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護短（1）

病房里，林夢雪安靜地把她們帶來的東西吃完。她心情看起來好像好了很多，起碼藍朵兒講笑話的時候，她會跟著笑，雖然已經不像從前了，但大家都相信，會慢慢好起來的。時間會推動一切，不會讓它停滯不前。

四個人都心事重重，氣氛總有種說不出的壓抑。那個叫舒濤的人再也沒出現過，她們都不知道，是安玲找人阻止還是他根本就沒有良心了。

林夢雪放下手中的碗，拿紙巾輕輕抹抹嘴角。說：“安玲，我想搬去大房，一個人一個房間，你們不在的時候怪無聊的?！?

“不行，那里多人走動，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哎喲，我沒事了，我也想找個人聊聊天什么的，你們都去上學了，我一個人真的很無聊啊。”

“對啊，安玲，就讓她搬去大房吧，有人陪她聊聊天，她才不會胡思亂想啊。”夏星輕搖了搖安玲的手。

“我覺得安玲說得也有道理啊，夢雪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配合治療！”藍朵兒表示與安玲同一陣線。

“可是我真的想搬過去，住單人間……醫藥費肯定不少吧！”林夢雪的表情陰了下來，冷靜下來思考這個現實的問題，是絕對不得不面對的。

安玲無奈地嘆了口氣，耐著性子接著說：“錢的事你不用管，你聽醫生的話乖乖配治療就好了?！?

林夢雪抬頭看著安玲，眼里噙著淚水：“我不用管，我怎么不用管？安玲，這不是小數目，手術費、住院費還有將來漫長復健的費用，都不是你說負責就能負責的?！?

“我說你不用管就不用管，從小到大，我什么時候讓你們失望過？”安玲后退兩步，微微側過頭快速地地眨眼，隱忍著淚水。

“但是這次不一樣，就算我不知道要多少錢，我也知道數目不會少，安玲，我不想一直欠你的。”

安玲笑了笑，溫柔地說：“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從小到大，她們兩個家里經濟都比我好。只有我，我啊……”她激動地指著自己，大吼：“我欠你最多，我真的不想一輩子都還不清……555……”

林夢雪看著安玲，兩行清淚劃過蒼白的臉頰。

“放心吧，我會讓你得到應有的賠償的。”安玲抱著哭泣的林夢雪，夏星和藍朵兒亦上前抱著她們，眼淚早就控制不住往下掉。

是啊，從小到大，她什么事都包辦了。但是她們卻從來沒想過欠她的越來越多，只是漸漸把那些都當成自然，其實欠安玲的，早就已經還不清了，不是嗎？

最后，安玲還是沒有同意幫林夢雪轉大房，因為她的身體還沒恢復得很好，需要更好的休息，更因為醫生說，她的精神狀況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理想。

不難看得出來，她現在的強顏歡笑，假裝出來的無所謂，根本就騙不了人。一個舞臺的明日之星，失去雙腿，其實大家都想像不了，她的內心，到底已經被痛苦折磨得多么疲憊不堪。

今天，醫院方還是通知報家長，當護士帶著林夢雪的爸爸媽媽來的時候，她強裝的這些假像在那一刻就徹底土崩瓦解了。

“啊……”

當林夢雪看到母親那哭得通紅的雙眼和父親那強忍著眼淚的雙眼。那一刻，她撕扯著喉嚨尖叫，她看了一眼自己放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雙腿，瘋了似地尖叫，雙手撐著自己不斷地往后退。

“夢雪，我的夢雪啊?！?

林媽媽哭得更兇了，帶著不可置信的驚訝邁著蹣跚的步伐走進病房，安玲用力想要抱住瘋狂尖叫與掙扎的林夢雪，她的雙眼，蓄滿了水霧。

夏星跟藍朵兒，早就大哭起來，也試圖想幫忙將林夢雪抱住。但無奈，她的力氣太大了，她們只能在她旁邊哭著求她。

安玲摁了病床前的鈴，夏星猜到她的意圖，她想找醫生來幫夢雪打鎮定劑，因為上次的經驗，她們都怕夢雪會傷害自己，即使她現在雙腿的狀況跳樓已經是不可能的。

“啊……不要……不要過來，不要……啊……”

林爸爸扶著林媽媽，兩人痛心地看著幾近瘋狂的林夢雪。林伯母更是想暈死過去，顯然，這個事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

安玲放開林夢雪，走向準備走到病床前的兩老，抹了抹臉上的眼淚。說：“林伯母，林伯父，我看你們還是先回……”

‘啪?！?

“啊……”林夢雪繼續尖叫。

安玲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媽媽扇了個耳光。安玲并沒有震驚，只是將被打得側向一邊的臉轉過來，伸手理了理亂了的劉海，重新正視兩老強撐著一抹苦澀的微笑。

在那個巴掌落下的時候，林夢雪的尖叫更加尖銳，她甚至想爬下床，只是被夏星跟藍朵兒死死地拉住。

安玲的臉，五個深淺不一的手掌印醒目顯眼，換了別人，她一定會發瘋似的將對方打得半死，她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打她。

但很顯然，她不能這么做。

“你到底憑什么！憑什么不通知我們？還騙我說她要去參加比賽？天啊……這個是我的女兒啊！你到底有什么權力幫她做決定啊……”林媽媽一邊說著，一邊痛心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老淚縱橫，激動得全身顫抖。

“伯母，夢雪的狀況您也看到，我希望你們別讓她看見你們，至少現在不可以！”

安玲并沒有因為自己被打了多委屈什么的，只是冷靜地看著幾乎都要站不穩的林伯母。盡可能讓她接受這件事。

“你是誰啊，你憑什么不讓我們見她？啊……？”

“我并不是阻止你們見她，只是在她的精神狀況還不是很穩定的時候，只能偷偷的看她！可是她現在這個樣子，您也看到了，對她病情毫無幫助！”

安玲永遠都可以這樣冷靜殘忍。

林媽媽轉而看著病床上幾近瘋狂的林夢雪，捂著胸口。她的女兒，既然這么的不想見到自己嗎？

“林啊姨，林叔叔，希望你們能明白，這都是為了夢雪！都是為了她的康復著想！”

林爸爸痛心地搖搖頭，扶著妻子便要往外面走，林媽媽幾度回頭看著林夢雪，痛苦的淚水不斷往下墜，染濕著那張帶著歲月滄桑的臉。

“做孽啊，舒濤的事就不該那樣跟她吵的，那個畜生……真是畜生啊！”

“病人怎么樣了？”幾個醫生匆忙地趕來，其中一個護士手里還拿著一支細長的針管。

“林夢雪，冷靜，放松。”

精神科的醫生捧起林夢雪的臉與她對視，試圖讓林夢雪跟著她的節奏吸氣呼氣，但是林夢雪似乎并不是很合作，她用力的將醫生推開，不斷地掙扎尖叫。

“啊……滾啊……你們滾啊……”

“林夢雪，沒事了，放松，放松，冷靜……”

“放開我，你們走啊……走啊……”她推開醫生后，雙手用力地捶打自己已經沒有什么知覺的腿上。

她們站在一旁，都不忍心看下去了，那個瘋狂地尖叫的女生還是她們所認識的那個林夢雪嗎？還是那個美麗優雅得讓所有女人都妒忌的林夢雪嗎？

老天，對她真的很殘忍。

“夢雪，求求你，不要再打自己的腿，不要這樣好不好？朵兒求你了……555……”

藍朵兒哭著跪在病床前，拉著林夢雪的手，搖著頭哀求林夢雪。夏星看見了安玲，眼底那抹心痛，她抿緊顫抖的雙唇揮起手，她知道，她是想要打醒她。

夏星拉住她，對她搖搖頭。

“夏星，你是不是想看著她像以前那樣，靠著鎮靜劑來生存？”她扭頭，看著夏星，她通紅的雙眼，好像隨時都會有烈火噴射出來似的嚇人。

“但是安玲，你要知道，這次的傷痛，對她來說，可比失去那個孩子還要痛苦，她不能靠著鎮靜劑來生存，更加不會因為你的巴掌而清醒過來!一切都要靠她自己啊。”

醫生對護士點點頭，示意她要打鎮靜劑。

“住手!”

在男醫生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桎梏下，醫生們將林夢雪死死地按在了病床上，就在護士剛準備動作時，沐溪風和郁凱適時的出現在病房門口。

沐溪風一把將那些醫生拉開，抱起已經哭喊到喉嚨沙啞的林夢雪，捧著她精致卻無光彩的臉，與自己雙眼對視。

“乖，夢雪，沒事了，沒事了……”

林夢雪看見他，停止了尖叫，但是還是不住地哭泣，她緊緊的將自己的臉埋入沐溪風的懷里，雙手死死地抱著他的腰。

一副驚魂未定的可憐模樣很是讓人心疼。

“沒事了，沒事了，乖……”

他溫柔地輕撫林夢雪的長發，然后緊緊抱著她，直至她慢慢平靜下來。

夏星捂著嘴巴，眼淚還未收得住。她微側了側身子，將頭靠在安玲的肩膀上，控制著自己想要失聲痛哭。

安玲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郁凱走過來，將她們兩人一起納入懷里。夏星感受到，郁凱在有意無意地想要遮擋她的視線，不讓她再看向病床上的兩人。

林夢雪，她真的除了沐溪風，誰都不能對她起作用。

夏星、藍朵兒、安玲和郁凱在醫院附近的咖啡廳坐了下來，郁凱眼神依舊溫柔，他輕輕地拍拍夏星的頭，對她暖暖一笑。說：““啊星，辛苦你了?！?

夏星看向郁凱的眼神滿是詫異，似乎不太懂他話里的意思。

呵，辛苦？

“呵，哪里的事，我又沒做什么。”

“你明明跟溪風有點苗頭了，為了夢雪的事，你……，所以……”郁凱聳聳肩，后面的話有些說不下去。

夏星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安玲，她喝著咖啡的動作頓住。

“啊星……”

安玲終于將視線終于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看著夏星。

“我沒事啊，什么苗頭不苗頭的啊，如果真的開始了那更不得了啊，而且他媽媽已經找上我了，我們之間早就不可能了！”

她很想自己可以大方得笑一笑，但是她也深知，這群朋友們，即使她現在笑得多開心，他們也一定能看得出來，那笑，有多假！

所以在他們面前，沒有必要裝!

藍朵兒拍拍夏星的肩膀，對她點了點頭。

“喂，你們干嘛啊，怎么一副我做了什么特大的犧牲一樣啊，我現在什么都不想了，只要夢雪沒事，能夠順利地參加高考前的藝術聯考，就比什么都好?！?

說到這個，大家都沉默。他們都猜到了，林夢雪在看到父母之所以會那么激動，完全是因為覺得自己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的父母。她會那樣不要命地捶打自己的腿，是因為她深知，她以后可能都不會實現父母對她的期望。

這一摔，很可能會賠上她的后半輩子的。

明年3月，那場考試，對她來說，很重要。她一直是父母的希望，考到最好的音樂學院只是一個腳踏板?，F實點說，就是到時候成名后，撐起整個家。

因為長得漂亮，而且有才藝，林伯母甚至幫她報名了去韓國當練習生，收到錄取通知的時候她們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安玲的堅持，或者她已經去了韓國。

安玲覺得，去當練習生，那么辛苦，而且出道的可能，完全看個人造化。沒有后臺，就算長得再怎么漂亮，再怎么有實力，最后也要是走潛規則這條最骯臟的路，她不想林夢雪去冒這個險。

現在轉念一想，如果當年她去了，或許她就不會出事，就算不能成名，但起碼她現在會在舞蹈室或者音樂室里日復一日地在刻苦練習。

當然，夏星和藍朵兒也是那件事的幫兇，所以造成了今天的結果，每個人在心里，都有不同程度的自責。

郁凱拍了拍手，說：“好啦好啦，你們啊，都別想那么多了，今天大家也累了，我送你們回去休息一下吧?！?

三人點點頭，便站起來準備跟他去拿車。

“帶我去片場！”

突然，一直安靜看手機沒說話的安玲看著郁凱，她緊握著包包的手骨關節泛白得駭人。

“我也去！”

“我也去！”夏星和藍朵兒齊聲說，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大家本來就是護短的，害得林夢雪受傷的人，怎么能讓他就那樣舒舒的過日子？

“安玲，現在就別去鬧了，還有你們兩個，湊什么熱鬧啊。夢雪的康復最重要，而且我沒有去查他的行程，不知道他今天會在哪。”

“我有!”

安玲揚起手中的手機，短信的內容是舒濤近幾天的行程表，她的眼神，看得夏星和藍朵兒一陣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