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雜志下(2)
- 晉江縣志道光本
- 周學曾
- 4948字
- 2015-12-19 11:10:51
方伯洪啟睿,萬歷壬辰科進士。內閣初以一甲第一名進御。睿是夜夢清源山神與五虎山神戰,不勝。明早臚唱,上竟以福州翁正春易之。五虎,福州鎮山也。先是,上夢老子進春字,見翁名喜,應其夢,故易睿二甲第一。睿遺書族人,有“清源山低”之語以此。后睿屬纊之日,有所親遇于清源山下,見其仆從輿馬森列,謹避之。公呼而囑以事。其人急趨到家,已舁棺將殮矣,不勝驚訝。頃之,始述所囑,其事歷歷有征。《科甲錄》,參《家傳》。
洪啟睿天資敏捷,讀書一目數行,過便成誦,終身不忘。督學兩浙,所取拔士皆有文學,而名下無譽者,諸生嘩然異議。公知之,明日發案,集諸生于堂,朗誦其文而評論之,自優等至下等皆然,諸生詟服。其未第時,將赴春官,有朋儕素聞睿材,取書試之。睿每讀訖一帙,折而浮之江。卷終,汩汩成誦,不遺一字,時人號為洪漂江。《逸事備采》。
雍丞黃公居中,年八十余,嗜學而健。寓陪京久,余書招其歸里云:“丁令威道成化鶴,猶一歸視城郭,矧吾輩乎?”《宦夢錄》。
曩聞之蔣八公太史道其曾祖赤山公事,甚奇。公足智謀,有異鑒。初販布臨清,為小賈。江行諸大賈,布貯舟中,以公直微,僅令置舟屋上。忽舟漏布濕,置舟屋者反無虞。已遂為大賈,眾讓公貯布舟中,適風浪作,咎舟太重,故競取所置舟屋布投江中,公又獨全,因以資溢聞。嘗游桃源,飲主人樓上,一望良田數百頃,美之。主戲言能三日內具三千金來者,田以歸公,過三日不論。公立遣仆星夜馳歸,金如期至,主詞屈,盡鬻其田。一日,有田客輸租至,公異其貌,手觴之酒三。亡何,倭蹂泉,溪舟盡閉,其酋首呂尚四聲云:“惟蔣赤山谷舟得出耳。”詢即公所觴者也。于是他舟咸哀祈公,詭名赤山以免。同安陳尚書道基微時隨其父賣卜村中,公一見奇之,妻以弟女,封夫人。其一配王參政慎中為繼室,亦稱淑人。公沒后,蔣當中微,業不隕墜,賴尚書、參政力,實席公知人之庇。公諱繼勛,孫二:光彥、光源;曾孫二:德璟、德瑗,并進士。然太史公每述其祖母吳太恭人之言曰:“兒孫輩縱科第累累,何敢望曾祖布衣百一乎!”即公概可知。公累散千金,濟人緩急,識者謂范蠡、魯朱家之流。以余所聞,清溪有李巡簡森者,行事雅類公,后亦昌熾,要皆國初承平時人物。噫,今絕響矣!《東崖雜記》。
橫山麓有古圓通庵,供養吳真人諸像。萬歷己卯,余偕王孝廉干開讀書庵中,湫粗甚。獨其脊小葫蘆頗靈異,欹則必雨。嘗一夕雨,臥階前,巷人遙見火光,驚護之,亡有,則赤毫光也。族猴三過庵,自縛梁上,更縛床竿,魔嬈之。予與同寢,猴三內,魔亦內,外亦外,囂不止。予無覩也。試與干開祝神前:神而魔奈何?猴三指其鼻及足,視神鼻靴果壞。因舉神火之以暖酒,且曰:“二生異日貴必新神。”而是時,晉江令梁公自強丈田過干開,坐定,問同窗為誰?干開以余對,因呼出之。梁公目余曰:“庵中三進士,蔣當后勁。”時余儒士也。明年庚辰,干開成進士。乙酉,余舉順天,壬辰亦成進士。而干開子寅揆偕余兒德璟已酉復同舉,旋皆成進士。今去讀書之歲四十有四年矣。既葺而新之,因記以示后人。蔣光彥《圓通庵舊游記》。
黃九石國鼎善罕譬委曲諭人,引用成語,雜以詼諧,淡言微中,聞者絕倒。嘗與予言:都下士紳有喜佛為公談禪者,曰:“此真諦也,得未曾有?”公笑曰:“余亦有禪,更古于佛。”其人曰:“有何妙諦?”公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其人笑曰:“此非禪也。”公曰:“余言亦有本,孔子不云唐虞禪,佛生于衰周,唐虞不古于周乎哉?”其人大笑而去。余謂公此言似謔而正,可謂辟佛談柄,入《世說新語》中。《景壁集》。
晉江丁啟浚哲初,初不以詩名。林茂之曰:“亦知哲初有‘古驛一燈深’之句乎?”相與徘徊吟咀,求得其全什。詩云:“古驛一燈深,蕭蕭車馬臨。薄寒添瞑色,入夜動鄉心。戒寢預愁夢,喜晴翻重陰。首涂于此夕,忽漫話家林。”
周銀臺維京,其父母年逾四十,有一子,名王官,鍾愛之,五歲而殤。其母念之甚,晨夕于大士前焚香祈禱。一夜夢所焚香煙直上入云,有一孩子循香煙而下,直至母前,母視之,則其子王官也。持之大慟。兒謂母勿哭,大士已請于帝,今復為母子矣。母果娠,生子即銀臺公也。后第乙未進士,與余同年,官至通政使。予向聞其事,詢之銀臺公,果然。《司空日記》。
筍江周生維甲,郡庠生也。甲午未入試前數月,夢人持榜示之,其第五人為周維,而下一字以指蔽之,不令見。周覺自喜,以為指甲即己名也。迨秋間大比,其族人周維京應選入,遂登第五魁。神之隱機若此。《司空日記》。
曾元虛,壬戌年以憲副攝司篆,與予同應江右朝。一日,詢及予年友蔡元履復一,云:“此清源千年獨眼蟒也。”予曰:“何以知之?”曾曰:“聞其訪張天師至再,天師辭不見,謂人曰:‘渠為千年獨眼蟒出世,見則不便。’”予殊不信。時張亦以覲至,偶謁之,而曾元虛亦適相值。曾遽叩以前事真否?張唯唯稱說,一如前狀。以元履之剛方正直,疑為岳神鍾靈,豈蟒類所能托化?其說最誕漫不經,然姑存之。《司空日記》。
司空隆南公少年讀書祖家,諸人遠望,西前夜間常有二燈前引,乃相與跡之,至則無有,惟見司空獨歸夜行而已。明夕驗之復然,而司空公不知也。諸人因相語,是必異物。厥后司空登庚午賢書,累躓場屋,諸人又相語,神燈不驗。至丙戌,司空以睢州學正登第,歷官至少司空云。《司空日記續錄》。
林仕濟欲楫之為詩也,以意興發端,以神情融合,不見斧鑿之痕,自具宮商之奏。所稱冰綃霧縠,藻績羞妍、玉骨煙姿、江山助秀者非歟?《高言集》。
仕濟為儒士時,讀書宜亭館中,館之東壁懸一魁星像。其外家之仆曰楊茂者,偶至館中,值仕濟他出,茂伺館中假寐之處,見魁星從壁而下,伸手出氣而言曰:“虧了我六年。”茂驚覺,則見魁星騰身圖中。大異之,以語人,不解所以。其年仕濟以儒士第一,應試冠省榜。蓋仕濟以父母喪守制六年不得試云。《司空日記》。
王塘李生,數年前累夢其鄉豎解元旗。覺而默數一鄉讀書人惟己,因自負,于書舍中遍題解元字。予以筑先人墳偶過之,問故始知。越數載,家季欲楫以儒士第一魁閩省,豎旗墳舍,李悵然遂罷業云。《司空日記》。
登仙橋在泉城之東南隅,傳有魅據之,夜深輒有見者。徐十洲侍御夜飲,歸經橋上,有二人散發踞坐,從者以為人也,喝之起,不為動。徐知其為鬼,急趨去。回視則已不見矣。甲子春,予蓋大士亭于上。未旬日,有一白猿走入亭畔館中。守館者逐之復來,至暮不去。館人意為遠地所逸,乃潛系一室中,扃鎖甚固,旦啟視之,已失所在。《司空日記》。
舊輔張公瑞圖自里中遺余書云:“憶初第,謁李文節,為述所聞于申文定者曰:‘識人多,立朝難。’又謂:‘不肖字不必寫。此事到底有是非。’繇今思之,文節公真圣人也。張公以善書名,處天啟丙寅丁卯間,覆用為累,事后蓋深悔之,不止韋仲將頭白之恨。”《宦夢錄》。
同邑蔣公德璟素留心邊計,痛恨楊武陵創練餉加派之說,荼毒天下。所手輯《御覽備邊》冊,可千萬言。蔣公語微帶鄉音,而先帝偏以是喜之。昔有詆劉昌言閩語難曉者,宋太宗曰:“惟朕能曉之。”事同。《館合舊事》。
蔣、史二相公冠時,皆以其尊公舊員領為袍。史冠,方齋公已不在。蔣冠,九覲公方為溫州知府,乃難一新袍。可見古人居官之廉潔,而子弟之讀書必不美衣服之為意也。《溫陵舊事》。
鏡山司空胸趣空闊,于世無所不容。其子太史九云則擇地蹈,擇人交,所不契,望望若浼。癸未,庶常太史實為之長,余挽詩云:“館長金閏諮進止,家翁石鏡異寬嚴。”是也。《東崖雜記》。
宮贊鄭公之鉉負絕代才,嘗戲評諸同社文,各加標目,自贊如人家覓失貓子,力索不可得,有時還自來,其來時亦可喜。合坐大噱。其時同社八九人,后六舉制科,一鼎元。三史館,兩登銓省,信一時意氣之盛也。《宦夢錄》。
庚午之役,浙、江、閩、楚四省典試。三屬閩人。浙,黃公道周,江,鄭公之鉉,楚則余,頗稱鼎立。閩為同年閃公仲儼。先是閩士或夢題目出“三人行”章,果協閃姓名,亦定數也。《宦夢錄》。
宜興周延儒善余邑鄭公之鉉,鄭是科江右試題:“女為君子儒。”或抅之云“題寓意明以下文小人儒”為譏。周遂怒鄭不可解。《宦夢錄》。
黃東崖相公務去陳言,專尚新警,其近體尤雕繢,如《侍楚王宴》云:“隆準衣冠高帝后,伙頤宮闕大江濱。”《登太和絕頂》云:“天野星躔包兩戒,國朝岳瀆視三公。”《南臺燕集》云:“仙家閬苑琉璃浦,禹貢揚州篠蕩田。”《贈友》云:“少從魯國稱男子,家近茅山得異人。”《壽樊叟》云:“公余穉子燒松液,酒半材官舞樜竿。”《集北郭草堂》云:“誰邀玉佩神仙客?自唱清歌菩薩蠻。”《答友》云:“枚叔賦游梁上苑,伏生書重漢西京。”《寄友》云:“以吾一日長乎爾,如此三星粲者何。”要不作沿襲語。《靜志居詩話》。
晉江黃相國東崖,余曾見其所著《國史唯疑》于周元亮先生署中。書約一尺許,所載皆前明典故。蓋相國久典著作,晚席端揆事節,皆所目擊,固信書也。元亮先生曾許為之刻行,卒不果。今相國既作古人,而周先生亦下世三載,不識此書相國家尚存副本否?相國于更代后,酒后風生,不無觚棱之感。與元亮先生席中曾一牴牾,繼各以啟事謝過。周先生啟中有曰:“傳書之約,老人幾怒其后期。”又曰:“不覺清酒三升,狂談遽發。”蓋道實也。近見相國長公知章云:“舊書經亂散失不全。”李子化舒云:“三山高云客抄有副本。”《仁恕堂筆記》。
追維辛巳壬午,時沸如蜩螗,天子疑于上,黨與成乎下,溫陵二相同日入政府,當巷遇之。時正人獲罪,如石齋公禍幾難測,東崖先生經筵申救,必霽而后已。于是每不自安,不旋踵謝歸。所流連往復于本朝之故,一切寄意于單詞寸牘中,名曰《國史唯疑》。其文約,其旨賅,顧甚惜不以示人,獨留其副于高云客氏,云客,公之高足弟子也。滄桑之后,云客以授林同人,吉人兄弟。同人又授鄭宮允幾亭及予,于是三山始有抄本,凡四家。先是,公林居,余小子曾趨侍甌安館,累晨夕,貽詩有“聲名轉大憂方始,文綱多繁夢未安”之語,蓋猶有迭山對客之恨焉。韜光以來,更歷二十余載,山川如故,夢若隔塵,手捧遺編,撫膺灑涕。《和敬堂集》。
黃東崖相國和予寄周芮公先生詩,中一聯曰:“征書鄭重眠餐損,法曲凄涼涕淚橫。”知已之言,讀之感嘆。《梅村集詩注》。
東崖先生詩如山水然:連岡迭嶂,逶迤平遠,中間亦有奇峰仄澗,深巖復壁,使游者窈窕而忘歸。又如園墅然:前堂后榭,靚深宏敞,復有邃庭曲廊,層軒精舍,使過者紆回而迷復。蓋其取境也不一軌,選材也引一家。以川岳之精靈,寫浩蕩之胸臆。小儒戔戔,何足擬之?曾讀其戊子六月五日紀事詩,后之,尚論音,并可以原先生之心事矣。《高言集》。
江皜臣,腕中有千鈞力,善刻玉章。吳中能玉章者,近推周爾森,但沙碾耳。其地號能切玉者,亦皆倩爾森開其眉目,略施以刀,詭語人曰:“吾切玉如泥也。”獨皜臣治玉章,始終用刀,易如劃沙,章法又皆妙合秦漢。常語予:“堅者易于取勢,吾切玉后,恒覺石如腐。”如公書薄惡縑素,輒膠纏筆端,不能縱送也。”皜臣客死溫陵黃相國家。印譜數帙,其妾能寶藏之。曹秋岳曰:“江皜臣死,世無復有刻玉者矣。”其為名流所重如此。《全閩詩話》。
東崖先生相業名德著聞海內,予束發即誦其文章,迄今三十年未嘗一日忘高山之思。今獲讀長公知白詩,綺合霞蒸,飛瓊戛玉,才情格律,俱極其妙,乃益信風雅之有箕裘,而盛德之必昌后也。不禁掩卷嘉嘆者久之。《高言集》。
莊際昌雅善談諺,風發泉流,四座厭心。兼通祿命、醫藥、形家之書,人服其多才。尤曠達,自筑生壙,題曰“羹元真息”。鐫詩其傍曰:“百年忙半逝,四人本歸虛。”竟年五十二,亦詩讖也。《閩書》。
黃汝良弟汝惠沒,其后城南有二傖父后先病困,為鬼卒所追,至冥司,見達官坐堂皇判生死,熟視之,乃汝惠也。二傖父初不識丁,醒猶記其判案具有文理。最后汝惠族弟諸生明偕死,一日復蘇,語人云:“適至冥司,見門前榜云:‘是是非非地,昏昏曉曉天。’入見汝惠綠衣執筆,因悲涕求還。汝惠為改判‘五、十’二字。”時明偕甫四十,自喜得延,竟以其年五月初十日卒。又囑明偕寄語諸子,欵欵皆他人所不知,聞者驚異。《河干集》。
萬歷之末,識者每鰓鰓于國計民生之日促,而以余所見,凡四巡撫移鎮于泉:一為陳公子貞,一為朱公大典,一為鄒公維璉,一為熊公文燦。四大吏皆以兵行,倍巡參謁,別有多輩,而城市恬然罔覺,豈非以無征派之苦,徒役之勞乎?蓋兵餉出自布司,夫馬出自驛遞,各有支應,紀綱具焉。故也山榛隰苓,每系人思。《溫陵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