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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 相看兩相知
  • 蘭思思
  • 4995字
  • 2015-11-19 13:38:31

按著慣例,四月是財政結算月,公司會根據上一年的效益給每位員工相應的分紅,這有別于年底的雙薪,因為是跟業績掛鉤的,浮動幅度大,金額也更誘人,很值得大家期待。

董其昌從總裁室里出來的時候,手上捏了兩個信封,他走到方好跟前,眉飛色舞的遞給她一個,催促道:“趕緊打開來看看。”

按理,績效獎是關海波親自發給每一位員工的,照例還要有一番鼓舞人心的勵志談話,當然,這限于重量級員工,象方好這樣的“小勞作”,通常是三言兩語就打發走人的,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說,方好沒覺得不妥,“勞作”做到頂了,也還是“勞作”嘛!的確沒啥好勉勵的。

只是象今天這樣老板連信封都懶得親自給她,而由別人轉交卻還是第一次。

最近他們兩個是有點不同尋常,這不同尋常主要源于關海波對她明顯的疏淡。如果不是萬分必要,他是不會象從前那樣隔幾分鐘就要召喚她的,即使是公事,他交待起來也惜字如金,能簡則簡,仿佛跟方好講話是一件十分勉強的事,萬不得已才為之。方好實在想不出自己哪里開罪了他,心中自然冤屈萬分,怨到極點,索性也橫了心,以冷制冷,不就不說話么?誰還死皮賴臉非要跟你說呀?不待見更好,她還少挨幾頓尅呢!

信封在手,方好哪里還有心思去琢磨老板對自己的怠慢,她等這筆錢也等了很久了,于是迫不及待的拆開來看。

董其昌揚著眉,得意的望著方好逐漸張大且再難合攏的嘴,仿佛那獎金是他施舍給她的。

“特驚訝吧?從來沒拿過這么多吧?嘿嘿,記得啊,這里頭可有大哥們的一份功勞啊!沒我們在前面沖鋒陷陣,你以為能――”

季杰有點看不慣他那嘴臉,忍不住打岔道:“得了,小董,拿捏什么呢?不就想讓小陳請你吃頓飯么,我請好了!”

方好錯愕之間也沒理會兩人在為什么斗嘴,一味的仰了臉,惴惴不安的問:“是不是――弄錯了?”

“怎么可能?” 董其昌對她嗤之以鼻,今年獎金的點數的確比去年高出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到駭人聽聞的地步,小丫頭就是小丫頭,沒見過世面,光這點錢就把她給嚇著了。

事實證明,的確是董其昌搞錯了,方好手上的那份是他自己的!

在公司,每個人的薪水是大致可以估算出來的,即使沒把握,私下交流之間也都摸得一清二楚了,但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對績效獎保密,因為跟自己的業績有關,不想因為攀比而導致自己或別人的不平衡。

方好其實對自己的薪水還是挺滿意的,她沒什么野心,安安樂樂的就好,但剛才還是被董其昌獎金單上的數字嚇了一跳,高出自己好幾倍呢!

看來銷售的確是個相當有前途的職業!

如果她能拿那么多,就意味著不必再靠租房度日,而可以謀劃貸款買房了!哪怕只是三四十平米的蝸居也好。

那天接完閔永吉的電話,方好就一分鐘也沒耽擱的打給了媽媽,聲色俱厲的指責她怎么可以把自己的號碼透露給他。

口氣之嚴厲前所未有,連媽媽都被她震懾住了,半晌才道:“只是個電話而已,永吉他沒別的意思,你們三年沒見了,他想跟你打個招呼,至于發這么大脾氣嗎?”

又是她錯了?!

她從大二開始一心一意,癡癡傻傻的等著飛躍太平洋去跟他會合,為了這個遠大的目標,她這么懶的人,每晚背單詞背到凌晨!

可是,當她幾近虛脫的從考場里出來,一路狂奔回宿舍,迫不及待的要給他寫封郵件告訴他自己有多少多少把握的時候,他卻給了方好當頭一棒!

媽媽總說他有苦衷,他也許的確有苦衷,可是有沒有苦衷對方好來說都是一樣的,因為,他終究是辜負了她。

“我-不-想-見-他!”方好一個字一個字的蹦給她媽聽,“如果他敢來找我,以后-我再也不會回家了。”

這是方好有史以來說得最狠的話了,立刻在媽媽身上奏效,她沒多敢廢話一個字,這個女兒平時好說話得很,一旦發起倔來,也是蠻不講理的。

此后果然耳根清凈,閔永吉再也沒來電話騷擾她。

方好沒有問媽媽他到底為了什么回來,回來之后有什么打算。三年來,她一直拒絕接受任何跟他有關的消息,她不要聽,因為這個人從此以后跟她已是陌路,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只是,既然他回家鄉了,那么她是不能再回去了,雖然情知閔永吉不會再跟他奶奶一起縮在那棟狹小老舊的房子里,怎么說,他也個是富人了,可他終究是在那座城市。

一座有他的城市,會令她覺得難受,所以,她要逃開!

方好對于未來,原本只有個朦朦朧朧的打算,不甚清晰,如今為著閔永吉的緣故,她前方路上的照明燈仿佛一下子都打開了,照得她明晃晃的,異常透亮,她決定在S市買房扎根。

然而,要想在寸土寸金的S市擁有一棟房子,哪怕很小,也是極其艱巨的一項任務,房價已經飆升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平米價格動輒八千、一萬,即使是她剛剛羨慕過的董其昌,還在靠按揭度日呢,更何況是她陳方好,小小的辦公室雜役一枚!

捏著自己那份單薄到可憐的成績單,方好舔了舔唇,艱難的問董其昌,“銷售,難做嗎?”

董其昌斜了她一眼,嘿嘿笑道:“說難也不難,只要你能忍受半夜三更爬起來接電話,有事沒事都要找客戶聯絡聯絡感情,還有就是隔三差五的打打飛的,哦,最重要的一點,酒量要好!不就是做銷售么,容易!”

季杰跟關海波談話結束后出來,也是一臉喜色,笑呵呵的宣布:“今天雙喜臨門,又發了獎金,騰玖的代理也拿下了,關總說晚上大家聚聚,慶祝一下!”

騰玖的招標結果出來了,盛嘉拿到了二成的油品代理,雖然份額占得少,但騰玖素以門檻高著稱,只要一只腳踏了進去,咬定青山,總會水漲船高。

方好因為一早就跟沈亮約好了去打羽毛球,所以想推辭不去,更主要的原因是關海波最近那副對她愛搭不理的樣子讓她怨怒橫生,上班面對他一張冷臉那是沒辦法。

“別介,關總說了,一個都不能少。”季杰拿手點點她,“尤其是你,最近表現得差強人意,老惹他生氣,還不乘著這次機會好好彌補,關鍵時候千萬別掉鏈子呃。”

方好最不愛聽這話,憑什么每次老板一繃臉,就準是她的錯?!這一陣也是她主動跟他說話的時候多,瞧他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好像誰欠他兩百吊似的!她還偏斗膽賭上這口氣了!

季杰見她發了梗勁兒,也不多跟她羅嗦,兀自匯報去了。

方好心里終究有些忐忑,再遇見季杰時,忍不住問了一句,“我不去,關總沒說什么吧?”

季杰好笑的斜睨著她,盯得她心里發毛。

“關總原話――隨-她-便!”

電梯門闔上了又啟開,橙色的指示燈一閃一閃,讓人心頭不耐。

方好趕時間,見沒人進來,伸手就往“關閉”按鈕上一摁,恰在此時,一只手強硬的扳住了正在合攏中的門,有個人影很快的擠了進來,嚇得她“啊”了一聲,又慌忙去按“開啟”按鈕,差點就把人扎著了。

這情景頗有幾分象《無間道》里黃警官被害前的那一幕,很驚悚,方好記憶尤為深刻,此時剎那間聯想到,也是莫名的駭然。

那人在她面前站定,臉上帶著慍色,方好于驚懼中抬頭,一時張口結舌,竟然是關海波!

她剛才的舉止只怕又讓老板動怒了,天曉得她是良人后代,從不存害人之心的,唉,誤會,無處不在!

他也看清楚了方好,濃重的神色立刻神奇的化開,仿佛飽蘸墨意的毛筆頭在清水中淘了淘,脫掉烏黑的墨色后,又恢復了灰頭土臉。

他與她并排站著,面向門的方向,等電梯緩緩下沉。

背著老板,方好何嘗不是怨氣沖天,覺得自己被虧待了,可他真要站在自己面前,她就什么脾氣都沒有了,垂著手,畢恭畢敬的喊了一聲:“關總。”

關海波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當她是一縷稀薄的空氣。

方好暗暗嘆一口氣,寬慰自己,反正該盡的禮儀也盡了,于是收斂心神等待門開。

偏偏越是心急,時間過得越慢,兩個人總這么不說話,氣氛越來越迫人,方好簡直呼吸困難。

“去哪兒?”關海波突然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嗯?”方好正在努力修煉氣運丹田,被他這三個字一下子破了功,遲鈍的瞅瞅他,有點不相信似的,“你……問我嗎?”

關海波睥睨著她,“這里還有第三個人么?”

“哦,我呀,我去羽毛球館。”

“哪里的?”

“竹豐加油站旁邊那個。”

關海波沉吟了一下,道:“順路,帶你一塊兒過去罷。”一臉的恩典之色。

方好著實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咳……我朋友在樓下等我呢。”

關海波聞言面色僵了一僵,便不再作聲了。

門開啟的那一刻,方好覺得空氣從來沒有如此新鮮過,使勁吸了兩口,跟在關海波后面走出了電梯。

方好在他身后喊“再見”,關海波也沒轉身,置若罔聞的大踏步往前走,她朝著他的背影狠狠扮了個鬼臉,算解了氣,兩人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就這么散開了。

沈亮一身雪白的運動裝,站在門前的廣場上等她,手里來回擺弄著兩支羽毛球拍,跟耍雜技一樣。

“呀,你穿得這么隆重啊!也不事先告訴我一聲!”方好一眼瞧見他的裝備就忍不住嗔責起來,她穿著通勤裝,雖然也是寬松的款式,但跟面前這位兄臺比起來,簡直格格不入,綠葉不是這么當法的罷。

沈亮聳聳肩,“衣著跟水平成正比,我也是怕你穿得太象那么回事,回頭給我殺個片甲不留面子上擱不住!還是隨意點好了,業余水平無論輸多慘都不會被人恥笑的。”

方好“切”了他一聲,隨手接過一支拍子,揮舞了幾下,呼呼有聲,沈亮取笑她道:“我怎么看你的姿勢跟拍蒼蠅差不多呢,真夠讓人心驚肉跳的,一會兒上場,記得把拍子抓緊,別往我頭上飛呃。”

方好揚起拍子就朝他追殺過去,“再敢笑我,看怎么拍你這只嘮嘮叨叨的蒼蠅。”

兩人嘻嘻哈哈的笑著跑遠了。

關海波戴了墨鏡,悶坐在車里,從車鏡里目不轉睛的盯著這一幕,待到人都不見了,他手上猛地用勁,發動了車子,可是半天沒駛出來。

他忽然掰下頭部上方的后視鏡沖向自己的臉,然后將墨鏡摘下,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端詳良久。

黝黑的膚色,棱角剛毅分明,然而一貫炯炯的目光中此時透射出掩不住的沮喪。

原來,這丫頭喜歡小白臉!

如此這般,他在“硬件”上就已經徹底輸了,難道,要他去做漂白不成?!

他把鏡子的角度調回去,重新戴上墨鏡,對自己剛才剎那而過的念頭感到啼笑皆非。

不就是找個女朋友么,東邊不亮西邊亮,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多的是。干嘛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

想明白了,關海波再次豁然開朗,然而這一次,多少是帶著點無奈性質的。

當天晚上,他就聯絡了秦志剛,請他幫忙給自己物色一個。

他并非忘記了嚴教授那里還有個后備人選,然而,前不久還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要把方好帶去給教授觀摩,此時怎么還好意思再去開那個口?

況且,關海波深知教授是個傳統而嚴謹的人,對自己的學生又十分疼惜,萬一哪天翻了臉,反而給他添不自在,索性還是沒有開始為妙。

“哥哥,終于想通了啊!”秦志剛在電話里樂不可支,“你可算問對了人,我告訴你,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我找不到的。”

秦志剛一貫只對吃喝玩樂的上心思,畢業后在企業里干了兩年,覺得沒意思,于是去開了間酒吧,頭面頗廣。

關海波斜靠在沙發上,也笑:“你就吹罷!”

“好,我不跟你羅嗦,現在說一千句你聽著也是廢話,你把要求說來我聽聽?”

關海波一怔,“要求?”

秦志剛樂道:“傻了罷,一看您就沒經驗,你上網查個資料還講究分類檢索呢!不縮小范圍,我怎么精準的把顏如玉給您挖出來啊!”

關海波遂自嘲的笑笑,也沒多想,順口扯了幾句。

秦志剛聽得一愣一愣的,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你笑什么?”關海波也正不自在呢,他是頭一回這么找女朋友。

秦志剛笑夠了,才氣喘吁吁的道:“我說,你何必繞這么大一彎子呢,身邊現放著的一個不就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么,哎喲,真笑死我了,關海波,你什么心理啊!找女朋友可不是招聘啊!”

“你在說什么呢?”關海波詫異的笑叱。

“陳方好啊,你這說來說去,不就是說的陳方好么?”

關海波的嗓子眼里頓時象給人塞進去一只白煮蛋,黑著臉,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關海波指了指接待室的方向,低聲問董其昌,“到底怎么回事?”

董其昌嘖嘖一嘆,輕聲道:“不就是晚出貨那檔子事么,先前提醒他們的時候,個個拿著架子,不當回事,這下真要賠了,就想起來求人了。唉,老秦那家伙就是這點小家子氣。”

關海波沉吟了一下,“合同方面沒什么紕漏罷?”

“沒有,寫得一清二楚的,責任全得他們自個兒擔,咱半點邊都挨不上。”

關海波點點頭,“那還由著他鬧什么,趕緊打發走人。”

董其昌嘿嘿一笑,捏著下巴道:“這回來的可是余小姐,指明了要見你,都等小半天了。”他那笑容里含著幾分曖昧,關海波見了頓時倍感別扭。

余小姐是美藝的頭牌外聯,別看人長得如嬌似怯,弱不禁風,喝酒劃拳起來絲毫不輸男人,實乃深藏不露的文武全才,男人但凡有些憐香惜玉之心的,都不免會上她的當,關海波就是與她認識之初,多關照了她幾句,至今被人引為笑柄,生意場上一旦遇上,旁人都愛開開他們倆的玩笑。那余小姐更是以為他對自己有心,借著機會與他套近乎,惹得他后悔不迭。

他沒想到老秦居然把這事兒都當真,使出如此拙劣的“美人計”,妄想扳回局面,真當他是傻子不成?

關海波心里不由冷笑了幾聲,面上卻不露聲色,“誰在里面陪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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