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生恩與養恩

肅穆莊嚴的墓地，天空依舊烏云密布，‘希啦啦’地下著細雨。新墓前站滿了黑壓壓的人群，他們手里拿著鮮花，撐著傘，表情悲痛地緩慢前行，一一為公司的曾經的領頭人獻花。

羅嫻站在右側，自己撐著傘挺直腰桿，挽著精致的黑發髻別著一朵白花。她未施粉黛的臉有些蒼白，唯一的氣色就是泛紅的眼角。

她依舊保持著自己一貫高貴典雅的形象，仿佛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足以讓她失禮于人前。

凌華芳哭天喊地要來，卻被羅嫻擋住了。如今，不讓她出現是她為自己捍衛最后的尊嚴。

沐溪風和凌宇謙則各撐一把傘站在左側，跟著羅嫻的節奏對獻花的來賓一一鞠躬。統一筆挺的黑西裝，胸前別著悲傷的白花。相似的眼神都空洞無神，泛著水霧。

他們在同一時間，失去了父親。

羅旭放下手中的鮮花，沒有立刻離開。他看著對自己鞠躬慢慢直起身子的兄弟倆，從鼻腔發出一聲冷哼，并且眼神非常不友善。

雖然聲音很小，羅嫻卻聽到了，她用警告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父親。最后他的修養控制了他的脾氣，甩手直接離開了。

莫里放下鮮花，看著一臉表情漠然的沐溪風，雖然想站在他身邊，最后還是放棄了。他們還沒舉行儀式，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資格站在那里，盡管不舍，她還是跟隨自己的父親離開了。

繁復的禮節完結后，參加葬禮的親朋都逐漸散去，暗沉的天空似乎還沒哭夠，仍然下著雨。

這一刻，羅嫻似是終于撐不住般，身子一軟，手中的傘一個不穩松了手，‘咚咚……’地滾下階梯，落在過道上。

沐溪風眼疾手快地邁腿過去扶住了她。

“媽！”

他的這聲‘媽’，羅嫻總算回了神，眼角更紅了。

沐溪風扶著手腳無力的羅嫻，撿起掉落的雨傘讓她拿著，蹲下身子讓她趴在自己的背上，起身將她背了起來。

“馮嫂說您這幾日都沒吃什么東西，您跟我爸感情有這么好嗎？”沐溪風笑她，他以為羅嫻不至于因為沐天華的死而茶飯不思。

身后的羅嫻冷笑一聲，沒有說什么，乖乖得被他背著下山。

“身子這么輕，是想絕食然后快點去找我爸嗎？”

羅嫻似是受不了他的啰嗦，幽幽開口道：“你其實不用管我。”

沐溪風搖搖頭，說：“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兒子，可你卻始終是我媽！”

沐溪風的話，羅嫻多少有些震驚與難以置信。從小到大，她從未對他好過半分，就算沐溪風翻臉無情她也不會怪他的。

可是他竟然這樣說。

沐溪風專心看著往下的樓梯，雨天路滑的原因，他走得很小心。

“你不打算去看看她嗎？”羅嫻看著他側臉的線條，緊了緊手中的雨傘，問。

“當然要去！”沐溪風瞇了瞇眼，接著說：“我想，和您一起去。”

沐溪風想以后都和羅嫻好好相處，沐天華不在，他覺得自己更應該好好照顧她。就像正常家庭的母子一樣，有著正常的相處模式，但是羅嫻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樣。

“呵，你覺得我會去嗎？我恨透了她！”

她的話說得雖然狠，沐溪風卻笑了，他說：“一直跟我維持這樣的關系，是您想要的嗎？我媽說得對，您就是一輩子都要自己活得完美無瑕，體面風光。”

羅嫻自然知道他說的‘我媽’指的是陳靈容，只是她并沒有因為沐天華的死就不恨蘇娜了。

多年的怨恨忽然少了發泄的對象，她覺得自己花了半輩子去怨恨的東西成了個笑話。所以與其說她因為恨蘇娜而不接受沐溪風的建議，還不如說她在生自己的氣。

“我這輩子也只剩下人前的體面風光了。”羅嫻的話，有些惆悵。

失敗的婚姻已經毀了她的人生，那么這是自己選擇活成的樣子，除了繼續好好經營，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就算這樣，您還要逼我娶莫里嗎？”沐溪風停下腳步，側過頭看著羅嫻。

“說得好像你有過要聽我話的打算似的！”羅嫻的語氣有些無奈，她嘆了口氣，接著說：“竟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沒有逼迫你的辦法了。我也累了，你們的事，我一件都不想管了。”

沐溪風這才若有所思地繼續下山。

“如果您早些這樣想，可能會過的更開心。媽，以前的事我不怪你，同樣的，我希望您也別怪我生母。我既是您養大的，我定會會好孝順您的，我知道您為了我也付出很多，而且我相信我的親生母親也會支持我的，生恩與養恩，一樣重要不是嗎？”

沐溪風說著，將羅嫻放了落地，再扶著他坐進了車子的后座，關上車門動作一氣呵成。羅嫻卻對沐溪風的話，不予置評。

沐溪風低頭看著她，一張淡漠如常的臉，保養地非常好。他承認，商場打滾幾年，練就他圓滑世故，眼神精明，卻始終無法看透羅嫻。

羅嫻在沐溪風期待的眼神里始終沒有說出哪怕只言片語，她只是維持著那個淡漠的表情，將車窗摁了上去。

沐溪風看著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也罷，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來日方長，慢慢來吧。

他看不到的是，當羅嫻的車窗剛合上，她隱忍許久的淚水終是不受控制地滑過臉頰。除了駕駛座上正在開車的司機，誰也看不到。

目送她的車遠去，沐溪風轉身看著身后肅靜的墓園，最終還是邁開腳步重新走了上去。

凌宇謙坐在沐天華的墳前，有一搭沒一搭得不知道說些什么。

密麻麻的細雨落在他的頭發上，積了許多透明的水珠。他伸手掃了掃，抬頭看著陰郁的天空，卻看到沐溪風撐著傘站在他面前。

“沒走啊？”他問。

“嗯。”沐溪風點點頭，在他旁邊坐下，看著沐天華墓碑的照片，笑了笑。

“我在想我們的家庭關系真的夠亂的。”凌宇謙笑得無奈。

“可不嘛，兩個孩子四個媽，還有比我們更亂的嗎？”沐溪風也贊同地嘆了口氣。

“四個媽？”凌宇謙有些疑惑。

“我不是她親生的！所以我的身份不比你光鮮啊。”沐溪風自嘲地冷笑，凌宇謙也明白母親以前說的沐溪風很像那個人，說的應該就是他的親生母親了吧。

“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還會不會有其他兄弟姐妹跑來認親。”凌宇謙開玩笑得說著，沐溪風竟也贊同地點頭。

沐天華過去的荒唐史，他多少知道一些。

“那是后話了，遺囑并沒有提到還有其他人。說到遺囑，昨晚律師宣讀的時候你都聽見了，除了留給我們母親的一些資產，他所擁有的沐氏的股份都給了你。現在除了我，你就是第二大股東了，所以要掰到我，容易了很多。”

“呵呵……”凌宇謙則一陣失笑，沐溪風也跟著他笑，并捶了捶凌宇謙的肩膀。

“爸希望我們一起經營的沐氏不是嗎？”凌宇謙正了正色，看著沐溪風：“海外地區我顧，我們就兄弟同心吧！”說著，他朝沐溪風比了一個拳頭。

沐溪風看著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凌宇謙認真的眼神有些出神，隨后他笑得很燦爛。舉起拳頭撞了撞凌宇謙的拳頭。

“泄外的確要依靠你，那么以后請多多指教了，哥！”

凌宇謙也笑得燦爛，兄弟倆張開手擁抱著對方，有時候血緣真的是一種很微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