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賀南風將那塊香菇咽下之后，趙趙便小心翼翼的開了口，儼然就是一個等著老師給畢業作品打分的乖乖學生：“賀老師，怎么樣？”

“味道不錯。”賀南風神情淡然的開口，繼而又伸出手動作優雅的夾了第二塊香菇送進了嘴里。

“真的？”

賀南風這不咸不淡的“不錯”兩個字，卻是聽得一旁的趙趙有些遲疑。要知道，在晉北三零一實習的整整四個月的時間里，她可是從來都沒聽到過賀南風這個毒舌給過她任何積極向上的正面評價。

“真的。”賀南風開口，再次給出了肯定的答案，筷子也伸向了第二盤的素什錦：“在二十秒之前，我確實是認為你除了在背后嚼舌根說我壞話以及給我的電話號碼胡亂備注之外，就再不會做別的什么了。但是事實證明，你除了以上這兩件事情，做飯的手藝也還是值得肯定的。’

這一天不知道已經是第多少次氣結語塞之后，趙趙憤憤的咽下口中的菜心，終于是決定為自己爭取一下基本的人權：“賀老師，以前實習的時候你對我這么毒……嚴厲。”

生生的把已經到了嘴邊的“毒舌”兩個字咽回肚子之后，趙趙便抬頭瞄了一眼坐在她對面的賀南風，確定他并沒有產生什么“異樣”之后才又繼續開口道：“你以前這樣是為了督促我更快更好的成為一名合格護士，我理解。但是我現在已經正式工作了一年多了，而且去年還得了一個全院優秀護士。還有，現在有不是在醫院里面，所以你就不能……就不能……”

雖然心里真的很想直接甩給賀南風一句“所以你就不能不這么毒舌么”，但是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趙趙就不得不開始思考著重新措辭。但無奈搜腸刮肚了一番之后，也還是沒能找到別的什么更好的詞語來代替“毒舌”這兩個字來形容餐桌對面仍舊在動作優雅的夾著一片春筍的男人。

與此同時，賀南風那帶著薄荷涼氣的聲音也不緊不慢的響起：“就不能什么？就不能和你好好說話是么？”

“嗯。”趙趙搗蒜一般的點點頭，對賀南風的話表示出極度的贊同。然后就看到餐桌對面的男人放下筷子十分嚴肅的看著她開了口：“對不起，我做不到，但是我會努力改正的。”

賀南風這一句話其實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話，之前在三零一的時候，他之所以對趙趙那樣毒舌，一小部分原因是當時還是實習生的趙護士所犯的錯誤真的是低級的不能再低級，但是在醫院里，卻又是最犯不得錯誤的一個地方，所以他生氣的時候說起話來確實是會顧不上輕重。

至于剩下的一大部分原因，說起來就讓賀二公子有些難為情了。

因為母親早逝，賀南風從小是跟著爺爺、父親和大哥這一家子男人長大的。賀家家風嚴謹，他從小被教導告誡的就是要謹言慎行，十八歲之前更是被父親明令禁止的不許早戀。所以一直到了二十歲的時候，賀南風對于同齡人都及其熱衷的異性和戀愛，也都還是不冷不熱的態度。

直到兩年之前，這個叫做趙趙的丫頭就仿似一道春雷一般“轟隆”一聲在他原本平淡無波的心湖炸開一朵巨大漣漪。

可讓人懊惱的是，那時候樣樣優秀的賀二公子卻偏偏對戀愛追女生這件事一竅不通。

所以這一來二去，賀南風就選擇了最不可取的“毒舌”方法去增加他和趙趙的交流機會，并且試圖以此可以讓趙趙記住他。其幼稚程度已經堪比小學男生為了引起心儀女生的注意，而故意扯人家辮子調皮搗蛋這種做法。

并且，在“毒舌”的過程中，賀南風也發現了一個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惡趣味，就是每每看到趙趙那副吃癟郁悶的樣子，他的心情就會莫名的很好。就像現在這樣，雖然餐桌對面的小妮子已經因為氣結而臉色變了三變，但是她這副標準受氣包的模樣卻是看得賀南風嘴角愈發的上揚。

又微笑著夾起一筷素什錦送進嘴里，并且因為那不錯的味道滿意的點了點頭之后，賀南風看著餐桌對面仍舊是拉著臉憤恨的扒著白飯的趙趙，就也給她夾了一筷素什錦送到了碗里：“我剛才說的是認真的。”

“什么？”被那一筷送進碗里的素什錦打斷了對賀南風的腹誹之后，趙趙有些疑惑的抬頭，反應了一下才明白賀南風的意思是剛剛他那句“做不到”是認真的，于是便再次氣結。

卻不料餐桌對面的男人卻是放下了手中的竹筷再次極為認真的開了口：“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家里爺爺、爸爸和大哥都是男人，所以”

一句話說到這里，賀南風便頓了一下，而就是隨著這一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錯覺，趙趙竟是在男人那雙好看的桃花眼里面看出了一抹若有似無的難為情：“所以，我不太懂得該用什么樣的態度和異性融洽的交流相處。因此，如果之前我說過的話真的讓你覺得受到了傷害，我在這里鄭重的向你道歉。如果之后我又說了什么讓你覺得不舒服的話，我也希望你也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會及時改正。”

語罷，賀南風便不由自主的微微垂下了眼——活了二十八年了，第一次這樣向人低頭服軟，對于他賀二公子來說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更何況對面坐著的還是那么個小妮子，說不難為情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決定到西陸第一人民醫院上班之前咨詢了某位“資深”，他堂堂賀家二公子絕對是打死也不會說出上面這些話的。

而賀南風這樣垂著眼滿身柔和的樣子，更是看得趙趙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又花了半分鐘將賀南風之前說的話重新回想了一遍之后，趙趙臉上的神情便飛快的由震驚轉向了然，最后歸于明朗：“沒關系啊！凡事都有個過程嘛！更何況如果真的就事論事，其實賀老師你也并沒什么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