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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正想著,忽聽得背后有人格的一笑。忙回過頭來,電光之下,玉香花笑的不是挹芬是誰?吃驚道:“你怎也來了?”挹芬笑道:“偏你到得天津么?你先前不許我走,如今不怕你將我攆下車去哩。”說時挨著鶴山坐了。鶴山這時心頭覺事已成事,非特不恨他冒昧出此,翻感激他一刻也離不了〔自〕己的深情。問道:“你這一來,你媽定然是知道的。”挹芬道:“又不是從此不還京了,知道也罷,不知道也罷。你問他做甚?難道一個富貴雙全的長公子,能給人疑心去說拐著女妓逃走么?”鶴山聽著怔了一怔,卻也不計較這些。這時火車開得飛一般快,早過了豐臺。便按一按鈴,吩咐車役送上兩份大餐來,兩人慢慢吃著。

挹芬問鶴山到天津究竟什么事,鶴山道:“這是國家大事,說給你也不懂的。”挹芬笑道:“算罷,那一個替國家辦事的人,不借窯子做過簽押房來。前天那位什么秘書長,在我那里請著客,來的說都是內閣大臣外閣大臣的。聽他們一個菜還沒上,把什么內務總長外務總長的事議妥了。我后來因腳帶兒松了,請那位秘書長縛一縛,倒整鬧了半點鐘還縛不好。可見你們那些國家大事,說得體面些罷了,那里比得上我們縛一根腳帶的煩難。”說完,噗哧一聲笑了。鶴山聽著也自好笑。

一回兒餐已吃完,車役收拾過去。兩人沒事,便咭咭呱呱說起到天津以后的消遣法來。窯兒姑娘的消遣法,自然不外坐汽車、吃大餐、逛花園、定包廂等幾件循例勾當。鶴山這一次卻不是逛天津來的,便同挹芬約了白天自趕正經,晚上陪著他玩耍,挹芬也答應了。不多幾時,車已到了天津老站。鶴山原本要直進都督署的,因有挹芬在一起,只得先在利順德飯店住下了。當晚便同他在維多利亞街看了一晚影戲,明天便自去拜晤直隸督軍黃國華,并幾個有勢力的大吏去。

你道他這次到津究竟受著何命?原來這時云南已經宣告獨立,方大將軍要將駐扎直隸的全師調到西南去,又怕兵士不妥,所以令鶴山赍著意旨,與黃國華密商,說:“軍餉已欠過一月了。兵士要的是錢,只要允他頒發欠餉,不要說教他打仗,使教他做強盜去,也沒有不情愿的。只是一件事,那西南民軍名正言順,便是北洋軍隊也保不定閱過幾張報紙,略識大義的人,若明白教他們抗義去,怕要潰變。不如說去長江上流剿匪的,一到那里,敵兵在前,要走也走不了,只好拼命打仗了。要是打敗,他們只好到閻王老子前伸冤去;要是打勝了,拼幾十里地方不著,放他一槍,滿載而歸,感激還來不及,再肯來責問主帥的騙他上陣么?”這是一條宸衷獨斷的妙計,不能借電文商量的,所以特囑心腹至戚的長鶴山來津。黃國華眼看便要做開國元勛,自然唯唯從命,照辦不提。

單說鶴山公事已畢,然后攜著挹芬逛了兩天,少不得要替他買辦些東西。好得鶴山的豪宦,一萬八千的東西原不在他心上。況這兩日中,大家無拘無束的享受盡如花艷福,真是有影必雙,無枕不并。要不是鶴山身上膺著重要使命,合把天津橋改作安樂窩,利順德變作溫柔鄉了。

那日覺得再挨不過了,只得搭車回京。鶴山在車上向挹芬珍重了一回,自去復命。約稍停即到院中。挹芬歡歡喜喜的攜著明珠百還去,滿想把這百分之一給他媽,博他念幾聲阿彌陀佛,那知一回院中,眾人如得了寶貝一般說:“好了,回來了,一天官司如今不必打了。”

挹芬不懂,問是什么事,娘姨等才把這件事從頭至尾的說了,說:“現在你媽正到財政部劉司長劉公館那里要人去了。”挹芬道:“啐!人家才走得幾天,又沒跟人逃了,卻鬧出這把戲來。”便一面派人到劉公館喚他媽去,一面喜仔仔的把東西藏好了,喊狗兒來問這幾天的條子。正這時候,外面忽走進一個人來。真是:卻似洛妃乘霧去,依稀神女弄珠游。

第十六回 起民意奸雄成一瞬結書旨新句釋七言

卻說挹芬正要差人到劉公館喚他媽去,忽然外邊進來了個人,正是長鶴山。挹芬見他行裝未卸,滿面怒容,誤會他早聽見了消息了。那知鶴山卻不為這事。他一下車便趕到方大將軍那里去,報告黃督軍處密商事件,那知一進去便碰了個釘子。原來這幾天方大將軍病了,健齋公子又托病未出,府里只有韜庵。韜庵原是忙宋書唐畫慣的,那里有余暇來問這千秋大業。

況同大將軍因六姨太太的事原有些不歡,如今沒奈何因老子病了,做兒子的像省長、督軍出缺,參謀長、政務廳長循例代理一般,不能不將一應公事代拆代行。見那些請愿書咧,勸進表哩,把頭腦子都脹痛了。想:“這種人也來做文章,可不辱沒盡讀書種子么?”

這天手里正捏著一個廣東拍來電報,說廣西將軍大逆不道,不日便要學著那亂臣賊子宣布獨立。心里一嚇,手便索索抖將起來,止不住嘆道:“前天有人替我刻了個‘皇子第二’的圖章,我還有些不屑,好端端的一個皇子,怎便加上第二字,這不是天下最不平的事么?那知如今連這皇子第二也靠不住了。若廣西一獨立,西南半壁已非我有,中原諸將焉知沒有聞風響應者。一朝瓦解,且沒為輿臺,平生辛苦積聚下來的幾百卷宋板書,不要被民軍橐載以去,作他們的戰利品么?”想到這兒,把他老子的新恨舊怨一齊記將起來。

正這個時候,長鶴山來了。在鶴山心里原很得意,想有這一來,也顯得自己也是風云中人物了。所以寒暄數語后,便滔滔不斷,見說起與黃國華商量的事來。那知韜庵今天心緒不佳,最恨的是那些話兒,便厭著道:“碰見了就算了,說他些做甚。”鶴山嘿然,將談風斂了,一場高興〔頓〕時冰消瓦解。要見大將軍時,韜庵又說是病了,概不見客。只得忍著一肚子悶氣退了出來,到挹芬那里,大半氣還沒平哩。

挹芬去問他時,他也一語不發,但捶著椅背嘆息道:“我長鶴山還是守著你們這些有色有香無勢無利的,情談賭飲,便宜著多呢……”說還沒完,狗兒早嚷了進來,說:“了不得哩!奶奶到劉司長家要人去,不想長姨太太也在那里,三言兩語不投機,正打得高興呢。”挹芬聽了,不覺花容失色。翻是鶴山安慰著他,說:“你且莫慌,這圍是要我去解的。”說完,匆匆坐車去了。

不曉得那劉公館的嗔鶯叱燕,竟成了全國龍拿虎躑的先聲。不到幾日,京里邊沸反似的鬧起革命黨來。有說大將軍府里已捉住了整百個奸細,連姨太太里邊也有與革命黨通氣的。也有說大將軍已被人狙擊過一次,不過沒中要害,現在創口還未收功,所以才托著病的。也有說狙擊大將軍的不是別人,便是那一人之寵的燕兒(那個美仆),所以有個叫什么燕尾生的,也一溜煙逃走了。這種風說,一人傳十,十人傳百。更加著外邊風聲一天緊似一天,直把個樊樓笙管的北京城,變做了風聲鶴唳的八公山。那些什么鄭甘棠哩,劉復初哩,一個個縮著頭頸,再也不敢放個屁兒。

天子腳下,剎時便陰慘慘地的大有西塞山前凄涼白鷺的景況。只有吃肉頭陀卻兀自蕭蕭散散的,留著一雙冷眼看人。這天,他獨自一個人走上街去,覺得路上的人都現著一種不安的樣子,他兀自好笑著,想今天由得我來獨樂了。便有一步沒一步的走到了一個金碧輝煌的大酒樓門前。見那個掌柜的正在那里打盹,幾個伙計把一張大菜臺卸下一段當作賭場,默默測測的抹著紙牌兒玩。

頭陀一步跨進,向樓上便走。有一個眼快的見是主顧來了,很現出一種納罕的神情來,跟著上樓道:“爺敢是尋人來的么?”頭陀搖搖頭道:“誰尋什么人,兩壺酒、四個碟、二個湯、四盤菜便得了。”那伙計登時放下一臉喜色來,曼聲高調的喚了下去,又請頭陀揀了個臨街倚檻書畫煊爛的雅座。頭陀不覺暗暗說了聲慚愧,坐了下來。他那里是吃酒,簡直是當他新亭峴山,憑眺寄慨罷了。不多幾時,酒已半酣,便離了坐頭,自倚著窗檻,遠看著西山漠漠,宮闕黯然,有一陣陣西風掠著面龐過去,心中兀自感慨著。

忽聽得隔墻隱隱一陣笑語聲,接著呀的一聲,將窗推開了,便有一個鶯聲嚦嚦的倚窗笑道:“你也太唣了。這也算得是詩的么?你卻比起旗亭畫壁來。”一個少年男子笑道:“誰來說假話給你聽,其實是做得好。”女子道:“好在那里,你倒同我說出來。要是說得不差,我便信你是個點鐵成金的能手。”少年道:“好,你一句句吟出來,我要大發議論哩。”女子便吟著第一句道:鳳闕鸞宮佳麗場,少年道:“起手七字,將帝制光芒,狹邪征逐,寫得十二分熱鬧。下文一跌,便令人有季主論卜之感。”第二句道:新頒列第耀金張。

少年笑道:“此語不堪令劉歆等聞之。”第三句道:曲江春盡笙歌老,少年嘆道:“一瞬風華,無端消歇,更不必聽延秋門上鳥聲了。轉折處感慨哀艷,我真服了你了。”第四句道:寂寞西山擁夕陽。

頭陀止不住將窗檻一拍道:“王敦作賊,纖兒破家,斗大京城,冷暖如此。我還須對酒澆愁,謝此人事哩。”真是:

胸有塊壘十萬斛,下筆成淚淚盈握。

荒唐辛酸而為文,且將苦笑代一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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