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你話太多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5786字
- 2024-11-04 17:14:43
蘇子在顛簸的馬車上醒來,腦袋痛得很,他摸頭納悶:“這哪兒?”
徐銀楹說:“你睡得太死,叫也叫不醒,我們又不能浪費時間等你,閆大哥就讓十一把你扛上了馬車,這馬車太窄,既然你醒了,就趕快下去。”
蘇子有點不太相信,掀開車簾一看,日頭已是正午,他繼續揉了揉昏沉的頭,想起什么,回頭問:“我母雞呢?你們把我的雞帶上了嗎?”
解憂這會兒真的很想踹他下去,不知蘇子是不是昨晚吃多了有毒的咸菜,腦子也跟著一起壞了。
這時候還關心母雞呢?
關于昨夜的事,解憂什么都沒說,她以為蘇子醒來會有點危險意識,看來,是她對蘇子太寄予厚望了。
又到晚上,幾人在一座老舊的破廟歇腳,琉璃和十一給幾人分干糧,蘇子說要改善伙食,對著籠子里兩只咕咕叫的母雞搓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但蘇子忘了一茬,殺雞要用刀,誰出門會帶菜刀啊!
不得已,蘇子看向閆可帆和十一。
在場唯一佩劍的兩人。
用他們的寶劍殺雞,肯嗎?
解憂掏出匕首,給蘇子丟了過去,說弄好了,給她分個雞腿就行。
“好嘞!蘇子應得爽快,捉著雞去了廟外,其他人也跟著去了。
琉璃琢磨著,公主想吃雞腿,她好等打下手,徐銀楹沒看過蘇子殺雞,有點好奇想看看,十一哼了聲,看看這地痞流氓能整出什么花兒來。
蘇子拿著匕首量了半天,徐銀楹看了半天,心里頭極其無語,徐銀楹催促道:“你還殺不殺?”
“呃,”蘇子心里打鼓,面子上硬撐:“雞命關天的事……我得多想想。”
徐銀楹無趣,回頭看了眼廟內。
解憂坐在廟像下,似在養神,閆可帆在另一側吃干糧,嚼得很慢。
見他倆什么話也不說,徐銀楹心中惆然,她記得,解憂以前會叫他‘閆大哥’,這兩人以前的關系,比她還要好。
可如今……
徐銀楹跑去解憂身側,說起了當年蘇子被冤枉殺人蹲了牢獄的事:“現在你該知道,我為什么堅定不移的相信他了吧,就他那破膽子,連殺只雞都不敢,怎么可能會去殺人呢。”
解憂點頭認同,蘇子這人,向來沒個正經樣子,沒事的時候神氣沖天誰都能懟兩句,真遇到事,怕得要死,慫得要命,解憂當年也是相信他不會殺人,才愿意去牢里把他撈出來。
徐銀楹再次去了廟外頭,候了半久,勸道:“你不行就放棄吧。”
聽到這兩字,蘇子彷佛受到了侮辱,手一狠,閉著眼睛在那割,母雞忽然大叫,他嚇得松了手,那只雞不安分,直接從外面飛進破廟,鬧得雞飛草跳。
解憂眼瞅著那只肥雞朝自己撲過來,有點不淡定了,正要抬手去擋,但面前有人眼疾手快,直接捏住了雞翅膀。
徐銀楹也是一驚,但見解憂安好無恙,馬上跟蘇子生氣道:“這點事都辦不好,你說你還能干點什么?”
蘇子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閆可帆把雞給了十一,十一去外面殺完了,蘇子見了,忍不住贊道:“不愧是上過戰場的人,手法利索,小兄弟,有前途啊!”
十一根本不想搭理他。
烤完后,十一開始分雞。
第一個雞腿給閆可帆,第二個雞腿給徐銀楹,一個雞翅給琉璃,一個雞翅留給自己,最后剩下難吃的雞胸肉和屁股,沒客氣的連葉裹肉丟在蘇子面前。
“小兄弟,”從分雞腿起,蘇子就看傻了眼:“雞是我花錢買的,你這分法是不是過分?”
十一說:“雞,我殺的。”
“行,你殺雞。”蘇子和氣了點,指著解憂:“那這把殺雞刀是她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憑什么沒她一點份?”
閆可帆看了眼那把丟棄在旁沾了雞血的匕首,刀身凈亮,刀尖微彎,刀柄懸掛吊穗紅珠,而刀鞘更是獨特別致,花紋像是奴桑那邊的圖騰。
這匕首拿來殺雞,的確可惜。
看著手里的雞腿,閆可帆和徐銀楹幾乎是同時行動,不過徐銀楹離得近,一伸手就遞過去:“解憂,你吃吧。”
解憂沒拒絕,吃了起來。
閆可帆停在半路,便轉身把雞腿給徐銀楹,十一見狀則把手中雞翅遞過去,閆可帆沒接,面向解憂:“十一不是有意如此,請公主勿要怪罪。”
“我對小孩子一向很包容,”看向十一,解憂指著雞腿:“挺好吃。”
她這一句,簡直就是在挑釁。
十一臉色變得冷硬,她在說他小孩子心性,幼稚又天真,這只雞腿不僅依然到了她手上,還讓他家公子開口賠罪。
非要跟她作對,是沒好處的。
琉璃默默觀望一圈,不是很明白這其中有什么,見大家都動了嘴,琉璃這才默默開始吃起來。
蘇子去了解憂身邊:“那小屁孩跟你有仇?”
“他可能討厭我。”
“討厭你什么?”
解憂說不上來:“我不是金銀珠寶,不見得人人喜歡。”
蘇子回頭撿起雞屁股,還是有點看不慣,跟她打小報告:“小孩子不懂事就算了,大人怎么還不懂事,不會是有人故意這么教的吧?”
……
解憂沒睡著,想起那把匕首,地上沒找到,抬眼朝外看去,閆可帆在廟門口值守,他半倚著門,眼睛看著外面,那把匕首,卻正在他的手中玩弄。
走過去,解憂站在了門口另側,她看著廟外還未熄滅的柴堆。
閆可帆微微撇眸。
廟門不寬,她在左,他在右,隔著半丈的距離,在柴堆火焰的映照下,她的白衣綢緞夾雜了溫暖黃昏色。
收回目光后,他身子正了正,不再是半倚:“公主怎還未歇息?”
說話之時,他微微低眸,自知她身份起,他很少會抬眼正式看她。
解憂不答,伸出了手。
手臂在門口凌空,從廟內神像的角度看去,她的掌心似乎正巧握著外面的那團火焰,夜里有風,焰苗總是忽高忽低。
閆可帆將匕首雙手遞送。
解憂輕然接過,拔出看了看,刀刃血跡已經擦抹干凈,沒有半點污漬,收刀入鞘,無話,解憂轉身回了廟像下。
……
晉國有一條從西向東橫穿的大河,名為長須河,長須河是晉國命脈之一,其主干流經諸多郡縣,支流眾多,錯綜復雜,很多人以它謀生,每年也有人因它而死,天下人對其又愛又恨。
長須河有三大支流,丹江便是之一。
丹江源起金陵西南,橫穿整個邑臺郡,在隨陽郡內匯入長須河,長須河由此向東,過池安郡,便入龍海境內,再過龍海的濮水郡,可直達長須河入海口,也是龍海都城——倚海城。
幾人已經與隊伍匯合,商議由陸路改為水路,下午便到了丹江的小官渡,從這直帆起航,順流而下,不數日便可直達倚海,會比陸路快得多。
官渡乃是朝廷設立的渡口,為朝廷便職辦事之用,閆可帆和副將正在和官渡主事協商用船的事,小渡口漂停的只有漕船,最大的漕船不足丈寬不足四丈長,中間為艙,船頭立桿掛帆,頂多容納二十人。
最終分了三條船,一船約載十六七人,預計匯入長須河后,再至臨泉大渡口,換大輪船東行。
壽禮運送上船,獨占一條,三位女子上了第二條船,蘇子也想上去,同行的副將攔住,皺了眉毛:“閆將軍,船上只有一個大艙,讓一個男人與公主還有大小姐同住,恐怕不妥當吧?”
閆可帆仔細想了想,也覺不妥,指著后邊:“蘇兄弟上這條吧。”
蘇子道:“你上哪條,我就上哪。”
同行的侍衛默默看著這倆,誰也說不清是個什么情況。
說是情敵吧,也沒見打起來,雙方看著都挺和藹客氣,若說不是吧,這個叫蘇子的男人,似乎從沒把閆大將軍放眼里,懟起話來從不留情。
不得不說,徐家有權有勢,徐家大小姐也玩得挺花,一邊是未婚夫,一邊是見不得光的小情男,還能同時帶上一起出門,豈不左擁右抱,很是快活。
閆大將軍上了第三條船,蘇子在后面跟上,眾人嘆氣,得虧閆大將軍有這等好脾氣,若是換做自家的那位徐中尉,哪能忍受這種非常人的屈辱,這蘇子的尸首估計早分了家。
……
三條船,在江上飄零。
丹江有百來丈寬,河底深及丈,徐銀楹興致盎然,盤坐在船頭,迎著風,看著水下的行船波紋,她心中歡意:“解憂,我第一次坐這么快的船!”
徐府大小姐從小在帝都長大,帝都的護城河和畫舫,和江上不一樣,如此速度,立船頭迎風,太快了,好像覺得自己化成了風,和江水融為一處。
解憂曾經第一次坐船也是如此興奮。
此情此景,不禁想起書上吟詩:
一舟縱云間,兩岸疊碧影,江風迎快浪,天地寄逍遙。
在船頭坐得久,徐銀楹竟不知自己暈船,用完飯早早進艙躺下。
琉璃對著籠子里的母雞發了會兒呆,嘆口氣——早知要坐船,應當提前宰來吃,如今還要喂養。
行了一夜,又是第二夜了。
夜半四更天,江上陷入沉寂,船身動蕩起伏,解憂疼得難入眠,翻來覆去,她又坐了起來,船上的艙很大,沒有擋板隔開,聽說是前幾日運送大貨被拆了,沒有及時裝上,故而艙里空曠,只容了三個女子。
解憂走到船尾艙門,將門開了點縫隙,她背倚艙壁,望著艙外出神。
夜間的江景倒沒什么好看的,所過處,只有一片漆黑。
不過……
江上一線天處,有團像燭火尖尖的亮光,很小很小,幾乎看不見,那模樣,也不像是船頂的夜航燭燈,解憂仔細辨認,一時想不出那是什么。
江上怎么有這么小的光亮?
不對,解憂一雙黑眸變深,意識到不對,夜間行船不比白天,因無光照明怕相撞,會慢速行駛。
可這船速,跟白天不相上下!
解憂快速起身出艙,看了眼船尾,有六名侍衛就甲板沉睡。
再一看,那位副將立在船尾,背身負手,似觀望什么。
解憂往左邊看去,裝載壽禮的貨船在前面先行,和自己這條漕船相隔不遠,去看右邊,解憂冒了冷汗。
江水上,是空空蕩蕩的!
解憂立即跑去船頭。
船頭帆幟飛揚,一名艄公掌帆,左右兩侍衛值守,另四名侍衛靠壁入睡。
船頭江面上,也是空空如也!
再度回到船尾,解憂向前眺望,方才那團小火光已經快要完全看不見了。
副將見她來回反復又急促,不知她要做什么,好心道:“江上露重,公主還是入艙歇息。”
目光從亮處收回,解憂轉而看向副將:“那條船呢?”
副將斂下眉目:“接下來幾日,卑職會把公主安全送去龍海。”
“我在問你。”壓制著那股情緒,解憂冷盯著他:“閆可帆所在的那條船,為什么不見了?”
“公主,請入艙歇息吧。”
副將還是這句話。
江上那團亮點,快要可有可無了,解憂道:“你把船往回開。”
副將也不問她為何要回航,只對她微微笑道:“恕難從命。”
‘唰’的一聲,侍衛的劍拔出。
解憂伸劍指著他:“本公主命令你,即刻調頭回航。”
船尾上,就甲板而睡的六名侍衛終于被吵醒,都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看著這局勢——公主劍指副將,怒目而視。
副將并沒有把她放在眼里,一個柔弱女子,再怎么張揚斯喊,在這茫茫江上又能怎么興風作浪。
副將還是那句話,帶了哼冷。
“恕,不能從命。”
舉著劍,解憂雙眸稟暗,擠出齒縫:“你不調頭,我會殺了你。”
望著近在咫尺的劍尖,副將卻是笑了,女人也只這點張牙舞爪實則什么都做不了的本事,好似拿了把劍就能威脅:“公主恐怕不知我是誰,您殺了我,背上人命,圣上再如何袒護您,只怕您也難逃罪責,所以,公主還是請放下劍。”
再說了,天高皇帝遠。
怎么給她撐腰?
“我知道你姓徐,”解憂手中長劍垂下,轉而看著他腕縛上的黑色帶子,這人雖然姓徐,但并不是徐驄安插的人:“是誰指使你這么做的?”
見她把劍放下,副將頗為嗤諷,卻又微笑:“卑職不知公主在說什么。”
“太后嫁侄女與大將軍。”掩住眸光中加深的冷冽之色,解憂臉容上卻是平靜,說:“你卻自作主張要閆大將軍的命,不怕皇帝和太后問罪?”
副將唇角微起:“公主真會說笑,何人看見卑職要了閆大將軍的命?”
“我看見了,”解憂抬眸看著他:你是不是打算殺了我?”
“怎么會呢,”副將瞇眼笑了聲:“卑職可沒有閆大將軍那樣吃撐的膽子,大將軍居然敢見色起意,在途中帶著公主離隊,還欺辱了公主……”
解憂瞬間握緊了長劍。
副將看到她眼中又升起的怒氣:“公主別生氣,此事您也是被迫受害,回朝之后,卑職定會為你討個公道,這大將軍膽大包天,竟還與水匪勾結欲殺卑職以除后患,好在卑職機智聰慧,帶著公主先行逃離,至于大將軍……”副將嘆了聲:“可能已經死在惱羞成怒的水匪手中了吧。”
這理由很好,挑不出差錯,待日后回了帝都,這些話就會成為事實,她本就聲名不堪,無從驗證,哪怕死死狡辯,別人也只會當她被欺辱了不敢承認。
想明白后,解憂迅速冷靜下來,看著他,好以閑情道:“徐將軍能做到這一出,你果然很聰明。”
“公主過謙,卑職愚鈍,”副將背過身子,雙手撐著船欄,眺望著遠處:“今夜的江景,倒是不——”
他臉色突然詫變,悶哼了聲。
“可惜,有一點不好。”
哪一點不好呢?
但他問不出來了。
副將低頭看到自己的胸前,血淋淋的劍尖完全從后面刺穿,不留余地。
解憂站在他身后,慢慢地把劍抽出來,斜著提在手上,任由劍尖上的血滴在甲板上:“你話太多了。”
徐副將終于能轉過身來,痛苦扭曲的面龐死死盯著她,沒走兩步,還沒碰到她就氣息凌喘地倒靠在船壁,他明白這一劍無力回天,但又不甘心,雙眼充斥著漫天的怒氣和怨氣。
解憂大概猜到他想說什么。
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解憂撐著劍,微微彎下腰身,不介意讓他死得更不瞑目一點:“徐副將與水匪勾結,意欲誣陷本公主,又謀害閆大將軍,已被本公主當場誅殺!”
他想說什么,但嘴邊血沫多。
等到他咽了氣,眼睛還不甘瞪著。
船尾上,六名侍衛目瞪口呆地看著副將慘死,等他們反應過來,解憂已經站起來,提著劍,在誠懇的問他們意見了:“閆將軍的船只不見蹤影,恐怕是有難,你們可愿隨我回航去救?”
侍衛相互看了看。
方才徐將軍與公主的對話,他們聽得一清二楚,但真真假假誰也不知,到底是閆將軍欺辱公主,公主編了個理由殺人滅口,還是徐將軍意圖誣陷大將軍和公主,卻被反殺呢?
解憂掃過他們諱莫的臉:“閆大將軍為國開疆擴土鞠躬盡瘁,是圣上倚重的國之棟梁,若閆大將軍出了事,圣上怪罪下來,所有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沉默片刻,有人率先出列:“閆將軍待人真誠隨和,為人有目共睹,卑職信閆將軍絕不會做侮辱公主之事,船只不知所蹤,那船上也還有我們的弟兄,豈能不管不顧,卑職在此,聽候公主差遣。”
解憂下意識看他的腕縛,非青。
隨后有兩名腕縛為青的侍衛表態,剩下三人也陸續表明態度,解憂命他們把副將的尸體沉入江水,隨后擦干劍上血跡。
等解憂轉身,正好和琉璃面面相對,琉璃不知何時醒了,眼睛睜得很大,看到以前嬌生慣養柔弱不能自理的公主,現在干起殺人的事來這么利索。
琉璃呆了很久,也沒說話。
解憂看了眼艙內,徐銀楹還在睡,解憂不知道琉璃剛才看到了多少,但現在管不了那么多。
解憂來到船頭,讓艄公停速反帆回航,但艄公臉色奇怪,吱唔不肯應答,反而用眼睛瞟著左右值守的兩名侍衛。
左邊侍衛恭敬了聲:“船只夜間加速,乃是徐將軍之令,公主若要返航,待卑職去過問徐將軍,再來回稟。”
說著,左邊侍衛想去船尾找人,但被她身后六名臉色各異的侍衛攔住。
“公主?”右邊侍衛面色難看,顫了聲:“您這是要……”
船頭正在睡的另外四個侍衛相繼驚醒,睡眼惺忪的站起來,很是懵圈。
如今所有侍衛都在這里,解憂不可能再用殺人去威懾,只能曉之以理:“徐將軍突然不知所蹤,閆大將軍所在的船只也不見了,恐怕這二位將軍有難,事從緊急,望諸位能同我齊心協力,調頭回航前去救援。”
艄公與左右侍衛對視。
這似乎與預想的情況不符啊……
徐將軍呢?
左右侍衛相視,面色忐忑,均是心想,徐將軍不知所蹤,想必這位公主已控制住船尾六人,若是不從只怕有惡斗。
看清局勢后,左右侍衛便低身道:“卑職聽憑公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