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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改運道計鎖東江 軫軍民急控登鎮

  • 遼海丹忠錄
  • (明)陸人龍
  • 5574字
  • 2015-12-21 16:49:28

不械何攻,非糧何食,英雄束手應無策。休言空想勒燕然,脫巾難免三軍泣。征取窮膏,轉輸窮力,中原疲敝還堪惻。一航禁卻不教通,間關山海無休息。

又鱗甲蟠胸,雌黃滿臆,同舟不解相憐恤。奇籌浪謂鎖東江,自孤羽翼衷何愎!密網潛張,輕弦暗弋,殺機隱隱人難測。生平睚眥喜消除,短謀終是能妨國。《踏莎行》

東江糧餉,據毛帥疏,八年之間,實收本色一百二十萬八千,折色一百四十萬一千三百,是每年費本色一十五萬,折色一十七萬五千有零,每年共費三十二萬五千有余。以內地言之,每兵每日餉三分,積年該十兩八錢,每萬兵便該銀十萬八千,計東江所收,亦不過可養三萬戰士。若海外米糧布帛價增于內地,兵餉應加,則三萬人還不夠。還有參游守把的廩給口糧,都無從出,真兵部所謂“不過部札虛銜,并未沾國家廩餼。”況與客商對會,客商非利不往,不免十不得八。京省發餉,又有解役侵盜,也曾拿有在京擅行開鞘,盜用員役,直是不敷。所幸有在島屯田,登萊的商販,助他有及。又恃著毛帥恩足感人,威足服人,有餓死不擄掠的光景,所以不變。不然如袁督師將出關時,寧遠為糧餉不繼,殺了畢巡撫,綁了總兵朱梅,若不是袁督師亟出關撫安,未免不挈寧遠降虜。至于軍器,常言道:“器械不整,以率予敵。”更自不可缺乏的。

不料督師到關上半年,正月間,也不知是要統一權柄,也不知故難毛帥,向來東江糧餉器具,都從海運,若道海運風濤危險,自覺華至各島,也有風濤;若道是不費省力,登萊走長山、皮島,都是水里,若由關上,不免騾馱車運;若仍由水,自登萊至各島,一水之地;若入覺華,既自登萊北向而入覺華,復自覺南出迤東而入各島,費多少轉折,更有搬馱、收發,益多虧欠。要禁海,不許商賈私自下海,商賈不通,士卒遼民所有參貂,委之無用,布帛米粟,其價必騰涌,所得兵餉,越發不敷。這段議論,畢竟是驅遼民遼兵,怯弱的,饑寒窮困,填于溝壑;驅遼民遼兵,強悍的,逃亡背叛,入于奴酋。若說防奸細,善防奸細,即通海禁也無妨,若不善提防,說得個山海關譏察甚詳,其余喜峰口、一片石,哪一處不是奸細出入之區!卻要斷他這條路,明是不欲使他聲息與中國相聞,使他不得與登撫成臂指之勢,要使他仰哺于我,島上之功皆歸關上之功,所以具一個區劃東江疏,要東江糧米器械都從關門起運,仍嚴海禁,不許通商。奉圣旨:“毛文龍孤軍海外,向苦接濟不前,卿統悉籌劃,勵志滅奴,從此料理,步步向東,毛文龍照應,步步向西。進取方規,面加商議,果確有勝著,朕何難有百萬之餉。文龍但矢圖實效,勿顧浮言,卿亦宜推誠共濟,務收成績。登萊申嚴海禁,及設餉司轉運。該部速行酌妥具復。”隨經部復,把東江錢糧器用,俱從關門起運,登萊各項商賈,不許入海,各島差遣,都由關門,不得擅入登萊。

齊地榆關道路遙,卻閑畫舫急征軺。

軍民枵腹方愁切,何事睚眥未肯消。

此時一邊旨下,人已報入登萊,登萊守巡俱于海口嚴立禁牌,這些商賈,自然不去,島中漸也有無不相通。常言道:“寧可沒了有,不可有了沒。”各島自通商,也稍饒裕,到此不免惶惶,況且又聞得糧餉器械,改運在關門轉給,道路迂遠,愈恐耽延時日,不能接濟,一齊申文到毛帥府中。毛帥也在那廂籌度這件事,道:“商賈不通,還靠得個登萊發運及時;糧餉不足,還靠得一個客商可以挪借。今糧又改了運道,商又不通,豈不坐斃!若我今日不為料理,必致使軍民窮餒而死,是誤了生民;若民情不堪,或有變故,畢竟還誤在國事。”各島洶洶,要他具題仍舊,他只得移文督師,備言自登萊發運及通商之利,自關門發,道里迂遠,必至勞民傷財,耽延時日。又具本題請,旨一時未下,各島又偏來催取糧草,催取器械,月無虛日,遼民乏食,也都向毛帥號哭控訴。毛帥此時心上甚是不忍,道:“若是文龍無功,得罪于圣上,若骯臟得罪于當事,殺文龍一身足矣,何苦及兵民!”也便淚下,想道:“我今去求督師,他一時意見,豈有自結自解之理,不若且向登萊,謁見守巡,一來催他舊欠糧草,以濟目前不及;二來見他備說關門之運,殊為不便,要他代題,也是一策。”因帶了十號大海船,徑向登萊進發,不一日來到皇城島。

軫念軍民聲欲吞,海隅何路叩天閽。

樓船直指登萊地,要借人言達至尊。

正是四月初十日,海上是汛期,海邊哨見大船十余只,都有旗號刀槍,怕是賊船,且又邊上又傳奴酋得高麗海船四百只,希圖入犯,怕是奴酋兵船,忙報入總兵府、海道。總兵與海道傳有令旗令箭,著各船整飭器械,都排在海口,府縣官吩咐閉了城門,還又著人打聽是何船只。哨探的擇了一只小船,遠又看不分明,近又不敢,正在兩難,忽然船上一個旗牌叫:“南兵過來,是毛爺兵船。”哨探的才敢過去。喚進艙里,叩見毛帥。毛帥道:“我此來為糧務,可與兵爺講,我要相見。”賞了哨探的。哨探的回報,城中都已放心,卻沒人敢去。只有王海道,他曾查核各島兵馬,在皮島與毛帥相見,便吩咐駕船出海相見。次日,王海道出洋時,毛帥船已移近廟島來了。兩下相見,略述闊,毛帥甚言:“各島軍民絕糧兩月,今督師改了運道,登萊既已絕運,關門又未得來,似此怎好,意有登萊舊欠糧餉,略少給發,以支各兵目下。待本鎮自赴京面奏圣上,與戶兵二部參酌,仍復運道、通海禁,庶不致匱乏,可收滅賊之功。”王海道道:“登萊向缺餉,委因災荒,更值白蓮教兵擾,百姓拖欠不完,所以不得解全,原非該府有而不解。至于面君一說,大人遼海長城,豈可一日輕離島上,倘奴賊聞知,傾兵犯島,脫有所失,為罪不小。且督師連有奏疏,要至旅順與大人相會,商榷滅奴事宜,不若在彼酌議。想督師矢心為國,必無堅執,豈因一運道,至有不從囗”毛帥道:“文龍迫于軍民之號呼待斃,不得已欲為群生請命。既承明教,文龍只得靜聽督師酌議。至于改運道一事,實是不便,譬如貴轄航海極便,豈可舍舟就陸,遠至關門囗關門又添一東江之轉運,是關門不疲于虜,疲于東江了。”王海道亦首肯,兩邊送別了。一腔忠憤天由達,卻向相知話夙心。

王海道即行府取銀一千兩,作為舊餉,以濟少時,又送些禮儀。毛帥隨開船回島,只要待督師相會日,明言海運之便,要他仍舊。還又約束海上各島軍士,不得訛言炫亂軍心。果然督師因題本會議,將軍中事務,暫令趙總兵與王巡道管理,自五月十二日出海,望旅順而來,這廂毛帥也帶兵船,直到寧遠相接。

禁海與改運道,委是不妥,創議者豈不知之,特借此以鉤之至耳。至登萊之來,得千金而即去,咆哮跋扈者固如是乎囗甚知市虎之易成也。改運道已伏殺機,謂同謀而殺之,恐非誣也。

第三十八回 雙島屠忠有恨 東江牽制無人

敵未亡兮弓已藏,令人揮淚吁蒼蒼。

驅除未竟英雄志,萋菲猶污烈士腸。

自壞長城嗟道濟,變生繞柱駭秦王。

素車白馬東溟上,一派雄心未易降。

人生自古誰無死,宛轉床蓐,痛楚不勝,又是一干女哭兒啼,擾亂方寸,倒不如一刀兩斷,何等爽快,何等決絕!但這個死于陣上,是一刀一槍事業,也畢竟砍得他幾人;縱不然為他拿去,痛罵他一番,斷頭刎頸,卻也轟烈。惱是死于忌者之手,孤忠不顯,卻負惡名,這便是海潮雷動,猶作不平之鳴;急浪花飛,尚灑孤臣之泣。啜其泣矣,嗟何及矣,欲起其人于九原,支半壁之天下,而其人已矣,骨已朽矣,不亦深可痛哉!

毛帥心知為國,絕沒個猜嫌顧慮肚腸,一聞督師奉旨會議,就駕著船直至寧遠。不料督師已自五月十二日起身,二十三日龍武后營都司金鼎卿帶領兵馬迎接。督師著船中相見,傍坐,賜了酒飯。二十四日,將來迎接東江兵,都每人賞米二斗。二十五日,北汛口開船,出大王山,雙中島住了一日。二十七日,登州游擊尹繼何帶水兵來迎接。二十八日,從松木島、大小黑山、蛇島、蛤蟆島,復宿雙島,旅順游擊毛承義來迎接。二十九日,毛帥自寧遠才到。初一日,兩下相見,交拜了,毛帥送下馬飯,督師就留在船中同飯了,毛帥謙遜,坐在側,飯后辭出。督師也隨來拜望,兩個坐了,督師道:“如今遼東海外,只本部院與貴鎮二人,務須同心共濟,以結此局。本部院不避艱險到此,要與貴鎮商略一個進取之計,國家大事,在此一舉。”毛帥道:“文龍在海外八年,也建有功績,苦乏器械馬匹,不得遂滅奴之志。若得推心應付,自當竭力,以收滅奴之功。”毛帥辭別回船。傍晚,毛帥設帳房在崖上,大陳水陸,款待督師。督師也欣然相接,始初還坐席隔遠,到后邊督師叫移桌相近,督師又開懷暢飲,附耳細談,極其歡洽,到二更各回了帳房。

歡情浹洽醉顏酡,笑里吳鉤幾次磨。

自是將軍疏知略,行看刷翅入置羅。

初二日,兩人又相見,督師將毛帥夷丁人各賞他銀一兩,米一石,布一匹,把小惠收拾他人心。兩個又吃酒到三更。初三,兩個都是便服,在島中閑兜,也吃酒至晚。莫說毛帥自家沒了忌嫌,連帳下人也說他兩個相好得極,也不來顧他了。總是毛帥雖有機略,卻終是武人,見督師一來,也無大經緯,不過看視海島與犒賞士卒,一番區劃東江,不過是分他部下為四協,毛帥居中運掉,這叫營制,毛帥也不知他暗中心,也無不依從。酒后,毛帥自回,督師卻喚副將汪翥、汪敘兩個進去,密語到一更才出來。初四日,又大賞東江將士,晚間又喚王旗鼓、傅旗鼓、王副將、謝參將進去相見。初五日,督師傳令,著王旗鼓、傅旗鼓將帶來銀十萬,交與東江將士,把他將士調開了。叫王副將、謝參將率兵登岸擺圍比箭,適毛帥進來,請問回寧遠日期,督師道:“只在明日。”就留毛帥同看射箭。督師又道:“明日行急,不能面謝了。國家海外重寄,全仗貴鎮,本部院合有一拜!”拜罷,督師邀毛帥帳房中飲酒,叫各營兵分到四面擺圍去。王副將、謝參將已受了密計,把兵一擺,早將毛帥隨來將官家丁截出了圍外了。

督師一看,旁邊不大有毛帥的人,這邊兩個都司趙不忮、何鱗圖,一個旗鼓官張國柄,緊緊帶有督師家丁,站在帳前。督師又叫張國柄送酒與毛帥,張國柄就站在毛帥席邊。督師卻假帶著酒道:“本部院節制四鎮,清嚴海禁,實恐天津登萊受心腹之患。今設立一個東江餉司,錢糧由寧遠達東江亦便。昨與貴鎮相商,怎必欲解銀自往登萊買糴囗”毛帥道:“本鎮誠恐路迂,接濟不時,且更勞民,故不若登菜為便。”督師道:“本部院欲分旅順東西節制,這卻未為不可。”毛帥道:“節制一分東西,不無推諉,總之同心合力,何難佐督師奏五年之功。”督師道:“難道我區處都不是的!”毛帥道:“文龍亦不敢堅執己意,只圖為國計便利耳。”督師道:“難道我不為國!你冒功冒餉,說謊欺君,我不處你,你敢來抗我么囗”毛帥道:“督師若以我為冒功,寧遠數戰,何不也殺取幾個韃子獻功囗若說冒餉,昨日督師安慰東江將官道:“寧前官有許多俸,兵有許多糧,尚不足飽。各將士海外勞苦,只得米一斛,還要養家,是東江常苦不足,還有得冒囗也并無甚說謊欺君。”督師道:“還敢強辯,我就把尚方劍斬取你的頭!”毛帥也只道他使酒,全不在意,又道:“我有功無罪。”只見督師把張國柄一看,張國柄靴中取出刀來,便把毛帥劈頭一刀,毛帥道:“你不奉旨,敢害我!”側邊趙不忮、何鱗圖轉過來,搠上兩刀,早已氣絕。時年五十三歲。毛帥手下親丁有八九名,跑過來救應,帳前趙都司帶有百余人,都一齊動手殺訖。

八載艱辛固海東,神謀所向著奇功。

旗騫夜月強胡縛,馬蹴春冰丑虜空。

百萬黔黎歌德盛,千群鐵騎泣恩隆。

可堪功大還招忌,血灑平原野草中。

櫛沐辟荒墟,遺民樂有居。

忍饑朝扼吭,披月夜乘虛。

下士歌吳起,含冤泣伍胥。

九原難再作,憂國一欷害。

督師叫張國柄傳令,道:“奉圣旨,毛文龍冒功冒餉,跋扈不臣,罪在不赦,已經部院以賜劍斬首。其余將士,不戮一人,不得訛言取罪。”其時擺圍將士,聞了一驚,東江兵士洶洶的憤怒,擋不得現在的兵士,只一千八百名,督師預吩咐汪副將、謝副將等,整肅兵有萬許,又都作準備,弓上弦,刀出鞘,把督師帳房環得鐵桶一般,游擊尹繼何又已奉令,備有座船二十只,在島下以備緩急,東江兵士也無可奈何,強的把器械來撇去,喧嚷道:“似這樣大功,怎將他屈害了!”弱的也流淚道:“毛爺這樣一個好人,赤心為國,不得令終!”有幾個將官,真道是奉旨,又怕督師兵威,也只嘆功高見忌,無罪遭誅罷了。督師又吩咐:原以東江兵分四協,一協用副總兵毛承祿,一協用旗鼓徐敷奏,一協用降將游擊劉興祚,一協用副將陳繼盛分領。東江事務,著陳繼盛暫管,俟各協中有立功的,即將毛帥所掌印題授。東江兵士一千八百名,各賞銀三兩,其余在島兵,即將所帶銀十萬兩,分四協給賞,也各三兩。其毛姓家丁,聽其復姓,不必憂疑。分差各官,前往安撫各島軍民。又吩咐毛帥尸首,著他親人自備上好棺木收斂。

督師自赴寧遠,先具一個本,是恭報島帥逆形昭著,機不容失,便宜正法,謹席藁待罪,仰聽圣裁事,疏陳他專恣,不受經撫節制,欺君章疏,大逆不道,侵盜糧餉,開市私通外夷,褻越名器,劫掠商人,好色誨淫,草菅民命,不恤遼民,交結近侍,鐵山詭敗為功,坐視養寇,共十二罪。奉圣旨:“毛文龍懸居海上,糜餉冒功,朝命頻違,節制不受,近復握兵進登,索餉要挾,跋扈叵測,且通夷有跡,犄角無資,掣肘并礙。卿當同志協圖,聲罪正法。事關封疆安危,閫外原不中制,不必引罪。一切處置事宜,遵照敕諭,仍聽相機行。”又一本島帥伏法事,奉圣旨:“區劃東江善后事宜,俱見妥確。島兵數既無多,應否置帥,著即與議復。毛姓兵丁,悉聽歸宗,有才可用的,依舊委用。余俱遵諭行。”蓋市虎成于三人,毛帥連遭彈射,又經督師一面之詞,且為已破之甑,圣上亦只如此。若使縛送闕下,薏苡之謗可明。即不然,猶得如今日馬世龍、楊國棟,出囹圄之中,為國滅賊,當必有可觀。而或又曰。雙島鄰東江,亟殺之可絕眾望,不更生變。夫既可殺,獨不可擒乎,又不然矣。自宋有不殺岳飛和不成之論,今日亦多謂毛帥之殺,督師中虜間,殺以快虜,且速款之成。吁,督師亦有人心者,如是愚而忍乎!但廷臣曾有云:雙島非云夢之游,而跡已鄰于偽游,崇煥無救趙之舉,而椎先加于晉鄙,不無疑于輕躁。又廷臣云:文龍未死,無牽制之實,有其名,今恐我未前而奴先來,人將議其后矣。文龍未死,無制奴之功,有其任,今恐我前呼而奴無后應,人將議其后矣。今其事不且如左卷,何能免議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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