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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 南天痕
  • 西亭凌雪
  • 2742字
  • 2015-12-21 12:12:48

陳宗道,字夷甫,吳江人;授徒西洞庭山。聞北京變,入淮,以策干當事;不用,遂歸。漕撫路振飛流寓洞庭,宗道讓之曰:此非公等偷閑時也。制初下,途遇剃發(fā)者,直前罵之;為其黨所殺。

張起生,吳江醫(yī)者。提督吳勝兆至曹村,村人皆奉制,獨起生如故,斷吭而死。

林應星,字永瞻,晉江人;林說,字傅公,福清人。皆舉于鄉(xiāng)。應星為章平教諭,制下,自縊死。說逃于山中,七日不食而死,自志其墓。

永嘉諸生鄒之琦、瑞安諸生鄒欽堯,皆素以名節(jié)自許。制下,之琦曰:吾聞之孝經,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今可爾耶?遂赴水死。欽堯亦沉于甌江。

葉天章,一名尚高,永嘉人;佯狂不從令。賦詩曰:安得蜉蝣易生死,猶存楚楚好衣裳。上丁祭文廟,天章入慟哭,為文以祭。其略曰:嗚呼!宗枋猶在兮,恨離離之彼忝;發(fā)膚改毀兮,悲蓼蓼之匪莪。裸將堂上兮,何莫非先朝之彥?奔走廡下兮,又誰非圣人之徒?嗚呼!藐藐余躬兮,自分為能識君臣之螻蟻;悠悠我思兮,寧復作不識春秋之蟪蛄?太守見其文,執(zhí)而笞之,下獄。五月五日,為絕命詩曰:待斟蒲酒心先醉,未浴蘭湯骨已香。飲毒卒。

朱君正,字子性,浦江諸生。壬午,東陽許都反,其偽官吳奎至浦城,欲謁孔廟;君正曰:吾先圣禮義堂,顧容賊入耶?挾匕首將往刺之。奎聞,不敢入。金華破,制下,士大夫有遠匿深山者。君正曰:死則死耳,何匿為?夜入明倫堂縊死。

劉泰兆,字方公,寧都諸生。北都之變,泰兆痛哭;賣衣為資,刊討賊檄文遍告當?shù)溃垙统稹W錈o所合。丙戌,徙居釣峰;會降兵過其地,鄉(xiāng)人盡走,泰兆獨峨冠大袖當戶而立。兵叱曰:汝何人?曰:我大明廩生也。何不剃發(fā)?泰兆曰:此汝輩事,可及我耶?遂攢刃殺之。

曾和應,字鶴山,臨川諸生,吏部郎亨應之弟。亨應起兵死,和應奉父入閩。丙戌閩敗,之肇慶;是冬,肇慶潰。剃發(fā)令下,和應曰:吾死矣,發(fā)不可毀;毀之,何以見先兄于地下乎?遂整衣冠,拜別其父,投井死。魏殷臣,字六若,寧都人。庚寅,郡兵圍城,殷臣獨不肯出;及城破,錄尸者見其發(fā)如故。

李應開,字翔卿,寧都人。國變,棄儒服結客,士之落拓不得志者多歸之。辛卯,鎮(zhèn)將以剿山賊道上鄉(xiāng),聞應開狀,猝揜捕,系縣獄;召所知告之曰:李生未嘗抗兵,速薙發(fā),即貸死。所知以告,應開慨然曰:諸君愛吾良厚,吾非不自愛。人生旦暮,等死耳;顧婉轉求生,他日不自立,死鹿鹿中,悔晚矣。數(shù)日庭讞,應開踞地坐。鎮(zhèn)將呵之曰:汝何為作賊?應開曰:未也。鎮(zhèn)將曰:非賊何違制?應開曰:汝乃賊耳!反嗔我耶?鎮(zhèn)將大怒,立牽出殺之。

閩縣人趙卯者,市民也。丙戌九月,大兵入閩,士民皆從制;卯見之,撫掌大笑。人曰:子能保汝發(fā)乎?保汝發(fā)且喪汝頸;二者孰重?卯曰:吾自有術。保我發(fā),且保我頸;汝不知也。乃市酒肉,與其父母歡飲,三子侍。俟酒酣,嘆曰:發(fā)膚受之父母,今將去之,敢忘養(yǎng)育恩耶?拜其父母,亦令三子拜。已乃曰:明日剃之未晚也。已見父母寢,謂其子曰:予我筆硯,爾先寢。大書于壁曰:男子趙卯不肯剃發(fā)死。投筆,縊于中堂。家人知而解之,不及矣。

紀文疇,字南書,同安諸生;唐王征為待詔。子許國,字石清,壬午舉人。閩亡,父子避于島中,俱不奉制。丁亥,文疇被殺,籍其家;有勸許國祝發(fā)為僧,家可無籍也。許國曰:吾不以千金之產而易一發(fā)也。

林化熙,字皞如,福清人。隆武授國子監(jiān)博士。福州陷,避之海口鎮(zhèn)。大兵破海口,得化熙,欲降之;大帥問曰:吾聞海上周鶴芝脅人留發(fā),汝乃為所脅耶?化熙立而笑曰:人生發(fā)膚,不能自主而受脅于人耶?若發(fā)可脅之而留,今發(fā)亦能脅之而剃乎?大帥怒,置之獄。明日,復降之,不可;使戮于市。過唐王朝門,趨入不去;謂刑者曰:吾明之逋臣也,當死于是。口占云:吾頭戴吾發(fā),吾發(fā)表吾心;一死還天地,名義終古欽。書者誤欽為矜,化熙命改之。乃就刑。

劉國祚,永州參將。城破,匿民間。當事懸制通衢,國祚往碎之,遂見殺。

其余以違制先后被殺者,北直隸則順天趙良玉、徐清、遵化張棟隆、沙河段煥然、保定黨國賓、趙高明、真定趙治國、宣府張守煥等,山東則張從仁、韓清、辛見國、丁大樸、丁煒然、諸生田逢收、濟寧王進、蒲臺彭進常、登萊劉恒、王景明等,山西則趙體富、劉見龍、喬一洪、李鳳翀、于奮飛、諸生孔如美、崇光國、王登進、鄉(xiāng)官賀孟飛、朔州岳成才、柳玉首、郭鳳林、郭見等,陜西則單允昌、王耀祖、甘肅諸生呂可興等,河南則諸生高廷寶,江南則金陵陳士達、鳳陽劉鎮(zhèn)、劉倫、劉登仕、壽州諸生謝一魯、揚州戴學一、牛應時、胡應囗、清江瞿士元、宜興諸生盧象同(字同人)、邵大宣、李有喬、昆山陸幼安、顧鐵匠、金壇木工湯士鰲,浙江則會稽茹名煥,湖廣則楊六美、張贊宇、張仲器、楊學易,江西則鄔科、諸生田時稔:此皆姓名可稽者也。惜乎!其生平無從考矣。

其間,又有流離兵刃之中,而獨全節(jié)義,抗死不違,更可尚也。

饒士柟、溫奇梧、周必顯

饒士柟,進賢諸生。戊子七月,奉其父工部主事元拱避兵于鶴山峰。元拱被執(zhí),將加刃。士柟從匿所急出,請以身代。父子并殺。溫奇梧,寧州人。乙酉,賊攻城,奉母及姊走高囗〈土叚〉,中途相失;奇梧至高囗〈土叚〉,而母、妹已他徙。奇梧奔尋號泣,眾止之曰:滿地皆賊,何處可尋?奇梧曰:我得見母,死無恨。卒遇賊見殺。其同邑周必顯,字宗人。乙酉十二月賊攻城,父母年老不能行;必顯曰:仲弟無嗣、季弟有子而稚,宜亟去;我有二子,當獲。有頃,賊至索金,欲刃其母;必顯執(zhí)刃泣曰:茍全我親,我命奚恤?賊勿聽,碎腦決脰以死。同城諸生陳嘉容遇賊,賊持刃向其母。嘉容紿以金,母得脫;賊怒,殺之。

薛大觀

嗚呼!粵中之亡,倉皇走絕塞;從亡諸臣及文武吏,皆俯首迎附。其間能抗節(jié)不辱者少矣;況未食其祿者歟!況能率其妻子從容以就義者歟!夫南詔之墟,漢、唐所不賓;今乃有節(jié)義卓卓如是者。高皇帝詩書道德之化,洋溢蠻貊矣。即一人豈為少歟?次其傳如左。

薛大觀,字爾望,昆明人。為人尚氣節(jié)、重然諾,取予不茍。與子之瀚,并以諸生有聲。孫可望據(jù)云南,用其私人任僎為吏、囗二部,干進者如市;李定國以門客金維新掌銓政,亦如之。獨大觀父子夷然不屑。城北有龍泉觀,下臨黑龍?zhí)叮笥^移家居焉。及駕幸緬甸,士大夫多從之;大觀嘆息曰:不能背城一戰(zhàn),同死社稷,顧君臣走蠻貊邦以茍活,不重可羞耶?顧之瀚曰:吾不惜七尺軀為天下明大義;汝奉母以免之。瀚曰:大人死忠,兒當死孝。大觀曰:母在,可無養(yǎng)耶?其母在旁顧之瀚妻曰:父子能死忠孝,吾兩人獨不能死節(jié)義乎?侍女方抱幼子,問曰:家人皆死,何以處我?大觀曰:爾能死,甚善。于是五人偕赴黑龍?zhí)端馈4稳眨T尸相牽浮水上,幼子在侍女懷,兩手堅抱如故也。其次女已適人,避兵山中,相去數(shù)十里;亦同日赴水死。

余于春日敘次死義諸君子,未卒卷而輟;及冬月,乃足成之。忽陰風怒號,飛霰將集,慘慘然有鬼嘯猿啼聲。余瞿然啟戶,視之則澄月如水也。嗚呼!其諸君子之靈也然?則諸君子固赫然如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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