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變得一片昏黃，唯有夜空中的點點繁星還能看得清楚，倒也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黑白無常看了眼被風帶起的冥紙，渾身緊繃了起來。

這附近根本沒有墓穴，也不見有人前來祭拜，本就是個不大的林子，又哪里來的冥紙？

萬籟俱寂之中忽然響起鳥兒撲棱翅膀的聲音，只不過沒有幾下便僵硬著身體齊齊摔在了地上。那烏黑的鳥眼睛轉溜了幾下便不動了，唯有長長的烏黑的鳥喙時不時地動一下，表明這幾只可憐的鳥兒還有生命氣息。

黑無常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卻被白無常拉住了，這種情況之前也不是沒有過，不過遇到的都是一些比較容易對付的鬼魂或者僵尸，這次也許久不一定了。

凡事沒有絕對，也不能掉以輕心。黑無常抿了抿唇，他知道白無常的沉穩絕對是沒有錯的，所以也就安分地又站在了原處，靜靜觀察著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中升起一彎明月，像是銀色的圓盤一樣，銀月光照在地上，周遭的景物似乎都被披上了一層輕薄的銀紗，為有黑無常無常照不出影子來。

再不多時，忽然也個身影漸漸出現在二人的視野里，破爛還算整潔的衣裳像極了附近居住的村民，可那張青灰色的臉龐卻是讓人毛骨悚人。

只見他不緊不慢地走來，速度卻是一眼千里般，眨眼間就到了兩人面前的空地上。樹林幽靜，又常年照不到陽光，一到晚上就有些陰森森的，一般人走在這條小道兒上都是心驚肉跳，像是身后追了只什么一樣，所以人們在晚上也根本就不會來這個地方。

“來了！”白無常輕喃一聲，雙眼緊緊盯著來人。

他身量尚小，那些舊衣服穿在身上倒也合身，不過就算這樣也掩飾不了他不是個人的事實。

他閉上眼睛吸了吸鼻子，像是很享受的模樣，然后又猛然間睜開眼，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鳥兒上神，嘴里啊的一聲，像是個小孩子找到了喜歡的玩具一樣興奮不已，輕輕一跳竟然凌空跳起，再次落下時已經站在了那只倒霉鳥兒的邊上，伸手就抓在了手里。

那雙瑩綠色的眼睛散發著精光，一張嘴就啃了下去，鳥兒頓時拼死掙扎起來，鳥毛四飛，紛紛揚揚地飄落了一地。

冬天的深夜里，一個身量尚小如孩童的小孩子靜靜站在路中央，呲呲的吸食聲顯得格外清晰和滲人。

不過是只小僵尸罷了，黑白無常對視一眼，知曉情況不可能那么簡單，于是便放低了自己的氣息，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那只小僵尸在月光下很是享受地吸光了一只鳥兒的血，接下來他又同樣地吸干了第二只、第三只，等到黑無常以為他要殺光這里所有的鳥兒時，一個聲音打攪了寂靜。

“哼，你怎么還是一樣沒出息，只知道吸食動物血。”妖冶的聲音帶著鄙視，接著便又是另外一個人，墨發高束，用一根光澤很好的綠色發簪束著，在夜色里顯得很是顯眼，狹長的眸子里帶著無語，“你也不看看那三個死去的子孫？”

男子說得高昂，一把羽扇指著林子里的方向，不過一瞬他的話頭戛然而止，額邊垂下的發絲隨風浮動，割碎了一眼流光。

“二位還想看多久？”他站直身子，踱步到小僵尸邊上，目光只是撇了林子里一眼就不再看，只看著小僵尸手中的兩只死去的鳥兒。雖然是只小僵尸，可也到了他的胸口處，不算太小。

他將那兩只鳥兒放在路邊上，然后挖了個小坑將他們埋葬了，目光沉沉，像是在祈禱的模樣，很神奇，一只僵尸居然也懂得這些。

看到這里，黑白無常也明白了過來，這件事情和眼前這兩個人脫不開關系，又見他已經發現了他們二人，便也沒有一只躲下去的必要了。一個閃身，兩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白無常手中持著招魂幡，黑無常肩頭扛著囚魂傘，還時不時地抬著下巴白人家一眼。

眼前的人很眼熟，上次曾見過一次，那邊是跟在妖君身邊的竹憐，沒想到這件事情還真的和妖界的人有關系。這個竹憐看上去陰柔妖冶，心思卻是詭譎得很。

“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白無常定定地看著他，“那些無辜死去又變成僵尸的人，都是你干的嗎？”

“呵，我若說是呢？”竹憐一挑眉頭，羽扇遮住了他鼻尖一下的面容，頭微微低垂的姿態像極了羞澀的女子，“二位是想對我干些什么？”

這時候小僵尸已經做完了他自己的事情，撇了撇竹憐，目光中的冷漠和淡然像是在說與他并不相熟。只是看到黑白無常的時候，喉嚨里猛地發出一聲尖銳的怪叫，他的眼神忽然變得驚恐與憤恨，腳下一發力，向著黑白無常跳去。

那青黑色的手張開十個長著尖利指甲的手指，只要輕輕一掐就能輕而易舉地掐死一個活人。

白無常眉頭一簇，他已經認出了這小僵尸，原來就是當初放入山林時的那只。不過當時已經布下了結界，不知何故會被他再闖出來。

看著小僵尸飛身撲過去的場景，竹憐輕笑一聲，“明日一過便是妖君與墨舞小姐的成親大喜，他原本是我送給二位新人的賀禮，想不到提前被你們知道了。”

小僵尸一出爪，尖牙畢露，他嘴里嚎叫著怪聲。因為已經成了飛尸，功力不容小覷，光看著他伸出來的指甲就能看見那上面沾染了尸毒，尋常人被輕輕刮到一下就會尸毒入侵，不死也只剩半條小命了。要是被咬上一口，怕是尸毒攻心，一個晚上足以尸變成僵尸到處害人。

“你這惡人，變著法兒地傷害凡人，難道不怕遭天譴嗎？”黑無常嚷嚷一聲，即刻打開囚魂傘，一轉便是飛出了一只利劍，卻是擊向竹憐的，他在那兒輕松自在地嘲諷別人，黑無常早就看不慣了。

那幾只利劍飛速擊去，破空之聲頓起。不過卻是被竹憐輕松躲了過去，他的發絲飛舞，轉了個圈再側了個身。只一只利劍直直擊向他面門，他頭一歪，再轉過頭時，紅唇里夾著一只。這幅模樣發絲凌亂，衣裳飄飄，頗有些嫵媚的風采。

“啊，你這死竹子精，我倒看不出來，你還挺娘里娘氣的。”黑無常眼睛一瞪，卻是小僵尸的爪子已經伸到了二人面前，頃刻之間白無常招魂幡一橫，橫在兩人面前，小僵尸便不可再往前行一步。

小僵尸完全是凌空狀態，雙手抓上了招魂幡，也不顧那種灼熱燙傷他的皮膚，因為他此時已經是刀槍不入的一個境界了。

“黑無常大人就是嘴硬，明明自身難保，還有心情管我這等閑事。”竹憐也不生氣，拿下嘴里的飛劍捏在手里把玩，眼神一斜帶著一股子嗔，“您還是自求多福吧，我是女人還是男人怎么也輪不到你來管。”

黑白無常忙著對付小僵尸，成了飛尸的僵尸他倆還真不敢大意，不過意外的是初見這只僵尸的時候他還是個沒有法力的普通僵尸，怎么就這差不多一年多的時間不見，他就成了飛尸？修行速度也太快了吧？

那座山也是普通的山，根本沒什么靈氣可言，為什么他修行速度如此之快？

“是不是你讓他變成這樣的？”白無常一推招魂幡將小僵尸一把推了出去，“若沒有得到指引，他怎么可能那么短的時間內就變成飛尸？看來你們一早就盯上了吧？”

竹憐嘻嘻一笑，羽扇輕搖又是一副柔弱郎君的模樣，不過笑起來卻沒那么討人喜歡。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左右也是如此。”他笑容一凝，看準時間甩手將飛劍甩了出去。

那時的黑白無常正忙著應付小僵尸，哪還有心思顧忌其他。兩人額頭漸漸出了汗，也沒有想到這小僵尸竟是那么難纏，當初的仇怨竟然記得那么牢，到現在也是一刻不停地糾纏著。

眼看著飛劍又飛了回來，黑無常眼神一凝剛推開白無常自己也想側身躲過，可不想小僵尸一伸手，鋒利的指甲直直刺入他的胸口。

那一瞬間，黑無常只覺得身體被一雙手從里面無情地撕裂開，呼吸停滯了一瞬，再吸氣時，喉嚨里一陣腥甜，一呼吸就是一口鮮血，唇角和發絲沾染了一些鮮血，眼神也有些凝滯，不過緊咬著唇的模樣在某人看來別有一番風味。

“若是化形之前知曉地府黑無常君眉目留情，就算是受了傷也是這種引人心疼的姿態，我就另選性別了。”竹憐搖著羽扇，一臉幽怨地說道，只是森冷無情的目光出賣了他惡毒的心思。

白無常眼神凝滯，不敢相信地低吼一聲，將黑無常護在身后，他狠狠瞪了竹憐一眼，又看了一眼幾乎怨氣難平的小僵尸，再也忍不下去。

“我們念你年紀尚小意識初開，才放你一條生路，卻不想你為了修行到處害人性命！今日非收了你不可！”白無常將招魂幡往地上重重一敲，瞬間擊起一陣塵土。

白色的招魂幡直直立在地上，雙手掐訣，他嘴唇一張一合念動著神秘咒語，最后只一聲“出來”，氣勢恢宏，執起招魂幡再重重一敲，周圍就出現了灰蒙蒙的一片，最前面的將軍騎在高頭大馬上，他身后是萬人將士。

那小僵尸被剛才那一推，推出老遠，剛想再次上前卻不料看見忽然出現的人，不過這些“人”陰氣十足，但與他又有些不同，他有一瞬間的疑惑，不過感受到他們身上發出的戾氣，他就知道這些人不好對付。

竹憐臉色一變，收起了剛才悠然的態度，“居然請了陰兵相助，看來黑白無常也不過如此。”

白無常沒心思跟他打嘴戰，緊緊扶著黑無常，“抓住竹子精與那只飛尸！做不到就自毀魂魄！”

這次的白無常是鐵了心要竹憐一死，他害得黑無常身受重傷，心里早就氣不過了。

“你這個死竹子精，我黑無常、也是你能惦記的人嗎？”黑無常死撐著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剛才竹憐的話他也聽到了，被大姑娘惦記還好，被一個妖精這樣念叨，他心頭只有惡心！

要不是白無常攔著，他就算拖著受了傷的身體也要上去將竹憐打得狗血淋頭。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侮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