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蚊鉆進耳朵里,“—呅”,突如其來的沖撞感,手中的水杯懸空跌落,和地面輕吻。
“她的媽是個ji女。”
“顧家是有怎么樣的兒子娶怎么樣的女人”
“哦喲,小聲點,噓”
“怕什么!這就是顧家那個老太婆跟我說的,還有假唷?”
這個落后地方的人們都愛這樣說笑,笑笑顧家房子有多破,笑笑顧家有自己爸爸這樣的兒子,笑笑這樣一個沒用的男人娶了個妓女。
是怎么樣的一個男人被如此嘲笑,放到十年后的顧柳君才慢慢明白。
蒼白無力的瞳孔細細感受著萬事萬物,不知道究竟是身上哪寸皮膚,同穿過的歲月奔過的老樹,沒有理智的發黑發臭了。
這樣孤寂落幕的深夜,她忍不住瓣著手指頭認真模樣數起數來,隨即清醒般搖著像撥浪鼓樣的腦袋,說自己記不清。
門縫里,大大小小被白蟻或者是不同種類蟲子啃噬得千瘡百孔,一只眼睛從內探出。
木屑凌亂得像不梳理的頭發,根根帶刺樣的扎。
黑暗里看不出年紀的身影,臥在木門后,試圖從那里偷窺什么。
今晚的夜色襯得燈光更晦暗,本是寧靜得叫人害怕,一聲男人的喊叫,整個巷子發霉了。
望著那個滿身是傷的男人跪在自家門前磕頭,晦暗的路光燈照著猩紅的血。
“我也不想這樣的”
吭吭。。吭
“媽,對不起這些年讓你辛苦了”
.吭吭吭
“可是我就是混不。。出去啊”
吭吭吭吭
從綠色木門內走出一個臉上漸漸爬起皺紋的老太拿著一個少許霉斑的花枕,費勁的扶起,卻被男人莽勁甩開。
濃濃的煙酒味一下四處逃躥開來。
幾般推搡下,老太放棄了,搖著頭嘆息,皺褶的臉龐告訴世人這個女人的滄桑。
“兒啊,我不怪你。。”
吭吭吭.
除了磕頭聲回應著老太還有男人的痛哭聲。
咔嚓
吱—
咔—
頭頂上漆黑的夜空里,幾戶人家亮起了燈,開窗的聲音也接連不斷,幾個中年的女人小聲說著什么,幾根手指從上往下那樣對著下方指指點點。
她們好像笑了,
“對不起啊,阿顧喝酒了,對不起各位”
終于有個尖腔的女人撅著嘴眼神不屑地說:“喝醉了別發神經喲,”
“記得掃掉血,不然你們房子又租不出去了明天呵呵呵”
那尖腔女人捂著嘴又再笑,像只老鼠。
掂著枕頭的蒼老手掌溫柔的摸著自己孩子的頭,試圖想馴服這個像野獸一樣的男人,輕輕把花枕放在地上。
再蹣跚摟住旁邊的小女孩,讓這個還在長大還在盛開的孩子不去看到這一切。
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小女孩把頭深深埋進,但也立即露出一只眼睛,迷茫的眨著,灰燼落在睫毛上,一上一下的不肯罷休。
黑色眼睛里倒映出模糊的一片紅黃色,噼里啪啦的燒聲,以及四零八散的棉花,帶著火焰在空中緩緩飄落。
就這一幕老太抱著小女孩,一個男人暴躁的點火燃起花枕,到處是白的棉花黃的火以及紅的血,久久放映,直到多年,似乎還是可以從那一只黑色眼睛里看到殘留下的一種執念。
望著泛黃的天花板,老舊的風扇吱嘎吱嘎的悶悶作響,竟然形成了一種攝人心魄的旋律。
一顆細小的灰塵正以看不到的速度聽不見的聲音跌進顧柳君的眼睛。
有人說眼睛看不見的時候耳朵會更加靈敏。
顧柳君的確聽到了,
巷子深處有人喊買大買小,
有人喊莊家虧大了。
在那個年代那個小地方,警察還管不到這里,人類的自營自利細胞被擴大,不在意會毀掉多少家庭,開起了許多家賭場。
說是賭場,其實只是一塊大帳篷在空地上,一張桌子以及桌子上數的清的零錢。
顧柳君沒有想到當她聞聲出來望見的是奶奶正在人群中以矮小身材努力往賭場里擠,手上還拿著為數不多的錢。
“你孫女來啦顧老太”
后來太多這樣的日子。
昏暗無休止,那些手心里的時間啊,生活啊,成為理所應當得黑色。
顧柳君每天下學第一件事便是背著布包往那賭博著的人群旁一站小聲喊著奶奶。
奶奶就會遞過或多或少的錢讓顧柳君去買菜回家做飯。
潮濕的菜市場總彌漫各種肉類氣味,讓人刺鼻的難受,永遠是濕漉漉的地步,腳步趟過,小腿留下幾滴黑漬。
她褲腳的黑色霉點好像永遠洗不凈。
以前的時候附近都建起了幾棟紅磚綠瓦的居民樓,只有顧柳君家還是小平房。
每個人慵懶的自甘墮落過起潦倒的生活,各個小巷子,喧囂著小街人來人往。
簡陋用幾塊綠色木板搭建成的門,就連顧柳君發育不良的身體也可以推開,而門后是一堆堆柴火,黑的黃的濕的夾雜在一起。
在柴堆旁是一個消瘦的身影,手上操忙著熟絡的生火,煮飯,已然家常便飯。
顧柳君的世界何其簡單,上學下學做飯寫作業,因為在那個年代里連同齡人都會開始歧視她。
歧視她穿著臟兮兮洗不凈的破衣裳,歧視她下學沒有父母接送,歧視顧柳君沉默寡言的性子以及丑陋的面容。
“他們朝我丟石子,我能感覺到身上密密麻麻尖銳的痛,我不敢抬頭我就這樣一直跑。”
“他們扯我裙子扯我頭發給我取難聽的外號,還一直問我為什么長得那么丑。我就感覺我有一滴兩滴眼淚開始隨著我的頭發和低著頭的角度快速的往下掉。”
“我不敢告訴任何人,我甚至不敢說一句話,低著頭像任人宰割的羔羊。以前很多雙眼睛看我笑話時候我根本不敢自視他們”
“為什么不告老師和家里人”
“我和整個世界都沒什么好說的”
顧柳君平淡的語氣又再一次讓蔣曉東似乎不了解眼前這個傲嬌美艷的少女
當我在明亮的大街里走著做著別人世界里的過路人,當整個世界一瞬間迎來黑暗,我只聽到靜靜的呼吸聲。
張張嘴我想說些什么。
或者說誰來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