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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換坐號試探口氣 因醫病細說情由

  • 燕子箋
  • 澹園
  • 2344字
  • 2015-12-12 14:44:14

話說霍生出場后,甚覺文章得意,對著云娘道:“小生文字甚佳,可不負你一番指望。只是身子有些不爽快。”遂把袖中文字取出,說:“今早又不該在窗下親把文章謄寫,這一會,頭目更加眩暈,心兒上又煩躁得緊,恐怕書生沒福,不能承當功名兩字了。”行云道:“說那里話!尊體清癯,又著勞碌,故此有些不耐煩。奴家記得昔年有病,曾請過一個女醫姓孟的,用藥甚效,已著人去請。等他來看看,吃一兩劑藥便好了,你且放心。”正說話間,鮮于佶忽進門來,霍生勉強拱手,鮮于佶道:“霍兄怎么是這樣一個光景?”霍生道:“偶爾小恙,不能相迎,得罪得罪!”鮮于佶道:“想必是場中忒用心了。”行云道:“正是如此。”鮮于佶將椅移近,說道:“好事將近,須要上心調理,莫作兒戲。場中得意,不消說了。”霍生道:“風檐之下,草草完篇,胡話寫在此。”鮮于佶接過哼哼的暗讀,何曾念出一字來?夸將道:“這樣七篇簇錦,定然高中無疑,怎么倒說草草?天下有這樣草草的?你肚子里怎么有許多好東西?脹也該脹病了。”霍生問道:“老兄也一定得意,文字倘寫出,也要請教請教。”鮮于佶笑道:“小弟是瞞不過老兄的,只好諢場中一兩頓酒飯吃,到家時節,去哄嚇那些鄉里的人,說鮮于相公又觀場一次了。里邊文字,不過胡亂寫幾句出來,那里記得?取笑,取笑!還有一件,今科場中規矩,與往年不同,要各人認定自己卷面上的字號,到發榜時,只寫號數,不寫名字,直至進呈過,磨對明白,方才寫名姓傳臚。”霍生道:“這個記得。”鮮于佶道:“小弟編的是昃字號。”霍生道:“小弟是日字號。”

鮮于佶道:“記得真么?”霍生道:“自己號數怎么記得不真?”鮮于佶笑道:“云娘,莫怪我說,你以后但遇著日字號,便抱住說,這是我的霍相公,我的霍相公。”行云道:“鮮相公,也莫怪奴家說,你也真是個賊字號相公了。”霍生攔住道:“休得取笑。”

忽保兒領著一個駝背醫婆進來,鮮于佶道:“那里走出這個婆子來?”行云道:“是位女先生,是我請來替霍郎看病的。”孟媽見過禮,背身說道:“我說前日酈府里那軸畫,像個人兒,彼時急忙想不起,原來就像昔年請我看病的這位華云娘。”行云請霍郎抬起頭來:“請得女先生在此,好診診脈。”孟媽仔細一望,又轉身說道:“好古怪!這位相公面孔,也有些面熟,急忙想不起。哦,原來也像酈府里看過那畫上穿紅衫的秀才。我曉得了。”遂把行云扯住,問道:“適才聽見這位相公姓霍,他可叫做霍都梁么?”行云道:“果然是他。”

孟媽道:“可曉得畫幾筆畫兒么?”行云道:“畫得極好的。媽媽,他的名字,與他會丹青,你卻怎生知道?”孟媽道:“你莫管,有些話說在里面。”又背說道:“那里撞得這樣巧,恰好就是他!且莫就說,待我看脈時,把些言語驚他一驚,看他如何?”遂診起脈來,說道:“呀!這病根由為何憔瘦,既然依旁青樓紅衫,那隔墻兒花如何輕窺的?”行云道:“媽媽,只請你看病,怎么說起這些閑話來?”孟媽道:“不是閑話,病根都是從這里起的。還有一件,不該涂抹丹青緞,有靈丹難醫此病。若得好時,除非破了癡情,結成鳳侶才好。”鮮于佶聞聽,含怒道:“這婆子,霍相公請你來看病,病癥不說,一些胡柴鬼話。好可惡,好可惡!”孟媽道:“倒不是鬼話,倒是上軸《春容》畫。”鮮于佶道:“還是這般胡言。”孟媽道:“不是胡言,倒是一片詩箋。”鮮于佶道:“這是那里說起?”孟媽道:“說起,說起,反勞動了那燕子。”霍生驚疑,悄悄與行云問道:“這媽媽講得話,像是知道那丹青的下落,你可問他一問。”行云說道:“媽媽,你才說得話,有些來歷,你可說明白罷。”孟媽道:“實不瞞你說,老身前日酈府里請去看小姐的病,那小姐癥候,像是傷春的。細細問他梅香,說道:“日前因為裱軸《觀音》像供養,錯討了一軸《春容》來了,那畫上女娘像得他得很。”霍生、行云驚訝道:“原來有這等事。”孟媽道:“那畫上有個穿紅衫的郎君,生得標致,小姐看見,著實想念,故此害出這病來。老身彼時不信,那梅香悄悄地取畫與我看來。”霍生道:“媽媽看過畫,畫上面是怎么樣?”孟媽道:“上面么?那像小姐的女娘,就是云娘活現;那穿紅衫的,就像相公。”霍生笑道:“天下人相貌同的盡多,那里就是小生。”孟媽也笑道:“相公,你還要瞞我?那上面還落得款,我記得是‘茂陵霍都梁寫,贈云娘妝次’。說得不差么?難道是鬼話胡言?”鮮于佶道:“你畫的《春容》,送與繆酒鬼裱,我曉得的,后來這些話,卻不曉得。”霍生道:“那曉得老繆是個酒徒,想是醉了,錯發別處,今聽孟媽之言,分明錯到酈府中。”鮮生問孟媽道:“酈府中可就是今年知貢舉的么?”孟媽道:“正是。”霍生道:《春容》原為云娘寫的,那知酈小姐生得與云娘一樣。

如今認作自己,在那邊疑惑。怪得小弟在曲江閑步,見燕子銜幅箋來,上頭字跡、語氣,像個女郎。今經孟媽說明,方知是酈小姐題的。”孟媽道:“梅香也曾提此事,待你高中,老身與你做媒。”行云道:“媒不敢勞做,煩你婉轉說與小姐,還我《春容》感激多了。”孟媽道:“若要取回,無個憑據,他怎肯相信?”行云想了想,道:“有了,你將箋兒拿去,與小姐驗過,他便信了。還我《春容》,送去《觀音》,如何,如何?”遂與霍生討出箋來。鮮生接過,念道:“這就是酈小姐親筆?”孟媽道:“便是。”行云拿過箋,遞與孟媽,又拿鳳釵一只,說道:“送與媽媽的,換得畫來,再加重謝。”孟媽喜歡,道:“多謝!多謝!如今還不能進府,酈老爺臨入場時說,關防嚴緊,吩咐我休要走動。待出場來,我看小姐去,或肯發來也未知。”霍生聽了這一段話,身子爽利起來,病已去了九分,打發孟媽回去。鮮于佶道:“原來有這一段奇事,霍兄好生修養,小弟要到下處收拾行李待放了榜,不濟事時節,就要學這駝婆娘,彎起腰來,背了包,一溜跑了!”霍生道:“休得取笑,恕不送了。”鮮于佶辭去,不知又生出什么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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