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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做回普通人

阿金提著一個皮包只身回到香港九龍。

金魚街是他長大的地方,街后面的那棟陳舊的居民樓是他的家。摸爬滾打,朝不保夕地過了整整十年,怕給家里惹麻煩,他再沒回過家,或許家里人早當他死了吧。這一次終于能夠正大光明的回家了,他心里卻感到緊張和不安。好在他已經不是從前的阿金了,他現在不屬于任何組織或是任何一股勢力,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他叫金大利。

二十三棟三單元401,他還記得。阿金一步一步踏上臺階,想象著媽媽見到兒子回家時欣喜若狂的反應,爸爸呢,或許會假裝得深沉一些,才故意拿報紙擋住眼睛吧。想到這里,阿金緊張又欣喜,就要到四樓了。他抬頭看見對面這家的鐵門落滿了灰,門頂上貼著紅紙早已褪色,看來謝爺爺已經過世好幾個年頭了。

剛走到家門口,他聽見了媽媽久違的聲音,她扯著嗓子喊著:“小志,吃飯啦!”小志?阿金不記得哪個鄰居家的小孩有叫小志的。他透過薄薄的一層紗窗看到里面。

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坐在高椅上才勉強夠得到桌子,他還不會拿筷子,用勺撥弄著小碗里的米飯。旁邊笑瞇了眼,看著小志的女人,臉上已經有了褶皺,頭發簡單盤起,不算漂亮,但是溫柔持家的模樣,讓人看了便覺得能被她照顧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另一邊的男人頭上已經有了白發,他放下報紙,先倒上了一小杯白酒。

女人是阿金的母親,張慧芳。現在她是小志的媽媽。男人是金成發,阿金的父親。阿金十幾歲剛懂事的時候,在學校里交了幾個不背書包的朋友。初中的最后一年,阿金也開始不背書包了。張慧芳說過他好多次。

“大利,金大利!上學沒有不被書包的!你不背書包還上什么學?!”張慧芳對兒子好說歹說了幾次,最后還是忍不住發脾氣了。

“不上就不上!誰他媽稀罕!”正值青春期的金大利脾氣格外地壞,摔門就走了。

沒有什么緣由的,他從學校里的朋友玩到社會上的朋友里去了,一切都只是順其自然地,朋友嘛!從這一天開始,阿金隔三差五才回一次家。張慧芳記不得是哪一次開始,再見到兒子時他已經染了滿頭的金發,不知道從哪里弄了件锃亮的皮夾克,寬寬垮垮地穿在身上,流氓樣藏都藏不住。

“誰的衣服?”張慧芳邊給阿金打掃房間邊他道。

“朋友的。”阿金正往頭上噴發膠,始終嫌頭頂上的這一片毛豎的還不夠高。

“什么朋友!都是些狐朋狗友,早些斷了吧,兒子。”張慧芳壓著火,語重心長。

“你別管了。”阿金放下發膠就要出去。

“去哪兒啊兒子?”張慧芳放下掃帚追出去。

“我叫你別管!”阿金拉開門。

張慧芳用身體擋住門:“你聽媽一句。和哪些人斷了好不好?”

阿金越聽越燥,推開母親,就跑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張慧芳拉著金成發去報過警,說兒子失蹤了。簡述了一下情況,警察說已經記錄在案,但是這么大的男孩被拐被騙的可能幾乎不存在,還是勸他們去問問孩子的朋友們,八成是離家出走了。

問問他的朋友,聽到這句時,張慧芳的心一下子就冷了。大利,你為什么要離家出走呢?其實這個問題,阿金自己不止一次地想過。為什么要離家出走?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句“年少輕狂”好像不足以道出他心里的悔恨。是的,他后悔了。

張慧芳和金成發養大的兒子就這么丟了,兩人消沉了好些年。直到親戚鄰居都勸他們說:

“這搗蛋兒子走了就走了,待在身邊真惹了事還不得活生生拖死你們倆!”

“是啊,現在孩子學壞了就是這樣,將來玩累了,懂事了,指不定就回來了!”

七大姑八大姨你一言我一語地,直到聽到這句,張慧芳眼里才又閃過一道光。

“你也覺得他還會回來是不是?我也想啊,大利以前是個好孩子,可聰明了三歲就會背唐詩……”

“誒,慧芳,你看。你和你們家老金都不過四十出頭罷了,再生一個又怎么樣?”

“是呀,生一個唄。現在四十歲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好歹是個寄托,是個依靠,對不對。”

張慧芳起初沒當回事,但后來老金也想再要個孩子。

隔年,夫妻倆迎來了一個新生命。或許真是老天的安排,又是一個可愛的男孩兒,生得很健康,和阿金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把小志抱在懷里,一家三口開始了新生活。

張慧芳往小志碗里夾了一筷子青菜:“乖,別光吃肉,和青菜一起吃才最有營養。”

小志聽了連忙把青菜送進嘴里,吃得可開心了。張慧芳寵溺地摸著他的頭。金成發看著她們,心里也滿足愉快,胃口大好,給自己也夾了一筷子青菜,嘬了一口酒。

阿金站在家門口,望著里面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他不確定自己的加入,爸爸媽媽是不是真的會欣喜若狂。他低下頭,默默地走了。他不忘回頭再看看這棟舊樓的樣子,真的是一點也沒變,和記憶里一模一樣。可惜的是,好多事情已經面目全非,時間這東西不會倒轉,他再也回不去了。

沒了家的阿金只好又回到當初躲避暗影追殺時,他曾蝸居過的小房子里。里面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以外什么也沒有。他推開門,直接就窩進了被子里。他閉著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是哭了還是笑了,他只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這張破床和桌子之外,沒有其他東西是與他有關的了。后來,他做了一個夢,很長的夢,夢里媽媽在給自己夾菜,她說,兒子多吃點,長高了才能保護媽媽。

張忌天根據朱憲藏在阿金包里的跟蹤器,很快就定位到了阿金的位置。很奇怪的是,GPS顯示阿金所在之處是一家幼兒園。他半信半疑地跟了過去,阿金在一群等著接小朋友回家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之中格外顯眼,張忌天不費力氣就鎖定了他。

幼兒園大門中走出來的是小志,背著多啦A夢樣式的藍色書包,笑著撲進了張慧芳的懷里,兩人手拉手走在一起,畫面看起來很是溫馨。而隔著二十多米,是阿金在跟著她們。張忌天呢,則是小心翼翼地跟在阿金身后,他不知道阿金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張慧芳和小志走進金魚街,小志好奇地看著人來人往,還有各式各樣的小金魚也讓他看花了眼。

“媽媽。小金魚們都游去哪里?”小志睜大眼睛,問媽媽。

“小金魚們……游去海里。”張慧芳答道。

“海,海是哪里。”小志不明白,繼續問道。

“好多好多條小溪匯聚成河流,好多好多河流就匯聚成海,海很大很遠。”

小志:“那小金魚去了海里是不是就和媽媽分開了?它們不會想媽媽嗎?”

張慧芳眼神閃爍,又立刻回過神來:“小金魚當然會想媽媽啦。”

小志:“小金魚好可憐……”小志鼓起了嘴巴。

“是啊。但是還好,小志不是金魚,就不用和媽媽分開啦。”

小志笑著握緊了媽媽的手。母子倆手拉手走過了金魚街,拐角走進了居民區。阿金沒有再跟過去,而是一個人慢慢地往回走。而張忌天此時正埋伏在拐角處,伺機而動。

滿腹心事的阿金哪有防備,前腳剛走到那里,就被張忌天從背后襲擊,摁在地上,滿臉驚恐。片刻后,臉上又恢復了平靜。呵,做回正常人,哪有這么簡單。張忌天從背后扣住他的手,臉上的表情糾成一團。他仔細回想著剛剛阿金的舉動和神色,聯想到那對母子,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抱歉。”張忌天突然說。

阿金會意地笑了,不反抗也不掙扎:“不用可憐我,天哥。”

張忌天忽而也笑了:“是,大家都沒差。”

張忌天從地上拉起阿金,卻不掉以輕心,將他反摁在墻角邊。離著不足一百米的金魚街上叫賣聲此起彼伏,很是熱鬧,而這破舊老樓房附近,鮮有人出入。

“動手吧。”阿金再不抱期望,“死在這里,也好。”他微微笑了。

張忌天松開束縛著他的手,從腰間掏出槍,指著阿金的腦袋,遲遲未動。他竟下不去手。對著這個奸詐狡猾,茍活至今的小人,他目光里的絕望,話語里的了然,令張忌天心頭一軟。

阿金撇頭,看著猶豫不定的張忌天:“天哥……”這時,張忌天突然狠下心用槍抵上他的腦門,只差扣下扳機。可是,不,他做不到。即使是這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他也無權裁決他們的生死,不是嗎。

張忌天陡然收手,把槍扔給阿金:“你好自為知。”他轉身走出了小巷。

阿金拿著槍,把玩了幾下,而后將槍口放進口里,抵住上顎,悶得一聲槍響,他腦子崩出血,倒在深巷中。如果他早知道游進海里就再也回不了家,他不會選擇做一只金魚。

張忌天還未走遠,聽見悶聲的槍響,停住了,腳下的步子邁不出去。說好的好自為知呢,他果然選擇永遠地離開……

金大利,下輩子做個普通人,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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