢”,猶云“每逢”也?!扒д伞毕抵赋侵苎?,大城須出兵拒敵于郭外,小城(“不盡千丈”即不及千丈。)可坐待之,要須視敵人部曲(即“居曲”)多少而因應之,示人以兵法貴變通,不能死守書本也。
3 凡守城者以亟傷敵為上,其延日持久以待救之至,不明于守者也,能此,乃能守城。
此言守城以急敗敵人為最要,坐待援兵為不智。
4 守城之法,敵去邑百里以上,城將如今盡召五官及百長以富人重室之親,舍之官府,謹令信人守衛之,謹密為故。
此言敵寇將到時處置城內官長、紳富的親屬之法。
“如今”不誤,粵中俗語尚偶用之,略同于英文之nowthen,猶言此時也,畢、孫、吳改“如令”,亦因不能證以方言。
五官當如今世分科辦事之首長。以,與也,見運本。重室見子篇64。取官長及富人、貴家之親屬,安置在官府,蓋防此等人內變,所以用親信人守衛之。故,巧也,好也,見子篇73及寅篇6。
5 及傅城,守城將營無下三百人。四面四門之將,必選擇之有功勞之臣及死事之后重者,從卒各百人。門將并守他門,他門之上,必夾為高樓,使善射者居焉。女郭、馮垣一人一人守之(使重室子)。
此言敵已傅城時守衛任務之如何分配。
“后重”,蘇以為重室子,非是。“承重”見儀禮疏,今尚為通俗語,“重”亦為人后者之別稱,守要地須求(選擇之,“之”,于也)死事者之后,系取其較可信用。
高樓即子篇64之高磿,彼言“使重室子居其上”,故知此處之“使重室子”一句,系“使善射者居焉”之注文,否則語意不完。
蘇疑“一人”二字誤重,吳又疑“一步一人”之訛,引子篇67為證,但彼文指城樓之卒,與此處異。余謂“一人一人”猶午篇5之“遍遍”,所守不一處,故重言之。女郭即申篇4節之女垣,馮垣亦見同節。
6 五十步一擊。
蘇云:“擊當作樓?!庇嘁伞皳簟睘椤案簟敝艮D,即寅篇11之鬲,參下戌篇21。
7 因城內里為八部,部一吏,吏各從四人,以行沖術及里中。里中父老不與守之事及會計
者,分里以為四部,部一長以苛往來,不以時行、行而有他異者以得其奸。(吏從卒四人
以上。)有分守者大將必與為信符,大將使人行守,操信符,信符不合及號不相應者,伯
長以上輒止之,以聞大將。當止不止及從吏卒縱之,皆斬。諸有罪自死罪以上,皆逮父
母、妻子、同產。
此言城內畫段巡視及年老人動員之法。
首言將城中里居分作八部,每部派一吏管之,吏率屬四人巡行于各里道中。(沖術見子篇30,道路之別稱。)
下文“吏從卒四人以上”,即“吏各從四人”之注。
次言城中各里父老有不參預守城及會計事務者,又再依里畫分為四部,(孫云“又于一里之中,分之為四部”,未免太瑣碎。)每部各設一長,查詰(苛,詰問也。)不依時間往來或形跡可疑之行人,使奸人不致漏網。
次言分守各地之將吏,大將須先與有符約,如巡查之人所持符約不對,或口號不合,則百長(即伯長)以上有權扣留而后報告大將。如此辦法,互相稽察,自難發生奸人冒充之弊。
末言應該扣留而不扣留,或隨從之吏卒把其人放走,皆處以斬罪。自斬罪以上皆逮捕其父母、妻子、兄弟(同產即兄弟),此即秦代夷三族之法;如淳解夷三族為父族、母族、妻族,顏師古竟承認其說以駁張晏,可謂謬誤之極(參下56),正不知貽累后世專制君主草菅多少人命也。尚書古文疏證四云:“予尤怪如淳注三族云父族母族妻族也,夫孝文詔明指父母妻子及同產為三族,今復妄增母、妻二異姓,嗚呼!為斯言者簡牘之上,聞鬼哭聲矣。”
8 諸男子有守于城上者,什六弩、四兵。丁女子、老少、人一矛。
此言兵器之分配。
守城上之男子,每十人中六人持弩,四人持其他軍器。
丁女子即成丁之女子,見子篇67,與老、少均人各給一矛,可知矛在古代不入重軍器。
9 卒有驚事,中軍疾擊鼓者三,城上道路、里中巷街皆無得行,行者斬。女子到大軍,令行者男子行左,女子行右,無并行。
此言猝有警急時,城上城下路上禁止行人及男女分途之法?!白洹奔粹В@讀如警。
“女子到大軍”指婦女應召赴動員時而言。
10 皆就其守,不從令者斬。離守者三日而一徇,而所以備奸也。
此言有職守者應各守崗位,否則處刑。
孫以此節連上節立解,謂不從令者即不從男行左女行右之令;余按行路偶誤而處斬,所罰未免太重,此當就違令不赴派定崗位者言之。孫又疑“而一”二字衍文,謂離守之罪重于不從令,其罪不惟處斬,且陳尸(徇)三日云云:但“離守”只偶由守地離開,尚能遵令出守,似比違令不就職守者情節較輕,亦何至比它處罰更重(斬首后仍陳尸三日)。吳則謂“離”讀為羅,今字作邏,言巡邏守者三日一徇行云云;但下11節固明言“長夜五循行,短夜三循行”,三日乃巡邏一次,殊覺太少??坚咧p者,近世謂之“游刑”,此擅離職守者三日將其游行一次(“而一”非衍文)所以示警也,“而所以即“乃所以”,“而”,字非衍文。
11 里正(原作”囗”)與父老皆守宿里門,吏行其部,至里門,正與開門內吏,與行父老之守及窮巷閑無人之處。奸民之所謀為外心,罪車裂,正與父老及吏主部者不得,皆斬;得之,除,又賞之黃金人二鎰。大將使信人行守,長夜五循行,短夜三循行。四面之吏亦皆自行其守,如大將之行,不從令者斬。
此言巡查之法及通敵之罪。
城內每里有一里正,(正,長也。)同屬于部長(共四人)。每部長之下,里正無定數,(孫云“里正即上文里長,每里四人”,是誤解。)里正遇部吏巡查時,為(與)開門延吏入(“內”讀如納),相偕查察各父老所守崗位及僻巷中(古閑、間字通。)無人之處。
“外心”,向敵之心。車裂亦曰車轘,上古酷刑之一。平民謀通敵者,里正與父老、部吏如不能預先發覺,亦依連坐法處斬,能先行發覺者免罪(除,免罪也),且人賞黃金一鎰。鎰重二十四兩。古之黃金是銅,非后世所謂“黃金”,參下25及53。
大將自己派親信人四處巡查,部吏同時亦各查其所管地面,夜長時每晚巡(循、巡同音。)五次,夜短時三次。
12 諸囗必為屏,火突高出屋四尺。慎無敢失火,失火者斬其端;失火以為亂事者車裂,伍人不得,斬;得之,除。救火者無敢讙嘩,及離守絕巷救火者斬。其正及父老有守此巷中部吏,皆得救之,部吏亟令人謁之大將,大將使信人將左右救之,部吏失不言者斬。諸女子有死罪及坐失火皆無有所失,逮其以火為亂事者如法。
此言備火之禁。
火突,煙囪也,今人亦或稱煙突,囗有屏及煙突高則失火較難。
畢讀“失火者斬”句,孫及景羲以為失火者不能一律予斬,但斬其始失事(端)之人(即今言“火首”),是也。若其故意放火以謀亂,則處車裂之刑,同伍不舉發者亦斬,可見同是失火,仍分等定罪。
讙與喧通,“及”上應重“讙嘩”二字。“離守絕巷救火”,吳解絕為“過”,云“離所守之地域,越絕他巷以救火”;余按離守固屬犯令,但越救他巷之火,如果有功,似可將功抵罪,吳說確否,尚待研究。余初擬絕為“隔絕”之義,但與離守又不銜接。
其正及父老一句,孫云:“(部吏)或有適居是巷者亦得救之?!眳窃疲骸按讼锸Щ?,里正及父老與乎有守此巷中部吏,皆得救之?!敝],告也。
失火之罪,各有等差,已見前解,“坐失火皆無有所失”,即自己失火而并未延害他人,最輕之罪也,失火而延燒他人者次之,放火謀亂者最重。逮,至也,(孫、吳皆云:“逮,追捕之也”,恐非是。)謂女子所犯自最輕以至最重之罪,亦各依法辦理之。
13 圍城之重禁,敵人卒而至,嚴令使民無敢讙囂、三、并行、相視坐泣、流涕若視、舉手相探、相指、相呼、相麾、相踵、相投、相擊、相靡(以身及衣)、訟駁言語、及非令也而視敵動移者,斬;伍人不得,斬;得之,除。伍人逾城歸敵,伍人不得,斬;與伯歸敵,隊吏斬;與吏歸敵,隊將斬。歸敵者父母、妻子、同產皆車裂,先覺之,除。當術需敵,離地,斬;伍人不得,斬;得之,除。
此言圍城之重禁,孫誤以首句屬上節,今從吳說改正。
卒即猝。讙囂猶讙嘩。三,三人相聚,與聚通。并行,兩人并行。若視,相視也。探,以手勢探問,孫解為“遠取之”,非本文之義。踵,及足相躡。相靡,相摩切也,“以身及衣”句乃相靡之注。訟駁言語,相駁難也。又如未奉令而窺探敵之動靜,與上開各項,均處以斬刑。
逾城歸敵,除父母、妻子、兄弟三族外,同伍及其最直屬之長官,亦須連坐,故百長(即伯)歸敵,斬其隊吏,隊吏歸敵,斬其隊將,惟能先事覺察者免。
當術即身當戰線。需讀如懦,畏也。離地,離開崗位。
14 其疾斗卻敵于術,敵下終不能復上,疾斗者隊二人,賜上奉。而勝圍,城周里以上,封城將三十里地為關內侯,輔將如今賜上卿,丞及吏比于丞者賜爵五大夫,官吏、豪杰與計堅守者十人,及城上吏比五官者皆賜公乘,男子有守者爵,人二級,女子賜錢五千,男女、老小無分守者,人賜錢千,復之三歲,(無有所與,不租稅。)此所以勸吏民堅守勝圍也。
此言卻敵解圍后獎功之大要。
在戰線奮斗卻敵,使敵人落下后再不能爬城者,每隊擇尤二人,給以上俸(即奉)。
而,如也,見下74?!皠賴豹q今言“解圍”。關內侯、上卿、丞、五大夫、公乘等均官爵之號。輔將即城將之次者。吏比于丞,言吏之階級相當于丞者。官吏句于改為“官吏豪杰與計堅諸守士人”,按“與計堅”語殊難通,且既言豪杰則無所不包,何須專提士人?賞功不能毫無限制,前言奮斗者每隊擇尤二人,與此處同策守城者擇尤十人,為例相同。
“如今”,蘇改“如令”,非也,“如今”有“則”(then)之義,見上4節。城將封關內侯,輔將“則”賜上卿,文義正合。孫謂守城之事,皆城將及守令主之,故“如令”即“若令”,但考本篇言守城之長官俱曰“守”(太守),知孫解不確。
參與守城之男子,人各賜爵,女子無爵,故止賜錢,其余無(無即無)分守者亦各免租役(復也,“無有所與,不租稅”兩句即“復”之注文。)三年;“無有所與”即無所參與,期內免除一切征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