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棠,我有事想跟你談。”沈洛端著茶盞,沉吟良久還是開口。
伊默頓了一下,轉頭道“麟兒先跟憐秋去書房拿書好不好?”
沈麟看看自家哥哥,又把視線對準在伊默臉上,點點頭起身走開。憐秋朝伊默略一頷首,連忙跟上。
待周圍只剩下兩個人,伊默抬手抿一口茶水,“你想告訴我什么?說吧。”她的語氣淡淡的,卻沒人注意到低垂的那雙美眸里水霧重重。
“阿棠,”沈洛不安的坐過去一點,抓住女子的手。“我跟曦筠沒有關系的。”
伊默終于抬頭看他,她的眉毛壓的很低,修長眸子輕闔,密長睫羽遮了如墨瞳孔,似有說不出的寂靜孤絕:“沈沐元,我是真的不懂你了。”
“什,什么?”沈洛抬頭,濃黑的劍眉豎起,眉頭輕蹙,似有疑惑和不解。
伊默漂亮的眼睛和他對視,只覺得一陣陣澀楚一陣陣的泛上來。曾幾何時,那雙如星辰的眸子里倒映的人,全是她啊!
“我一直一直都以為你清楚,原來是我自己自欺欺人在裝糊涂。”伊默自嘲的笑了笑“你不用跟我隱瞞,可能有些事情,我比你還要明白。可是有些時候我情愿自己不知道,我也很累了,云郎,我從來沒有這么疲憊過。”
“阿棠,”沈洛剛想說些什么就被人打斷了。
流冬過來給兩人行了個禮“夫人,葉家三小姐遞了帖子拜訪您。”
伊默抬眼掃過沈洛僵硬的軀體,凝視了片刻男子染上凄苦和莫名的瞳孔。
唇角輕啟“那就走吧。”
她遞給沈洛一杯熱茶,起身跟著流冬離開。
……
在會客廳并沒有看見人,伊默詢問了下伺候的丫鬟奴仆才知道葉曦筠去了正院湖中心的小亭中,說是為了一賞沈府美景。
伊默皺皺眉,心下染上一些不好的預感,卻是沒有說什么,帶領著流冬等去往院中。
瀾澗亭布置得很漂亮,四邊紗幔漂浮,原本伊默和沈洛都很喜歡這兒,她在這亭中彈琴,男子就手執著粗長的湖筆直接在湖水上練字。
伊默神色暗了暗,加快了步伐。
葉曦筠確實很漂亮。雙平髻上戴著白玉雕刻的串珠發釧,一頭漂亮的墨色長發披散,眉若遠黛連綿不絕,眸子清澈不染塵世種種雜物,朱唇不點而丹,小臉粉嫩而精致。
伊默遠遠的就看見女子不安的盤腿坐在原本屬于自己的軟墊上,一身櫻粉的衣裙,神態純真浪漫,還略帶上了一點點調皮。
“姐姐,不好意思跑到院子里來了,沈府庭院真的打理得很精致,上次我都還未來得及仔細一觀呢,今日看見這美景我就猜想姐姐肯定也是個玲瓏精致的人,今兒一見果然是叫我自慚形穢了。”葉曦筠一見她立刻起身給她行禮笑臉相迎道“對了姐姐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我叫葉曦筠,姐姐叫我筠兒就好。”
伊默淺扶了女子一把,意思性的矮了矮身子。“聞名不如見面,早知葉三小姐聰穎今日一見果真不凡。”
葉曦筠聽出了她的話里有話卻不動聲色,隨著伊默坐下。“姐姐謬贊了。”
伊默看她一眼轉頭對著屋子內的仆人吩咐到“都退下去吧!”
流冬上好茶水和點心,對著伊默和葉曦筠行了個禮帶領著一群丫鬟婆子退出去。
伊默端起杯盞輕抿一口茶水“現在這兒沒有外人了,葉三小姐有話不妨直說。”
葉曦筠笑了笑,初見時的天真褪去。
“哦,我倒不知姐姐是想我說什么?”
“我們都不必繞圈子了,我知道你今天上門拜訪所為何事。”自己的琴還放置在這兒,伊默撫了撫微涼的琴弦,眉目之間染上幾絲暖意。“我是不愛爭執的人,卻也做不到那么心胸寬廣。”
“倒不知道你所言是何用意?”葉曦筠這才覺得古怪。
“我說,我會成全你們的。我得不到的東西,但愿他能完完整整的給你。”伊默長久的閉了閉眼睛。
葉曦筠被她毫不在意的情緒激怒了,上前幾步,“你覺得我會信嗎,伊蘊棠,你休想用言語迷惑我。”
她頓了一下“你知道我喜歡了沐元哥哥多久了嗎,我從小就認識他喜歡他迷戀他,我從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他那么有風度有神采,那次游園會上,只那一次我的眼里心里就只剩下了他啊,可是為什么到后來他會跟你在一起,讓你可以名正言順站在他的身邊,讓你占有了本應該屬于我的身份。無論身份地位,相貌門第,我哪一點比不上你,為什么沐元哥哥不選我?為什么?憑什么?”
葉曦筠緩緩的嘆了一口氣“說實在的,我也不愿意做別人感情里的惡人,可是我又真的放不下他。我很糾結又慌亂。”女子瞇了瞇眸子“后來啊,在一次涉獵活動里我又見到他了,他還是那樣耀眼,而且他竟然主動找了我。伊姐姐,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也不想讓你為難。他現在已經沒那么愛你了,你又何必那么執著呢?”
伊默點點頭“我知道,我會成全你們的。”
“可是我不太相信你,我知道你也不完全相信我的話,我驗證給你看。”葉曦筠微微勾起唇角,伸手拽住伊默的手腕,讓兩人身體調換了一個位置,腳后跟抵住了亭子的周邊的大理石后欄,眼角狀似不經意一般撇過湖邊假山旁的青黛色衣角,低頭湊近伊默耳畔“伊蘊棠,你猜這次哥哥會選我,還是選你?”
“什么?”伊默呆了一下,然而不等她反應過來,眼前已經是微風拂過,粉嫩的衣袂已是如花瓣一般飛舞掠過眼前,伊默下意識去抓然而指間卻已是撲了個空,從外人的角度看來像極了女子推了她似的。
“曦筠,”還不等伊默反應過來就聽見一聲低吼,極其熟悉的沉啞男聲回蕩在耳側“伊蘊棠,曦筠她天生體寒,你怎么能故意推她下水呢?”
不斷有仆人在沈洛的指揮下跳下水去,沈洛不會水,只得焦急地站在岸邊吼她兩句,說完忽然回頭,雙眸冷冷的剜了她一眼。沈洛眸子里滿滿的寒意,凜冽如冰生生凍到了她的心底。
伊默不自覺后退一步,置放著古琴的矮桌被絆倒,琴掉落下來重重的砸在青磚鋪就的地板上。
“哐當”一聲,琴的邊緣雕刻了海棠花的梧桐青木被砸碎,迸裂開來。
這是第一次他這樣稱呼她的全名!
這樣狗血的梗,這樣傻氣的橋段,偏偏就是讓沈洛信了,偏偏就是讓葉曦筠成功了。
而自己成了罪大惡極的始作俑者,心腸歹毒的罪魁禍首。
伊默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么,做點什么。古人云‘關心則亂’,或許一直以來葉曦筠在沈洛心中占有的分量就不低,或許果真就如葉曦筠所說從頭到尾都是她橫插了一杠!
緣來一切竟是她錯了!
已經有侍衛將葉曦筠從水中救起,沈洛不再看她,急急忙忙沖過去,從尋夏手中接過披風將葉曦筠裹起來,打橫抱走了。
“夫人,咱們回去吧。”流冬見她一直呆呆站在那兒不動,不由得上前兩步提醒她道。
伊默突然間就笑了,蹲下身子抱起地上的古琴。
她的裙裾在地上拖了長長的一截,靜止不動的動作看起來似乎就要與周圍的景色融為一體。
湖中的水還因為剛才的動作而波動蕩漾著,在陽光下反射出粼粼光芒。
在沒有人注視到的角落,一滴清淚順著冰涼的蠶絲琴弦滑落到斷裂處的雕花梧桐青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