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章 打關節生死結冤家 做人情始終全佛法(5)

  • 一枕奇
  • 華陽散人
  • 4472字
  • 2015-12-19 16:03:07

過了幾日,眾人先睡了,李麻子吃得醉醺醺的唱上船來,竟到艙口問道:“徐阿嫂睡了不曾?”原來王氏自上船后不曾解帶,連衣服倒在牀上,略歪歪兒。聽見李麻子叫喚,忖道:“這夜間叫我則甚?且不要應他,看他如何行止。”李麻子見叫不應,悉悉索索撬那艙門。船上的門是沒有拴鎖的,一時被他弄開了,他便擠身進船。王氏喝道:“是甚人,乘夜來鉆艙?”李麻子道:“是我。我憐你孤身寂寥,特來陪你睡一覺兒。”王氏道:“胡說!我是大人家男女,你莫要認錯了。快些回去,休要胡行!”李麻子道:“心肝,你上我船來就是個緣法,分甚大人家、小人家,且圖快活一宵兒罷。”說罷,就雙手來抱祝王氏急了,便跳起身來劈面就抓打。李麻子終是粗人,氣力大,一交按倒牀上。王氏叫道:“不好了!強奸良家婦女!”李麻子忙放了手,來按他的嘴被王氏乘勢一掙,爬到艙口,大聲喊道:“救人!救人!強盜殺人哩!”李麻子慌了,見不是局,忙忙的一溜煙去了。王氏待要聲張起來,想道:“在他矮檐下,也要將就三分。我來所干何事?萬一決撒起來,怎樣開交?我只是堅正自持,不怕他怎樣了我。待尋見丈夫,再與這廝打話,還是隱忍為高。”當晚就也不則聲了,依舊將艙門緊閉,上牀暗暗的去哭了。這還是王氏正氣,有主意,不然,已被小人玷污。這都是婦人輕易出門之過。這正是:

婦人不可出閨門,容易花開蝶驟侵。

古云在家千日好,未可全拋一片心。

到次日,李麻子也覺得自家沒趣,茶水上懶懶散散的,也不來周致了。王氏情愿樂得,也不稀罕他。不幾日,船到了臨清,大家買神福,熱熱鬧鬧的。王氏見到臨清對了李婆子說:“阿媽,我上岸找尋一回就來。”同了船上一個小廝,上了岸來,逢店家便問。本地人道:“是有此事。去年曾有一幫糧船,在這里失了火,運官羈候這里半年,后來提到北京,坐通天牢去了。”王氏道:“他船上那夜曾折耗個把人么?”那些人道:“也壞了幾個人。”王氏道:“他請一位姓徐的做先生,不知列位也識得他在與不在。”那些人道:“壞了的人還埋在本地,不曾收尸回去。卻不知得姓張姓李。”王氏逐個細細盤問,沒有一個人識得。只有后來一個老者道:“記得舊年東岳廟里說有個糧船上落難的人,在那里幾時卻忘記了他的姓名。小娘子要問詳細,須到東岳廟里訪那些道士,才見分曉。”王氏道:“這里到廟有多少路?”老者道:“遠哩。來回也有四五里路。”那王氏就要前去,那小廝道:“上來盤問這一會,肚中也餓了,且回船上吃碗飯來再走這些遠路。你又走得慢,來回要好一會工夫,也要上船去支會他們一聲。風水地面,不是當耍子的。”王氏道:“說得有理。”走回船上,對眾人說了這番話。眾人還未答應,只見李麻子跳起來吆喝道:“放他娘的屁!我撐的是官船,裝載的是朝廷漕糧,誰人敢道要行要止的?我又不曾得人三厘半分誰是他家的奴才!莫說大人家、小人家,再要絡索些兒,一條繩子捆了,丟在水里去,到海龍王那里告冤狀來尋我。老實對你說,我們糧船上人,欠在你恁一條狗命哩。”喝叫把船開了,移在別港去。眾人一齊動手,把船修修嗚嗚的開了。氣得那王氏眼直白瞪了,有眼淚也淌不出來。此時漫天無際,孤掌難鳴,稀罕你一個婦人?只得眼睜睜看他把帆扯開了去。

王氏到了后艙,來對李婆說道:“阿媽,可憐我同你是一處人,你老人家搭救我則個。”婆子道:“你是怎說?”王氏道:“我原是尋丈夫的,丈夫既不要我尋,難道叫我運糧進京去不成?少不得他要打發我先回去。”婆子道:“你意思是怎樣回去?”王氏道:“遇著南去便船,搭他載回去就是。”婆子冷笑一笑,又嘆了口氣道:“我說你這小男嫩婦家,不知出門艱險,我這船是地頭載夾的,還有些抓拿,譬如遇著一個便船,把你送將上去,你曉得船上的人,是那個天南地北的?你一位婦人,安頓在那處好?那船上都是好人。你扯不得個直,萬一有個歹人,把你賣了幾兩銀子,送下水去,你在那里去叫屈?出門若是恁樣容易,男子漢在家的,也沒影兒了,稀罕你是個婦人,沒腳的蟹?怪道你少年家不曉事體一發可笑了。”說罷嘆了一聲就睡倒船艙板上了。王氏此時冰冷水澆背,一般,才悔道是自家錯了,不宜輕易出門。見婆子話甚是有理“我如今沒奈何,只得拼卻跟他前去,看他怎樣好歹,這一江水,是我結果之場了。”暗自流淚不了。這恰是:

人情險似太行山,何地羲皇任閉關。

一日風波驚十二,豈徒出外片時難。

卻說這些人只有李麻子心里難捱,道:“這雌兒弄不到手,明是一塊天鵝肉,忍得到只反吊饞了人。我若是再去麻纏他,恐怕學前番模樣,亂起來,不成體面;若丟著不去理他,心下又不肯服氣。”終日滿肚子打稿兒,又想道:“啐!呆了不成?不得人也得銀,這樣人兒到北邊少也值四五十兩銀子。到前路去將他賣了,我有了幾十兩銀子,怕討不得個小心貼意的!要這樣強頭強腦的東西做甚么?”心下主意定了,不幾時到了天津。這天津卻是安泊糧船去處,大家到了這里,都放了心,終日吃酒嫖妓女過日子。正是:

滿腹思量尋活計,誰知終遇死冤家。

原來前日與王氏同去問信的那小廝,就是李麻子的外甥,年紀雖小,到也乖巧,有些鞋腳都來央王氏替他做。王氏也可憐他,每次順手就替他收拾停停妥妥的,那小廝甚是感激他。那一日道:“徐阿媽,我一件衣服在船篷上拉破了,煩你老人家替我補補何如?”王氏道:“你拿來我替你補。”那小廝也就坐在旁邊道:“阿媽,阿媽,你一件喜事,你曉得么?”王氏道:“有甚喜事?”那小廝道:“我對你說,你莫對麻子說是我說的。”王氏道:“曉得,你且說來。”小廝道:“我那麻舅舅將你嫁了這里人家。前日上船看米的,是故意裝扮來相看你的。看了中意出了三十兩銀子財禮。我舅舅要他四十兩,熬了這兩日的價錢,適才那說媒的又來叫麻子去,在那酒店講話。約定一面交銀,一面抬人。”王氏道:“你怎么曉得?”小廝道:“我在酒店里問麻子討錢買菜蔬,就叫我吃幾杯酒。我聽得,特來告訴你。你若是去那人家,須要早些收拾,莫待臨期慌忙。只是我一向難為阿媽,沒有甚報答你的。”王氏道:“恁樣我替你縫衣服,你還上岸去打聽。有甚話說,千萬飛來報我知得,我有好東西來謝你。”那小廝家曉得甚么,應了一聲,歡歡喜喜地飛也似跑上岸去了。

王氏暗驚道:“這個惡賊,這樣狠毒!倒是這小廝來告訴我,不然白白的吃他騙了。如今我死在這里,無人知見,也是枉死。這是通北京的大去處,前途自有活路頭。我算計三十六策,走為上策。”即忙收拾鞋腳,帶了些盤費。此時天已黑了,船上人都上岸吃酒去了。王氏走將出來,四顧無人,三步兩步跳了上岸,不往熱鬧去處,傍河涯冷靜一路,舍命奔將前去。這恰是:

路當險地難回避,人生何處不相逢。

四回 成進士債主冤家齊證罪 說仇人泥犁刀劍總生花

《點絳唇》:今古茫茫,麒麟閣幀剡溪幅。驅狼逐鹿,奔走太行路。奸險生心,到處成桎梏。休報復,你笑我哭,高枕黃粱熟。

話說丁協公自中了進士,值得大搖大擺今日是年家請酒,明日是盟兄回席,又把北京踹得個稀爛。那日吏部掣簽,掣得福建地方一個知縣。領憑到手,不日出京。到家祭了祖,親朋來賀的填門塞巷,應酬了些日子,才吹吹打打赴任而去。一行家眷,好不齊整炫耀的。他是慣了的性子,那里忍耐得?到那地方,下力抓個兒,顧甚么官聲國法?按院看他是進士出身,本上帶了個名字,大計里一個不謹,請了回籍。你說他家里坐得住么?他是個白衣也弄出個紗帽來,豈有一個紗帽肯安心做了白衣的?那時值嚴相當權,他使得福建的東西不著,運了些進京,打點了嚴世蕃,又拜他做干兒子。嚴世蕃吩咐吏部,就起了他戶部主事。他又帶家眷進京到了戶部的任。管倉管庫,他也不肯放松了那一京的。

不上年把,嚴相也逐回籍了,嚴世蕃不久也正法了。老子已壞,兒子還坐得住?卻被戶科一個姓蕭的掌科,單單參了他一疏,說他如何貪贓,何等亂法,大計壞的官不思閉門訟省,反入賄權奸,朦朧請復。以大君之祿位,作假父之恩知,罪在不赦。末又道他本來面目,多屬夤緣,場屋關節,手眼神通,顯有指證,不比風聞。伏乞敕下該部通盤打算,徹底澄清,計其贓罪,示以極刑,除小人百足之尤,培國家萬年之氣等語。旨下發刑部究擬。那刑部關會了吏部,討了大計的考語來,加他個不合入賄謀復的罪。又拗不過蕭掌科做了硬對,問了個沈陽衛的軍,候旨下不題。正是:

憑他羽翼沖天去,若個奸雄好到頭。

不見曹瞞疑冢在,幾回玉碗去荒丘。

卻說徐鵬子在盧翰林家讀書,與公子交相琢磨。那公子到底是有根氣的,就也虛心耐受,學業果比往日大進,時常送文字與翰林看。翰林也曉得是徐鵬子誘掖之功,著實歡喜。

那一年提學發牌科考,盧翰林對鵬子道:“你揣摩已成,不要埋沒了。你可借我北地籍貫,提學科考,你出來試一試,毋令英雄有白頭之嘆。”徐鵬子應允。一連府、縣、道,不費絲毫氣力,輕輕的進了學。又去趕遺才,又錄了一名科舉。那盧公子仗自家的本事也公公道道摸了個二等科舉。翰林大喜,早晚勸他們攻書,一切進場雜事,都不要分他們的心,只待臨場之日,帶筆硯進去就是。

須臾進了三場,徐鵬子中了解元,盧公子也中在五十幾名上。這回光景,真是不同,徐鵬子枯木再春,那盧翰林也是個刮目的知己了。翰林對鵬子道:“小兒的本領還生疏,雖然偶中,不得自滿。我意這邊糧船甚便,雇了一個艙口,又寬敞,又安穩,徐先生同小兒前去,一路上還要求你點撥。盤費是不消愁得,你們早早進京,一面讀書去。若得小兒同徐先生聯發了,學生決不敢忘。”徐鵬子謙謝不了。拜了房師之后,兩個人就趁順便的糧船預先進北京去了。

那盧家事體,百需百有,真個是不費他們半點心力,整日在船上讀書。剛剛船到了天津衛兩個人商量道:“雇班轎馬,到京去更便些。我們在船上已久,不耐煩了。”不一時,就雇了夫馬,徐鵬子與盧公子兩乘大轎,余者都是騎馬跟隨。可煞作怪,恰才不曾走了四五十里遠,只見一個婦人坐在荒草地面上啼哭。他們這些人通不在意,徐鵬子是個受過患難之人,聽見便惻然動心。轎子到他面前過,細聽一聽,聽得不似北音,便叫住轎,著人去問婦人是那里人,為何啼哭。那婦人回道:“是南邊人。”鵬子聽得聲音,連忙跳出轎來一看偌大一驚,原來不是別人,就是他渾家王氏。便問道:“你為何在這里?”那王氏起先低頭而哭,見人來瞧,他也不敢抬頭。一聽見問他的聲音,才抬頭起來,見是自家丈夫,方立起身道:“這是夢里?如何這里得相會?”徐鵬子道:“我如今中了舉人,進京會試去。你來則甚?快講我聽。”王氏將避亂得信,特來找尋,遇著惡船家,因此連夜走了,要走進北京問那衛官,再討你的消息,不想于此得會,大略說了一遍。徐鵬子道:“這船家哩?”王氏道:“他已開船去了。我認得他叫李麻子,他少不得要到北京,容易查訪的。”徐鵬子才請盧公子相見了,大家悲感不勝,就將鵬子那乘大轎與王氏坐了,他另雇了一乘轎子,一同進京。恰是:

今夜燈前照,猶疑夢里身。

不受苦中苦,怎為人上人。

這王氏到這苦難時節,與死為鄰,不想遇了丈夫,又是遇了富貴的丈夫,不似前番酸丁了。雖然是王氏貞一之報,卻也還是徐鵬子不淫濫之報。不幾日到了北京,賃屋住下,一切不題,單理進場的功夫。須臾進過三場,卻早又揭曉了。徐鵬子中了進士,盧公子榜上無名。鵬子又殿試過了,殿了二甲上。觀政后,就授了北京刑部主事,去到任了,將家眷送進衙門,盧公子方才作別回家。

主站蜘蛛池模板: 开封县| 康保县| 尚志市| 南陵县| 富蕴县| 瓦房店市| 临澧县| 黎城县| 湖口县| 富顺县| 犍为县| 石柱| 衡南县| 临沂市| 武宣县| 高陵县| 荥经县| 农安县| 柏乡县| 西乌珠穆沁旗| 华蓥市| 保定市| 富平县| 恩平市| 泸溪县| 泸溪县| 孟州市| 舞阳县| 嫩江县| 安泽县| 察隅县| 宁南县| 周至县| 西昌市| 海盐县| 长丰县| 大理市| 玉门市| 洛阳市| 石林| 宣恩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