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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復命之日、値星變達虜方犯邉。朝廷下詔求直言。先生上言邉務八策。言極剴切。

明年授官刑部主事。又明年奉命審錄江北。多所平反、民稱不冤。

事畢遂。游九華山歷無相化城諸寺、到必經宿。時道者蔡、蓬頭踞坐堂中。衣服敞陋、若顚若狂。先生心知其異人也。以客禮 致敬、請問神仙可學否。蔡揺首曰:

「尚未尚未。」

有頃先生屏去左右、引至后亭再拜。復叩問之。蔡又揺首曰:

「尚未尚未?!?

先生力懇不已。蔡曰:

「汝自謂拜揖盡禮。我看你一團官相、甚說神仙?!?

先生大笑而別。

游至地藏洞、聞山巖之巓、有一老道、不知姓名。坐臥松毛、不餐火食。先生欲訪之、乃懸崖板木而上、直至山巓。老道蜷足熟睡。先生坐于其傍、以手撫摩其足。乆之老道睡方覺、見先生驚曰:

「如此危險、安得至此。」

先生曰:

「欲與長者論道、不敢辭勞也。」

因備言佛老之要。漸及于儒。曰:

「周濂溪、程明道、是儒者兩個好秀才?!?

又曰:

「朱考亭是個講師、只未到最上一乘。」

先生喜其談論、盤桓不能舎。次日再往訪之。其人已徙居他處矣。有詩為證。

路入巖頭別有天

松毛一片自安眠

高談已散人何處

古洞荒涼散冷煙

弘治十五年、先生至京復命。京中諸名士倶以古文相尚、立為詩文之社、來約先生。先生嘆曰:

「吾焉能以有限精神、作此無益之事乎?!?

遂告病歸余姚、筑室于四明山之陽明洞。洞在四明山之陽、故曰陽明。山高一萬八千丈。周二百一十里。道經第九洞天也。為峰二百八十有二。其中峰曰芙蓉峰、有漢隸刻石于上曰四明山心。其右有石牕四面玲瓏如戸牖、通日月星辰之光。先生愛其景致、隱居于此。因自號曰陽明。

思鐵柱宮道者之言:乃行神仙導引之術。月余覺陽神自能出入、未來之事便能前知。一日靜坐謂童子曰:

「有四位相公來此相訪。汝可往五云門迎之。」

童子方出五云門、果遇王思輿等四人。乃先生之友也。童子述先生遣迎之意。四人見先生問曰:

「子何以預知吾等之至?!?

先生笑曰:

「只是心清?!?

四人大驚異。述于朋輩、朋輩惑之。往往有人來叩先生以吉兇之事。先生言多奇中。忽然悟曰:

「此(簸)弄精神。非正覺也?!?

遂絶口不言。

思脫離塵網、超然為出世之事。惟祖母岑太夫人與父龍山公在念、不能忘情。展轉躊躇、忽又悟曰:

「此孝弟一念、生于孩提。此念若可去、斷滅種性矣。此吾儒所以辟二氏?!?

乃復思三教之中、惟儒為至正。復翻然有用世之志。

明年遷寓于錢塘之西湖。怎(迮)見得西湖景致好處。有四時望江南詞為證。

西湖景

春日最宜晴

花底管弦公子宴

水邉羅綺麗人行

十里按歌聲

西湖景

夏日正堪游

金勒馬嘶垂柳岸

紅妝人泛采蓮舟

驚起水中鷗

西湖景

秋日更宜觀

桂子岡巒金谷富

芙蓉洲渚絲云間

爽氣滿前山

西湖景

冬日轉清奇

賞雪樓臺評酒價

觀梅園圃訂春期

共醉太平時

又有林和靖先生詠西湖詩一首。

混元神巧本無形

幻出西湖作畫屏

春水凈于僧眼碧

晩山濃似佛頭青

欒櫨粉堵揺魚影

蘭社煙叢閣鷺翎

往往鳴榔與橫笛

斜風細雨不須聽

那西湖。又有十景。那十景。

蘇堤春曉。平湖秋月。曲院風荷。段橋殘雪。雷峰夕照。南屏晩鐘。雨峰出云。三潭印月。柳浪聞鶯。花港觀魚。

先生寓居西湖、非關貪玩景致。那杭州乃呉越王錢氏及故宋建都之地。名山勝水、古剎幽居、多有異人棲止。先生遍處游覽、兾有所遇。

一日往虎跑泉游玩。聞有禪僧坐關三年。終日閉目靜坐、不發一語、不視一物、先生往訪。以禪機喝之曰:

「這和尚終日口巴巴說甚么、終日眼睜睜看甚么。」

其僧驚起作禮、謂先生曰:

「小僧不言不視已三年于茲。檀越卻道口巴巴說甚么、眼睜睜看甚么。此何說也?!?

先生曰:

「汝何處人。離家幾年了?!?

僧答曰:

「某河南人。離家十余年矣?!?

先生曰:

「汝家中親族還有何人?!?

僧答曰:

「止有一老母。未知存亡?!?

先生曰:

「還起念否?!?

僧答曰:

「不能不起念也?!?

先生曰:

「汝既不能不起念、雖終日不言:心中已自說著。終日不視、心中自看著了?!?

僧猛省合掌曰:

「檀越妙論更望開示?!?

先生曰:

「父母天性、豈能斷滅。你不能不起念、便是眞性發現。雖終日呆坐、徒亂心曲。俗語云、爹娘便是靈山佛。不敬爹娘、敬甚人。」

言未畢、僧不覺大哭起來曰:

「檀越說得極是。小僧明早便歸家省吾老母?!?

次日先生再往訪之。寺僧曰:

「已五鼓負擔還郷矣。」

先生曰:

「人性本善、于此僧可驗也?!?

于是益潛心圣賢之學。

讀朱考亭語錄反復玩味。又讀其上宋光宗疏、有曰:

「居敬持志、為讀書之本。循序致精、為讀書之法。」

掩巻嘆曰:

「循序致精漸漬洽浹、使物理與吾心混合無間、方是圣賢得手處?!?

于是從事于格物致知、毎舉一事、旁喩曲曉、必窮究其歸、至于盡處。

弘治十七年甲子、山東巡按御史陸偁、重先生之名、遺使致聘、迎主本省郷試。先生應聘而往、得穆孔暉為解元。后為名臣。是省全錄、皆出先生之手。

其年九月改兵部武選司主事。先生往京都赴任。謂學者溺于詞章記誦之末、不知身心之學為何等。于是首倡講學之事。聞者興起。于是從學者眾。先生儼然以師道自任。同輩多有議其好名者。惟翰林學士湛甘泉(諱若水)深契之、一見定交、終日相與談論。號為莫逆。

弘治十八年孝宗皇帝宴駕。武宗皇帝初即位。寵任閹人劉瑾等八人。號為八黨。那八人、

劉瑾 谷大用 馬永成 張永 魏彬 羅祥 丘聚 高鳳

這八人自幼隨侍武宗皇帝、在于東宮游戲、因而用事。劉瑾尤得主心。閣老劉健與臺諌合謀去之、機不早斷。以致漏泄。劉瑾與其黨、泣訴于上前。武宗皇帝聽其言:反使劉瑾掌司禮監。斥逐劉健殺忠直內臣王岳。繇是權獨歸瑾、票擬任意。公卿側目。

正德元年、南京科道官戴銑、薄彥徽等、上疏言?;噬闲抡擞H君子遠小人。不宜輕斥大臣。任用閹寺。劉瑾票旨、銑等出言狂妄紐解來京勘問。

先生目擊時事、滿懷忠憤抗疏救之。略曰:

「臣聞、君仁則臣直。今銑等、以言為責。其言如善、自宜嘉納。即其未善、亦宜包容以開忠讜之路。今赫然下令遠事拘囚。在陛下不過少事懲創、非有意怒絶之也。下民無知妄生疑懼。臣竊惜之。自是而后雖有上關宗社安危之事、亦將緘口不言矣。伏乞追回前旨、俾銑等仍舊供職、明圣德無我之公、作臣子敢言之氣?!?

疏既入觸瑾怒。票旨下先生于詔獄。廷杖四十。瑾又使心腹人監杖。行杖者加力。先生幾死而蘇。謫貴州龍場驛驛丞。

龍山公時為禮部侍郎。在京喜曰:

「吾子得為忠臣垂名青史、吾頭足矣。」

明年先生將赴龍場。瑾遣心腹人二路尾其后、伺察其言動。先生既至杭州、値夏月天暑。先生又積勞致病。乃暫息于勝果寺。妹婿徐曰仁來訪。首拜門生聽講。又同郷徐愛(衍字)、蔡宗、朱節、冀元亨、蔣信、劉觀時等皆來執贄問道。先生樂之。

居兩月余、忽一日午后、方納涼于廊下。蒼頭皆出外、有大漢二人矮帽窄衫、如官較狀腰懸刀刃、口口吐北音、從外突入、謂先生曰:

「官人是王主事否?!?

先生應曰:

「然?!?

二較曰:

「某有言相告?!?

即引出門外、挾之同行。先生問何往、二較曰:

「但前行便知。」

先生方在病中。辭以不能歩履。二較曰:

「前去亦不遠、我等左右相扶可矣?!?

先生不得已、任其所之。約行三里許、背后復有二人追逐而至、先生顧其面貌、頗似相熟。二人曰:

「官人識我否。我乃勝果寺鄰人沈玉、殷計也。素聞官人乃當世賢者、平時不敢請見、適聞有官較挾去。恐不利于官人。特此追至看官人下落耳?!?

二較色變、謂沈、殷二人曰:

「此朝廷罪人。汝等何得親近。」

沈、殷二人曰:

「朝廷已謫其官矣。又何以加罪乎?!?

二較扶先生又行。沈、殷亦從之。

天色漸黒、至江頭一空室中、二較密謂沈、殷二人曰:

「吾等實奉主人劉公之命、來殺王公。汝等沒相干人??伤偃?。不必相隨也?!?

沈玉曰:

「王公今之大賢。令其死于刃下、不亦慘乎。且遺尸江口、必累地方。此事決不可行。」

二較曰:

「汝言亦是。」

乃于腰間解青索一條長丈余、授先生曰:

「聽爾自縊、何如?!?

沈玉又曰:

「繩上死與刀 下死同一慘也。」

二較大怒、各拔刀在手厲聲曰:

「此事不完、我無以復命。亦必死于主人之手?!?

殷計曰:

「足下不必發怒、令王公夜半自投江中而死、既令全尸、又不累地方。足下亦可以了事歸報。豈不妙哉?!?

二較相對低語。少頃乃收刀入鞘曰:

「如此庶幾可耳?!?

沈玉曰:

「王公命盡此夜。吾等且沽酒共飲、使其醉而忘?!?

二較亦許之。

乃鎖先生于室中。先生呼沈、殷二人曰:

「我今夕固必死。當煩一報家人收吾尸也。」

二人曰:

「欲報尊府、必得官人手筆、方可準信?!?

先生曰:

「吾袖中偶有素紙、奈無筆何?!?

二人曰:

「吾當于酒家借之?!?

沈玉與一較同往市中沽酒、殷計與一較守先生于門外。少頃沽酒者已至、一較啟門、身邉各帶有椰瓢。沈玉滿斟送先生、不覺涙下。先生曰:

「我得罪朝廷、死自吾分、吾不自悲。汝何必為我悲乎。」

引瓢一飲而盡。殷計亦獻一瓢。先生復飲之。先生量不甚弘。辭曰:

「吾不能飲矣。既有高情。幸轉進于遠客。吾尚欲作家信也?!?

沈玉以筆授先生。先生出紙于袖中、援筆寫詩一首。詩曰:

學道無成歳月虛

天乎至此欲何如

生曾許國慚無補

死不忘親恨有余

自信孤忠懸日月

豈論遺骨葬江魚

百年臣子悲何極

日夜潮聲泣子胥

先生吟興未已、再作一。

敢將世道一身擔

顯被生刑萬死甘

滿腹文章寧有用

百年臣子獨無慚

涓流裨海今眞見

片雪填溝舊齒談

昔代衣冠誰上品

狀元門第好奇男。

二詩之后尚有絶命辭。甚長、不錄。紙后作篆書十字云、

陽明已入水、沈玉、殷計報。

二較本不通文理。但見先生手不停揮、相顧驚嘆以為天才。先生且寫且吟、四人互相酬勸、各各酩酊。將及夜半。云月朦朧、二較帶著酒興、逼先生投水。先生先向二較謝其全尸之德、然后徑造江岸?;仡櫳?、殷二人曰:

「必報我家、必報我家。」

言訖從沙泥中歩下江來。二較一來多了幾分酒、二來江灘潮濕不便相從。乃立岸上、遠而望之。似聞有物墮水之聲。謂先生已投江矣。一響之后寂然無聲。立了多時、放心不下。遂歩歩掙下灘來。見灘上脫有云履一雙。又有紗巾浮于水面曰:

「王主事果死矣。欲取二物以去。」

沈玉曰:

「留一物在、使來早行人人見之、知王公墮水。傳說至京都、亦可作汝等證見也?!?

二較曰:

「言之有理。」

遂棄履、只撈紗巾帶去、各自分別。

至是夜、蒼頭回勝果寺、不見先生。問之主僧亦云、

「不知。」

乃連夜提了行燈、各處去(找)尋了一回。不見一些影響。其年丁卯乃是郷試之年、先生之弟守文在省應試。仆人往報守文。守文言于官、命公差押本寺僧四出尋訪。恰遇沈、殷二人亦來尋守文報信。守文接了絶命詞及二詩、認得果其兄親筆、痛哭了一場。未幾又有人拾得江邉二履報官。官以履付守文。眾人轟傳以為先生眞溺死矣。守文送信家中。合家驚慘自不必說。

龍山公遣人到江邉遺履之處、命漁舟撈尸。數日無所得。門人聞者無不悼惜。惟徐愛言:

「先生必不死。」

曰:

「天生陽明、倡千古之絶學。豈如是而已耶?!?

卻說先生果然不曾投水。他算定江灘是個絶地沒處走脫。二較必然放心。他有酒之人、怎走得這軟灘。以此獨歩下來、脫下雙履、留做證見、又將紗巾拋棄水面、卻取石塊向江心拗去。黃昏之后、遠觀不甚分明。但聞撲通聲響、不知眞假。便認做了事。不但二較不知、連沈玉、殷計、亦不知其未死也。

先生卻沿江灘而去、度其已遠、藏身于岸坎之下。次日趂個小船。船子憐其無履、以草履贈之。七日之后、已達江西廣信府。行至鉛山縣。其夜復搭一船。一日夜到一個去處。登岸問之、乃是福建北界矣。舟行之速、疑亦非人力所及。巡海兵船見先生狀貌不似商賈、疑而拘之。先生曰:

「我乃兵部主事王守仁也。因得罪朝廷受廷杖、貶為貴州龍場驛驛丞。自念罪重。欲自引決、投身于錢塘江中、遇一異物。魚頭人身、自稱巡江使者、言奉龍王之命前來相迎。我隨至龍宮。龍王降階迎接。言我異日前程尚遠、命不當死、以酒食相待。即遣前使者送我出江、倉卒之中附一舟至此。送我登岸、舟亦不見矣。不知此處離錢塘有多少程途。我自江中至此。纔一日夜耳?!?

兵士異其言:亦以酒食款之、即馳一人往報有司。

先生恐事渉官府、不能脫身、捉空潛遁、從山徑無人之處、狂奔三十余里、至一古寺。天已昏黒、乃叩寺投宿。寺僧設有禁約、不留夜客歇宿。寺傍有野廟乆癈。虎穴其中。行客不知、誤宿此廟、遭虎所啖。次早寺僧取其行囊、自利以為常事。先生既不得入寺。乃就宿野廟之中。饑疲已甚。于神案下熟寢。夜半羣虎遶廟環行、大吼。無敢入者。

天明寂然。寺僧聞虎聲、以為夜來借宿之客、已厭虎腹。相與入廟、欲簡其囊。先生夢尚未醒。僧疑為死人、以杖微擊其足。先生蹷然而起。僧大驚曰:

「公非常人也。不然豈有入虎穴而不傷者乎?!?

先生茫然不知。問、

「虎穴安在?!?

僧答曰:

「即此神座下是矣?!?

僧心中驚異、反邀先生過寺朝餐。

餐畢、先生偶至殿后。先有一老道者打坐。見先生來即起相訝曰:

「貴人還識無為道者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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