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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書

  • 倪石陵書
  • 倪樸
  • 11454字
  • 2015-12-21 15:50:50

擬上髙宗皇帝書

臣聞智者見成敗于未形之前眾人見成敗于已形之后今成敗之勢已昭然矣而勞于國議者且猶為之憂疑不可不與之辨臣謂今金人之勢其可以必滅者有五其事勢相闗而不可緩者有七臣請先論其強弱之勢然后以次陳之為陛下獻今之進謀者莫不曰彼強而我弱彼眾而我寡彼大而我小強弱不敵眾寡不鬪小大不戰事未可以先舉夫弱不可以敵強寡不可以敵眾小不可以敵大是天下之常語耳非所以為謀也古之人謀人之國者論其機會之可乗形勢之可敗而已初不在于他也茍以強弱眾寡小大而言則秦并六國而強胡為而喪苻堅舉百萬之眾胡為而敗不知天下之理大則易危小則難傾強則易挫柔則難折是故取大國易取小國難滅強敵易滅小敵難向使嬴秦不并天下而獨據闗崤之險劉項雖強能夷而滅之乎向使苻堅不有中國而雄據氐羌之地謝安雖賢能挫而敗之乎此成敗之理不在于強弱眾寡大小也審矣夫秦王之智力百倍于天下而劉項不階尺土之勢而滅之苻堅之智力百倍于東晉而謝玄以八千步卒挫之況今之為敵才智不逮于庸常而吾之智力萬倍于古人破而滅之其為力也豈不易哉此臣所以灼知其勢雖若甚難而實易者此也金之可以必滅者有五以臣之所得于見聞者言也若其政令之暴與不暴上下之和與不和民人之怨與不怨鄰國之侵與不侵今南北隔絶臣不知其詳皆在所不論臣嘗見強壯之夫無故而暴卒者先數月間其言語必失次其動作必失宜蓋身將亡而神必先喪矣今彼有意于犯我而隙先露是天奪其魄而欲亡之也欲犯我而修吾之舊都是天先修之以待我也其兆如此此其可以必滅者一也自古人君其所以成非常之業建不世之功者莫不系于人心之向背今天下之民聞陛下分兵四出若老若幼會遇之際坐語之間皆舉首加額曰愿吾皇宗廟有靈天地有感一舉而誅滅之是吾民怒之也天欲亡之吾民怒之事何患乎不濟哉此其可以必滅者二也國家自偃兵以來知者無所施其謀勇者無所用其力愚者無所効其死貪者無所得其利其怒敵之氣樂鬬之心莫甚于此時也鼓而進之鋒必不可遏此其可以必滅者三也中原皆禮樂衣冠之俗所尚者圣賢之事所習者禮義之教一旦而強易之豈其心哉夫以禮樂衣冠之俗而淪沒于邊荒朔漠之中其大者必不愿為之臣小者亦必不愿為之民今吾以其所愿易其所不愿彼不叛而歸我者吾不信也此其可以必滅者四也國家列圣相承深仁厚澤滲漉于天下而固結于人也垂二百年非有窮兵黷武以害之而為天所亡也非有暴刑虐政以殘之而為天所棄也是宜中原之民未厭于我也其心未厭于我必日夜引領東望于我矣茍傳檄而呼之彼不望風而響應于我者吾不信也此其可以必滅者五也金不可以不滅其說亦有五者大抵以利害相反而言也且天奪其魄而欲亡之矣是天與我之時也天與不取反受其殃此一不可不滅也百姓怒金人之剝斂于我久矣三軍怒金人之陵侮于我也亦已久矣茍逆其心而挫其氣臣恐陛下之憂不在金人而在蕭墻之內也此二不可不滅也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漸習之效也中原雖禮義之地禮樂之俗強而易之者三十余年矣今而不取則凡生長于彼者舉將胥而為彼矣胥而為彼則無復有望于我矣此三不可不滅也中原之民雖深被吾先王之澤深感吾先王之化今為敵人所據者亦三十余年矣今而不取數年之后老而壯者大抵已死后而生者不識吾先王之徳化而惟彼之知則亦無復懐望于我矣此四不可不滅也今金所可幸其少和者惟増歳幣之一說耳倘可増幣以幸其少和則一二年之后我愈窮而弱彼愈富而強彼得以乘前四者之弊而肆其志我無一以待其變事勢之危可勝言哉此五不可不滅也夫金之可以必滅者既如此其不可不滅者又如彼則滅之之策其可不獻乎滅之之策有三而所用則一非有上中下三也皆所以因敵而制勝也用兵之法先發則制人后發則制于人今彼雖有意于犯我而事未舉事未舉則謀未定謀未定則號令未一號令未一則屯守未備陛下宜先其所發令諸將水陸并進直沖其屯戍之所而襲取之則破之必矣所謂迅電不及瞑目疾雷不及掩耳也破其屯戍奪其要害而守之使中原之民知所向慕陛下然后進都江表以壯諸將聲援之勢以慰中原歸附者之心如此則黃河以南可傳檄而定蓋先發之策誠今日之至機也何者金自講和以來二三十年之間彼嘗恃強陵我而我嘗屈于弱彼嘗以戰脅我而我嘗趨于和彼則不虞于我也一旦吾能反前日之所為出其不意以壓之乗其不備以入之勝之決矣此滅之之策一也彼如大眾已舉警備已嚴陛下當使江淮之師堂堂之眾出壽春出盱眙出漣水以迎其前然后一軍出荊襄入陳蔡繞出賊后以潰河洛一軍出隴蜀入散闗據闗陜以震兩河天下定矣蓋彼以吾都吳會則必以吾所重者在東南彼如傾國而來其大兵大將必聚于東南其西北必虛故吾荊襄之眾得以向宛洛隴蜀之眾得以入闗中闗洛震動賊勢必分而我事專何有不濟昔者諸葛武侯嘗欲用吳蜀表里之勢以圖中原矣蓋嘗為先主謀曰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外結孫權內修政理天下有變命一上將將荊州之眾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秦州如此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未幾荊州為吳所襲取而亮失荊襄表里之勢故亮不能獨用蜀以取闗中而亮之素志卒以不遂今者吳蜀一家荊襄一地臂指相從表里相應無所窒礙吾于此擁江淮之師牽綴賊勢于淮南使荊襄隴蜀之眾相表里搗其虛而潰于內此滅之之策二也若其鋒未可當其勢未可遏陛下當斂江淮之兵列江而守虛兩淮之地以待之彼之所恃者騎而已舟楫之間非其所長以吾所長控彼之短雖百萬之眾無所用彼兵深入吾境臨江不敢輒渡吾深溝髙壘據江不與之戰夫千里興師速戰則利相持則不利延日持久糧運不繼士心必危師久而無攻則糧竭而財匱其眾不自亂則必自潰勢之必然也此不戰而屈人兵之策也擒之必矣此滅之之策三也抑嘗思之陛下必欲一舉而復中原滅金人非蜀兵不可何者彼以吾之精兵皆在于東南其所慮于我者亦東南也吾江淮之兵深入敵境則必與敵相遇不入則必與敵相持勢不能直進與之周旋于中原也蜀之于吳相去萬里勢若不相闗彼必不虞于我也彼之意在東南而吾之意在西北吾得志于西北則東南之兵不足慮也用兵之法不過虛與實而已法曰實而備之又曰進而不可御者沖其虛也敵之實吾能備之敵之虛吾進而沖之則何不利之有且彼不與吾相持于東南吾之西兵固不可以深入惟其大兵大將舉聚于東南而吾西兵得以乘其虛而搗之是猶秦兵雖強而與項籍相持于河北不覺其主為漢所得也愿陛下堅守東南運筭西北及其未發令蜀諸路召募豪智潛為進取之計就其間選智謀之將委以便宜候彼國之眾舉皆東向便乗間深入正兵自鳳州出散闗據鳳翔以招秦隴奇兵自興元出斜谷自洋州出洛谷皆不盈七百里入據長安以向潼闗而又出荊襄之師搗弘農河洛以為之聲援若此則中原可指日而復矣此臣滅之之策所以尤恃于蜀兵是故始終言之而不憚煩也愿陛下深思而用之或曰兵不豫言在于臨敵制變子言毋乃膠乎臣應之曰不可豫言者兵之勢也可豫言者敵之情也法曰校之以計而索其情又曰勝兵先知而后戰不能先知敵之情則安能制勝于未戰之前乎昔聞韓信請益兵三萬北擊燕趙東擊齊南絶楚糧道而西會于滎陽使愚者聞之不笑其狂則以為迂也言出于口而成于手若合符契無毫髪之差茍規模不素定于內其能若是之神乎然則臣之所言不徒虛語矣其事勢相闗不可緩者有七曰順天曰立將曰屯兵曰強兵曰防奸曰安民曰理財是也國家自偃兵以來陰陽不和居髙者苦亢旱處下者怨水澇螟蟲大作陰害嘉榖而今歳尤甚當春陽發生之時而凍雪連月淫雨不止蠶麥所收百無一二今又加之以大旱州縣決滯獄放逋租上下祈禱靡神不舉而絶無響應民心憂懼不知所為夫今欲舉大事而天意若此其可危矣哉臣伏觀陛下無暴刑虐政以動民之怨無窮兵黷武以傷民之和及刻心削志不為侈靡不樂游翫不興宮室不營苑囿言斯聽謀斯從利則興之害則除之寛大之詔無時不下其所為皆善矣而天意若是者必有怨怒之氣積于下奸于上者故陰陽乖繆而雨旸為之不順臣聞故將岳飛忠義無比志清宇宙一旦為權臣所害天下痛其寃至今大小猶云云也夫孝婦之寃不伸猶厯年為之不雨況忠臣義士勲烈炳天地精忠貫日月無尺寸之封而反受大戮其怨怒之氣豈不充積于天地之間哉是宜歴二十余年陰陽謬戾而災變不息也臣又聞前相張浚陛下佐命勲臣雖一時兵挫地失而志在滅敵陛下不念秦伯用孟明之事聽妨功害能之說而痛怒之終身錮而不用使天下之心失其所望夫勲舊忠義之士天下之所共望也臣晚生固不知浚之為人也然卜之心則知浚之為人矣今浚雖未用而天下已期之是人心之所共望者斯人也人心之所歸天心之所系也陛下違其望而逆其心是逆天之心矣逆天之心而望陰陽之和是卻行而求前也且陛下所為無不善當大有為之時天之心當陰相而黙助之今乃反若是之甚者蓋天意若曰吾將佑而助之而反逆吾之意吾其可不出災異以警之乎此天所以示其眷顧之意而陛下不悟也不然災異之來何自而起乎臣愿復故將岳飛之封爵錄其子孫以伸其寃枉之氣詔復張浚以副天下之望則天時自順雨旸自若強敵可得而滅矣此順天之說也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今天下之勢不為安矣陛下之所注意者誰耶未得其人宜求其人而用之已得其人宜明而立之不宜尚循常職也孫子曰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用夫士卒所以親附于將者以其威愛素有以服之也今有將之職而無將之權則威愛安足以及士卒乎邉境茍有倉卒陛下臨時授以斧鉞則諸將未必用其命士卒未必服其罰陛下今雖未欲筑壇而拜之以張露其聲勢亦宜假之以將權授之以兵柄使之得以自由分置士卒號令諸將則三軍之士知所服從矣太公六韜言論將而次之以選將選將而次之以立將立將而次之以將威論定而后選選定而后立立定而后威可行焉此太公用兵之深旨也陛下無謂今日事未舉敵未動不可假而與之以權也今分遣諸將屯札要害者大抵皆武悍之夫持兵帶甲動以萬數節制雖未有所歸權輕不足以御之也臣恐輕躁妄動上無制將以綂之其變恐不在于敵矣此立將之說也用兵之法以虞待不虞者勝則屯守之說尤在所先也昔晉將取吳或請益戍兵以備之而孫皓不聽及晉師起知其無備順流乗虛直造金陵若行于無人之地使皓聽其言増益精兵控其要害晉師雖強且眾豈不殆哉今陛下神智先見因其使命求釁而知其必叛故先分兵屯札于江鄂兩淮之地據其沖要所謂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也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然戰而不知分合之變不可以戰守而不知分合之變亦不可以守呉王知分兵以御越之左右而不知為中軍之所襲王莽知合眾以圍昆陽而不知為孤軍之所敗此戰而不知分合之變者也秦王知固其外而不知劉項擊其內元濟知拒其前而不知李愬襲其后此守而不知分合之變者也一分一合而后為變不惟用于一陣之間為然也散而守合而攻進而鬬退而處皆不離乎此也今屯兵之所地之相去逺者千余里近者數百里前后分離形勢孤立遇緩急左不及救右右不及救左恐難有功宜分諸道各以重兵繼其后而為之聲援為之統率謂如兩淮屯兵則一綂于睢陽沿江諸屯則總于建業上流委命于夏口沿漢聽令于襄陽使之左則左使之右則右一處受敵諸屯皆應表里相維縱橫相合號令相通若一身之運臂指攻其右則左應之攻其左則右應之敵擊吾左吾攻其右敵擊吾前吾攻其后攻其所必救出其所必趨使吾之守敵不知其所攻吾之攻敵不知其所守如此則勢雖分而實不分地雖逺而實不逺以守則固以攻則克然后為善之善者也若各自屯守前后不相應表里不相闗是不知分合之變者也守而不知分合之變且不能以自守安能制勝于敵哉此屯守之法不可不知也兵強不在于眾而在于精不在于精而在于氣氣不壯雖精且眾不可恃今夫閭巷之間聚羣挾黨欲合鬬而別其雄者甲眾而乙寡乙雖寡其間有一人攘拳奮臂大呼而直前則乙之黨勇必倍而勝甲之眾雖至懦至弱者亦奮怒而不懼此無他氣使然也今朝廷久不用武州縣間多有慷慨感激之士豪壯勇敢之人聞國家將為滅敵之計莫不奮然而無由自効愿陛下詔州縣其有豪勇敢死之士愿奮義以助國立功者許自陳團結士伍皆勿黥湼優為之制號為義兵文武智謀之官擇其風采可畏愛于下者使帥其眾教以攻守之法勿與官兵淆雜養之有方教之有法賞格優厚用之則必欣然樂鬬大者貪功業小者慕爵賞所向必無前所戰必無敵官兵得以藉為聲勢氣必百倍勢益壯而威益強當之者潰觸之者敗此強兵者之策不可不早圖也今國家禁衛之兵及州鎮之卒皆已抽發于屯戍之所朝廷深思逺慮今州縣有立四隅官分結保伍而綂之誠良策也以臣思之天下之民皆感陛下仁厚之政惻怛之誠自非兇荒饑饉之歲雖驅之為亂不可也然奸雄之人其黨與必眾其聲望必雄藏奸匿盜為之囊橐幸天下有變而肆其志今州縣往往以此曹雄于羣不逞之間豪暴而無賴者多從之四隅之職悉委之此類臣常以為憂且一郡之間有都分一都之中有保正副正副之下有小大保長之設上下相率大小相維暗與古之比閭族黨之制相合而不善用之耳誠因此等級而卒伍之嚴為之制使各自安業不變惑其心遇有警州縣官長臨時部綂而用之孰敢為變哉不然適足為生事之端而已臣未見其利也夫奸雄之人難以法制而易以勢消彼之所資以動者皆其鄉黨多無賴之徒勇健之夫也無賴而勇健者以前強兵之策召募之則十去其五矣誠令州縣厚賞以餌之多方以誘之則必盡得之矣朝廷資其用而奸心無所肆一舉而兩得之此防奸之策也今事未舉兵未出紛紛藉藉咸妄謂陛下為遷都之事臣不知其然否也臣謂遷都改邑在他時則可在今日則不可何者當無事之時人君遷動則弱者無憂危之心強者無覬覦之望此其勢然矣陛下必欲遷都金陵以壯軍勢且宜偏守錢塘營繕城郭為不動之計使民心安而無所惑使奸雄之人靜而無所望待大軍將舉陛下明詔天下董六師之眾為親征之舉以號于民然后徐進而都之外足以聲援諸將慰撫三軍內足以安民心慰民望此安民之說也法曰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士不從則三軍所恃以動者財也況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則理財之說其可后乎然理財之說固多矣臣欲望陛下行屯田募墾辟而今敵釁已萌兵力不可以罷邊堠有警則貧民不可輕往臣欲望陛下算舟車借商緡則不忍為桑弘羊韋賓都割剝天下以斂民怨其所欲言者姑望陛下權其所取以優民時其所用以省費耳有若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非百姓足而君能自足也蓋善藏者當無事之時則藏于民而聚于國當有事之時則取足于民而不使其怨是故民不足則君亦不足民有余則君亦有余然其斂散之術必有權以用之也權者無他濟時之急權時之宜也鬻官爵賣度牒雖衰世之事然權一時之宜濟一時之急猶勝于橫賦暴斂以害民也且彼買官爵買度牒者不憚價例之髙而樂欲得之者皆其有余者也取其有余以補不足是亦天之道也此權其所取之說也夫祭祀之禮先王之所常行固有天下者之所不可廢也然行之適時之豐殺講之合禮之誠實不務于耀虛文靡用度然后為得之古者掃地而祭不以為非二簋之薄可以用享今之儀則已繁矣而浮文虛費濫賞僭恩近世之弊為尤極且如一青城之費用繒帛數十萬其中至有苑囿臺池游觀之所娛悅耳目之具此豈齋戒交神之義至于三軍之賞賚百官之賜予動以千萬計此何為者哉是以三年一行諸道漕運勞于會計州縣官吏罷于督責文符之徃來胥徒之窮迫急于星火令曰大禮年分稽違者刑而不恕上催下迫蠶繅未畢而有納帛違限之罰秋禾未熟而有輸粟不時之罪承諸催科之徒杖責不辭于體枷錮不離于項鳴呼神祇祖考其樂于此乎哉且陛下所以備圓丘立明堂殺牲備禮以禋上帝以奉祖考豈非欲昭答其心奉承其意使神祗祖考鑒而享之安而樂之哉然天神地祇人鬼依人而行者也其所賴以為主而依附之者君而已今中原淪沒三十年矣神河帝岳曠而無主則神祗之心所以望于陛下者何如也故陵舊廟無所依歸則祖考之心所以望于陛下者何如也謂宜明詔天下以恩賞無與于祭事國步多艱財力不可以妄費臣民宜悉此意惟禮文儀衛之不可無者當具其余一切減罷停橫恩以需有功省濫賜以待將士使帑藏豐實資用余饒候機會以復中原上以圖答神祇之心下以圖報祖考之意其誰曰不可明堂之禮久廢不講陛下振舉舊典以易郊祭是誠有意于省費也然賞賚之格去郊禮無幾而羣臣上下皆知勢有所不可而無一人為陛下言之者豈非言之則不利于已乎且一郊之恩大者澤延于數世小者榮及于子孫非有公天下之心而不私乎已者孰肯為陛下言之哉臣愿陛下斷自宸衷勿牽羣議裁節妄費以濟軍興則國用可足而兵食可給矣此理財之實要在于時其用而省費之說也夫漢屈羣策故能不階尺土而取天下楚傲羣策故雖得天下而身敗于人今陛下并天下之謀兼天下之智將圖恢復以成不世之烈臣雖愚昧無髙世絶人之見然其所言皆合于天下之公心而當于神明之理陛下無以為狂瞽之言而忽之也無以為冒進不根之言而黜之也臣草茅之士朝廷無先容之人而帝王之威雷霆不足以為喻臣非土木豈固欲危其親亡其身甘心于此僥幸于萬一哉誠恐機會一失雖悔不可復追故忠義之心感發于內不能自己言出于口而不自知也夫智者當安危未兆之時猶不忘于慮況事勢已形乎圣人當無事之時猶不忽于聴況有事之際乎臣愿陛下叅酌臣言推而行之以成天下之事業以遂天下之公愿則退而就戮臣無所憾

上太守鄭敷文書

古之人一事之不知則終身以為恨非固務為該博而多識也以為天下之事所不必知者吾不知也固無害所當知者一有不知則或至于失孟明視之伐鄭蹇叔知其必敗于殽周亞夫之謀吳楚趙涉知殽黽之間必有伏使孟明知殽之隘而聴蹇叔之言則秦師無殽之悔矣使條侯不知殽黽可以藏奸伏而昧趙涉之策則中吳楚之謀必矣愚于此然后知地理之學兵家之所急而學士大夫之所當知也漢髙帝之入秦也蕭何得秦圖籍國朝之平南唐也先得其十九州島之圖經故髙帝之取天下太宗之伐江南皆能盡知當時阻險阨塞戶口多寡之處據形勢而守其必急之地以之取勝而無所失愚然后又知輿圖地志誠國家之要典也切怪夫今之學者東南西北之不知逺近阻險之不識當用兵多事之時指地圖按史冊髙論天下之形勢而曰吾能辨其成敗之所以然而知今日攻守之勢所當然其欺我哉徃者仆嘗讀左氏春秋至公觀魚于棠釋者曰髙平方與縣有武棠亭有魯侯觀魚臺求之地志不知方與于今為何縣讀西漢至圍羽垓下釋者曰沛洨聚邑名也求之地志不知沛之洨于今為何邑于是遍求地志之書夷考之作者不可勝紀大抵皆雜而無綂冗者失之穢簡者失之略誕者失之誣拘者失之泥慨然閔斯文之缺遂歴考載籍搜括百氏而以今之州縣為凖由漢以來其間郡縣乍離乍合驟廢驟置變名易實而不可按辨者俾皆繩焉會歸之一凡古帝王之所都禹貢山川之所經春秋列國之所在與夫古今關防津要戰伐會盟之地基遺跡旁搜并取庶無遺焉其有乖繆則為之援據引證以相參考實而不浮成一家幾三十萬言分為四十卷目之曰輿地會元志蓋取其綂有宗而會有元也然今學者大抵急于利祿而專務于時文故不識者不肯目而識者未暇觀也未遇知己是故書成而不克顯抑嘗觀古人之才全而徳巨者固無所不有而其下者則各專一藝業之終身而傳之子孫夔之于樂垂之于工羿之于射羲和之于厯而王良造父之于御皆專精致力于一藝之間而名于世后之為工為樂為厯為御為射者必稽焉蓋以其精且審也樸于斯文積力十余年而文始就雖未敢以望古人而其用心亦勤矣其文多無資不能錄去年冬曽攜其稿見上舎陳亮同父樸與同父皆荊溪門下生也將價之以見閣下與正字呂公近聞其到城曽袖之以見閣下矣茍有可取則固望閣下主張之其有疎繆而未全也望閣下指教之務欲成就之而后已無使其淪沒而無傳也樸又嘗合古今華夏草為一圖縱廣余丈了然可觀就館潘氏其主翁好事繪為帳以便觀覽今借來以呈閣下庶知其用心不為無用之學也

上太守周侍郎書(諱葵號荊溪先生)

妖淫不作天威不震則乾坤廓清萬象虛徹云無事于飛揚龍無事于變化風無事于鼔動雨無事于蕩滌以至雷電霹靂莫不潛蔵隱伏寂然自處于無用之地及夫萬空之中威怒一震則噓而為云神而為龍扇而為風零而為雨合而為雷電震而為霹靂莫不翕然集會不約而自號不召而自感是孰使之然哉氣有自然之相感物有自然之相動耳側聞國家興問罪之師舉吊民之役將以掃清河洛殄滅勍敵而四方英雄豪杰之士莫不鼔勵奮發爭欲吐竒謀賈余勇依日月乗風云以佐助天誅亦其忠義之氣有以使之然也樸雖不才托處化鈞之下亦其忠義之氣有以陶镕鼔鑄為日滋乆其所成就實不肯自后于人不惟前古之興亡得失有所知曉而凡今日攻守成敗之勢未嘗不深計而熟究之也惟其自負如此是以聞邊堠之警聴戎師之捷慷慨感激不能帖帖坐于筆硯間思欲吐竒賈勇以伸平日之志然朝廷無先容之人將幕無葭莩之援胷中雖有識知無由而自進伏惟閣下挺經濟之才負天下之望而來臨父母之邦孜孜汲汲禮賢下士思有以副吾君寄托之重此樸所以克心聳慕有望于閣下而閣下憂國之心正在于得人以濟國家之急必不遽然而忘截然而忽也然樸為人貌陋口訥不學為佞介以自處足未嘗一邇于公卿之門名未嘗一譽于眾人之口一旦以片言只字卒然扣閣下之門望閣下振而起之使之得以赴云龍風雨雷電霹靂之會夫豈狂也哉誠知依歸有在矣夫騏驥長鳴于伯樂之前知伯樂有以識其才也盧狗哀號于韓國之側知韓國有以昭其能也樸今鳴于閣下之庭者亦知閣下必有以識其才昭其能耳閣下其信耶則樸無事于云云也茍未信焉宜引而進之置之下座問焉以考其實策焉以驗其智然后從而進退之則樸也雖死于無用之地與草木俱腐無憾矣鄉者敵釁始萌樸嘗逆料其情而策其勢為萬言書將獻諸朝天門九重困于無資地無階上達以今日事勢觀之大抵與樸鄉之所言實相應并錄其副以獻如賜覽觀亦足以知其知愚之辨景望

筠州投雷教授書

昔人嘗論山川磅礴蜿蜒扶輿郁積之氣其間精英之所鍾神靈之所稟不有異物必有異人是故申甫自岳降揚雄王褒炳江漢之靈不可誣也蓋自周轍之東圣賢之生多出于齊魯之邦而漢之興淮泗汝潁間則英雄豪杰之所窟宅也世祖中興所賴以成功業者二十八將而南陽潁川二郡實居天下之大半雖曰帝鄉故人而其功烈皆能以才力自致似非有以私之也蓋天地自然之氣數其生人物各自有時無所偏狥大江之西國朝以來異人輩出人物之盛甲于東南廬陵歐陽公首以古學為天下倡而后之學者非古文不道遂使五代斵喪萎苶之余習斬焉不存而后宋之文超漢軼唐粹然為一王法則歐陽公實啟之也臨川王文公雖其所為有戾于人情然其文字宏博魁然有荀揚氣象若夫南豐曽夫子以辭學顯豫章山谷先生以文行著而秘丞劉公道原則又江西之巨擘也究眀史體窮歴代之端緒遷固而下千有余歳道原一人而已而道原則實筠人也至其它能以詩名如謝無逸潘邠老汪信民諸公號江西詩社者乂不可以一二數江西蓋多士矣自時厥后奇才異秀橫翔截出表表自著者固不絶于時然求其磊磊落落如前數公者殆不可多得今者閣下乃能以辭章魁天下而還章甫青氈之舊文名赫奕聳動四方之觀聴以繼江西前輩諸名流之后夫賢者間世而生譬猶景星鳳凰千百歳而一出非世之所常有目之所常見是故見者注目而爭覩聞者傾耳而樂聴惟恐其后于人也樸婺之儒也聞閣下之名舊矣今雖以罪拘于此豈不能強顏一見以快披云之覩乎夫出玉關度蔥嶺涉大夏之西去中國萬余里乃不能登昆侖窮河源則其還也鄉人有問其所謂昆侖河源者將何辭以對今樸會蒙恩東歸有日矣婺之士大夫設以筠陽巨儒雷廣文為問而云不知可乎聞而不知是不智也知而不求一見是不敬也不智愚也不敬傲也愚且傲人將棄之樸也于是乎畏

投髙安呂宰書

公道之不明縉紳大夫之過也幸而有公議者在以公心之所存也人心之公天理也人欲可以勝天理而不可以滅天理也閣下宰髙安治為天下最綸言之褒宜在所先而諸司之薦章猶未來上公道之不明也然闔境之內稱道閣下不容口者豈非公議猶在公心之所存乎夫人之情狥之則喜拂之則怒與之則悅奪之則怨譽之至也必吾有以恩之毀之來也必吾有以沮之今也拂之不吾怒沮之不吾毀方歌之詠之惟恐其去之而不留也俚語有之羊羮雖美眾口難調蓋好惡之情不一也一家之中父子兄弟之間猶有怨恨長短之言而況百里之廣編戶之眾土俗之繁其間強而肆者頑而狡者傲而有所恃者不知其幾也好惡不同則是非亦異至難合也然若逺若近若貴若賤若大若小萬口籍籍稱美徳政舉無異辭不知閣下何自而得此哉朝廷雖逺耳目甚眀以閣下之才之美而政聲若此闔邑士庶列上其事奔走于郡守監司之庭數矣昔匡章通國皆稱不孝而孟子乃獨明其不然而且與之游是豈孟子私之哉公論定于賢者之心毀譽不足以亂之也樸為人直道而行不能委曲隨順取媚于人故多為鄉曲所怪然而自以為是而不恤人之我非也惟其自守若此故嫉之者眾而非之者力閣下乃能獨照其心而明其無甚可罪者而曲直之得無以吾孟子之心為心哉抑嘗以論語鄉黨一篇反復詳味見圣人處鄉曲何其慮之深而情之至耶曰孔子于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漢史言大將軍恂恂如鄙人則恂恂如者孔子蓋以鄙夫自處不敢以大儒之實夸耀鄉曲也曰似不能言者蓋以椎魯自牧不敢以賢知之名先鄉曲也當是時知其為圣人者亦多矣而鄉曲之人且猶未之知也惟達巷黨人知其為博學而已其它則曰彼東家丘曰鄹人之子皆見輕之辭也夫圣人之善處鄉曲且然況其下者乎雖然圣人之心固自若也如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其不能也如此而已矣論語二十篇之中此語凡三四見豈圣人諄諄特以此自警耶學者當求圣人用心處固守而力行之夫遑恤乎人之是非而毀譽之不公哉魯男善學栁下惠仆亦愿持是說以報閣下

答章子定書

自君錫處一別恐露蹤跡反為累遂不敢復相見洎再徃而子定已行矣自后乏便就館村下竟不知音耗得書乃知事竟贊喜不自勝且審來歸侍下神明仗持起居康勝為慰樸株守無足為朋友言者科舉在邇凡前日之事一切汛掃弗留胸次銳然宜以志業自勵用冀亨奮是祝是望外承惠貺此何為者耶凡患難相援乃吾人之常耳茍志于利則何徃而不可為者耶茲非所以待我也樸讀史見秦漢間尚俠者事雖可喜然皆不出于正故君子鄙之如子定之事甚無辜一時間未有所指邂逅相與定之耳何力之有何不相悉一至于此謹用回納又恐不吾照就其中與留靸一端以釋左右之疑千萬情亮別有一書煩與附達龍川陳上舎欲取舊所撰輿地志其書聞尚留徐察判先生處以未相識不敢遽拜徐丈書講次煩道姓名為幸余遲他日面究

與陳同甫上舎書

同甫足下徃歳承復書過為見畏之語似非情實非所望于朋友也近者鄭呂二公相繼云亡前輩風流幾掃地矣今之世以文章名天下為時輩所推許者足下一人而已宜更自勵使道徳日進為小子后生之矜式以紹鄭呂二公后是所愿望朋友尚忠不宜佞唯足下察之

投鞏憲新田利害札子

樸聞作法于涼其敝猶貪作法于貪敝將若何共惟國家自祖宗以來輕賦薄斂經常之外一毫不敢妄取于民蓋所以結斯民之心為億萬斯年深根固本不拔之計徳至渥也間有額外之斂皆州縣奉行之吏率意而為民多敝而上不知此正代天子耳目務求民瘼而去之者之所渇聞而欲見者也浦江居山僻間地狹而人眾一寸之土墾辟無遺粵自干道中因漕司行天下榜示應州縣有陂湖圩岸及開掘土山為田不曽納稅白收苗利者令經所屬自陳縣官承風欲邀賞于朝輒嚴榜賞令民戶自經界后將桑園陸地開變為田者限半月自陳其有隱瞞去處不問多寡許人告保正副不糾與產戶并科賞錢三百貫浦江民醇而畏法實時首陳毫厘不敢隱

上楊推官書

淳熈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罪人倪樸僭越裁書再拜獻于推官學士閣下事有幸有不幸凡非其已之所自取而橫罹之者皆其不幸者也人有不幸而得非其罪仁人君子實痛傷之茍不察其有幸不幸而例惡之是重其不幸也仁人君子以恕待物其肯重人以不幸乎公冶長在縲紲之中吾夫子不惟明其罪而又以其子妻之鄒陽以讒下吏陽從獄中上書以自明梁孝王立出之而又席為上客古人之用心蓋如是古道不振乆矣側聞閣下存復古之心而可以古道告也樸之罪蓋所謂不幸者也言之則最為可傷不惟可傷而實可痛也夫犯于有司麗于法則曰罪罪之輕重視所犯樸之得此不知所犯者何事去年春縁本戶產去稅存經本縣陳乞為豪戶樓益恭者買產不肯受稅耳初無可罪之事也彼樓益恭者乘縣宰于樸有讒巧之隙乃妄糾樸自紹興年間抵淳熈五年經官司舊事曰某年倪樸有某罪某年倪樸論某人文飾虛詞以駭觀聽其髣髴象似而略有根據者皆門戶事已經官結絶矣而非其所當告者設誠有之事在淳熈五年以前更數赦矣于今復有何罪而遂至于此乎茲樸所以為不幸也茲樸所以為可傷而可痛也使樸近日妄有詞訴干涉縣道累其舊事以為罪則亦所甘心今縁理稅而得罪若此使人痛入骨髓含寃飲恨無所控愬犯由具在其造端其情犯其歳月可按而知也樸嘗讀史見司馬遷與任安書以坐李陵事腐之蠶室其言傷感痛切至今千余載讀之使人為之流涕今樸飾固陋之辭欲自明其不幸耶則事經朝廷而罪已受矣欲自傷自痛隱忍而不言耶則閣下安知其實無可罪今幸沐洪恩而為法吏所沮不得釋是又不幸之不幸也不能自己具詞經州事委清聴指定仰惟閣下按其本末深察其無事比附輕重平心指定俾得隨例承恩放還鄉井無使重罹于不幸也

書唐史諸傳

光弼以侍御史崔眾傲倨不平之御史長揖宰相未為無禮也因其不即付兵而斬天子御史光弼其無君哉曰若使者宣詔亦斬中丞此何理耶昔穰苴斬莊賈以明威者權也其于事也宜光弼之斬崔眾私恨也非權也

馬燧平汴州解邢圍蹙田悅斬李懐光以竒制敵功亦足尚矣至于以私忿而交惡于李抱真暗于機會而許吐蕃之請縱敵生患而功以不立雖可嘉也亦可貶也朱泚陷京師帝西幸李晟以孤兵當巨盜燧提大兵坐太原止分五千援奉天燧亦忍人哉

子始讀顏真卿傳見其棄平原事嘗竊怪之以為宜守以挫賊且以堅諸郡城守之心棄之則失策也及觀穆寧傳見魯公以不用寧言為恨始知魯公之失實然

太宗以辭色折程元振見其不屈而后奇之遂用以為將意其勇也人君以是取人疎矣幸而中焉不可為法城居諫官數年不言事韓退之作諍臣論以激之城猶不屑也至貞元十年陸贄以裴延齡事貶為太子賓客時城居諫官已八年矣則貞元三年為諫官也按徳宗紀貞元六年殺皇太子夫吳通元史法書殺者罪其君之濫刑也殺諫官殺太子皆非細事也而城猶不以屑意使后無延齡事則曠官尸祿城何以辭雖然城賢者也在城則可在他人則不可后之居是職者欲效城所為當如魯男子之學栁下惠則善矣

唐三百年如貞觀之政治開元之升平髙躡兩漢庶幾三代州縣循良之吏當不減于漢然唐史傳循吏者凡十五人而附見于傳者又數人如賈敦熈韋丹之徒雖時有一善之可紀然其人皆碌碌不足道無有一人如漢龔黃輩聲名磊落膾炙人口者讀唐史吾得二人焉如倪若水之治汴以清正顯陸象先之治蜀以仁恕稱二子文雅足以飾吏事敦厚足以粹風俗則又非漢龔黃數子比擬也然史臣不傳之循吏者以循吏不足以傳二子也予于唐史獨有取于二子以為唐之循吏云崔隱甫不屈宰相牛仙客信乎其剛可尚也然黨李林甫而逐張說何哉蓋憎愛之情異也剛則吾不知

韓朝宗嘗薦崔宗之嚴武于朝當時士咸歸重之至言不愿萬戶侯但愿一識韓荊州今考其傳亦初無甚過人之事唐人乃云爾者蓋以其喜識抜后進之一節也然則樂推挽士宜其名重于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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