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年(癸卯、一六六三)
永明王訃至臺灣,鄭經仍稱「永歷」年號。
鄭經殺鄭泰,以其貳于襲也。泰子纘緒、弟鳴駿、忠靖伯陳輝、武衛楊富、虎衛何義俱來降〕。
遣使約紅夷合兵攻島。
二月二十一日(庚申)
魯王妃陳氏遺腹生一子。
賊郝搖旗等復攻巫山。大軍與鏖戰,而遣使密斫其營,賊大潰。劉二虎投繯死,郝搖旗、袁宗第被獲;闖逆始盡。
十月
耿繼茂、李率泰、郎賽合紅夷出全州(一作泉州),提督馬得功出同安,黃梧、施瑯出漳州;鄭經令周全斌御之。得功先至,戰于烏沙,歿于陣。已而王師大集,全斌潰,退守銅山。大兵入兩島,兩島之民爛焉。
孫可望以憂悒死。二子尚幼,面如傅粉,手不釋卷。可望死,其子襲封一代,后降為公。
番禺蛋民周玉、李榮,皆捕魚者;轄罾船數百,設樓〈木虜〉、列兵械,三帆八棹,沖濤如飛。平南王尚可喜委以游擊,防護水鄉。壬寅,奉旨禁海,掣其舡分泊港〈氵義〉、遷其孥于城內;玉等不堪籠縶,詐稱歸葬,攜家出海,糾合亡命。至癸卯十一月,連檣直抵州前,盡焚汛哨廬舍,不擾民居;復破順德,執縣令王胤去。可喜即發舟師剿捕,獲周玉,出胤于賊舟。可喜及督撫俱諱其事,胤僅罷職而已(「觚剩」)。
三年(甲辰、一六六四)
鄭經將黃廷、周全斌、林順來降。
擒張煌言,殺之。煌言,字符著,浙之鄞人(一作定海人);崇禎壬午舉人。魯王監國時,官兵部尚書;握兵七十余萬,不隸鄭成功麾下。獨居海中,兵糧皆與沙民通易以濟。康熙元年,將沿海沙地民居盡行拆毀,移民入內地,填塞各港;煌言糧遂窘乏,麾下多散去。向恃日本國援;二年兵科張某往日本封王,日本進貢于本朝,與煌言絕,煌言之勢益孤。八月,煌言與麾下心腹十人將往普陀削發為僧。內有一人不愿披剃,密降于浙之趙總督;趙曰:『汝欲得官,必先建功乃可』!其人言:『某月日,張尚書等將到普陀,可率師擒之』。趙遂命帥兵數百往;張果帥數人至,猝遇兵格斗,殺數百人(一作百余人),力竭被擒。解于趙;趙見之曰:『久闊』!蓋趙曾入海與張相見也。少敘寒暄,即送浙撫。浙撫還偕煌言見趙,三人坐同堂上,撫右、趙左,煌言居中,閑論海中事久之;徐謂張曰:『公若肯降,富貴、功名可立致』!張曰:『此不必言。某惟求速死耳』!趙知不可屈,居之別館;拜疏上聞。廷議:或解北典刑、或拘留本處、或優待以招后來;部覆:解北恐途中不測,拘留恐禍本不除,不如殺之。九月,旨下。臨刑時,麾下數人俱綁,張獨、立而俟戮;曰:『陣上交鋒被獲,死亦甘心;今若此,心終不服』!作絕命詞,士林競傳之。一斫刀忽兩斷,眾甚驚異。前之降者得官,演戲慶賀;末初沖場,張之神附之,所言皆海中事。降者驚曰:『此張爺爺口角也』!拜之,末仆而醒。既而撫署亦然,眾皆大驚;羅拜之,撤宴而罷。降者不數日死。
元著與仆楊貫玉、幕友羅子木同被執。元著烏巾葛衣,不言不食數日,惟啜清水一盞。臨刑,二卒以竹輿舁至江口;元著從輿中出,見江上青山隔岸,始一言曰:『好山色』!因作絕命詞付行刑者;子木、貫玉俱死焉(「觚剩」)。
張煌言復閩撫郎廷相書云:『欽命贊理恢剿機務、察視直浙水陸兵馬兼理糧餉兵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張煌言,復言于遼陽世冑郎君執事前:夫揣摩利鈍、指劃興衰,庸夫聽之,或為變色;而貞士則不然。其所持者天經地義,所圖者國恨家讎,所期待者豪杰事功、圣賢學問;故每氈雪自甘、膽薪彌勵,而卒以成功:古今以來,何可勝計!若仆者,將略原非所長;只以讀書知大義,痛憤〔胡〕氛,左袒一呼,甲盾山立。區區此志,濟則顯君之靈,不濟則全臣之節。遂不惜憑履風濤,縱橫鋒鏑之下,迄今余一紀矣。同仇漸廣,晚節彌堅;練兵海宇,只為乘時。此何時也,而兩粵失守,三楚露布以及八閩羽書,奚啻雷霆飛翰;而島寇外橫,插虜內訌,清人左支右吾,立見消滅矣!仆因起而匡扶帝室,克復神州;此忠臣義士立志之秋也。即不然,謝良、平之竹帛,舍黃、綺之衣冠,一死靡他;豈諛詞浮說,足以動其心哉!乃執事以書通,視仆僅為庸庸末流,可以利鈍興衰奪者;譬諸虎仆戒途、雁奴守夜,既受其役而忘其哀:在執事固無足怪,仆聞之怒發沖冠。雖然,執事固我明勛舊之裔、遼左死事之孤。念祖宗之恩澤,當如何憤怨;思父母之深讎,當如何報雪!稍稍轉移,不失為中興人物。顧陵律自甘,華夷莫辨;甚為執事不敢取也!即就恩讎之說言之,自遼師起而征調始煩、催科益急;故潰卒散而為盜賊、窮民聚而為弄兵,是釀寇盜者囗人也。乃中華失守,傾國興師;倘能挈故物而還諸天朝,將吐蕃、回紇不足稱羨。顧乃拒虎進狼,收漁人之利于河北;長蛇封豕,肆蜂蠆之毒于江南!此果恩乎?讎乎?執事亦當憬然悟矣!愚諒執事亦非憒憒者,遂附數行以聞』。
四年(乙巳、一六六五)
水師提督施瑯請攻臺灣;不克而還。
鄭經復藩院書云:『久聆智略,芳名流播;虛心仰慕,悒悒何已!頃荷惠書,教以不逮;又遣貴介劉、馬二君備述委曲,幸甚幸甚!然竊怪麾下未能諒不佞之心,而猶從流俗之末議也!曩者,思明之役,自以糧盡而退,非戰失也。況風帆所指,南極高、瓊,北至登、遼,何地不可屯田、何地不可聚兵?不佞所以橫絕大海、移國東寧者,誠傷女士之仳〈亻離〉、干戈之日滋也。是以區區鄙懷,曾見于前札。往歲得貴藩院書,知貴朝猶未深察,尚嚴邊界之禁;遂使百姓流離、四省邱墟,坐捐數千里之租賦、歲糜數百萬之錢糧:斯非貴朝之失策哉?今麾下計深慮遠,欲為朝廷久遠之謀、萬民之命。而貴介所傳,又述前日之套語、「削發」之虛談,欲以八閩及沿海各島相餌;尚為知識者之倫乎!昔貴朝之議和者屢矣,從先人以至不佞,止緣爭此二字。況今東寧遠在海外,非屬版圖之中;東連日本、南蹙呂宋,人民輻輳、商賈交通。王侯之貴,固吾所自有;衣冠之盛,不輸于中土。即未敢遽比太王之遷岐,而生聚教訓足以樹萬世之基業;此是貴介所親睹者。不佞亦何慕于爵號、亦何貪于疆土,而為此「削發」之舉哉!而麾下以海濱為慮、蒼生為念,則息兵安農,復歸故業;使男女老幼皆得遂其生育,而舉朝可以歲獲百萬之賦。此仁人之心,不佞亦有同心也。縷縷膈言,麾下諒之』!
七年(戊申、一六六八)
命明珠、蔡毓榮至漳州,遣興化知府慕天顏持書招諭鄭經。經遣柯平、蔡亨入奏,請如朝鮮事例;不報。
十二年(癸丑、一六七三)
遣使撤回三藩,云南差學士傅達、禮部侍郎折爾肯;吳三桂不奉詔,二使被害。福建〔差〕吏部侍郎陳一炳。
十二月
吳三桂反于云南;復遣使賷手詔諭靖南王耿精忠,內云:『朕聞云作亂,靖南王相應固守地方,不必搬家』。平南王亦如之。
川湖總督蔡毓榮檄沅州總兵崔世祿援貴州。
吳三桂前軍至鎮遠,貴督甘文焜死之。
蔡毓榮檄河南總兵周邦寧守偏沅,檄彝陵總兵徐治都悉力防御;以彝陵為楚、蜀沖要也。再檄黃州副將王宗臣協防武漢;以會城與荊南犄角也。并移咨鄰省,各調兵作速救援。具疏陳:『川省遵義、永寧逼近滇、黔,三桂向自陜入川、自川入滇,形勢熟悉;倘乘虛窺伺,蜀一震動,則陜右可虞!請于遵、永、重慶各設重鎮,仍敕陜西將軍、督臣分路救援』!
吳三桂令偽將李本深、馬寶襲四川,夏國相、張以誠自鎮遠掠湖廣境。
福建總兵某出洋邀截,得大舡一只;內有黃綾邊敕書賜護國公者,上書「永歷二十七年」并有護國公札付給某副總兵共二件。解至制府,不知所謂「護國公」者何人?但細閱札付,其年月悉用「永歷」;印文大徑五寸,而上乃「護封」二字:殊不可解(許旭「閩幕紀聞」)。
有間諜自鄭氏歸,得一小冊。內書東寧國地形險要,某處山礁、某處水門;官員現任、休致,兵馬屯扎多少。文武如陳永華、馮錫范、柯平、薛進忠、洪磊諸人,俱才能知干。新建天興、萬年二州及各縣城郭、濠塹、軍器、儲積,事事修整、時時討練,勢非一日忘中國者。明室子孫崇養在彼者甚眾,而無一人任事權。
十三年(甲寅、一六七四)正月
吳三桂僭號「周王元年」,自稱「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率兵入辰州。自辰州分道入犯,遣別將劉之復、陶繼智等由水道攻遵義;鎮將黃建中等叛降。四川盡陷,并破歸、巴等縣。
二月
岳州、常德、長沙相繼陷,荊州戒嚴;蔡毓榮上疏待罪,上命革職留任,戴罪立功,專督湖廣。四川別設總督,以周有德為之。
前鋒統領碩岱、都統巴爾布、纛章金、宜爾都、泰額思泰自京師次第統兵至荊州,寧南蕩寇大將軍順承郡王繼至。
三月
賊水陸合攻彝陵,徐治都連戰卻之。
十五日
耿精忠據福建,執總督范承謨以叛;八閩鎮將及巡撫劉秉政俱附之。
潮州鎮將劉進忠叛,遙為吳逆聲援。
五月
耿精忠調海澄總兵趙得勝兵;得勝不從,附鄭經,經以為興明伯、左都督。時經偷安日久,兵甲鈍敝;精忠易視之。經遣人于精忠,借漳、泉二郡;精忠不許。經遣馮錫范取同安,精忠守將張學堯降;精忠懼,使王進守泉州。王進即王老虎,時降于耿;至泉,未幾為王錫范所逐。先是,經平北將軍王進功入奏,精忠羈之福州;至是,錫范誘泉州守將賴玉殺之,遂逐進而附經,經以錫范為指麾使。
按范承謨「畫壁詩」「自序」作提臣王進功;而此云精忠羈之福州,事不相同。子名錫范,豈與馮同名異姓耶?
平南王尚可喜發兵討劉進忠,以次子之孝督師,屢出無功;鳳凰山一戰,挫衂尤甚(「觚剩」)。
侯官蕭震,字長源,登順治壬辰進士。官大名府司理,擢御史,巡鹽兩淮,家資巨富;與耿藩有隙。及精忠叛,蕭之內子和藥勸其自盡;震不從,遂污偽命為布政司。未幾,以事收之,腰斬于市;籍其家產得三十六萬(「堅瓠集」)。
華景昞在福寧州幕中,策耿逆必敗;說守城密約鎮弁,購死士赍蠟書間道迎王師。謀泄,幾不免;事定而歸(景昞,字持干,無錫人)(「陸鐵莊集」)。
七月
大清兵圍潮州,耿精忠不能救;劉進忠納款于鄭經,經請援剿左鎮金漢臣率舟師援之,全軍敗歿。
守備郭文魁、把總陳應龍、趙世逢同滿洲兵擊賊于岳州,殺賊甚眾;各以捷聞。
襄陽總兵楊來嘉、鄖陽副將洪福相繼叛,據房、保、竹山、竹溪諸縣諸洞寨,諸民夷附之;謀犯鄖、襄。蔡毓榮檄襄陽總兵劉成龍守下荊南道、石琳亟招撫洞寨以散賊黨;于是蜈蚣、飛鳳、十姑、文陽諸崗寨江從華等就撫。又命中軍副將胡世英、守備王子明、巡捕武昌典使孫元德賷示賞由遠安縣間道招撫各洞寨,又密飭彝陵總兵徐治都、遠安游擊徐鎧、知縣徐嘉禎各撥兵役入山撫諭,而點子、龍虎等寨洞偽都司夏子锜等就撫。由是二賊失勢,成龍等屢敗之。吳逆偽將張以誠、王會等來援,成龍與之大戰于馬鬃嶺,敗之;賊始不敢窺南漳。
九月
耿精忠命漳浦降總兵劉炎與王進為犄角,取泉州。
十月
鄭經將劉國軒敗王進于涂嶺。
十一月
趙得勝、王錫范攻漳浦,劉炎降于經;遂援潮州,與大兵戰于北崗,潮州圍解。
長沙朱氏女遇吳逆之亂,盡室星散。朱為兵所掠,志意堅決,眾莫敢犯。舟至小孤山下,奮身投江,逆流三晝夜浮于故居水濱;夢訴于其父母。父母驚起跡之,果獲女尸,顏色如生;解其襦,得絕句十首,重緘密紉,字不沾濡(「觚剩」)。
十四年(乙卯、一六七五)正月
耿精忠使張文韜往鄭經議和,以楓亭為界。
五月
劉國軒入潮州,與何佑、劉進忠徇屬邑之未下者。平南王尚可喜帥兵十萬攻之,晨掩佑軍;佑死戰,國軒繼之,可喜北。
吳賊犯彝陵紅花套、烏石浦,大兵遇之,殺傷相當;歸州賊舡繼至,蔡毓榮命胡世英馳援。
閏五月
賊將劉之復、陶繼智川歸,賊談三、邢鉞、孫佳、王三各領眾渡長河河突至;大兵奮勇殺賊,賊踞險以拒。
六月
鄭經率諸將圍漳州。先是,癸丑歲海澄公黃梧卒于漳州,子芳度權知軍事;經招降之,以為德化公。芳度陽受命而陰通本朝;事泄,經率兵攻之。芳度使兄芳泰突圍入粵乞援,自與諸將分守四門。
七月
吳賊乘江水暴漲,分其舟為二:一由里河干壩順流而下、一由黃陵廟嘴飛棹而上,與陸路賊三股攻西寨埧,圍大軍;滿、漢兵四面迎敵,總兵徐治都夾攻賊舡,賊退踞百里州。
吳三桂駐兵衡州。衡山岳神廟有小白龜,大僅如錢,多歷年數。土人以為鬼神之使也,敬而祀之;藏諸幃中,藉以占卜。三桂妄希神器,擇吉祀神;鋪天下輿圖于神座前,默祝。視龜之所向,蹣跚循走,終不出長沙、常、岳之間,回轉至云南而止。三卜皆然。三桂遂不敢輕出(「大有奇書」)。
鄭經圍漳州六閱月,部將吳淑開門降,黃芳度投開元寺東井死,不及援師止三日耳。事聞,贈王爵,謚「忠勇」;世襲十二代。經入漳州。
平南王尚可喜于粵秀山后浚濠筑壘,為固守計。
十五年(丙辰、一六七六)二月
吳三桂兵至肇慶,碣石總兵苗之秀、東莞守將張國勛降。三桂檄讓惠州于鄭經,經令劉國軒入據之。
蔡毓榮率標兵渡江,眾奮勇先登,賊眾敗走;追至荊州對岸之太平衛虎渡口,賊望風遁,遂焚其營。會颶風作,壞渡江舡過半;乃留兵江南,暫移駐筲箕洼;賊固守松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