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白華樓藏稿
- 茅坤
- 2725字
- 2015-11-09 16:34:45
傳孺人墓志銘
予過錢塘太醫院醫士一峰傳君好賓客數治酒罍從予或諸賓客西湖南屏諸山中予共諸賓客數愛之而忘其疲且去也他日醫士君攜其子思道從予治文章思道多雋材然退然若質行君子也予頗恠之巳而醫士君之婦王孺人病且沒醫士君與其子抱同年友人王大理君所為狀來請銘且泣而曰吾之數獲從君游及諸賓客間不予厭以吾婦之治其內也又顧其子曰兒輩事君唯謹以吾婦數手詩書及采曲禮孝經之旨以姆字之庶幾乎古之彤管之誼也而今且巳矣又泣曰此兩者君之所及覩且知者也方其閫處則以積紉自將煢煢然婉約惠順厶事其母母故歡甚者母病或瀕死則 剪股以藥嘗之而母徐及蘇以起也及其歸予為婦則以井臼自將煢煢然婉約惠順以事其姑姑故歡甚者姑病或瀕死則亦剪股以藥嘗之而姑徐及蘇以起也內而執予巾櫛者三十余年移其所以事母與姑者敬共之而未嘗懈也外而施諸妯娌娣姒姻族婢御之間亦移其所以承我者一一厚遇之而未嘗有間也其它為婦人女子所最難者予兩家方以貲雄里中兩家娣姒間共以璣翠刺繡相高婦獨持以素 婦謝諸璣翠刺繡一旦從婦人后甫年十四其所操鹽米籌計浣滌烹飪又若故田里之媼然者此數者閫序之德不外見君之所不及覩且知者也沒之日不特予為夫者之哭其婦子之哭其母而閭里之鈿馮棺而號潸然出涕至不能止其于古之賢士大夫之喪而巷哭者無以異也君得無一言以識其墓令婦之名氏或得次于古者國風所載也可乎予既聞醫士君所稱孺人賢及讀大理君狀大堙君之內孺人母 弟女也大理君言故質其所耳熟于內而稱孺人賢亦大較與醫士君合孺人父諱鑾母沈氏生子男一即思道太學生女一適縣學生蔣爾德歸醫士君三十八年而沒嘉靖壬戍夏五月十七日也卜以十月某日葬西湖某山祖阡之次按狀傳故仁和禇塘里人元某年間提舉君以其族顯入我 朝永樂間保安州公潤由鄉進士起家至二千石以治行聞于時予覽覩醫士君父子翩翩有儒者風要其所自又繇孺人 之賢相其內外者如此嗟乎可以卜傳氏之慶遠及苗裔也巳銘曰 西湖之陂兮孺人之魂之兮環佩乎翱且翔兮西湖之宮兮孺人之玉攸封兮環佩乎千秋其藏兮
太平府知府小陵吳公墓志銘
予少君八歲束發從君游即兩人深相推附為綰帶交師事一庵唐先生當是時予頗以雋偉倜儻自喜公獨退然左繩右墨恂恂如也予讀書務大旨好窺古六經百家之奧而其為舉子業也抑數逸于有司尺度之外而君獨句而比之字而櫛之以劘切其間予兩人者宮商不同調然其音節之鏗然以響而凄然以至或聽之若歌文王孔子之操而相和鳴也雖予兩人抑不自知之者予以是甫弱冠輒聯君以第于鄉巳而予既前君舉進士宦游四方所至或偶竊聲名擅聞一時矣然忌亦隨之由縣吏入為儀制為司勛未幾出徙外郡巳而召還南省又未幾再徙臬邊徼所被怨家者之挾執政以朋姍 而摧擊之必窮其力甚且削籍來歸而其所當潝潝訿訿之口猶時引弋矰而未巳也此無他予既遠君稍稍以其所自喜者劖腎盛氣為吏業恥為渰淟囗囗阿涊以相浮湛而又頗好著文章時時引胸中之憤咽慷慨叱咤淋漓而發之乎詩歌嘲吊之什以詆刺當世君之向所謂左繩右墨以相劘切者蓋不及矣君后予十二年始舉進士第授刑部陜西司主事晉員外郎晉山東司郎中守刑部曹若干年輒引故所持繩墨 以禔職而卒以無冤獄也巳而持節省獄蜀西南徼亦引故所持繩墨以省蜀西南徼其所平反減死論戌者三百六十四人因置驛傳亭障之間及他輕等者一千二百余人其以宿逋除者又千人而卒亦以無冤獄也還奏事于 朝以最聞而出守太平太平者 國家輦轂郡也其所綰南北廚傳與 中朝勛戚勢人者之家蜒引窟據其間蓋亦聱牙矣而君躬忠信愷悌之資又特引故所持繩墨勉為拊循其間不特 郡之吏民共翊戴君而南北士大夫之馳傳而過者與勛戚勢人之故為憑陵郡縣者抑且稍稍心醉君而相與為聲名當是時君以治行為二千石最君之友朋之跡半中外然獨時時引顧予且謂予之器與識或可席 國家之緩亟不當錮之巖壑為也予抑雖以罪廢然猶冀君通顯于時為世聞臣則予兩人所少共推挽者其在予也擯抑不偶而竊于君乎取償之矣君又未幾卒宛然以死嗚呼予不能為君繩墨以 游于世故動而竊譽而詬亦田之君能為繩墨以游于世矣而其所罹又卒若此豈兩人者志同氣誼同而其坎土囗廩不偶也又同故并置之崩沙嚙谷之湍而不及以一試之明堂榱棟之末也乎君既沒而當涂令沈君子木為之殮闔郡之吏民攀號者累日相與紼殯遮送之江撫按諸監使以下悲君之沒而得民之深也亦相與檄其治行而祠之名宦其喪之返也君之父母昆弟哭于其家鄉黨姻戚哭于其巷海內之學 士大夫其所共君游者無問遠近潸然出涕移書而吊曰天之厚君之德而嗇其年也如此予哭之慟幾絕非以慟加也痛予兩人學道之同予一切所自顧頑且懦不得于君乎镵磨淬礪其所未至以附古人之友誼也君享年五十有六君之子卜以某年月日葬之某里之原來乞予銘予痛兩人之深交故不及詳畫君之細行而特次其所兩相附而游者如此然君之賢也抑可以概見矣君故崇德人大父翁某贅歸安 韶溪里顧氏于是君之父翁悅蒙顧姓君仍之初諱君而君之第也始及返故姓為吳諱一儒字望魯吳本延陵季子之裔也故號小陵君之始為舉子業也父翁以窶奪之屢矣君獨托外祖家為褁糧游而予之褁糧而羨也則時或以分膳君而助之游君故得以發憤乎詩書而卒其業以成其名及君之為刑部主事也封公翁如其官母徐氏妻錢氏并為安人里中人或相與侈君且曰吳翁之不及教子以經而卒貽之 以其榮也如此君有子男三曰人龍人豹人驥并肄學宮才且良惜也驥中盜流矢殀死矣女一適陳某孫男六曰某某某某孫女二系之以銘曰 相彼黃鳥兮友生其焉求窈以深藏兮宮之幽楸其寢護兮日月之流詩書不恌兮后昆其庥吁嗟吾銘兮慰茲丘
【 墓表 】
李烈婦墓表
胡夫人墓表
李烈婦墓表
李烈婦韓姓生四歲而孤七歲母再適與母絕不復從十七歲而歸大理寺評事李君之子從矢囗見越六十日從矢囗見病且革其夕遂以自殉經于夾室明日評事君合斂而殯哭之哀京師中學士大夫無問識不識咸咨嗟涕慕之御史聞其事于 朝 天子為之旌其廬而評事君乃輦二殯歸合葬于清河縣孫二之原友人袁太史氏志而銘之矣評事君復來謁請表于予予謹為題其阡曰明李烈婦之墓而識之碑陰曰予嘗考劉向所撰次烈女傳多列國之風之所 不載太史公班掾父子之所不錄按其事往往仁人志士之所難者心竊疑戰國先秦以來文人好事者之旨殆非其素也或又稱古者女氏之教甚嚴師傳保姆詩書圖史琚瑀珩佩盥櫛繅蠒靡不詳備故其流風蘊義歷歷如掌而漢以來女教不聞舊矣間按歷代之史及今天下州郡之志非獨王公巨人之族為然往往遐陬僻壤赴焚投崖抱緡沉河瑰異嶄嶻之行邑人絕書焉若此者豈盡田所謂師傳詩書之澤者 與而評事君又為予言李婦者始母他適時憐女方幼孤欲抱持去卒不可因寄食外舅氏及母來歸候之數匿不相見閱十易歲而始笄母僅一面當是時婦幼窘草野間零丁孤苦危亡者屢矣彼何及乎師傳詩書之謀也而卒能以義絕母如是嗚呼彼之許夫久矣豈非天之獨稟之氣相感而生固有所謂專一而不可化者與予故嘗由李婦之所罹與其所善處者而推之死夫之事易絕母之義難死夫于及笄之年 易絕母于孩攜之日難昔唐李翱嘗傳高愍女以為天下聞之為人父者莫不愿以之為子為人夫者莫不愿以之為婦予謹廣其指而附書之曰天下為人父者莫不愿其子如李氏之所以處其母為人夫者莫不愿其婦如李氏之所以自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