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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補南陔(2)

  • 八洞天
  • 筆煉閣
  • 4894字
  • 2015-11-09 14:31:54

昌期忙下馬道:“既是同鄉故宦之子,快請來作揖。”吳成扶起魯惠,拭淚整衣,上前相見。昌期見他一表非俗,雖面帶戚容,自覺豐神秀異,暗暗稱羨。問慰了幾句,因說道:“足下少年,不辭數千里之跋涉,遠來扶柩,足見仁孝。但來便來了,扶柩卻不容易。約計道里舟車之費,非幾百金不可。足下若囊無余資,難以行動。”魯惠哭道:“如此說,先人靈柩無還鄉之日矣!”昌期道:“足下勿憂,令先尊原系狄公所葬。足下欲扶柩,須稟知狄公。今狄公駐節賓州,足下也不必自去稟他,且只暫寓敝署。等學生替你具文詳報,并述足下孝思,狄公見了,必有所助。學生亦當以薄賻奉敬。那時足下方可徐圖歸計耳!”魯惠拜謝道:“若得如此,真生死而肉骨也。”昌期便叫左右備馬與魯惠乘坐,并吳成一同帶至衙中。魯惠重復與昌期敘禮。昌期置酒款待,魯惠因哀痛之余,酒不沾唇。昌期也不忍強勸。次日,正待具文申詳狄公,忽衙門上傳進邸報,探得河北貝州有妖人王則等作亂,竊據城池,勢甚猖獗。昌期忙把與魯惠看道:“貝州是爾我家鄉,今被妖人竊據,歸路不通。

學生家眷,幸已接到。不知足下宅眷安否?扶柩之事,一發性急不得。狄公處且不必申文去罷!”魯惠驚得木呆,哭道:“不肖終鮮兄弟,只有孀母在堂,沒人侍奉,指望早早扶柩回鄉,以慰母心。不能事父,猶思事母。不料如今死父之骸骨難還,生母之存亡又未卜,豈不可痛!”昌期勸道:“事已如此,且免愁煩。天相吉人,令堂自然無恙。妖人作亂,朝廷不日當遣兵討滅。足下且寬心住此讀書,待平定了,扶柩回去未遲。”

魯惠無奈,只得住下。正是:

一傷死別一生離,兩處睽違兩地悲。

黃土南埋腸已斷,白云北望淚空垂。

魯惠在昌衙住了多時,昌期見他豐姿出眾,又詢知其尚未婚聘,且系同鄉,意欲與他聯頭姻事。原來昌期有女無子,夫人元氏近日在家新得一子,乳名似兒,年甫一歲,與女兒月仙同攜至任所。那月仙年已十四,才色絕倫,性度端雅。昌期愛之如寶,常思擇一佳婿。今見魯惠這表人物,欲與聯姻,但不知內才若何,要去試他一試。說話的,你道昌期是個武弁,那文人的學問深淺,他哪里試得出?看官不知,那昌期原是棄文就武的,胸中盡通文墨。所以前日安撫狄青取他到軍中參贊,凡一應檄文、告示、表章、奏疏,都托他動筆。今欲面試魯惠,卻是不難。當日步至書齋,要與魯惠攀話,細探其所學。只見魯惠正取著一幅素箋,在那里寫些什么,見昌期來,忙起身作揖。

昌期看那素箋上,草書夭嬌,墨跡未干,便歡喜道:“足下字學大妙。”魯惠道:“偶爾涂鴉,愧不成字。”一頭說,一頭便要來收藏。昌期卻先取在手中,道:“此必足下所題詩詞,何妨賜覽。”魯惠道:“客館思親,和淚寫此,不堪入覽。”

昌期道:“學生正欲請教。”遂展箋細看,乃七言律一首,云:荷蒙下榻主人賢,痛我何心理簡編。

莪蓼有詩寧可讀,陔華欲補不成篇。

死悲椿樹他鄉骨,生隔萱幃故國天。

石硯楊花點點落,未如孤子淚無邊。

昌期稱贊道:“仁孝之言,一字一淚。容學生更細吟之。”

魯惠道:“拙句污目,敢求斧政。”昌期道:“學生當依韻奉和。”說罷,把詩箋袖入內來,想道:“魯生詩又好,字又好,其才可知。若以為婿,足稱佳眩但女兒自負有才,眼界最高。

我今把此詩與她看,要她代我和一首,看她如何說?”便叫丫鬟請小姐來。

那小姐果然生得如何?眸凝秋水,黛點春山。湘裙下覆一雙小小金蓮,羅袖邊露一對纖纖玉筍。端詳舉止,素稟郝法鐘儀;伶俐心情,兼具林風閨秀。若教玩月,仿佛見嫦娥有雙;試使凌波,真個是洛神再世。

月仙見了昌期,問:“爹爹有何呼喚?”昌期取出詩箋道:“這便是在此作寓的魯生思親之詠,其詩甚佳。試與汝觀之。”

月仙接來看了,點頭稱賞道:“詩意既凄惻動人,字跡又離奇聳目,真佳制也!”昌期見她稱賞,便取白扇一柄,付月仙道:“我欲將此詩依韻和一首,寫在這扇上,就送與魯生。你可為我代筆!”月仙道:“詩要便孩兒代詠了,字還是爹爹自寫。

恐閨中筆跡,不宜傳示外人。”昌期道:“我竟說是自寫的,他哪知是你的筆跡。你不必推辭!”月仙不敢違命,喚丫鬟取過筆硯,展開白扇,不假思索,一揮而就。其詩云:得窺翰墨景高賢,仁孝留題詩一編。

至性可方莪蓼句,深情堪補白華篇。

經成闕里來黃玉,淚灑空山格天。

他日朝廷升孝秀,聲名應到鳳池邊。

月仙寫完,昌期大加稱贊,便連那幅原箋,一齊拿去與夫人元氏觀看。把魯惠如何題詩,月仙如何和韻,并自己欲招他為婿之意,細述與夫人聽。夫人道:“你既看得那魯生入眼,女兒詩中又贊他后日聲名必顯,這頭姻便可聯了。”兩個說話間,不防月仙從外廂走來,聽得父母正在那里說她的姻事,遂立住腳,聽得仔細。回身至房中,暗想:“爹媽欲把我與魯生聯姻,此生詩字俱佳,自是才子,又常見爹爹說他豐姿秀異,不知果是怎樣一個人?”沉吟了一回道:“婚姻大事,不可草草,待我捉空私自看他一看,方才放心。”正在思想,恰好這日昌期因有緊急軍情報到,連詩扇也未及送與魯惠,忙忙出外料理去了。月仙乘間喚一丫鬟隨著,以看花為由,悄然至書齋前,從門隙中偷覷,見魯惠身穿麻素,端坐觀書,相貌果然不凡。但見:眉帶愁而軒爽,眼含淚而清瑩。神情慘淡,縱然孝子之容;器宇昂藏,饒有才人之概。素衣如雪,正相宜粉面何郎;縞帶迎風,更不讓飄香荀令。若教笑口肯輕開,未識豐姿又何似!

月仙偷覷半晌,悄步歸房,心上又喜又驚。喜的是此生才貌雙全,正堪與己作配。你道她驚的卻是為何?原來魯惠的面龐,竟與月仙的幼弟似兒仿佛相像。那似兒貌極清秀,月仙最愛之。

今見魯惠狀貌相類,故此驚疑。因遂取花箋一幅,題一詞云:常憐幼弟顏如玉,目秀眉清迥出俗。今日見喬才,依稀類此孩。萍蹤忽合處,狀貌何相似?疑是一爹娘,偶然拆雁行。

題畢,把來夾在針線帖中,放過一邊。

次日,夫人偶至月仙房中,適值月仙繡倦,隱幾而臥。夫人不驚醒他,但翻玩其所繡雙鳳圖,忽見針線帖中,露出個花箋角兒。取出一看,上有詞一闋,正是女兒筆跡。便依舊放好,密呼小鬟問之,曉得她昨日曾竊窺魯生,故作此詞。因想:“她平時最愛幼弟生得清秀,今以魯生狀貌與之相類,卻不是十分中她意了?此姻不可錯過。”是晚昌期回衙,夫人把女兒題詞之事說知。昌期歡喜,隨取了詩扇并原箋,到書齋中見了魯惠,說道:“足下陽春一曲,屬和殊難。學生聊步尊韻,幸勿見哂。”魯惠看罷,極口稱謝。昌期又說了些閑話,因從容問道:“足下質美才高,宜早中東床之選,卻為何至今尚未婚聘?”魯惠道:“寒家本系儒素,不肖又髫稚無知,安敢遽思射雀!”昌期道:“足下太謙了,從來才士不輕擇偶,猶才女之不輕許字。古云:“男子生而原為之有室,女子生而原為之有家。”但只這些平常男女,倒容易替他尋家覓室;偏是有才貌的,其遇合最難。即如學生有一女,亦頗不俗,欲求一佳婿,甚難其人!”魯惠道:“令愛名閨淑質,固難其配,然以先生法眼藻鑒,必得佳偶。”昌期笑道:“學生眼界亦高,今見足下,不覺心醉。”魯惠遜謝道:“過蒙錯愛,使不肖益深愧赧!”昌期道:“足下勿過謙,我實蓄此心已久。今不妨直告足下,不識足下亦有意乎?”魯惠忙起揖謝道:“蒙先生如此見愛,感入五中。但娶妻必告父母,今不肖父遭慘變,母隔天涯,方當寢苫枕塊、陟屺望云之時,何忍議及婚日!”昌期道:“尊君既捐館,足下便可自作主張。日后令堂知道,諒亦必不棄嫌。”

魯惠垂淚道:“不肖以奔喪扶柩而來,婚姻之事,斷非今日所忍議。尊諭銘刻在心,待回鄉之日,請命于母,即來納聘,不敢有負。”昌期道:“足下仁孝如此,愈使我敬愛!今日一言已定,金石不渝矣!”言罷,即作別入內,將這話述與夫人聽了。夫人也贊他仁孝。月仙聞知,亦暗暗稱其知禮。正是:方當位麟悲鳳,何心駕鵲乘鸞。

縱使苦中得樂,也難破涕為歡。

自此昌期夫婦愈敬魯惠,待之益厚,竟如子婿一般。魯惠十分感激,但貝州妖人久未平定,歸期杳隔,逢時遇節,惟有向冢前哭拜而已!光陰迅速,不覺一住五年。魯惠年已十八,學識日進,只是悲死念生,時時涕泣。一日正在衙齋悶坐,忽昌期來說道:“近日儂智高已敗死,其部將以眾投降,寇氛已平。昨狄安撫行文來,要我去議什軍情事,又要我作平賊露布一篇。我想這篇大文,非比泛常,敢煩足下以雄快之筆,代為揮灑!”魯惠道:“弱筆豈堪捉刀,還須先生自作。”昌期道:“必欲相求,幸勿吝教!”魯惠推辭不過,便磨墨展紙,筆不停揮,頃刻草成露布一篇。其文雄快無比。正是:狹巷短兵相接處,沈郎雄快無多句。

豈若魯生今日才,雄文快筆通篇是。

昌期大喜稱謝,隨親自錄出。別了魯惠,即日起身,至賓州參見狄公。原來狄公殺敗儂智高,盡降其眾,并日前被擄去的人,俱得逃回。狄公恐有賊黨混入其中,都教軟監在賓州公所。特取昌團練到來,委他審問。果系良民,方許各歸原藉。

當下昌期見了狄公,呈上露布。狄公看罷,大贊道:“團練雄才,比前更勝十倍!”昌期道:“不敢相瞞,此實非卑職所作,乃一書生代筆的。”狄公驚道:“何物書生,雄快乃爾!”昌期把魯惠的來因并其孝行高才,細述一遍。狄公喜道:“才子又是孝子,實不易得。我當急為延訪。”遂命昌期修書一封,又自差偏將一員,速至柳州,立請魯生來相見。

魯惠接了昌期書信,備知狄公雅意,不敢違慢,即命吳成隨了,與來人同至賓州安撫衙門,以儒生禮進見。魯惠拜謝狄公收葬父骨之恩。狄公贊他代作露布之妙,命坐看茶。問答之間,見他言詞敏給,且儀表堂堂,不覺大喜,便道:“我軍中正少個記室參軍,足下不嫌卑末,且權在此佐我不及。即日當表薦于朝,以圖大用。”魯惠辭道:“愚生父母死別生離,方深悲痛,無心仕進。”狄公道:“足下服制已滿,正當奮圖功名,以盡顯親之事,不必推辭!”遂命左右取參軍冠帶與魯生換了。魯惠不敢過卻,只得從命。狄公置酒后堂,并傳昌團練到來,與魯參軍會飲。飲酒間,狄公問起魯惠曾婚娶否?昌期便把昔日欲招他為婿,他以未奉親命為辭的話說了。狄公道:“參軍與團練本系同鄉,且久寓其署,此姻自不容辭。況相女配夫,以參軍之才,而團練欲以女為配,其令愛必是閨中之秀了!”昌期道:“小女不敢云閨秀,然亦不俗。卑職因見她無心中稱贊參軍的佳詠,故有婚姻之議。”魯惠道:“令愛幾曾見過拙句。”昌期笑道:“不但見過,且曾和過。不但小女見過尊詠,足下也曾見過小女和章。昔日那扇上的詩與字,實俱小女所作,非學生之筆也。”魯惠驚訝道:“原來如此,怪道那字體妍媚,不像先生的翰墨。”狄公便問:“什么詩扇”?昌期將二詩一一念出。狄公贊道:“才士才女,正當作配。老夫為媒,今日便可聯姻,參軍不必更卻。”魯惠還欲推辭,一來感昌期厚恩,二來蒙狄公盛意,三來也敬服小姐之才,只得應允。

乃取身邊所帶象牙環一枚,權為聘物。

昌期亦以所佩碧玉貓兒墜答之。約定扶柩歸后,徐議婚禮。

正是:

象環身未還,玉墜姻先遂。

貴人執斧柯,權把絲蘿系。

魯惠當日就住在狄公府中,昌期自去公館審理逃回人口。

次日,魯惠問起狄公如何敗死儂智高,狄公道:“據軍士報稱,此賊自投山澗中溺死,其尸已腐,不可識認。因有他所穿金甲在山澗邊,以此為信。”魯惠沉吟道:“據愚生看來,此賊恐還未死。”狄公點頭道:“吾亦疑之,但今無可蹤跡。

且賊眾已或殺或降,即使賊首逃脫,亦孤掌難鳴,故姑寬追捕耳。”魯惠道:“然雖如此,擒賊必擒其主。愚聞此賊巢穴向在大理府,今若逃至彼處,嘯聚諸蠻,重復作亂,亦大可憂。

還宜覓一鄉導,遣兵直窮其穴為是。”正議間,忽報昌團練稟事。狄公召進,問有何事?昌期道:“其事甚奇,卑職審問逃回人口,內有一人自稱是上林知縣魯翔。”魯惠聽說,大驚道:“不信有這事!”狄公亦驚道:“魯知縣已死,文恁現據,如何還在?既如此,前日死的是誰?”昌期道:“據他說,死的是家人沈忠。當日為路途艱險,假扮客商而行。因沈忠少年精壯,令其跨刀防護,文恁也托他收藏。不意路遇賊兵,見沈忠跨刀,疑是兵丁,即行殺死。余人皆被擄去,今始得歸還。有同被擄的接官衙役,口供亦同。卑職雖與魯翔同鄉,向未識面,不知真偽,伏候憲裁。”狄公道:“這不難,今魯參軍現在此,教他去識認便了。”昌期道:“他又說有機密事,要面稟大人。

卑職現帶他在轅門伺候。”狄公即命喚進。魯惠仔細一看,果然是父親魯翔,此時也顧不得狄公在上,便奔下堂來,抱住大哭。魯翔見了兒子,也相抱而哭。狄公叫左右勸住,細問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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