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在最后面的羅永浩司機，堪堪把車剎住，誰知被后面的車子一沖，還是撞到阿恒司機車的尾部，不過沒有任何人受傷。

羅永浩帶著司機和助理，急忙下車查看，向前跑了幾步，看清前方景象，羅永浩一下子癱倒在地。

羅永浩的時光倒流了，他有時感覺仿佛真被時光機器帶著，又回到了過去。

羅永浩醒來時，厚厚的窗簾擋住了光線，房間里黑漆漆的，他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是午夜？是凌晨？還是早上？手機就在床頭柜上，但是他不敢去拿，他全身都酸痛得不行，但是他不敢動，因為他怕驚醒了懷里的蕊蕊。

阿恒去世一個星期了，葬禮舉行完也有三天了，從車禍那天夜里，他在醫院接到蕊蕊后，就不舍晝夜地抱著她，只有在她洗澡和去洗手間的時候，才把她放下一會兒。而這種時候，他也會和特護守在門口，并且讓洗手間的門虛掩著。

蕊蕊在他的懷里動動身子，呢喃道，“阿恒……”

羅永浩趕緊回答，“在，我在?！?

蕊蕊換了個姿勢，羅永浩幫她調整，讓她躺得更舒服些，見她翻了個身，他指揮著自己麻木的身體，從她身上越過去，到了她的另一側，以便讓她的頭能貼在自己的胸口上，聽得見心跳聲。

蕊蕊在第一次見到阿恒遺體時，銳聲尖叫了一陣后，就暈倒了，阿恒葬禮上，她又暈倒一次。在其余的時間里，她會不時地驚厥、抽搐，偶爾尖叫。

蕊蕊毛茸茸的短發，蹭在羅永浩胸口的皮膚上，讓他很舒服，她細瘦蒼白的小胳膊緊緊地攬著他的腰。他們現在的這種狀態，讓他恍如回到了八年多前，老喬去世后，有那么一段時間，他也是這么時刻不離地陪著她。

可憐的蕊蕊，還這么年輕，卻又經歷了一次如此慘痛的生死離別，他真恨不得能代替她去承受這些痛苦。

房間的門被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道人影閃了進來，走到床邊。小慧低下頭，在幽暗的房間里，對上羅永浩的眼睛，用口型說，“我去上班了?！绷_永浩閉了下眼睛，表示他知道了，小慧就出去了。

那么現在是早上六點五十了，羅永浩很高興，蕊蕊這一夜睡得是相當好的，基本安穩。會過去的，他心想，就象老喬那時那樣，她會漸漸好起來的。我在陪著你呢，阿恒在天上看著你呢，為了豆豆和腹中的孩子，為了媽媽和愛你關心你的所有人，蕊蕊，你要挺??！

想到阿恒，羅永浩的心里也是一陣抽痛，這么難過，別說是蕊蕊，連他都受不了。他總告訴自己別想了，別再想了，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的眼前總是浮現出阿恒的影子，那么年輕，那么美好的一個人，怎么就……

他又想起了車禍現場看到的一切，這幾天隨著對阿恒了解的深入，和對現場的一次次回想，他越來越明白了當時的情況，阿恒那根本就是依靠自己的技術，以命換命！

如果當時阿恒做個逆時針旋轉，那么阿恒一定能活下來，至于豆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活下來，但是很顯然，阿恒寧可自己丟了性命，也要最大限度地保證豆豆的安全。天！阿恒！

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什么，懷里的蕊蕊突然痛苦地呻吟著，并抽搐了起來，他很緊張，一面用手捏著她的虎口，一面盡量放緩聲音喚她，“蕊蕊，蕊蕊……”

他默數著時間，半分鐘內要她要是不恢復，他就得按鈴了。還好，她身體漸漸放松，停止了抽搐，他放開她的虎口，撫上她的背，來回磨搓，她睜開了迷離的眼睛，“羅永浩……”

“嗯，我在。蕊蕊，你睡得好么？”

她沒出聲，翻身，打哈欠。

他也趕緊挪動身體下床，腰象斷了一般的疼，他只好用手扶著，心里想著動作得快點，要不蕊蕊等下又容易出狀況。他的腰上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他顧不得疼，連忙轉身看她，發現她正支著上半身，用一只小拳頭給他捶腰，他這一轉身，她就捶空了。

這幾天來她很少對外界做出反應，就是去看豆豆的時候，也會經常神思飄忽、暗自垂淚，或著暈厥。對他除了緊緊抱著，就是偶爾叫聲他的名字，仿佛在辨認和確認他到底是誰，然后就很快又陷入了她自己的情緒當中。而現在她居然主動地來照顧他，怎么能不讓他驚喜異常？！

他輕握了她伸出的手，她說，“你很累吧。”這是這幾天來，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他點點頭，又連忙搖頭，不知該怎么表現好，可她的神色又迷茫憂傷了起來。他迅速抱起她，開始這一天的例行功課。

他們現在住在一家專業的精神疾病療養院里，共五個人，他、蕊蕊、豆豆、小慧、新請的保姆，另外他還在醫院請了兩個特護，豆豆一個，蕊蕊一個。療養院在半山腰上，景色秀麗，環境很好。

他是在阿恒去世的第二天，帶著他們母子二人住到這里來的，期間就阿恒葬禮那天他帶蕊蕊出去過一次。吃過早飯后，他抱她去診室做每天的例行心理疏導，心理醫生正和她說話，她突然抬起頭看向他，問，“阿恒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愣了一下，把詢問的目光看向醫生，醫生略一沉吟，點了一下頭。他開始講述，盡量放緩語速，并不斷觀察她的反應。她的淚水很快就洶涌起來，他用來給她拭淚的紙巾在垃圾桶里漸漸堆積，好在她沒有暈厥，也沒抽搐。醫生示意他停一下，她平靜了一些，又看向他，醫生說，“講完?！庇谑撬^續，直到講完。

房間里安靜下來，只有她的啜泣聲，時斷時續，一個小時的時間就這么過去了，她完全平靜下來，好像睡著了。醫生示意他們可以回房間了，他的腿已經完全麻了，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時，她睜開眼睛說，“我自己走?！?

醫生微笑了一下，他的心頭也一松。

中間休息了兩次，羅永浩才攬著蕊蕊慢慢走到豆豆房間。豆豆歡快地迎上來叫著，“媽媽，你的腿好了么？”那是羅永浩為了解釋，他為何一直抱著蕊蕊，對豆豆說的謊。

豆豆恢復得相當快，也相當好，這和他的情況有關系，因為豆豆他，失憶了。羅永浩對豆豆現在的狀態，很是慶幸，他甚至有些異想天開地想，有沒有什么辦法讓蕊蕊也失憶呢？把中間的波折坎坷都忘了，他愿意認下她肚里的孩子，他們一家四口可以繼續快樂的生活，如果能那樣，阿恒也會開心的吧。

“你今天有沒有頭痛？”蕊蕊輕言細語地問著豆豆。

“沒有。媽媽，我什么時候能去上學？”

“我已經給你聯系好了新的學校，如果你愿意，周一就可以去上學了?！绷_永浩說。

“為什么要去新的學校，我原來的學校不好么？”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發現蕊蕊的眼神又開始飄忽，就一邊示意保姆和特護，一邊說，“豆豆，該吃午飯了?！?

這頓午飯，蕊蕊吃了一小碗肉粥，期間吐了兩次，但他看了，并沒吐出什么來，對這種情況他已經是非常滿意了。

羅永浩正抱著蕊蕊午睡，一根手指，順著他的眉毛、眼角、鼻翼滑下，按著他嘴角和下巴的輪廓游走，溫暖潤滑的掌心貼上了他的臉頰，大拇指肚在他眉間的紋路里，輕柔地撫過。有那么一剎那，他以為這是個夢，是他失去了多年，又沉醉了多年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