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貍從未陷入這兩難的境地。

她渴望子清能夠留下來，畢竟她虧欠他的實在太多了。

但是無故剝奪另一個人的一生，難道不是很殘忍？

君慕清，他那么努力的生活，該是經歷過什么樣的人生，才能在短短二十幾年中變成如此沉穩而高深莫測的人？

與他相處時間雖然不長，卻幾歷生死每到生死關頭，都肯護著她。這樣一個人，就是凡人所說的生死之交吧。

只要這一顆藥丸，便可以抹去他存在的記憶……阿貍下不去手。

一日一夜的時光，便在阿貍的糾結中瞬息而過。

阿貍此刻分外懷念靈華上人，可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不知何時他才能回來。

木華說，凡間的時間過得太快，凡人的生命太短了，有些事情是等不得的。

阿貍了然，怪不得凡人的情感豐富，因為很多事情他們不得不馬上處理，君子報仇也等不了十年，神仙歲月不老，不愿意面對的事情等個千年萬年，事還在可是情卻淡了。

又是月初升了，等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榻上，阿貍讓他醒了過來。

是子清，他已經十分虛弱。

“仙女姐姐……”蒼白的臉上綻開微笑，“我等了好久……你知道嗎？”

“我知道……”鼻子一酸，阿貍的眼眶濕了。

“我好想你啊……可是等的太久，我都不記得仙女姐姐的名字了……”

“阿貍，你要記得我叫阿貍。”阿貍握住子清的手，貼緊自己的臉。

“阿貍……姐姐，我記得了……能見到你……我已經很開心……再久也是值得的……”子清的眼神已經渙散，話語聲漸漸的低到塵埃里……

“等我！你一定等我！”阿貍覆手在他的天靈蓋上，一絲微弱的銀光從她的手下溢出，而在她的另一只手中，突然間藍光大盛，阿貍將仙力注入固魂丹，使它的力量大增，子清的魂魄瞬間被吸入。

“你乖乖的，在這里等著我，我會想辦法還你一段安穩的人生。”

說畢，阿貍將固魂丹收好，再不看榻上的人一眼，轉身走出了屋子。

站在院中收了結界，將那些用搬運術取來的東西都還了回去。

“你要走了？”樹枝上一個碩大的花苞漸漸開放，木華從中走了出來。

“叫我什么?”

“仙女姐姐！”木華的高冷范瞬間丟到了一邊。

“乖～后會無期了啊。”他還是蠻有趣的，只是修仙之路多災多難，成仙的幾率約等于零，再見是沒什么機會了。

木華依舊糾結于那個問題，“既然要分離了，說實話，你真的是神仙嗎？”

“當然，告訴你也無妨，我是青丘的神仙。”要離別了還真是有些傷感呢。

“噗通”風流倜儻的木華小妖突然變成了一個幼兒，死死的抱住阿貍的腿。“大仙，你帶上我吧，我要跟你走！”

凡世間修仙的妖怪甚多，可至今也沒見過誰真的成了仙，大家都是守著一個傳說中的目標，隨著本能一直修煉。

好不容易見到一個神仙前輩，怎么能輕易放過？應該學習些先進經驗才對！青丘啊！那可是神仙住的地方！如果能帶他一起去～

……

這一次阿貍才真正知道什么是人世繁華，相比之下桑梓鎮只是個偏僻的村落，樊歌城也是個邊遠的小城。

上一次來京城是被人拴著，什么也沒看見，這次正好可以肆意的玩耍一下。

?????木華這個磨人的小妖精，擺出各種可憐兮兮的樣來，一定要跟著她。

阿貍吃軟不吃硬，想著一個人也略孤單，就讓他跟著吧，反正她沒有什么修煉法門指點他。

???“哇，你看那個看那個，是吃的嗎？”

“你看你看好多人啊，我從來都沒見過那么多人！”

……“你不是神仙么？難道說青丘的洞天福地不比這里強上百倍？”木華扶額道。

“你懂什么，神仙都講究清凈無為，洞天福地都很無趣。”

木華自詡是個有見識的妖精，但也沒離開過靈鷲山方圓百里，看到如此繁華的紅塵俗世，妖心不免有些蕩漾。想到自己早晚是要成仙享受那清凈無為，不如趁現在先享受一下靡靡凡世。

他的法力微弱，要在阿貍的幫助下才能掩住妖嬈的容貌，他倆只化作兩個相貌英俊的少年書生，逛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當然不能只貪圖玩樂而忘了此行的目的。

阿貍在追尋桑夏小仙的氣息，卻發現城中氣息庸雜，完全無法追蹤。

“太子府太子府太子府怎么走？”

“你去問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廢話，從來都只有仙人指路，你聽說過神仙問路的嗎？”

不就是太子府么，那肯定是城內頂繁華的地方，在這種月黑風高夜，只消從空中俯瞰燈火通明之處，自然便有貴人居。

“就是那里，除了皇宮就只有那里燈光最盛了。”

既然目標已定，瞬息便至。

“大仙，你確定這里是太子府嗎？”

好一座燈紅酒綠，美人如群的紅粉香樓啊。

阿貍第一次知道了凡間有一種地方夜夜燈光不息。

京城最大的青樓如意閣，笙歌曼舞，亭臺樓閣，不輸皇宮。

“二位爺，看著眼生啊，從外地來的吧，您放心，伺候二位爺的肯定是全郢都最好的姑娘。”

“好說好說，最重要是酒菜要好。”阿貍學著近旁的富家公子，順手甩出一錠金子。

老鴇想是頭一回看到那么大的金元寶，驚得嘴也合不上了，知道這是來了大金主。

他倆瞬間成了如意閣的焦點，被一群脂粉佳人簇擁著登上逍遙樓。

這種感覺真是……還不錯，阿貍都有點想做男人。

“這位公子想聽什么曲子呢？”

“隨便，只要是你彈得，本公子都喜歡。”木華已經露了本性，花妖性輕浮，最善招蜂引蝶，大半的姑娘都被他吸引了過去。

阿貍樂的清凈，引杯自酌，不禁贊嘆一聲好酒，相比之下以前喝過的那些簡直不堪一提，果然不愧是人間第一富貴之處啊。

心中有愁煩之處，自然飲酒貪杯。

她這兩萬年都過得無憂無慮，什么時候也有了愁煩了呢？從到凡間開始？跟白霽打賭開始？

對，沖動是魔鬼啊，不過白霽確實可惡，都怪他，可是為什么那么可惡的白霽，卻轉世成了子清呢？

子清啊，她的子清，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再見一面……

舉杯消愁愁更愁，凡間的美酒總是在不知不覺中醉人入深。

巨燭高燒，亮如白晝，金碧輝煌恍若天宮，這些仙侍當差太不經心了，不知道她睡覺時喜歡黑暗么？隨手一揮，眼前瞬時暗了下來，好了，可以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