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畫這才想起來,把林珊拉到身前說:“如風,這是林珊,我的同學。”“你好啊!我常聽如畫說你的,你是她弟弟,如風對吧?”林珊甜甜地笑了笑。“你好,”魏如風點點頭,跨上自行車,扭身對夏如畫說,“姐,咱們回家吧。”“哦,好。”夏如畫應道。“一起玩會兒再走吧!干嗎那么著急?你家不是只有你們姐弟倆么?咱們去學校旁邊吃羊肉串吧!”林珊攔住他們說。“不了,我們回家吃,家里還有剩的菜呢。”魏如風搖搖頭,往前微微蹬了兩步說,“姐,上車。”
“唉!”夏如畫穩穩躥上了車,回頭沖林珊擺了擺手。她心里美滋滋的,一路上哼著歌。
“怎么啦?今天有什么好事,這么開心?”魏如風回過頭問。“沒什么,哎,回頭。”夏如畫剝開一個粽子,自己咬了一口,剩下的塞到了魏如風嘴里。“豆沙太甜,我不愛吃,別給我了!”他皺著眉嘟嘟囔囔地說,“你快吃,別喝風啊。”
3.吵架
林珊對于她和魏如風的匆匆會面很不滿意,過了幾天她問清了魏如風打工的碼頭,放學后直接跑去了祁家灣。
在陽光的照耀下,魏如風淌著汗的臉就像鍍了一層光,即使混著塵土,但仍然顯得清新漂亮。
“如風!”林珊瞇著眼睛,遠遠地喊。魏如風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跑過來說:“怎么了?我姐出事了?”“沒有沒有。”林珊擺擺手說,“我從這里路過,就來看看你。忙不忙?上那邊坐會兒?”
“哦,挺忙的,晚上要把箱子都裝完。你自己去吧,我回去干活了。”魏如風松了口氣說。
林珊看他不冷不熱的態度,想自己大老遠過來不禁有點委屈,一把拉住他說:“你先別走!我問你點事。”
魏如風皺著眉說:“什么事啊?”林珊撇撇嘴:“你是不是討厭我啊?我就是想和你交個朋友,大家一起玩,沒別的意思。”
魏如風有些尷尬地看著她說:“我真的挺忙的,你們那么多同學,你和他們玩不就行了?”
林珊紅了臉,賭氣說:“那你就一個朋友都沒有?”魏如風搖搖頭說:“我和我姐在一起,還要朋友干嗎?”“那不一樣!再說了,你姐能陪你一輩子?”
“那怎么不行?”“不可能!你姐不結婚不嫁人啦?你不娶老婆啦?”
“那是我們倆的事,你管的著么?”魏如風有些氣惱地說,他也不再理會林珊,扭頭走了回去。
林珊看著他的背影,憤憤地說:“有毛病!”
第二天一上學,林珊就劈頭蓋臉地跟夏如畫說:“你弟弟有問題吧?看著挺有模有樣的,怎么說話辦事都和正常人不一樣啊?”
“如風才沒問題呢!”夏如畫不高興地說。“還說沒有?我問他要不要做朋友,他居然說和你在一起就行了!喂,你是他姐姐吧?我怎么覺得他對你有點不一樣啊!”“林珊!你胡說八道什么呢!他是我弟弟,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這怎么了?你別亂講!”夏如畫漲紅了臉說。“嚷什么啊,心虛啊!誰知道你們怎么著呢!我看你們都有毛病!”林珊嘟嘟囔囔地坐在座位上。那天,夏如畫第一次沒好好聽課,心里“撲通撲通”跳得厲害。晚上回到家,夏如畫板著臉沒理魏如風。先開始魏如風還沒察覺,后來見她做飯都不吭聲,走過來幫忙說:“姐,我擇菜吧!”夏如畫躲開他,盛了菜往屋里走,魏如風在門口攔住她,擔心地問:“怎么啦?不高興?”
夏如畫無處可閃,抬起頭看他,突然發現魏如風模樣秀氣,但手長腳長的,這屋子已經快放不下他了。
魏如風見她看著自己出神,有點不自在地說:“看什么啊,問你呢,怎么不高興了?”
夏如畫推開他,把菜盆放在地上說:“你都和林珊亂說什么了?”“她啊,來找我,說交個朋友什么的,我不樂意跟她打交道。她跟你說了?”
魏如風聽是林珊的事,并不以為意,隨手抓了根黃瓜,蹭了蹭就吃起來。“你不愛和她玩,說我干什么!什么一直在一起,讓人怎么想!說都說不清楚了!”夏如畫心里不舒服,說不清是因為林珊偷偷見了魏如風說的話,還是因為魏如風偷偷見了林珊說的話,那感覺很別扭。
“我沒撒謊,我心里就是那么想的。”魏如風認真起來,看著夏如畫說。“瞎……瞎說!”夏如畫心跳又快了起來,別過頭不去看他。“那你是怎么想的?”魏如風一下子站起來說。“吃飯吧!不說這個了!”夏如畫覺得心亂得厲害。“不行,你得答應我,咱們不能分開!”魏如風搶過她手里的碗,定定地看著她說。
夏如畫突然感到他目光的灼熱,這種熱度帶著執拗的迫切,透過魏如風的眼傳到她全身,讓她有種被點燃的感覺。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夏如畫恍惚地應道,她并不明白魏如風的這個要求到底是意味著什么,只覺得他的態度和平時很不一樣,可能有一些事情在她懵懵懂懂之間產生了,而魏如風一定懂得了些什么她不懂的東西,至少那時候夏如畫還不懂。
魏如風如釋重負,露出了孩子般燦爛的笑容,他自己盛了一大碗飯,吃得很香。其實魏如風比夏如畫更害怕變成一個人。他無法想象離開夏如畫的生活,那對他來說可能根本就不叫生活了。
4.欺負
夏如畫沒想到林珊和魏如風短短的一次接觸會使她的學生生活發生如此大的改變。之前夏如畫在班里人緣挺好的,她長得漂亮,學習又好,念書時這種女生很吃香,雖然不一定和同學關系很親近,但總是被崇拜的。
可是自從林珊見過如風以后,她就不怎么理夏如畫了,中午不再一起打飯,下課放學也不找她一起走了。最初夏如畫還沒覺得怎么樣,但后來發現,班里的女同學都漸漸跟她疏遠了,不僅如此,她還經常看到幾個女孩子時不時地聚在一起小聲說點什么,眼睛一個勁地往她身上瞟,神情里滿是輕蔑。
這讓夏如畫很憋氣,她從小就是好強可愛的孩子,漁村里的孩子都愛和她玩,只有她不理別人,從沒有別人不理她的時候。雖然奶奶病故后,迫于早早承受生活的壓力,她的性格內斂了許多,但也仍是平和親切的。林珊她們的舉動傷害了她小小的自尊心,讓她難以忍受。因此,過了一個禮拜,夏如畫主動把林珊叫了出來,她想好好地問問,究竟為什么要集體孤立她。
午飯后,夏如畫有點緊張地站在操場后面的樹下,微風中帶著大海的甜腥,膩乎乎的,老樣式的的確良襯衫貼在背上,勾勒出她細小的身板。夏如畫看著林珊滿不在乎地慢慢走近,不自覺地握緊了手。
“什么事啊,還特意寫紙條叫我出來?”林珊有些不耐煩地說。“我就想問問你,最近你怎么了?你們為什么都不跟我說話?”夏如畫直視著她有點委屈地說。“也沒有啊,沒什么可說的。”林珊嘴里說得輕巧,臉上卻不自覺地露出了嘲弄的表情。
“你故意的對不對?”夏如畫生氣地問。“這可是你說的,我沒說啊!”林珊很無賴地說。“我是好好問你的,你不說就算了,你這樣子,我也不稀罕搭理!”夏如畫憤憤地轉身走了,林珊在后面高聲叫著:“你不稀罕?你當自己是什么!大家都覺得你惡心呢!和你說話都臟了自己的嘴!呸!”夏如畫停住了腳步,愣在了原地。從來沒人這么責罵過她,更沒人說過她惡心。
雖然她的家境比班里的同學都差一些,她沒有漂亮的衣服、時髦的文具,但是她學習非常努力,成績名列前茅,她真誠地對待每一個同學,因此她從未被人瞧不起過,她相信自己不比任何人差,走路的時候總是仰著頭,“惡心”這個字眼對她來說太沉重了,夏如畫不知所措地看著林珊,遠遠地那張年輕的臉龐上顯現出猙獰殘酷的色彩。
“你和你弟弟是什么關系!你們有毛病!你們亂倫!”她的聲音就像是詛咒,一字字打在夏如畫的耳膜上,隨之刻在了她心里。她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氣憤、羞恥、傷心這些復雜的、她甚至都沒經歷過的情緒一下子涌了出來,夏如畫劇烈地顫抖起來,連手指尖都不受控制地搖晃著,她走了回去,揮起手狠狠甩了林珊一個耳光,紅著眼睛說:“你胡說八道!”
林珊沒想到夏如畫會動手,她愣了兩秒后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一邊踢打她一邊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夏如畫罵不過她,勉強和她拉扯著,又因為要小心護著衣服不被拽壞,所以挨了不少拳腳。
最終林珊獲勝,而夏如畫過于狼狽,以至于平生以來第一次逃了課。她一路哭著回家,哭著洗好帶腳印的衣服,哭著去菜市買了菜,哭著完成了功課。
魏如風回來時她已經哭不出來了,她沒告訴魏如風發生了什么事。夏如畫不知道怎么開口,更不想和魏如風相依為命的關系因為那可恥的亂倫兩個字被生生破壞。最重要的是,在與林珊的對峙中,她萌發了一點點的恐懼感,就好像被戳破了心底最隱蔽的角落,這讓她害怕,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究竟為什么。
因此夏如畫選擇在哭過之后微笑著給魏如風夾菜,她把苦惱隱忍了下來,只不過在走進學校的時候,她不再仰著頭了。而林珊也把行為上的排斥表露得更加具體和明顯。班里的女生不再和夏如畫說一句話,她的課桌和課本經常被涂抹得一塌糊涂,時不時還蹦出些“亂倫”“不要臉”的字眼。沒人特別在意說出或寫下這些侮辱的話,群體行為會像感冒一樣彼此傳染,往往會讓惡行淡化,有些女同學以前都根本不知道夏如畫還有個弟弟,就理所應當地加入了林珊的行列。年紀尚小的她們不懂這會深深傷害到別人,甚至比單純的暴力更嚴重。
夏如畫就因此而痛苦萬分,她因為課本被畫得亂七八糟而不得不買新的,十幾塊錢的書費是壓在她心上的一塊大石。那些錢是魏如風在碼頭風里雨里一塊一塊掙出來的,因為這樣的事情花費讓她非常難過,在書店門口,她一次次地蹲下來,抱著嶄新的教材掉眼淚。
夏如畫只能節食省出錢來,她變得越來越消瘦,越來越孤僻,連學習成績都節節下滑。老師特意找她談話,教導她不要驕傲自滿,沒有父母和老師的督促也要嚴格要求自己。夏如畫茫然地點頭應著,每天忍受著噩夢一樣的生活。
這段日子并沒有持續很久,但是即使林珊她們都漸漸淡忘了去欺負她,曾經那個美麗優秀的夏如畫也還是消失了,她簡化成教室里的一個陰影,默默地沉寂于曾給予她希望和夢想的校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