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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 埋憂集
  • 朱翊清
  • 10749字
  • 2015-12-21 14:09:39

無支祈

《古岳瀆經》:禹治水三至桐柏,驚風迅雷。禹怒,召百靈,命應龍搜逐之。乃獲淮渦水神,名無支祈,形若猿猴,縮額高鼻,青軀白首,金目雪牙,伸頸百尺,力逾九象,搏擊騰疾,倏忽不可久視。禹授之童律,不能制;授之烏術田,不能制;授之庚辰,庚辰持戟追獲。頸鎖大索,鼻穿金鈴,徙之淮陽之龜山足下。《山海經》云:水獸好為雷雨,禹鎖之君山足下,其名巫支祈。即其物也。

唐時有御史欲見此孽,出罪人遍摸其所,抓得之。用牛六十四頭,以盤車拽鎖出之。鎖將盡,怪躍空中,大呼一聲如霹靂,鎖連人牛俱沒。

吾鄉都御史唐公世濟,曾為淮陽御史,嘗為笠澤周孟侯言之。

按《水經注》言,禹治水至淮,淮神出見,形乃一獼猴,爪地成水。禹命庚辰執之,鎖于龜山之下。《堅瓠集》:明高皇過龜山,令力士起而視之。因拽鐵索盈兩舟,而千人拔之起,僅一老猴,毛長蓋體,大吼一聲,突入水底。

《酉陽雜俎》:明皇封泰山,張說為封禪使。說女婿鄭鎰本九品官,舊例封禪后自三公皆遷轉一級。惟鎰因說驟遷五品,兼賜緋服。因大酺。次日,明皇見鎰官位騰躍,問之,鎰無以對。黃旛綽曰:“此泰山之力也。”今人以婦翁為泰山,其自此昉乎?

人面瘡

昔江左一商人,左膀生瘡如人面。初無所苦,飲啖如人,或戲滴酒口中,其面亦赤。凡物必食,食多則膀上墳起,如有胃在其中者。或不食之,則一臂痹矣。一醫者教其歷試諸藥,金石草木悉與之。至貝母,其瘡乃聚眉閉目。商人喜曰:“此物必治也。”因以小葦筒毀其口灌之,數日成痂而愈。

陳句山

陳句山兆侖,雍正庚戌進士。乾隆初,薦舉入翰林,官至順天府尹。生平和易近人,有寸美,愛不去口。有以詩文請質者,備極獎借,故人樂親之。書法蘭亭,取意簡遠。梁山舟侍講云:“本朝不以書名,而書必傳者,陳文簡公元龍、陳句山先生兩人而已。”

瘞蠶

邑中伍氏,每歲養蠶。其年因蠶多葉少,飼之不繼,乃瘞蠶十余筐于土窖中。命家丁三人,仍駕船行市桑葉。歸途忽一大鯉魚躍入舟中,三人大喜,載以還。路經皂林,巡司異其船小,而用兩櫓急駕,追捕之。搜檢別無他物,及頭艙,有人腿。詰三人,皆茫然不知所自。巡司即縛解按察司,拷掠備至,詰其身首所在,三人不勝鍛煉,漫認云:“見埋在家隙地內。”即飭隸卒押至其家,發之,蓋即瘞蠶處也。而蠶皆不見,惟一尸,身體俱全,只少一腿。證驗即符,遂以三人及家主俱抵罪。事見《烏青志》。

外史氏日:夫天地以好生為德,瘞蠶者心固忍矣,然當蠶多葉貴之時。今亦有瘞其蠶,而以其葉售者矣,未聞其輒受慘報也。而伍氏乃獨有此奇禍,蓋其殘忍如此,則平日之積不善,必有甚于瘞蠶者。是其冤孽所由,當自有所在矣。

嘗聞父老言:昔有一村農,以葉貴盡棄其蠶,而其子婦乃私藏其蠶數筐。農故有桑地數畝,葉尚在也。其子以無所得葉,乘夜竊往采之。農適在地中巡守,昏黑之中,誤為他賊,挺槍刺之,立死。既而知為己子也,悲恚自縊死。而其妻及婦號哭至曉,亦就縊以死,一門斬焉。夫村農之刺其子也,固未知其為子也,然試思即在他人,亦不過竊取桑葉之賊,其罪亦何至于死而必戕其命焉?其兇忍為何如乎,天之假手以殺其子也!報施之慘,豈不可畏哉!

按:瘞蠶事,已見皇甫枚《三水小牘》,但彼為新安縣慈澗店北村居民王公直。其鬻蠶也,得錢三千,市彘肩及餅餌以歸。至徽安門,門吏見橐中殷血灑地,詰之。公直對以所市,且請搜索。既發囊,惟有人臂若新支解者,乃送于居守。居守付河南尹鞠之。公直以實對,尹判差役領公直至村,集鄰保責手狀,皆稱實知王埋蠶,別無惡跡。及發蠶坑中,有箔裹一死人,闕其左臂。取臂附之,宛然符合。以白府尹,尹謂公直雖無殺人之辜,而蠶為天地靈蟲,綿帛之本,故加剿絕,與殺人不殊,遂命于市杖殺之。與此略同。《志》所載,蓋得之傳聞者也。

償債犬

邑中某,嘗畜一犬,每夜輒涉水至河南某氏家守宿。一日,某呼犬詈之目:“汝食于我,而為他人守夜。明日必覓殺犬者賣汝矣。”是夜,某夢犬人立而嗥曰:“我嘗負河南人家錢,故每夜往守以償。今止欠十三文,償畢,即不渡河,誓報主人大德也。”至曉,某呼犬至前,以十三文系其頸曰:“昨夢汝云云,今往還之,可免涉水矣。”犬垂首受戒,遂帶錢往擲其家而返。從此更不復去。

后某以探女,更深醉歸,失足溺池中。犬大嗥躍入,銜其衣拖至岸上。跳而至家,以首撞門,主母驚起。隨至池邊,見某僵臥未醒,扶至家,迨晚乃蘇。語其故,夫曰:“前夢犬云,誓必報德,今果不食其言矣。”

越數月,家中不戒于火,舉家方熟睡。犬復走某寢,以頭撞門,且撞且吠。夫婦驚起視之,則火焰焰將及屋矣,急救得熄。后犬死,主人以棺埋焉。此楊周先生《果報見聞錄》所記也。

噫,夫犬也,而能不忘所報如是乎?是殆獸其面,而不獸其心者歟?余故節書之,以為世之負恩而背主者戒。

《夷堅志》,許元惠卿,樂平士人也。其父夢有烏衣客來語曰:“吾昨貸君錢三百,今以奉還。”未及問其為何人及何時所負而覺。平常畜十余鴨,是日歸,于數外見一黑色者。小童以為他人家物,約去之。鴨盤旋于旁,遺一卵乃去。自是歷一月,每日皆然。凡誕三十卵,遂去不至。竟不知為誰氏者。計其值,恰三百錢。蓋負人而不敢忘報,雖禽獸往往有之,奈何以人而不如禽乎!

剝皮

崇禎末,一術士言:熹廟時,嘗游都下。宥五人共飲于旅舍,一人大言忠賢之惡,不久當敗,四人或默或駭,諷以慎言。此人言:“忠賢雖橫,必不能將我剝皮,我何畏?”至夜半,方熟臥,忽有人排門,以火照其面,即擒去。旋捉四人并入,見所擒者手足俱釘門板上。忠賢語四人曰:“此人謂不能剝其皮,今姑試之。”即命取瀝青澆其遍體,用椎敲之。未幾,舉體皆脫,其皮殼儼若一人。四人駭欲死,忠賢每人賞五金壓驚,縱之出。此見于《幸存錄》者。嗚呼!忠賢之兇毒,誠亙古所未有矣。

然亦有威力所不能及者。《耳新》言:丁卯三月忠賢誕日,公卿臺省咸集。忽有道人幅巾布氅,藤杖麈拂,踵門請見。閽者叱之曰:“幾許元老巨卿,竟日伺候。不能接見;汝一游食之徒,如何便欲見我千歲乎?”道人曰:“我與魏公貧賤交,今日覿面一言,為壽千秋也。”閽者不敢報,舉瓜椎斧鉞指其頭顱,詈且逐之曰:“汝輒敢狂言無忌,幸今壽日,若他日,當膏此耳。”道人以杖叩鼓,眾皆失色。隨擁之進,言:“此道人求見,不容,擅自擊鼓,致犯天威。”道人長揖,厲聲曰:“與公久別,今日復得相見于此。今公富貴極矣,寧相忘耶?”忠賢大怒曰:“妖道敢肆狂妄,我豈與汝交乎?”叱左右縛付鎮撫司嚴究。道人曰:“我風鑒一世,閱人多矣,獨不識汝盜賊其形,虎狼其心乎?第欲挽回,以全忠臣義士之多命也。”一手指天曰:“汝能欺君欺人,彼蒼可欺乎?吾當看汝寸磔,殆狗彘不食汝馀也。汝豈能殺我耶?”舉手振躍,綁索俱斷,兩袖拂空,舉座咸驚,驀地不見。此與《續虞初新志》張獻忠設朝時之狗皮道士,皆足令逆賊兇威無所施,差快人意耳。

按:剝皮之說,從古未聞。惟野史載:景清欲行豫讓之計,成祖搜得劍,命剝皮援草系長安門。明晨駕過,系忽斷,為犯駕狀。乃命藏于庫中。然景清之死,其說固不一。惟張獻忠嘗用此法,若所剝之皮未竟而其人已死,即將行刑者剝皮。蓋未得其法耳。甚哉!魏閹之殘酷,誠何異獻賊哉!(《耳新》又言:魏閹發冢凌遲時,身尸未化。及臨刑,似猶有微息,鮮血迸流,若留以待天刑者。)

仙方

《七修類稿》:元末,桐鄉后朱村徐通判素慕洞賓,朝夕供禮。一日疽發于背,勢垂死,猶扶起禮之。偶見凈水壺下白紙一幅,上有詩云:“紛紛墓土黃金屑,片片花飛白玉芝。君主一斤臣四兩,調和服下即平夷。”意其仙方,然不知何物為黃金白玉。乃召仙,以大黃白芷為問,仙曰:“然。”服之果驗。后以醫人,無不效。

徐無子,方傳婿沈氏,至今以此治生。數百里來貨藥者無虛日。沈族大而分數十家,惟嫡支居大椿樹下者,藥乃驗。沈子嘗從吾友徐院判學,聞其藥今加穿山甲、當歸須、金銀花矣。然大黃既多,不問陰陽之疾而投之,恐亦有害。而源源往來,又獨于椿樹下者驗,豈非天意之所與歟?云云。

然沈氏,余于嘉慶間嘗見其中衰矣。當其盛時,有名耿文者,尤精外科,一時有華佗之目。及今醫道復興,雖百里猶相延致,亦不聞其專以此方療人也。若今之業醫而尤著者名泰,即余親家張夢廬先生之徒也。

耿通

本傳言:當時給事中號敢言者,通與陳諤,舉朝憚其風采。

諤字克忠,番禺人。永樂中以鄉舉入太學,授刑科給事中。每奏事,大聲如鐘。帝令餓之數日,奏對如故,曰:“是天生也。”每見呼為“大聲秀才”。嘗言事忤旨,命坎瘞奉天門,露其首,七日不死,赦出還職。諤性詼諧,當被瘞時,嘆息謂其人曰:“吾不意今日乃死于大甕!”人問其故,曰:“咄嗟而不知耶?朝廷瘞人當以甕,令速死耳。”瘞者如其言,遂得屈伸不死。蓋瘞人者,以土掩至胸前,即氣悶欲絕。若僅露其首,必有刻不可耐者,烏能至七日而不死乎?

陸忠毅公傳贊

林璐曰:公母初孕時,夢神人羽葆鼓吹,從云際直墜入懷,始生公。公少時,豐神英毅,博學擅江右。文成,四方目之曰“西陵體”。及登賢書,于太保忠肅入夢與語。語多秘,人莫有能解者。沈君鼎新暴卒而蘇,言見公與某某方副冥司決事,如王新建故事。嗚呼!忠孝人極也,惟不愧乎人,斯乃可以為神,烏足怪!

按:公名培,字鯤庭,號曰部婁,籍錢塘。兄弟六人,伯圻叔階,與公先有聲。公兒時即尚氣節,意或小忤,輒流涕矢死。母裘及大母極愛憐之。既長,兄弟名益著,與婁東云間倡道東南。陳給事大樽嘗曰:“某與陸氏交,如孔融在紀群間矣。”年十六,補諸生。己卯舉于鄉,拜大母堂下。母喜曰:“汝父汝叔歌《鹿鳴》如昨日,吾年垂八十,猶見汝成名。國思厚矣,勉之!”明年成進士。

公豐棱峻整,平居杜門讀書,與諸名士切摩為古文辭。交遍海內,好引掖后進。然喜面折人過,邪慝者見公,輒屏氣逡巡避去。嘗與陸君驤武客秣陵,吊方正學及徐常功臣廟。客贈陸君弓矢,陸方賦詩,公愀然曰:“神州坐視陸沉,某鹿鹿無所樹立。以君之才,當上馬殺賊,下馬作露布,差快人意。”坐逆旅,日讀史,酣飲經月,一夜身漸短,可三四寸,良久方能引長。

歲甲申,逆闖犯闕,北向長號,思攀龍髯。其婦亟止之曰:“君素讀書,不聞晉宋間事乎?猶有待。”未幾,赴建康,拜行人司,副熊給事汝霖,持節祭淮。熊負直諫聲,與公談時事,益扼腕。

明年乙酉,亂兵潰江上,公兄弟奉母居鹽官,公命其子繁弨從。省會囂然,公遂避入黃山之桐塢。經故人陳君廷會居,握手流涕曰:“行將別君。”陳君止之,公曰:“即死,無益國家,聊以塞責。”

至家,婦敕左右守公,公笑曰:“死豈可復生乎?吾母春秋高,當避桃源抱犢耕矣。”既而闔戶自經,為客救免。又一日辰起,呼筆硯冠帶,北向叩頭者五,南向叩頭者三,以襪繩授二仆曰:“若屬知乃公意,便可相成。”遂向大床坐,從容就縊而卒。幾上留書三函:一奉母,一遺兄弟,一別故友。年二十八。

婦誓死從公,自樓墜地,若有神持之者;又餓經旬,不死。姑裘語曰:“是天欲生汝也,違天不祥。”乃不死。

公兄圻、弟階,亦皆能篤于風義,蓋遺民也。

公死未逾年,陳給事就縛,奮身沉淵死。御史中丞潛夫陳公,攜妻妾赴激湍死。陳公先以偶忤于俗,俗,公移書責之者也。熊公入閩,為鄭芝龍所忌,與其子俱沉于海。遷客自海南來言:姚公奇允自刎其頭死矣。方公移書御史時,奇允曾勸止之,而公弗善也,而卒俱死。嗚呼!如四人者,可稱公死友。

時同郡王別駕道焜,聞公死,亦死。江東贈公謚曰“忠毅”。董戶部守曰:“兩人同死,豈以道焜非進士耶?”乃得謚“節愍”云。

異獸

楚中一孝廉,自山中入城。因有虎患,以兩獵戶持鐵叉自隨。日暮向郵亭小憩,忽一虎咆哮而來。兩人致孝廉亭前樹上,挺又迎虎而斗,虎斃。又一虎偕二小虎至,兩人力盡,死。孝廉方驚悸,俄一物似狗而小,白毛紅發,眼金色,走如飛,直前嚙三虎。三虎伏不敢動,皆死。各食腦少許,先死者嗅而不食。須臾至樹下,望孝廉大叫,聳身一躍,忽墜崖下藤蔓中,罥之空中不能脫。孝廉惶駭,自念待死已愚,不如先殺之,遂下樹,取叉刺而殺之。持送縣令某,某取其皮為領,雪不沾衣。

夫苛政猛于虎,酷吏之肆虐,實皆貪心之所致。若此物既已食三虎矣,而猶貪而不知足,以致自陷網羅,其亦可鑒也已。

按:此與《博物志》所載胡人來獻猛獸如狗者略相似。然彼其稱能食虎,而此并欲食人矣。又《逸周書》言:露犬能飛食虎豹。而此又似不能飛也,果何物耶?

王漁洋《隴蜀余聞》言:角端產瓦屋山,不傷人,惟食虎豹。山僧恒養之以自衛。按《中華古今注》:渠叟國獻鼩犬,能飛食虎豹。此以鼩犬為角端也。余按《逸書·王會解》:渠叟以鼩犬。鼩犬者,露犬也,蓋即鼩犬之別名。初不聞有角端之稱。《爾雅》:驨似馬,一角。麟,麕身,牛尾,馬足;黃色,圓蹄,一角,角端有肉。是角端固即麟之屬,奈何與鼩犬并為一談乎?

又:漢武帝時,大宛之北胡人獻一物,大如狗,聲能驚人,雞犬聞之皆走,名曰猛獸。帝怪其細小,及出苑中,欲使虎豹食之。虎見此獸,即低頭著地。帝謂虎欲低頭作勢,而此獸見虎甚喜,舐唇搖尾,徑往虎頭上立,因搦(原注:當作溺)虎面。虎乃閉目低頭,匍匐不敢動。搦畢下去之后,虎曳尾去。獸顧之,虎輒閉目。余嘗聞先人言,虎忌柴狗。狗之形小于畜狗。虎見之,輒伏不動,狗乃圈其外溲之,則此虎不能出外一步矣。殆即此獸也。

殿試卷

武進縣文介公萬歷二十三年殿試對策,公官禮部時,自取出,藏于家,迄今尚在。每行作三十二字。凡鄉會試有橫直硃絲行,殿試但有直行。推其立制之意,蓋以對策文有長短,則字從而疏密無不可者。今時相習書殿試所對策,率行二十二字,失為法之本矣。

又,乾隆五十年以前,同考官猶以經藝分校,面試帖詩題在第=場,今則移于第一場,而房官無五經之名。其不以五經分房者,以士皆習五經也。然余嘗見先輩專經者,其于所習之經,必有手抄本。其間考證源流,貫穿經說,幾于習一經而五經皆通。今則講章時藝而外,概置高閣。往往入場時,問以此題出自何篇,而茫然矣。可勝嘆歟!

附錄

康熙三十九年,給事中滿晉條陳科場積弊,總督郭琇條陳學校弊端,并下九卿議。議上,命錄示巡撫李光地、胡鵬,總督張鵬翮、郭琇。李光地疏推廣科場三條,學校四條。其末言:

邇來學臣率多茍且從事,致士子荒經蔑古,雖《四書》本經,不能記憶成誦。僅讀時文百十篇,剿襲雷同,僥幸終身,殊非國家作養成就之道。前歲旨下學臣,使童子入學,兼用《小學論》一篇。至其時幼稚見聞一新,就中頓明古義。此以小學誘人之明驗也。然書不熟誦,終非已得。宜令學臣于考校之日,有能熟誦經書小學,講解《四書》者,文理粗成,就與錄取。如更能成誦三經及五經者,更與補廩,以示鼓勵。又童生既令熟習小學,以端幼志,生員及科場論題專出《孝經》,每重復雷同。似當兼命《性理》、《通鑒》,以勵宏通之士。

疏入,仍下九卿,與張鵬翮等三疏參合定議。其鄉試另編官字號,以民卷九、官卷一為額。此出自上意,光地特贊成之。

論題以《太極圖說》、《通書》、《西銘》、《正義》一并命題。嗚呼!自明以來,士習之壞,江湖日下。附錄此議,以見國家立法未嘗不善,而有治法,無治人,以致積弊不可復返,而其法亦旋廢不講。安得如數君子者而挽之,使近于古哉!

又:《戒庵漫筆》曰:余少時學舉子業,并無刻本窗稿。有書賈在利考朋友家往來,抄得《燈窗下課》數十篇,每篇謄寫二三十紙。到余家塾,揀其幾篇,每篇或二文,或三文。憶荊川中會元,其稿亦是無錫門人蔡瀛與其姻家所刻。薛方山中會魁,其三試卷,余為慫恿其常熟門人錢夢王,以東湖書院活板印行,未聞有坊間板。今滿目皆坊刻矣,亦世風華實之一驗也。

楊子常彝曰:十八房之刻,自萬歷壬辰《鉤玄錄》始,旁有批點。自房王仲(士骕)始選程墨。至己卯以后,而坊刻有四種:曰程墨,則士子與主司之文;曰房稿,則十房進士之作;曰行卷,則舉人之作;曰社稿,則諸生會課之作。至一科房稿之刻有數百部,皆出于蘇杭,而中原北方之人市賈以去。天下之人,惟知此物可以取功名、享富貴,此之謂學問,此之謂人才,而他書一切不觀。

昔邱文莊當天順、成化之盛,已謂士子有登科名,全不知史冊名目、朝代先后、字書偏旁者。舉天下而惟十八房之讀,讀之三年五年,而一幸登第,則無知之童子,儼然與公卿相揖讓,而文武之道棄如弁髦。嗟乎!八股盛而六經微,十八房興而廿一史廢,此《日知錄》所以嘆也!

余按文莊所言,則當時已有房稿,今則更有束去天、崇、國初于不觀者,無論嘉、隆以上矣。此又世風之一變也。

推背圖

《桯史》:唐李淳風作《推背圖》,五季之亂,王侯崛起,人有倖心,故其學益熾。開口張弓之讖,吳越至以遍名其子,而不知兆昭武基命之烈也。宋興,受命之符尤為著名。藝祖即位,詔禁讖書,懼其惑民志以繁刑辟。然《圖》傳已數百年,民間多有藏本,不復可收拾,有司患之。一日,趙韓王以開封具獄奏,因言犯者至眾,不可勝誅。上命取舊本,凡已驗者,皆紊其次而雜書之。凡為百本,使與存者并行。于是傳者懵其先后,莫知其孰訛。間有存者,不復驗,亦棄弗藏矣。今之所傳,所由紛然雜出歟?

宋宣和初,尚方織綾,謂之“遍地桃”。又急地綾漆冠子作二桃樣,謂之“并桃”,天下效之。又香謂之“佩香”。至金人犯闕,無貴賤,皆逃避背鄉,為金虜去,亦應此讖也,豈在《推背圖》哉?

李自成

何璘《澧州志》云:李闖之死,野史載通城羅公山,《明史》載通城九宮山,其以為死于村民,一也。今按:羅公山實在黔陽,而九宮山實在通山縣。其言通城,皆誤也。

有孫教授為余言:李自成實竄澧州,至清化驛,隨十余騎走牯牛壩(在今安福縣境),復乘騎去,獨竄石門之夾山為僧。今其墳尚在云。余訝之,特至夾山,見寺旁有石塔,覆以屋。塔面大書“奉天玉和尚”。前有碑,乃其徒野拂文,載和尚不知何氏子。一老僧年七十余,尚能言夾山舊事,云:和尚順治初入寺事佛門,不言來自何處,其聲似西人。后數年,復有一僧來,云是其徒,乃宗門,號野拂,江南人。事和尚甚謹。和尚卒于康熙甲寅歲二月,約年七十。臨終,有遺言于野拂。彼時幼,不與聞。寺尚藏有遺像。命取視之,則高顴深顄,鴟目蝎鼻,狀貌猙獰,與《明史》所載正同。自成僭號奉天倡義大元帥,后復自稱新順王。其自稱奉天玉和尚,蓋自寓加點以諱之。而野拂以宗門為佛門弟子,事之甚謹,豈其舊日臣,相與左右者與?《明史》于九宮山鋤死之自成,亦云:“我兵遣識者驗其尸,朽莫辨。”而老僧親聞謦欬,其西音又足異也。

右《李自成墓志》,江賓谷(名昱志)所著。據《澧州志》以駁《明史》“通城”之誤,則“羅公山”之謬,更不待辨。其所征引亦精確。但據前史所稱,則自成之死于村民無疑。其言村民既鋤死自成,剝其衣,得龍衣金印,眇一目。村民乃大驚,疑為自成。其說原非無據。此老僧既能知和尚入寺之始,及其卒時年月,必能記憶其面目。惜當日孫教授未及一問其詳也。

按《何騰蛟傳》:李錦(自成從子,后賜名赤心)、高必正(自成妻高氏弟)之歸騰蛟于荊州也,騰蛟上疏,言“元兇已除,稍泄神人憤,宜告謝郊廟”。唐王大喜,立拜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封定興伯,而疑自成死未實。騰蛟言:“自成雖死,身首已糜爛。”不敢居功,固辭封爵,不允。是當時亦有疑其未死者,故本傳兼存。大清遣官驗尸之說,與豫英親王奏“有降卒言自成竄入九宮山,為村民所困,自縊死,尸朽莫辨”者合。然果其未死,則所稱得龍衣金印而眇一目者,伊何人耶?

徐珠淵

施彥恪《施氏家風述略續編》曰:庶母徐氏,名珠淵,字善懷,廣陵人。年十三,歸先君。

先是,有北官欲納之,泣曰:“彼富貴累葉,殆紈袴習也。兒何歸乎?兒愿得侍文人,為東坡之朝云足矣。”先君聞而憐之,聘焉。

四年,舉一女弟,殤,遂不復孕。歲己未,先君改官侍講,庶母寄詩,有“老天若解妾心苦,北地風霜盡轉南”之句。繼母李宜人命淳兄奉之入都。

又三年,先君疾。兄適咯血歸,予亦南還。庶母焚香吁天,刲股以進,且誓于神曰:“主翁生平德積于躬,縱必不起,亦延待其子一訣乎?否則,以儒林偉人,死妾婦之手,主目不瞑矣。”因長號達旦,如是者三晝夜。丙夕,有白光如匹練,自屋上落,有奇香起榻前,先君忽蘇,自是始能粥食。癸亥三月二十七日事也。予聞報奔視。

又七十日,先君歿。庶母朝夕哭奠如生,五年如一日,卒悒郁以死,遂與先君合葬于螺螄沖。

庶母能詩,每自焚其稿。死后檢得數首,附見《學余集》。

《小粉場雜識》:珠淵嘗有《寄北》詩云:“風緊牽離別,燈殘人未眠。此身無羽翼,安得到君邊?”愚山寄和云:“莫怨經年別,天寒耐獨眠。老夫魂欲斷,夢不到君邊。”又和寄小鏡詩曰:“白頭相許伴青山,天意驅人不放閑。寄到菱花將錦字,斷腸獨自照愁顏。”

按先生詩文,皆溫柔敦厚,品如其人,無非真性靈所結撰。故其道學風流,原屬千古情種,宜得是人。而珠淵之情深如許,真不愧先生之朝云矣。

毛文龍傳辨

文龍之襲取皮島以牽制本朝,于當時制敵之謀,不為無助。然自其建閫島上,抗御本朝,每戰輒敗。而其靡餉、違禁、殺降諸罪案,當時朝士既屢言之,即崇煥所面數十二罪,亦言之鑿鑿,則其跋扈要挾,原有可斬之理。故當天啟二年,廷臣大議經撫去留,張鶴鳴獨言:“王化貞一去,毛文龍必不為用,遼人為兵者必潰。”是其驕蹇難制可知。而《崇煥傳》亦言:東江形勢雖足牽制,顧文龍本無大略,往輒敗衄,而歲糜餉無算,且惟務廣招商賈,販易禁物,無事則鬻參販布為業,有事亦罕得其用。即謂其罪未至于叛,而雙島之會,崇煥先與議更營制,設監司,而文龍怫然不受,祟煥決意斬之。此其殺身皆由自取。

特是崇煥之專戳,原足與人以口實。傳中敘殺文龍事,與正史小異,而筆力稍弱,措語蕪而近俚。至其敘“促膝耳語”數行,及后文“回繳百刀之誓”數語,直似小兒學扮村劇然。蓋因《崇煥傳》有“臣不能成功,皇上亦以誅文龍者誅臣”,及傳末“崇煥妄殺文龍,至是帝悟殺崇煥”之言,而附會及此,竟說成一重果報。不知崇煥之誅,本由錢龍錫主定逆案。故忠賢遺黨,遂以“擅主和議,專戳大帥”陷崇煥以及龍錫耳。而思陵誅崇煥時,兼中于本朝之間。然即此足見崇煥之實心謀國,致為本朝所忌,逆黨所不容矣。故其磔也,史言天下冤之。而謂每肉落一塊,人競買食之,即崇煥生平何至于是?豈先生果為文龍后裔歟?然此傳本欲為文龍泄憤,而不知已流于小說之無稽也。

至徐泉一嘗為熊廷弼頌冤,其人蓋剛正之士也。其疏具載《廷弼傳》內,而此疏獨不載《明史》,殆即作者所依托而為之歟?然當以正史為據。

按《烈皇小識》言:文龍憚上英明,思有以自立。乃通情于清,愿捐金三百萬,易金、復二衛地,奏恢復功。已成約矣。袁崇煥之督師出關也,上召問方略,對以五年可平遼。及履任,覘知文龍有成約,急遣喇嘛僧入清,啖以厚利,欲解文龍議以就己。而清最重盟誓,堅持不可。喇嘛僧曰:“今惟有斬毛文龍耳。在清不為負約,在我可以收功。”崇煥遂以閱兵為名,直造皮島。文龍置酒高會。次日進謁,崇煥亦留宴。酒半,稱有密旨,即座中擒斬之。時文龍在營嚴整,眾亦不敢犯。事定,然后入告,朝廷亦姑容之。后清來索賂,祟煥特疏請增三百萬,謂五年之后,全遼皆復,此一勞永逸之計也。廷議皆執不可,遂聽清入犯,致有遵化之變。是崇煥之斬文龍,本為爭功起見。而本傳不載,或未見此識歟?

附錄《毛文龍傳》

毛稚黃作《毛太保傳》,言文龍以萬歷四年[某月]十四日,生于錢塘松盛里。美須眉,目炯炯如電。為人落拓,不治生產,好談兵。嘗與人群飲酒樓,酒酣拍案曰:“不封侯,不罷休。”眾皆笑之。

年三十,走燕中,不遇,又走遼左。遼帥收之幕下,授海州軍官,漸至都同。后以王化貞薦,授空札數百道,得便宜行事。時天啟元年也。公于是率麾下百九十七人,東據皮島。皮島者,故朝鮮地,四面皆山,陡絕,惟西面一隅可通舟楫。公得之,金、復、海、蓋諸州皆震。朝廷遂以公為正總兵,賜尚方劍,進左都督,又加封太保,封三世,襲一子錦衣衛指揮。

于是公益自奮勵,筑城修樓櫓,立火炮為守御具,又建府鐵山,立文廟,設學,諸生得附北直隸山東鄉試,有中式者。屯田鑄錢,通商舶,為長久計。遇敵敢戰,屢捷,出奇無窮。嘗戰于大石嶺,矢來如雨,再易馬,皆射死。夜半,公登山入廢廟,顧見廡下有黑馬,遂跨之出。馬行甚疾,敵望之,皆辟易。天明還軍,軍士皆歡呼。及下馬,則一黑虎跳躍而去。眾大驚曰:“將軍天人也!”

丁卯冬,有時貴人膺召入都,與所親客言別。問曰:“方今以何事為亟?”會此客與公私隙,故為沉吟曰:“東島大可虞。”初,公所招集士已十余萬,日費朝廷數千金,餉不時發,公屢上疏,仍不發。最后公疏云:“脫使士伍一朝脫巾而呼,臣雖萬死,不能禁其離心,如國事何?”廷議已疑其要脅,而時貴適入,時袁崇煥新起經略,駐遼左,時貴陰令圖之。

屯田主事徐泉一,念公功高,而憤朝議之多舛,乃上疏論不可解者四,謂:關寧一鎮,每歲用銀三百萬,米一百三十萬。今皮島自天啟二年至七年,共銀一百九萬有奇,米豆共九十余萬石,猶紛紛然責其多乎?此不可解者一。關寧極望不過四百里,乃擁兵至十八萬。皮島所屬島嶼二十余處,皓淼一千里,非得多兵,何以聯絡而相策應乎?今文龍用兵才十五萬,乃謂其實止二萬八千,馀皆虛冒錢糧也。不可解者二。文龍妻子久已歸浙,或亦王翦請田宅之意,而猶慮其尾大不掉,不可解者三。既謂皮島為扼要之地,而倚任文龍,而阻其餉。是委之敵耳。即謂文龍—身不足惜,而皮島既喪,內地必危,不此之慮,而顧日夜以文龍為憂,不可解者四。其余為文龍辨白者,累累千二百余言。且曰:“敢以三子一孫保文龍無他。”不省。

崇煥乃以書召公會雙島。雙島在皮島西。崇煥云:“有密語。”公坦然揚帆來,且欲因是細陳軍餉事。時軍中頗以為疑,請多從者。公曰:“我大將任東隅一面,彼不奉詔,豈敢殺我?果有詔,雖多人何益?徒滋猜貳。且不聞郭汾陽赴魚朝恩之宴乎?”既相見一古寺,崇煥謂公:“吾所欲與公語,他人不得聞。”兩人各屏去騶從,獨崇煥后一書生隨。崇煥顧曰:“此吾幕中奇謀士,故嘗與俱。”因共挽手入寺。書生者,狀短小有力,袖短刀。既入,坐定。祟煥故移坐就公語,良久忽曰:“吾今日欲斷將軍頭。”公笑曰:“毋謔。”崇煥曰:“奉密旨。”懷中出片紙,蓋矯詔也。公疑之,崇煥曰:“我如屈殺君一刀,他日償君百刀。”公即坐下拜,涕淚無一言。書生遂出刀斬公。祟禎二年六月五日也,年五十四。

崇煥既殺公,而公有族子承祿,公養以為子,從公在島中,官副總兵。聞變,棄官歸杭州。祟煥捕得,鍛煉之,令誣服與父文龍謀叛。蓋欲借以解己擅殺罪。承祿取紙筆,大書“岳家父子”四字。人皆悲憤,崇煥亦變色,已竟殺之。于是皮島諸將士共棺殮公,載柩東北去。柩至海中不肯行,船反逆而西流。諸將士無如何,乃共拜之,而浮諸海,相率東北去,皮島墟矣。失左臂自此始。

徐泉一復上疏白公冤,不報,泉一遂掛冠歸。未幾軍書旁午,都城大震。朝廷知公實枉死,又頗思其功,逮祟煥磔于市。每肉落一塊,人競買而食之。百刀之誓,至此而符。時貴人亦得罪。

公之為將也嚴,賞罰必信,與士卒同甘苦,有古名將風。然恃其功能,于權要絕不饋遺。或送白金千兩,須人參百斤,公但如其價報之,故亦以此致禍。

鐵山、皮島俱祠公。遼左遺民,有挈妻子來,無所歸,號泣自經祠下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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