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威無力看著家仆領命而去，這一刻，她竟然無比后悔自己當日行事魯莽，如今她依然清晰記得，自己見到餿飯菜時，第一反應便是惱火，而后要去找楚夢嵐理論。

而今，自己曾經的沖動，成就了今日的屈辱。

去傳喚的家仆很快歸來，并且身后已經多了一個碧青色衣裳的女孩，女孩垂著頭，小心翼翼跟在家仆身后，穿過月亮拱門，來到近前。

赫連威認得她，正是當日守門的婢女。

那女孩緊張乖巧被家仆領到楚夢嵐身邊，大概是因為害怕楚夢嵐的原因，從始至終一直都低著頭。

楚夢嵐寬慰兩聲女孩，先問了女孩名字，后者輕聲細語道：“青燕。”

“好名字，一個燕字，正將你輕柔曼妙展現的淋漓盡致。”

“謝王爺夸獎。”女孩嬌羞福身，卻不料下一刻楚夢嵐話鋒一轉，斜睨赫連威道：“可不像有些人，明明身為女子，卻偏生用些男子氣概的名字，結果導致自己陽剛味太重，不男不女！”

赫連威自然知道楚夢嵐是在指桑罵槐，暗諷自己，天生好強的性子使她不肯示弱，立刻反唇相譏：“楚夢嵐，妄你還夜夜留戀花叢，竟然連這點女人心思都不懂？女人不在你面前表現溫柔，此時你不該笑人家如何如何，而是應該立刻反省自己，因為那證明那女人不屑在你面前偽裝嬌羞，她根本不喜歡你！對你不感興趣！“

“你！……”

楚夢嵐瞪視面前小女人，仔細一回想起兩人自相識到現在種種，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事實確實如此。

她待下人及好，甚至連自己身邊最憨厚老實的穆光都私下里為她求情，可就是這樣好人緣的她，卻沒有在自己面前展現絲毫嬌媚氣息。

甚至……

再一看她清湯掛面，連一根玉簪都懶得別的素顏，心底一抹不快倏然劃過。

沒錯，雖然有些事他忽略，但事實她根本就沒有向自己主動獻媚求歡過，甚至那日兩人新婚大典，自己轉身拂袖而去，她反而露出一絲放松的笑容，仿佛是躲過了一場劫難。

這女人……

楚夢嵐雙手攏在袖中，微微握拳，生出一種被輕視之感：“不管怎么說，就算有一日你有意獻媚承歡，本王也不屑要你！”

“你做夢！”

“好，很好！”楚夢嵐早已見識過赫連威伶牙俐齒，當下氣的急了，扭頭俯視身邊婢女青燕：“剛才王妃的話你也聽說了，是她一口咬定不屑見本王，討厭本王，那現在本王要你說清楚，王妃看到所謂的餿飯時，第一反應是什么？！”

“這……”女孩怯弱抬頭，偷偷瞄了一眼赫連威，后者見狀登時火冒三丈。

這女孩這么看自己做什么，好像自己有要挾她似得！

“啟稟王爺，昨日奴婢因為好姐妹彩云生了風寒，而偷偷來到王妃院中代班，站了一日一夜，結果隔日中午時候因為太過疲乏，一不小心倚在梁柱上……睡著了。”

女孩像是怕受懲罰，聲音漸低，最后在得到楚夢嵐原諒時，繼續道：“奴婢并沒有見到給王妃送飯菜的奴才，所以也不知道送來的飯菜是好事壞。”

楚夢嵐聞言皺眉：“那后來呢。”

“后來，是王妃的吵擾聲使奴婢驚醒，奴婢守在門邊，發現王妃正在往殿外沖，并且聲稱要面見王爺。奴婢照實回答，說王爺您不在，王妃還特別著急的問您去了哪……”

“哦？”

楚夢嵐聞言較有興味揚了眉梢，斜視赫連威，刻意大聲問道：“那王妃知道本王去了萬香閣后，反應如何？”

“回王爺，王妃的臉色不大好看。”

“呵呵。”

楚夢嵐冷笑幾乎在齒縫間溢出，再看向赫連威時，眼底不屑已經顯而易見：“事實如此，赫連威，你還有何話說？”

“我能有什么話說，就算此刻我告訴你，飯菜不是我刻意放壞，而是下人偷懶，我找你是為了理論，你也不會相信。”

“自然不信。”

“所以還有什么好說的的！”赫連威握拳忍住被誤解的屈辱：“楚夢嵐，你就這么一直自大自負自戀去吧！”

赫連威視線一轉，瞧見楚夢嵐頭頂嶄新的紗布，心底登時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意，之前的愧疚也跟著頃刻煙消云散。

“楚夢嵐，這傷口真是太適合你了！你就應該在頭頂寫上：自以為是的白癡！受傷了是吧，你簡直罪有應得！”

言罷，赫連威不給楚夢嵐言語反擊的機會，轉身將綠柳拉進殿，呯一聲大力摔上房門，將楚夢嵐冰冷扔在門外。

周圍家仆見此情況紛紛轉過身去，極力克制笑意與聳動的肩頭。

王爺竟然在王妃這又碰了一鼻子灰，雖然王爺待自己這些下人都不薄，但其實王妃說的沒錯。

王爺自小才華橫溢，三歲識字五歲作詩，如此成長環境，生出自負之感是在所難免的，有時候是驕傲了些，但她的話也太直白了吧……想普天之下，也只有王妃才敢如此說。

“好，好你個赫連威。”

楚夢嵐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受到過這種屈辱，并且還是來自女人身上。

此刻他都說不清自己心底究竟是什么滋味，混亂，厭惡，甚至還有一絲……不甘？

不甘心竟然被一個女人如此看扁。

這種感覺奇異的劃過心頭，使楚夢嵐皺眉。

“走。”

楚夢嵐瞪視一眼緊閉的殿門，一番搜查結果卻以這樣烏龍吵架的方式結束，楚夢嵐這次沒有抓到赫連威私自出王府的尾巴，雖然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

另一邊大殿內，赫連威背抵著門板，聽到眾人腳步聲漸遠，緩緩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委屈，并且屈辱。

面對自己從來沒有做過的事，自己卻百口莫辯，被一個自己看不上的人誤會諷刺，此刻赫連威的心情比楚夢嵐更加煩亂。

今日事發一切都太過突然，本來一切都是好好的，明媚的早晨，睡到自然醒的心情……結果卻被楚夢嵐意外到來給生生破壞掉！

這一刻赫連威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前世是不是得罪了楚夢嵐，所以老天為了懲罰自己，這才讓自己狗血穿越，并且下嫁聯姻給他，目的便是為了讓他報仇。

“王妃，您別傷心了。”

一旁綠柳以為赫連威垂頭愁眉苦臉，是因為與王爺吵架，正在后悔，于是矮身蹲在赫連威身邊，慢聲細語安慰：“王爺只不過一時氣急罷了，才會做這樣誤會王妃的理解，只要王妃與王爺好好說說，揪出那個背后偷懶的仆人，一切便可以真相大白。”

“他根本不相信我！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自己理解的，我所做一切都像是跳梁小丑，供他玩樂戲弄罷了！”

“王妃不要這樣說。”綠柳連忙阻止赫連威自暴自棄：“起碼您是這王府的正妃啊，論地位，誰能高貴過您？您就是這王府的女主人。”

“女主人有什么用，我又不稀罕他這正妃之位！”不過是離夏國需要罷了，離夏國需要一個在華晉國站得住腳，保她們一生平安的王妃，所以她才一直忍著，繼續呆在這四角王府中。

一想到自己的身世，聯想到遠在草原，自己這世身的父親可汗，赫連威便忍不住嘆息。

在草原那幾日，日子雖然苦悶難耐，但畢竟有幾個真心疼愛自己人，可是在這里……赫連威抬頭打量周圍華麗卻了無人氣的大殿，忍不住一聲嘆息。

“王妃……”綠柳心疼將赫連威攙扶起來：“您起來吧，地上涼，小心傷了身子。”

經過綠柳提點，赫連威這才發現自己在地面坐了多時，這大殿地面采用的乃是名貴墨玉石，乍一接觸還不算什么，時間久了涼意便會絲絲滲進骨縫里。

“嗯。”赫連威配合被綠柳攙扶起，傷心歸傷心，生氣歸生氣，但身子還是自己的，楚夢嵐再怎么說，也不能干擾自己情緒太久，萬一自己真的抑郁氣急生了病，那到時候會樂的恐怕是他。

“對了綠柳。”

一想到楚夢嵐今天來時氣勢洶洶的目的，赫連威一陣后怕：“我昨晚的衣服呢？我記得自己明明是穿著男……”

“噓。”綠柳小心向赫連威做出噤聲的動作，同時抬手指了指房梁上方。赫連威順勢抬頭，發現自己昨夜夜行衣與白袍，都被拋了上去。

“這……綠柳？”赫連威眼神示意，是你做的？

后者靦腆一笑：“綠柳沒有讀過書，但也知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綠柳沒有別的本事，但為了王妃安全，綠柳還是盡量做好一切，來保護王妃。”

“你……”赫連威抬頭，目測房梁距離地面的高度，不由咂舌：“這么高的房梁，你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姑娘，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站在凳子上啊，本來我是想要搬桌子的，但因為聲音太大，怕打攪你休息，便只能用木凳了，而且為了不讓外面守門的人發現屋內動靜，我熄了燈，呵呵，王妃我是不是很聰明？”

“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