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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懶真子
  • 馬永卿
  • 7169字
  • 2015-12-20 19:28:55

紹興三年夏六月,明州阿育王山住持凈曇,以宸奎閣所藏仁宗御書詣行在。所獻書凡五十三軸,字體有三:一曰真書,二曰飛白,三曰梵書。其上二書世多見之,而梵書亦自奇古可駭愕也。又有團絹扇三柄,皆有御書。一長柄者三尺許,恐是打扇,用白藤縛柄。而三扇皆以青箋紙為上下承萼,制度極草草,今中產之民所恥也。大哉,仁宗之盛德也!

《唐史》載:鄭虔集當世事著書八十余篇,目其書為《薈蕞》。老杜《哀故著作郎貶臺州司戶滎陽鄭公虔》詩云:“薈蕞何技癢。”又按《韻略》:薈,烏外切,草多貌,如“薈兮蔚兮”之薈。蕞,徂外切,小也,如“蕞爾國”之“蕞”。虔自謂其書雖多,而皆碎小之事也。后人乃誤呼為《會粹》,意為會取其純粹也,失之遠矣。蓋名士目所著書多自貶,若《雞肋》、《脞說》之類,皆是意也。“技癢”者,謂人有技藝不能自忍,如人之癢也,老杜以謂虔私撰國史,亦不能自忍爾?!稗币灰粼谕馇?,小也,兩音一意。

楚子問齊師之言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注云:“馬牛之風佚,蓋末界之微事,故以取論?!比蛔⒁馕瓷趺靼?。仆后以此事問元城先生,曰:“此極易解,乃丑詆之辭爾。齊、楚相去南北如此遠離,馬牛之病風者,猶不相及。今汝人也,而輒入吾地,何也?”仆始悟其說,即《書》所謂“馬牛其風”,注云“馬牛其有風佚”,此兩“風”字同為一意。

仆讀《史記》,因嘆曰:“天道遠矣。吁,可畏也!”秦昭王四十八年,始皇生于邯鄲,年十三即位,是歲甲寅。然是年豐沛,已生漢高皇帝矣。后十五年己巳,項羽生;二十七年,始皇南巡會稽,時年已二十三矣。其年七月,始皇崩。二世元年九月,沛公起沛,時年三十九;項羽起會稽,時年二十四。漢元年,高帝至灞上,時年四十二。十二月,羽繼至,遂殺子嬰而滅秦。高帝在位十二年,五十三而崩,時歲在丙午。噫!消長倚伏,其運密矣。

政和中,仆仕關中,于同官蒲氏家,乃宗孟之后,見漢印文云“輯濯丞印”。文奇古,非隸非篆,在漢印中最佳。輯濯,乃水衡屬官。“輯”讀如“楫”,“濯”讀如“棹”,蓋船官也,水衡掌上林。上林有船官,而楫濯有令丞,此蓋丞印也。然皆太初元年已前所刻,太初已后皆五字故也。

元城先生嘗與仆論魏丞相不能救蓋寬饒之死,今追錄之。神爵二年九月,司隸校尉蓋寬饒有罪下有司,自殺。三年三月丙午,丞相相薨。識者以謂有天道焉,且相嘗謂“次公醒而狂”,且以字呼之,是必平日朋友也。平日以狂待之,則宣帝之怒,相必無一言以救之。宣帝初下其書中二千石議也,執金吾議以為大逆不道。然則中二千石共議以為大逆不道,獨執金吾一人耳?!栋俟俦怼飞窬舳辏详柼刭t為執金吾,不知賢者何人也,必丑邪惡正,嘗為蓋司隸所劾者也。賢不足道也,獨相號為賢相,又與寬饒彼此皆儒者,平日交友,獨不能為地,相可責哉!

《禮記》載:曾子數子夏之罪云:“吾昔與女從夫子于洙泗之間,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人疑汝于夫子,汝罪三也?!弊⒃疲骸把云洳环Q師也。”蓋古之君子言必稱師,示有所授,且不忘本也。故《子張》一篇載群弟子之語,子夏之言十一,而未嘗稱師;曾子之言五,而三稱曰“吾聞諸夫子”,則子夏為曾子所罪,固其宜矣?!抖Y記》“樂正子春曰:吾聞諸曾子,曾子聞諸夫子”,蓋曾子稱師,故子春亦稱師也。又知古人注解,各有所本,不若后人妄意穿鑿也。

淵明之為縣令,蓋謂貧爾,非為酒也。聊欲弦歌,以為三徑之資。蓋欲得公田之利,以為三徑閑居之資用爾,非謂旋創田園也。舊本云:公田之利過足為潤,后人以其好酒,遂有公田種秫之說。且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此非種秫時也。故凡本傳所載,與《歸去來辭序》不同者,當以序為正。

高郵老儒黃移忠彥和,仆幼稚常師之。嘗謂:孟子去齊,三宿而出畫,讀如晝夜之晝,非也?!妒酚洝ぬ飭蝹鳌泛筝d“燕初入齊,聞畫邑人王蠋賢”,劉熙注云:“齊西南近邑,音獲?!惫拭献尤薅?,時人以為濡滯。

今之書尺稱人之德美,繼之曰“不佞”。不佞,意謂不敢諂佞,非也?!蹲笫稀ふ压荒辍份d奮揚之言曰“臣不佞”,注云:“佞,才也?!睗h文帝曰:“寡人不佞。”注云:“才也。”《論語》云:“不有祝鮀之佞?!弊⒁嘣啤安乓病薄9湃恕柏蹦芡ㄓ?,故佞訓“才”?!蹲笫稀份d祝鮀之言行極備,蓋衛之君子也。衛之宋朝姿貌甚美,衛靈公夫人南子通之??鬃又?,蓋為無祝鮀之才,而有宋朝之容,則取死之道,故曰“難乎免于今之世矣”。

仆友孫亞之自呼曰“雅”,朱耆卿自呼曰“刑”。或問:有故事乎?仆曰:“孟施舍之養,勇也。”又曰:“舍豈能為必勝哉?”注曰:“施舍自呼其名?!钡簧?,蓋其好勇而氣急也,恐起于此。

仆任夏縣令,一日,會客于蓮塘上,時苦蛙聲。坐中有州官,乃長安人,以微言相戲,妄謂仆:“南人食此也?!逼痛鹪唬骸按耸情L安故事?!笨驮唬骸拔绰勔病!逼腿 稏|方朔傳》示之,客始伏。武帝欲籍阿城以南,盩厔以東,宜春以西,為上林苑,朔諫以謂:此“地土宜姜芋,水多魚,貧者得以人給家足,無饑寒之憂?!睅煼皆唬骸凹赐茏?,似蝦蟆而小,長腳,蓋人亦取食之。”

仆嘗與陳子真、查仲本論“將無同”。仲本曰:“此極易解,謂言至無處皆同也。”子真曰:“不然。晉人謂將為初,初無同處,言各異也。”仆曰:“請以唐時一事證之:霍王元軌與處士劉平為布衣交?;騿柾跛L于平,曰:‘王無所長?!瘑栒卟唤?,平曰:‘人有所短,則見所長。’蓋阮瞻之意,以謂有同則有異;今初無同,何況于異乎?此言為最妙,故當時謂之‘三語掾’?!倍咏钥现?。

揚州天長道中地名甘泉,有大古冢如山,未到三十里已見之,土人呼為“琉璃王?!薄0矗簭V陵王胥,武帝子也,都于廣陵。后至宣帝時,坐謀不軌,賜死,謚曰厲。后人誤以劉厲為琉璃爾。漢制:天子、諸侯即位,即立太子,起陵冢,故能如此高大。胥雖以罪死,尚葬其中,故胥且死,謂太子霸曰:“上遇我厚,今負之甚,我死骸骨當暴,幸而得葬,薄之無厚也。”旁有居民數十家,地名“甘泉”,或恐胥僭擬云。

文房四物見于傳記者,若紙、筆、墨皆有據;至于硯,即不見之。獨前漢張彭祖少與上同研席書。又薛宣思省吏職,下至筆研,皆為設方略。蓋古無“硯”字,古人諸事簡易,凡研墨不必硯,但可研處只為之爾。矛盾、螭蚴載于前世,不若今世事事冗長,故只為之研,不謂之硯。然任緝之《北征記》:孔子廟中有石硯一枚,乃夫子平生物。非經史,不足信。

荊公字解“妙”字云:“為少為女,為無妄少女,即不以外傷內者也?!比硕嘁源搜詾橘|,殊不知此乃郭象語也?!肚f子》云:“綽約若處子。”注云:“處子不以外傷內?!惫陨w出于此。

退之以毛穎為中山人者,蓋出于右軍《經》云:“唯趙國毫中用。”蓋趙國平原廣澤,無雜木,唯有細草,是以兔肥;肥則毫長而銳,此良筆也。

《孟子》云“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齊語也”,又云“引而置之莊岳之間數年”。蓋莊岳乃齊國繁會之地,孟子在齊久,故知其處。今以《左傳》考之,可見莊岳之地。襄公二十八年,齊亂,十一月丁亥,慶封“伐西門,弗克;伐南門,克之;又伐內宮,弗克;又陳于岳。”注云:“岳,里名也?!卑Ч晗牧挛斐?,陳乞、鮑叔以甲入于公宮。國夏、高張“乘如公,戰于莊,敗”,注云:“莊,六軌之道也?!币宰罘睍?,故可令學齊語。

古以“右”為上,且以“左”相言之,謂非正相,如輔佐之“佐”耳。《左氏傳》:薛宰之言“仲虺居薛,以為湯左相”。又“齊崔杼立景公而相之,慶封為左相”。蓋伊尹者,湯之相也,而仲虺特輔佐伊尹耳,故曰左相。崔杼、慶封,亦復如此。故漢孝惠時,王陵為右丞相;王陵既免,徙平為右丞相。文帝初立,周勃功高,陳平謝病,上“視平病,問之。平曰:‘高帝時,勃功不如臣;及誅諸呂,臣功不如勃。愿以相遜勃?!谑且蕴静獮橛邑┫啵坏谝?;平為左丞相,位第二”。非獨如此,周昌自御史大夫左遷為趙相,黃霸以財入官兩府不與右職,與此同類。今人亦以降為左遷。

古人姓名有不可解者。文公十八年季文子云“高陽氏有才子八人”,注云:“高陽,顓頊帝號也。八人,其苖裔。”“蒼舒、隤敳、梼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逵?!弊⒃疲骸按思创埂⒁妗⒂?、皋陶之倫。庭堅,皋陶字也。”然有可疑者:文公五年,楚滅六、蓼,臧文仲聞六滅,曰:“皋陶庭堅,不祀忽諸?!弊⒃疲骸傲?、蓼,皆皋陶后也?!鼻壹仍仆约锤尢兆?,則文仲不應既曰“皋陶”,又曰“庭堅”也。若據其意,則皋陶、庭堅又似兩人。山谷老人名“庭堅”,字“魯直”,其義不可解?;蛟颇郊疚淖又疖炱?,故曰“魯直”。

《唐史》載:崔湜執政時年三十八,嘗暮出端門,緩轡諷詩。張說見之,嘆曰:“文與位固可及,其年不可及也!”仆初讀此,謂說之年遲暮,與湜相去絕矣。及以二人本傳考之,相去才四歲爾。今按《宰相年表》:湜執政時,乃景龍二年戊申,推而上之,生于咸寧二年之辛未。《張說傳》稱說開元十八年卒,年六十四。推而上之,乃生于乾封二年之丁卯;至景龍二年戊申,說本年四十二歲,而嘆慕之如此,藉使宋廣平見之,必無此語。廣平嘗見蕭至忠出太平公主第,謂至忠曰:“非所望于蕭傅。”非獨不慕,且以為戒。

眉山蘇氏《文集》著《權書》、《衡論》?!逗庹摗罚澜灾鎏帲殹稒鄷啡松僦h哀帝時,欲辭匈奴使不來朝,黃門郎揚雄上書諫曰:“高皇后嘗怒匈奴,群臣廷議,樊噲請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季布曰:‘噲可斬也!’于是大臣權書遺之。”注曰:“以權道為書,順辭以答之?!薄皺鄷敝w出于此。衡取其平,權取其變;衡為一定之論,權乃變通之書。

柴慎微云:淮陰信可謂忠矣,漢待之何其薄也?!顿潯吩唬禾煜录榷?,命韓信申軍法。此乃信為淮陰侯在長安奉朝請時也。漢五年二月,漢王即皇帝位;六年十二月,執信于陳;十二年九月,伏誅。且信之長安也。漢實囚之,而乃能為漢申軍法,即其忠可知矣。蓋漢實畏其能,故信卒不免。田肯有云“陛下已得韓信,又治關中”,則知此兩事,乃當時安危存亡之機。且信之聲名,使人畏之如此,其不亡何待?

李百藥父與友陸人等共讀徐陵文,有“刈瑯邪之稻”之語,嘆不得其事。百藥進曰:“《春秋》‘鄅子籍稻’,杜預謂在瑯邪?!笨痛篌@,號奇童。今按:昭公十八年《傳》“鄅人籍稻”注云:“鄅,妘姓國也。其君自籍稻,蓋履行之。”昭公十八年經書“邾人入鄅”注云:“鄅國,今瑯邪開陽縣也?!鄙w“籍”當呼為“典籍”之“籍”,謂履行之而記其數也。周之六月,夏之四月,稻方生也,而徐陵以為刈,非矣。

《莊子》之疏,有可以一大笑者。《徐無鬼》語武侯相馬曰:“直者中繩,曲者中鉤,圓者中規,方者中矩。”謂馬步驟回旋,中規矩鉤繩也。故東野后以御見莊公,進退中繩,左右旋中矩,同一意也。《疏》乃以直為馬齒,曲為馬項,方為馬頭,圓為馬眼。且世間豈有四方馬頭乎?故可以一大笑。

《唐中興頌》云:“復復指期。”或云:以復兩京,故曰復復。非也,此兩字出《漢書》。今按《匡衡傳》云:“所更或不可行而復復之。”注云:“下復扶目反?!庇帧昂挝錇榫徘鋾r,奏言宜置三公官,又與翟方進共奏罷刺史,更置甘州牧。后皆復復故?!弊⒃疲骸耙榔渑f也。下復扶目反?!鄙w上音服,下音福,謂復如故也。唐《中興頌》宜亦如此讀之。

“玉子紋楸一路饒,偏宜檐竹雨蕭蕭。羸形暗去春泉長,猛勢橫來野火燒。守道還如周伏柱,鏖兵不愧霍嫖姚。得年七十更萬日,與子同于局上消?!庇叶拍林顿泧滞蹂獭吩?。或云此真贈國手詩也,棋貪必敗,怯又無功。“羸形暗去”,則不貪也;“猛勢橫來”,則不怯也;“周伏柱”以喻不貪,“霍嫖姚”以喻不怯,故曰高棋詩也。杜牧嘗云:“棋于貪勇之際,所得多矣?!薄捌呤f日”者,牧之是時年四十二三,得至七十,猶有萬日。

韓魏公父諫議大夫國華,嘗仕于蜀。蜀中士人胡廣善相術,見諫議而奇之曰:“是必生貴子,請納女焉?!焙笾G議出守泉州,祥符元年戊申歲七月二日生魏公于泉州州宅。仆與韓氏交游,嘗見諫議、胡夫人畫像,皆奇偉,宜其生貴人也。世言魏公世居河朔,故其狀貌奇偉,而有厚重之德。然生于泉州,故為人亦微任術數,深不可測,有閩之風,皆其土風然也。聞者以為然。

或問漢臣朝服,仆云:張敞議云:“敞備皂衣二十余年?!弊⒃疲骸半m有五等服,至朝皆著皂衣?!庇止扔罆疲骸斑硪轮簦瑤姵贾??!眲t知漢朝之服皆皂衣也?!吨芏Y》袞冕九章,鷩冕七章,毳冕五章,絺冕三章,元冕衣無文、裳刺黻而已。故曰:卿大夫之服,自元冕而下如孤之服,則皂衣者,乃周之卿大夫元冕也。漢之皂衣,蓋本于此。

《金陵》詩云:“歲晚蒼官聊自保,日高青女尚橫陳。”蒼官謂松也,青女謂霜也,言日高而松上霜猶不消也?!皺M陳”出《楞嚴經》,六欲界中云:“我無欲應女行事,當橫陳時,味如嚼蠟。”以言道人處世間,雖有欲而無味也。蓋荊公自謂如蒼官自保,但青女橫陳不能已耳。此言近于雅謔,殊有深意。

元城先生嘗論及漢高帝功臣曰“屠狗販繒之徒”,呼“繒”字與“餳”相近,后檢《漢·灌嬰傳》注,云“帛之總名”而已。今按《韻略》:繒,慈陵切。注云:“帛也。增,咨登切?!眲t世人以繒為增,誠非也?!渡袝贰柏鼠跣w縞”注云:“玄,黑繒也;縞,白繒也。”釋音云:“似陵反。”《禮運》云:“瘞繒?!弊⒃疲骸氨撞豢??!贬屢簟八迫苑础??!蹲笫稀罚盒l文公大帛之冠。注云:“大帛,厚繒?!薄翱?,疾陵切。”《晉書·地理志》:“繒,才陵反。”以諸音義考之,當以疾陵為正。

許、洛之間極多奇士。宣和中,崔朝奉鶠德符監洛陽稻田公務。一日,送客于會節園。官客佐拘入會,節以為景華御苑,德符不知也。晚春,復騎瘠馬,與老兵由園內,坐梅下哦詩,其間有曰:“去年白玉花,結子深林間。少憩藉清影,低顆遂微酸。”次日,佐入園,見地有馬糞,知是崔朝奉。是時,府官事佐恐不及,而德符未嘗謁之,因此劾奏擅入御苑作踐,遂勒停。德符傳食于諸人家,久之,斂錢復歸陽翟。聞之田元邈云。

洛中士人張起宗,字起宗,以教小童為生,居于會節園側,年四十余。一日,行于內,前見有西來行李甚盛,問之,曰:“文樞密知成都回也?!奔探则T馬,錦繡蘭麝,溢人眼鼻。起宗自嘆曰:“我丙午生相遠如此?!卑蓄份m曰:“秀才,我與汝算命。”因與藉地,卜者出算子約百余布地上,幾長丈余,凡關兩時,曰:“好笑諸事不同。但三十年后,有某星臨某所,兩人皆同,當并案而食者九個月?!逼鹱诤笃呤鄽q,時文公亦居于洛。起宗視其交游飲宴者,皆一時貴人,輒自疑曰:“余安得并案而食乎?”一日,公獨游會節園,問其下曰:“吾適來,聞園側教學者甚人?”對曰:“老張先生?!痹唬骸罢垇怼!奔耙?,大喜,問其甲子,又與之同,因呼為會節先生。公每召客,必預;召赴人會,無先生則不往。公為主人,則拐于左;公為客,則拐于右。并案而食者,將及九月。公之子及甫知河陽府,公往視之。公所居私第地名東田,有小姬四人,謂之東田小藉,共升大車隨行。祖于城西,有伶人素不平之,因為口號曰:“東田小藉,已登油壁之車;會節先生,暫別玳筵之宴?!弊臀⑿ΑW源寺汗珡蜌w洛,不復召之矣。瞽之言異哉!聞之于司馬文季樸。

蘇秀道中有地名五木,出佳酒,故人以“五木”名之。然白樂天為杭州太守日,有詩序云:“錢湖州以箬下酒,李蘇州以五酘酒相次寄到?!痹娫疲骸皠趯Ⅲ柘峦鼞n物,寄與江城愛酒翁。鐺腳三州何處會,甕頭一盞幾時同。傾如竹葉盈樽綠,飲作桃花上面紅。莫怪殷勤最相憶,曾陪西省與南宮?!逼蛧L以此問于仆之七舅氏,云:“‘酘’字與‘羖’同意,乃今之羊羔兒酒也。詳其詩意,當以五羔為之。以是酒名,故從‘酉’云。樂天詩云‘竹葉盈樽綠’,謂箬下酒,取竹有綠之意也?!一ㄉ厦婕t’,謂五酘酒,取桃花五葉也。后人不知,轉其名為五木,蓋失之矣?!逼蜋z韻中“酘”字乃竇同音,注云:“重釀酒也?!笨帧搬H”難轉而為“木”。

溫公私第在縣宇之西北數十里,質樸而嚴潔,去市不遠,如在山林中。廳事前有棣華齋,乃諸弟子肄業之所也。轉齋而東,有柳塢,水四環之,待月亭及竹閣西東水亭也。巫咸榭乃附縣城為之,正對巫咸山。后有賜書閣,貯三朝所賜之書籍。諸處榜額皆公染指書,其法以第二指尖抵第一指頭,指頭上節微屈,染墨書之。字亦尺許大,如世所見“公生明”字,惟巫咸榭字差大爾。園圃在宅之東,溫公嘗宿于閣下,東畔小閣侍吏唯一老仆。一更二點即令老仆先睡,看書至夜分,乃自罨火滅燭而睡。至五更初,公即自起,發燭點燈著述,夜夜如此。天明,即入宅起居其兄,且或坐于床前問勞,話畢即回閣下。

駙馬都尉之名,起于三國,故何晏尚魏公主,謂之駙馬都尉。然不獨官名以駙馬給之,蓋御馬之副,謂之駙馬,從而給之,示親愛也。故杜預尚晉文帝妹高陸公主,至武帝踐祚,拜鎮南大將軍,給追鋒車第二駙馬。且晏如傅粉,宜為禁嚴。若預乃癭如瓠爾,何至妻帝之女也。始信前古帝婿唯擇人材,不專以貌也。后世浸失此意,惜哉!

后漢以來方書中有五石散,又謂之寒食散。論者曰:“服金石人不可食熱物,服之則兩熱相激,故名謂之寒食?!眲t可也。然《晉史》載裴秀服寒食散,當飲熱酒而飲冷酒,薨,年四十八。據此則又是不可飲冷物也。后問一名醫,答云:“食物則宜冷,而酒則熱耳?!逼统醪恍?,后讀《千金方》第二十五卷:“解五石毒,一切冷食,唯酒須令溫?!比粍t《裴秀傳》所謂“當飲熱酒”亦非。

王元道嘗言:《陜西于仙姑傳》云:“得道術,能不食,年約三十許,不知其實年也?!标兾魈嵝剃柕岳钗趺褚堇希眲傄闳艘玻勅怂鶄?,甚異,乃往青平軍自驗之。既見,道貌高古,不覺心服。因曰:“欲獻茶一杯,可乎?”姑曰:“不食茶久矣,今勉強一啜?!奔仁?,少頃垂兩手出,玉雪如也;須臾,所食之茶從十指甲出,凝于地,色猶不變。逸老令就地刮取,且使嘗之,香味如故,因大奇之。

紹興六年夏,仆與年兄何元章會于錢塘江上。余因舉東坡詩云:“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痹略疲骸傲⒆肿顬橛辛?,乃水踴起之貌。老杜《三大禮賦》云:‘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欲立?!瘱|坡之意,蓋出于此。或者妄易‘立’為‘至’,只可一笑?!?/p>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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