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中軍帳
- 新梁漢王
- 易十四
- 3152字
- 2015-12-10 14:32:21
那壯漢霍地轉過身來,驚喜地叫道:“程二,你是程二?!”
程越一步跨過去,照著劉無敵的肩頭狠狠地一拍,笑道:“當然是我了,劉瘋子,你怎么也會在這里?”
劉無敵站起身來,呲牙咧嘴地揉著肩膀,憨憨地笑著說道:“我也不知道啊,是河南王差人喚我來的,來了有一陣子了。程二,你怎么也來了?莫非你也是被他們叫來的?”劉無敵指了指引著程越進來的那個近衛一眼,疑惑地問道:“這就奇怪了,河南王把我們倆叫到這里來,這是要干什么呢?”
程越微微瞇了瞇眼,道:“我想起來了,今日在較場領受河南王賞賜時,河南王曾問我有何心愿,我便提出了將你調入我隊中的請求,河南王當時說此事回城后再議。如今將你我兩人都喚到大帳來,或許與此事有關。”
“這河南王也真是,這種一句話便可解決的小事,也要弄得如此興師動眾。”劉無敵不滿地嘀咕道。
“劉瘋子,慎言!”程越瞪了他一眼,心中感慨道,自己原本也以為這不過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聽了周康在洧水河邊對他所說的話之后,他終于想明白了事情遠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簡單:
在解侯景被元柱追殺之危時,儀同三司范桃棒出力最多,但最終救護之功卻歸于程越,他胞弟范桃枝心中不忿,于是帥甲隊挑釁并試圖擊殺程越、劉無敵。不料范桃枝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不僅甲隊軍士被程、劉兩人殺傷甚眾,過程也被行臺郎中周康盡數看在眼里。于是中軍借周康的供詞控告范桃棒利用胞弟插手中軍事務,擾亂中軍法紀,雙方頓時鬧得不可開交。侯景權衡之下,將范桃枝拔為庫真都督,將程越升為甲隊隊主,以調和中軍與儀同雙方的對立關系。
按說此事到此本該塵埃落定,然程越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提出了將劉無敵調到自己麾下的請求。這一小小的請求頓時成了雙方新一輪顏面之爭的導火索:若劉無敵可動則中軍勝,畢竟能否調動本就屬中軍內務;若劉無敵不可動則儀同勝,因為這就表明,范儀同依然在中軍事務上插了一手。想到這,程越心中不禁生出一種深深的挫敗感和無力感,為何自己一個小小的毫不過份的要求,竟會牽連出這么些煩人的事來呢。
“劉瘋子,對不住了,把你也扯了進來。”程越對劉無敵歉然道。
劉無敵怪眼一瞪,滿不高興地說道:“程二,你說什么胡話呢。咱們兄弟二人在一起陷陣殺敵難道不好嗎?就算你不說,我自己也會去找隊主、幢主讓他們把我調到你那里去。你之前不是說過嗎?你要把甲隊。。”
“對了,李胤怎么樣?”程越忙打斷他的話,問道。
劉無敵生生地將話咽了回去,不滿地看了程越一眼,道:“他還能怎么樣,照樣的滿嘴胡說八道。臨出來時,我問李胤知不知道為什么河南王會喚我過來,李胤跟我說是你把我給賣了,氣得我狠狠地擂了他三拳,估計這會他還躺在那吐血呢!”
看來這李胤還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程越暗暗想道。正在此時,只見氈室內側那面厚實的門簾突然往兩邊分開,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一進氈室,也不看程、劉二人,直接走到那帶路的近衛身邊,輕聲問道:“河南王傳喚的那兩人帶到了沒有?”
那近衛忙拱手欠身一禮,到:“稟廂公,程越、劉無敵兩人已經帶到,室中候著的這兩位便是。”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轉過身來,用一雙眼睛將程、劉二人上下細細地看了幾遍,微微一笑,道:“兩位辛苦,某奉河南王令,請兩位入帳。”
程越拱手作禮,恭謹地道:“有勞閣下!”
“程隊主無需拘禮。”中年男子笑道:“我乃河南王帳下廂公蘇單于,今日一見程隊主,果然英武過人。”
“蘇廂公過譽了,程某愧不敢當。”程越忙躬身答道。這廂公可是身份尊貴,據周郎中所言,身為廂公者,都是侯景所禮敬看重之人,絕不可怠慢。
蘇單于朝程越點了點頭,又看了看一旁滿臉別扭模樣的劉無敵,含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劉軍士了,還真是位爽快直率之人。”說著,指了指大帳,道:“兩位跟我進去吧,不要讓河南王久候,兩位隨身所帶兵刃需解下放在大帳外,待晉見完畢后,自行取回即可。”
程、劉二人依言解下腰間換刀,交到兩位侍衛手中,亦步亦趨地跟在蘇單于身后進了中軍大帳。
帳中極為寬大,約摸有四十來人分成兩列跪坐在大帳兩側,左側一列,皆為大袖寬袍,籠冠漆帶,一副文士大夫的打扮,而右側一列,則都是身披明光,頭戴兜鍪的赳赳武將。大帳正中有兩人一站一坐,坐著那人垂著頭似乎正在瞌睡,站著那人,身材粗短,內著戰甲,外披錦袍,看樣子,應該就是河南王侯景。
蘇單于領著兩人在帳中站定,拱手朗聲道:“老奴奉河南王令,將程越、劉無敵兩人帶到。”
“蘇公勞苦,且入座歇息吧。”一個略帶尖利的聲音道。
“諾。”蘇單于躬身應下,低聲對兩人道:“速拜見河南王,不得失禮。”
程越和劉無敵跨步向前,單膝點地,俯身拜道:“卑下程越、劉無敵,奉河南王令,特來晉見。”
“好!本王的典韋來了。”侯景哈哈大笑,道:“當日你那一擲之威,本王至今想來,依然為之驚嘆。你且抬起頭來,讓本王好好看看。”
“卑下微末之功,不敢勞河南王掛齒。”程越俯身一拜,依言抬起頭來,雙眼微垂,朝侯景恭敬地回道。
“程隊主不必過謙,”侯景嘆息了一聲,道:“你那一擊不僅驚退了元柱,還解了本王一難,區區一個隊主著實委屈你了。”
“這都有賴侯王洪福齊天,范儀同舍身護主,三軍將士戮力用命。卑下不過恰逢其便,不敢貪此潑天之功。”
“你呀,哈哈。。”侯景見他謙恭有禮,應對得體,心中大為高興,笑道:“當日在較場,本王曾答應你回帳后商討你所請之事,本王絕不食言,今日傳你和劉無敵過來,正是為了此事。”說完,環顧了帳下一圈,道:“中軍左營第九幢甲隊隊主程越,向本王請求將軍士劉無敵調入其麾下,對此,在座諸位以為如何?”
話音一落,只聽得帳中“嗡”地一聲頓時像炸開了鍋,一幫不明底細的文臣武將聽了不由得個個面面相覷,驚詫莫名。河南王帳下什么時候改了規矩了?一個小小的隊主征調一名卑賤無名的軍士這樣的事,如今也需要拿到中軍大帳來商議了嗎?虧得自己好奇了半天也不知河南王叫來那兩人所為何事,難不成,就為了這個?
“下官行臺右丞田遷,有話要說。”帳中正鬧哄哄之際,只見大帳左側一個高瘦的老者快步走到帳中,朝河南王躬身道:“下官以為,隊主征調軍士一事,不應在中軍大帳商議,還請大行臺明鑒。”
“哦?那田右丞以為,此事該當如何?”侯景陰陰一笑,不置可否地問道。
“下官以為,”田遷抬頭看了侯景一眼,卻意外地發現原本在侯景身邊垂首而睡的中軍大都督王顯貴突然睜開眼睛看了自己一眼,心中頓時一跳,他沉吟了一下,道:“下官以為,此事為中軍內部之事,若兩人同在一幢,幢主首肯即可,若兩人同在一軍,軍主首肯即可,若兩人不在一軍,中軍侯子鑒侯都督首肯即可。此事實為小事,一言可決,無需升帳集思眾益。”
“唔,田右丞言之有理。”侯景點了點頭,道:“今日帳中并無幢主、軍主,侯都督,你既為中軍都督,依田右丞所言,你以為此事如何?”
“末將以為,此事還是議一議的好。”侯子鑒霍地站起身來,拱手道:“侯王明鑒,此事不議,末將只怕有人會以為我中軍軍士只會殘殺同袍、爭賞冒功,以為我中軍主將只會姑息養奸,踐踏軍紀!”
“哼哼!”侯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沒聽到他的話,轉臉朝座中另一人道:“范儀同,照這田右丞所言,此事為中軍內部之事,只需中軍首肯即可,你以為如何?”
“末將也以為,此事還是議一議為好。”范桃棒緩緩從座上站起來,朝侯景一躬身,道:“這程越、劉無敵兩人挑釁殺傷同袍,末將那不成器的弟弟和其余軍士都親眼所見,此事已有定論。河南王秉持惜才之心,特加赦免,末將敬而服之。然此兩人如同在一隊,勢必沆瀣一氣,狼狽為奸,來日若故伎重演,末將擔心會有辱侯王當日懷仁之意。”
田遷目瞪口呆地看著侯、范兩人針鋒相對,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滾而下,他蠕動了幾下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為好。突然,一道強烈的白光在帳中一閃而逝,巨大的霹靂在頭上炸響,隨即一陣鋪天蓋地般的悶響籠在帳頂之上,田遷大驚之下,往后倒退了好幾步,立足不穩,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這場五月的雷雨,總算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