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向你坦白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4359字
- 2024-05-19 15:21:28
公玉鄂拖帶著一撥人急速追擊,自然不甘心就如此輕易讓少正修魚逃離,只是,追到一半,他不得不被迫停下。
前方,站了個人,擋了路。
他本可以選擇無視路過,繼續追擊,但最終馬兒游蕩,在她身邊停了下來,很禮貌很友好的問候,“夫人現身此處,是在賞夜景么?”
解憂微微彎唇,朝他一笑,“是啊,怎么,鄂拖將軍要與我一起賞月?”
不知怎的,公玉鄂拖覺得她這笑有些,說不出的壓迫。
他牽強道,“我可不敢。”
解憂更是笑了一下,“你還有什么不敢做的,明知南北兩汗來赤峰相會,是為了約和,而你膽子夠大,用北汗與我的名義,把南庭汗王抓了,當真是隨意啊。”
“誰說我抓了南庭汗王,我抓的只是劫夫人馬車的刺客。只是這刺客有些狡猾,一不小心,讓他給逃了。”公玉鄂拖辯解,不甘又怨憤。
“是么?原來我竟不知韓馀夫蒙還有其他夫人。”她輕斂眼皮,“不知這夫人是哪位?可否讓我見識見識?”
公玉鄂拖原本想說,大汗的夫人只有一位,那就是她。但這個謊已經扯了下來,只得自圓其說,“那位夫人……那位姑娘是有人獻給大汗的禮,只是大汗不接受,我已經將她送走,恐怕夫人無法見到她人。”
解憂道,“那夜的事,我親耳聽見,也親眼看見了,別把我當三歲小孩唬弄。對了,你不是要追少正修魚么,他往這邊去了,你還是快點去追他,不然晚了,他回了南營,你可就沒理由把南庭汗王當刺客抓。”
說著,她還指了一個方向。
公玉鄂拖深深看了她幾許,她話語間果真是一針見血,他嘆息道,“少正修魚若是有你這點小聰明,他也不至于三番幾次被我所擒。既然如此,少正修魚我是抓不到了,那請夫人隨我回去見大汗。”
她淡淡道,“求之不得。”
帳下。
“夫人一再阻撓,屬下不敢傷害夫人,讓少正修魚逃了。屬下失職,愿領罰受罪。”
這是公玉鄂拖對韓馀夫蒙的說詞。
帳外的解憂聽著這些,覺得這公玉鄂拖真會找替罪的,敢做不敢當,明明是他心知追不上少正修魚,又不想承擔讓少正修魚逃離的罪責。于是便故意停下與她斡旋,她只是站在那里,一沒說不準讓他過去追人,二也沒有威脅他什么,她還給他指了一條路來著,這算一再阻撓?
她嘆息了聲,這樣一番說詞,韓馀夫蒙哪里會罰他,即便再有怒火,也更加只會沖她來。公玉鄂拖還是挺會見機行事的,反正她放走了人,再攬一條阻攔的罪,也沒什么不對。
再而后面說了什么,她沒怎聽清,想來那句話,是公玉鄂拖故意音高了一些,讓她聽到。模糊間,似乎是破丑一直在說話,她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今夜,是個漫長的夜。
她抬頭看了眼夜空,已經開始泛起淡淡的亮色,再過個把時辰,應該是快要天亮了。
不多久,破丑與公玉鄂拖從里面出來,破丑面容有些難色,公玉鄂拖則是不甘心的斜了她一眼,飄忽的四字冷冷入了她耳,“女人誤事。”
她并不理會。
公玉鄂拖離去后,破丑才道,“夫人,大汗讓您進去。”
她點了點頭,卻還是在原地站了許久,她在醞釀,該用什么樣的表情什么樣的情緒去見他,又該說什么樣的話。面對他的質問,是委婉的說,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與你作對,真的不是故意。或者強悍一點說,反正人我已經放了,要殺要剮,你隨意。
她略微有些忐忑,深足了氣,輕然踏入帳內。
整個寢帳內沒有其他人,破丑在外候著,她走入里頭,只覺燭光有些暗,一眼,她能看見韓馀夫蒙一身正經坐在床榻沿邊,外衣有些微微撇開,想來是剛醒不久,還沒人來給他整理。
但也是一眼,她閃了一下視線,看著地面,沒敢再去看他。現在才覺得,不管是委婉還是強悍,都沒用,見到他,她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過來。”
聽到他的聲音,她又抬了視線,瞟了眼她與他之間的距離,不遠但也不近,只是他說話的聲音極為溫良,這不大正常。
她看過一些奇異的雜書,專記載關于妖魔鬼怪的事跡,那些妖魔第一眼看上去都很善意,她們會先純良的對人進行誘騙,而一旦有人上當,她們立刻便會暴露本性,將人捏得粉身碎骨。
他現在的模樣,就如那妖魔鬼怪。她就是待宰的人。
可即便知道是待宰,她還是挪動腳步,站在了他身邊。
韓馀夫蒙又隨意道,“坐下。”
她先是愣了片刻。
怎么,要和她坐下談心?他……不生氣嗎?
可是,她把他迷暈,又放走少正修魚,他怎可能會不怒,但看他的樣子,卻沒有一點含怒的模樣。
看著床榻邊沿,她猶豫了半響,卻也是她的遲遲不坐,他眉色輕斂,一把鎖著她手腕,直接一拉。再而,她一下跌倒入他身上。
她承認,她不敢坐,但坐他身上,更不敢。
他環著她腰間,不肯放,果然溫良之后,才是暴風雨。她打了他某個穴位一下,趁他麻木抽痛的瞬即,她從他懷里逃了出來,踱量著與他之間的距離。
果然,與他之間時時刻刻避免不了打架。
痛感消除,韓馀夫蒙回過神來,看著她,涼聲道,“你膽子很大。”
她回視著他,“你說過,你的女人要有膽魄。”
他低吟了片刻,“你今夜來找我,弄這么一出,就是為救少正修魚?”
“不全是。”她回答他的審問。
如若沒有少正修魚這件事的發生,她還是會來找他,并且與少正修魚沒有任何關系。可偏偏那夜的事她看見了,卻又不能不管。
“嗯。”他一聲應,“還有別的事?”
“向你坦白。”她較為直接說道。
他皺眉,略有些疑慮。
解憂接著道,“坦白我所知道的一切,我的立場。”還有,坦白她的心意,只可惜,他把她的心意當玩笑,并未放在心上,連香囊都不要。
她想,那時他接過香囊時,肯定是察覺到他手上纏繞的傷口,有些不尋常,以至于,他一直眉色沉斂,她說的話,哪怕再好聽,他也只是半信半疑。或許,他完全不信她那是真的在表白心意。
她不是故意要傷他什么,只是他這傷剛好給了她下藥的機會。一念之下,她便那么做了。
下的藥并不重,她怕用多了傷到他,畢竟是傷口處,不然以鬼卿的藥性,他會睡得更久一點。
“你的立場……”他微微輕頓,又是冷笑,“你的立場,是少正修魚,還是晉國?”
解憂溫聲道,“是你。”
空氣,突然寂靜無比。
醞釀片刻,他最終沒有因她這話改變容色,聲音微沉道,“你為了救他,獨闖入我寢帳,跟我說那些纏綿的假話,現在,你是為了保命嗎?”
為了保命,又說這種溫良誘人的假話,她的立場,怎么可能會是他。方才還毫不猶豫迷暈他,前一刻也下狠手打他穴位,連碰都不讓他碰。
怎么可能。
她哪一點是為他。
他記得,她說要留下,她說喜歡他,她與他的擁吻,她說今晚過后要嫁他為妻……都是假的對不對,都是為了拿到鑰匙而給他的誘惑。
解憂輕苦笑了一下,“我沒有對你說假話,一句都沒有。”她只不過是在說了很多真話以后,做了件對不起他的事。
而這件事,可能后果有點嚴重。
他淡了音色,挑了眉道,“既然你如此肯定不對我說謊,那你告訴我,篡改遺書的人,是誰?”
解憂突然看著他,卻沒有說話。
“不知道?不想說?”
他再次輕笑了音。
這讓她有些猶豫,他或許知道,亦或是早已查出了什么,她還差點忘了,有一個烏恩圖跟了她好幾天,又突然不見蹤跡,只怕早已告知了他一些事情。
她以為自己能做到平衡他與別人的關系,可面對他的質問,她既不能說,也不想對他說謊,壓根平衡不了。
她只是說,“韓馀夫蒙,我欠你一個名正言順的王位。”
那遺書,是她欠他的。
韓馀夫蒙則是微搖了頭,她什么都不愿說,那么維護一個人,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攬。他知道局勢,即便當時遺書為真,即便他可以名正言順繼位,可又能如何,沒有人會讓他坐上那個王位。晉國、夏朝、高驪、綺里爾朱、薪離王、還有太多人……
再名正言順的東西,都只是噱頭,抵不過實權在握。他在想,若是她當時拿出的是真遺書,恐怕他就不是謀權篡位,被貶為奴,而是別人謀他的權,篡他的位,很可能面對晉國與高驪兩大勢力,像很多的兵變政亂一樣,他一旦抵抗不過,會命喪白音堆。
篡權的人,從來不會讓一個名正言順的人活著。
只是那封假遺書的出現,以及少正修魚當時的仁慈之心,終究放了他一條生路,這才是重點。時至今日,他才漸漸明白,重點不是讓他死,而是讓他成為備受爭議的人,明知以他的性子,不會屈服,會不甘心,通過他,從內部輕易的瓦解奴桑,令其四分五裂。
謀這步棋的人很厲害,因為確實做到了,還能把這一切推給晉國。烏恩圖認為是晉國那小皇帝所為,他則認為不會是晉國皇帝,或許連晉國皇帝都充當了一個被利用的角色,更別說是她。
只是他突然對她的身份有些疑惑了而已,她到底是個簡簡單單的晉國公主,還是要反晉復東海的前朝公主?
因為她意外來了奴桑和親,以至于有股無形之中的勢力似乎特別針對奴桑。
會否與她有關?
解憂略有些不解他這一搖頭是何意思,既然他主動提及遺書,她也沒忘記她是來坦白的,旋即,便從身上拿出兩樣東西,放置在一旁的案桌之上。
韓馀夫蒙一眼瞧過去,一樣是個小瓷瓶,另一樣是絹帛,他猜那絹帛應該是她拿走的遺書。他起了身,走至案桌邊,對假遺書并不感興趣,反而拿起瓷瓶,看著她問道,“這是什么?”
“雪里屠。”
她看見他拿小瓶的手微緊了一下,轉即,他又帶了一種極為復雜的眼神望著她。
沒錯,雪里屠就是害死先汗的其中一種毒藥之一,她有。這也是她要坦白的一件事。
解憂低了視線道,“雪里屠是我找那個晉國大夫要的,這里頭只有兩顆,但我從來沒有用過,我也沒有解藥。”
他拿瓶的手越發緊,他知道她身上有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上次烏恩圖提及雪里屠時,她明顯不對勁,他有些懷疑,但沒有證據,也不敢肯定。她竟然真的有。
最終韓馀夫蒙輕涼了音,“是拿來對付我的?”
她又默然許久,才說道,“我當時,有過這個想法。”
就是那么想,拿來對付他。她找人要,還不需要解藥,是準備斷絕一切后路嗎?
他看她的眼神更深了些,只咬牙念了她的名字,“冥解憂。”
那個時候,他就讓她那么恨嗎?連毒藥都給備好了!
面對他的怒煞之色,解憂卻略顯平淡,“因為那次,我與流丹見面,你離開王庭前,對我放了一句狠話。我當時挺怕,你或許不是個壞人,但你也不是個好人。”她又緩緩補道,“虎狼之地,我也沒什么本事,即便不是防你,也會是別人。”
直到現在,她都沒有用過毒,最多是拿那種迷藥對付,有些東西的存在,或許很可怕,但也只是以防萬一。
她以為他聽完后應該至少要冥冥發怒,也少不得要懷疑她的毒是否與先汗的死有關。
可除了方才那一句怒吼,他現在的反應只是深皺眉,還說道,“我不是好人,少正修魚就是好人,所以你認為我抓了他,甚至會殺了他。你便如此迫不及待要將他救走。”
解憂卻看著他道,“修魚是被公玉鄂拖設計,不是你下令抓的,你也不會殺他。我今夜所做的,也正符合你心中所想。”
公玉鄂拖故意對少正修魚說是她與韓馀夫蒙合謀,她那時也以為是他與公玉鄂拖的計劃,可是現在想想,韓馀夫蒙不會用這么拙劣的法子去對付修魚。
今夜當她順利救出修魚,沒有阻礙時,她就想得明白了。除非是他想放人,否則沒有人能逃得出去。
他壓根就不知道公玉鄂拖會來這么一出,把南庭汗王給抓了,可既然已經抓了人,這責任最終還是得由他攬著,他沒有辦法只能暫時扣押,也沒有對外宣布什么。公玉鄂拖是宣泄私憤,可他卻是要顧全大局。
他早已察覺出她來的目的,正好也是將計就計,讓人很名正言順的把少正修魚救走。
有點兒不幸的是,她冥冥之中也成了他的頂罪者,連公玉鄂拖都認為是她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