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久凝視著面前的女孩。厚重的劉海，無法掩飾她眉目之間的清秀。笑起來，嘴角有可愛的小梨窩。僅僅是不經意地坐在那，她的長腿便是一種誘惑。與這樣的尤物相比，我實在太平庸了。我輕輕地嘆氣。眼前那個女孩子便關切地問：“依朵，你還在擔心泉宇的事？”我點頭。她又露出招牌式的傻笑。她說：“依朵，他沒事的，泉宇是那么堅強的男孩。”

這個傻瓜。她哪里知道我擔心的是什么。我只是在嘆息。夕涯這樣的女孩，是男生喜歡的類型，連秦莫揚那樣的靦腆男孩都無法抗拒她。可是，我卻無法嫉妒她。我只是羨慕她，很深很深，近乎嫉妒的那種羨慕。

可是，夕涯卻像沒事人一般。她不與秦莫揚和好，也不來搶我的泉宇。她總是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然后傻傻地笑。我說：“夕涯，倘若我能天天像你這樣無憂無慮地笑，該多好。”她不說話，只是揉亂我的頭發。

再去看泉宇，我什么也不說。泉宇根本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他仍然跟我起哄，喊我“老婆”。卻不知怎地，我聽上去，便有一股憂傷的味道。他問：“其他人怎么沒有來？”我說：“秦莫揚去補習功課去了。我喊夕涯來，夕涯說她有事來不了。”說完，我安靜地望著泉宇。他只是輕輕地應了聲，然后說：“這樣也好，給我們留二人世界，多好啊！是不是，老婆？”他仍然嬉皮笑臉地摟著我，絲毫沒有任何不尋常的神情。

夕涯最近神出鬼沒。放了學，便不知蹤影，連晚自習也不來上。我問她：“你去了哪里？”她搪塞著說：“我最近有事。”說完，她便匆匆地離開。留下我，疑惑萬分。

然后，我看著她一點點地在改變。她將頭發染成了褐紅色，并且開始涂眼影和腮紅。最后，她穿了很低很低的低腰褲，或者很短很短的迷你裙。對此我十分抗議，我說：“夕涯，即使你不打扮得這么性感，也是很迷人的。”她不說，只是笑。笑過之后，她的眸子里有很深的哀傷。她不說。但是，我感覺得到。

很多天之后，我跟她在校園里亂竄。突然有幾個低年級的校園古惑仔走過來，看見她，便畢恭畢敬地喊：“夕涯姐，好。”我錯愕地望著夕涯。她的臉色紅一塊，白一塊。她顯然是沒有意料到那幾個小鬼的出現。

我急切地問：“夕涯，你到底在搞什么？他們為什么會喊你夕涯姐？”夕涯淡淡地說：“我現在，跟匕首，在一起。”她輕松的吐出這幾個字，我卻猶如晴天霹靂。

很久之后，我輕聲問：“你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你明知道他是個壞蛋。”夕涯不說話。然后，她便丟下我，一個人離開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那么美麗，卻那么憂傷。我難過地想，她究竟怎么了？

夕涯開始逃課了。我的身邊空空的，很寂寞。

我決定去找夕涯。在街上，我看見夕涯與匕首等人晃悠悠地向我走來。討厭的匕首，他那骯臟的手在夕涯的腰間游離著，看了就覺得惡心。我忍不住地沖上去，甩開他的手。我說：“夕涯，你跟我走。”夕涯甩開我的手，她說：“依朵，別管我，你走吧。”我氣極了。我喊道：“夕涯，你不要這樣！你在墮落，知道嗎？”夕涯不說話。匕首流里流氣地看著我，說：“妞，我認得你，你是泉宇的馬子。告訴你，別管閑事，不然拿你家泉宇開刀！”我狠狠地瞪著他。夕涯說：“依朵，你走吧。”

她親昵地攙過匕首的胳膊，妖冶地從我身邊走過去。我呆呆地望著，心支離破碎地疼。

回過頭，不遠處。秦莫揚正站在那，望著我。我喃喃地說：“夕涯，她怎么這樣了？”然后，我將頭抵在他的胸膛上，痛痛快快地哭。

這個世界，只有兩個人，能讓我毫無保留地哭。哭得萬分丑陋都沒有關系。一個是夕涯。她已離我遠去。而另一個便是秦莫揚。那么，秦莫揚，我還能借你的懷抱多久呢？

秦莫揚大抵是知道夕涯的事情了。我突兀地問：“夕涯跟匕首在一起，你難過嗎？”他搖搖頭：“我難過，是因為她墮落了。但是，依朵，其實，我并不喜歡夕涯。”我錯愕。

秦莫揚說，是夕涯主動找他的。夕涯說，她喜歡泉宇。可是，她希望我能與泉宇在一起。所以，她要秦莫揚和她裝成情侶，湊合我與泉宇。秦莫揚答應了。可是，泉宇卻在不久之后莫名其妙地跟我分手。那一次，是因為他們各自幫著各自的朋友，所以才吵得那么厲害。夕涯便說，既然我與泉宇都分了，他們就不用再裝情侶了。再后來，她約泉宇去“避風塘”，裝作故意撞見我與秦莫揚，引起泉宇的嫉妒，便與我重歸于好。

夕涯，真是一片良苦用心。可是。夕涯，你知道嗎？愛情是不可以推讓的。即使我們再怎么努力磨合，都不能及上天注定的緣分。夕涯，泉宇喜歡的是你。他在病床上喊著的名字，是你。林，夕，涯。

泉宇還在養傷。我有空便幫平叔照顧一下餐館。沒有想到，匕首他們還在這里吃飯。他們碰碰撞撞地進來，叫囂著喊我上菜。我的神情很復雜。因為，匕首的腿上坐著穿牛仔短裙的夕涯。她看到我，有些不自然，便要從匕首的腿上下來。可是，匕首不讓。

平叔搖搖頭，嘆氣。我心里一陣一陣難過。我說：“平叔，我不知道夕涯為什么變這樣了！”說完，我的眼眶就紅了。平叔安慰我說：“傻孩子，每個人都有他行動的自由，同樣，你也無法左右別人的想法。”我點點頭。

穿著圍裙，我在后院忙碌地洗碗時，一雙皮靴踏了進來。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夕涯。她輕輕地說：“能跟我聊幾句嗎？”我停止洗碗。她的語氣平靜而生疏，完全找不到以前的感覺。我說：“夕涯，告訴我，為什么？”

她憂憂地說：“依朵，當我愛一個人的時候，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我反問道：“是泉宇嗎？”她不置可否。她說：“不要告訴泉宇這件事情。他夠可憐了。匕首不會再在這里搗亂。也會乖乖付錢。不久之后，我們終將離開這里。這些事情，會慢慢被遺忘的。依朵，我也會被你們遺忘的。”

我氣急敗壞地說：“夕涯。你知道我有多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嗎？你可以為了我，放棄泉宇。我也可以。”她浮現出久違的笑容，傻傻的，卻那么純真。她說：“傻依朵，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喜歡的人，不是泉宇。”

夕涯走了。我躲在后院，看她讓匕首買單，然后攙著他的胳膊離開，悶悶不樂地想，我能為泉宇做什么呢？

我是不相信，夕涯不喜歡泉宇的。可是，我不能告訴泉宇夕涯的事情。倘若泉宇知道這件事情，以他火暴的脾氣，不知道會怎么樣。

最近接踵而來的事情太多。想起這件紙條事件，已經是很久之后。突然想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好像很久沒收到紙條跟糖果了。很失落。可是，沒有結果的愛情誰能久久地付出呢？那個人，大概也堅持不下去了吧。

我突然覺得自己沒那么喜歡泉宇。因為，我什么都不能為他做。我只是靜靜地陪在他身邊，明知道他想要的愛情，不是我能給的。

他終于，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問起夕涯。他說：“我很久沒見到夕涯了。”我說：“夕涯最近忙，她好像去學什么藝術了。打算考藝術學校呢！”泉宇笑了，然后他說：“你們那么好，你還說得這么模糊不清，太不關心她了！”我望著泉宇，哽咽得說不出來話。

泉宇終于還是撞見夕涯與匕首了。這也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平叔的生意要做，泉宇傷好之后就要去餐館幫忙。而匕首總是會帶著夕涯一起來吃飯。泉宇看見夕涯，便一下子將她拽到面前，問：“夕涯，你沒事吧？匕首有沒有把你怎么樣？”夕涯不作聲地望著他。匕首便得意地笑了，他摟著夕涯的腰，狂妄地說：“泉宇，她是我的女人，我有對她怎么樣也是情理之中。”泉宇不相信地望著夕涯。夕涯低下頭，還是不作聲。

泉宇仔細地打量了夕涯。這么冷的天，她仍然穿著短裙與皮靴。燙著夸張的爆炸頭，涂很濃密的睫毛膏。夕涯，真是變成了小太妹。

泉宇望著夕涯。他的表情從來未曾如此憂傷。我想，他是真的喜歡夕涯的。至少，比喜歡我還要多。

那一天，他在匕首的菜里放了很多鹽。匕首很惱火地掀了桌子。那架勢，恐怕非打起來不可。我呆呆地站在一邊，像一個旁觀者。看自己的男友為另一個女孩爭風吃醋。并且，那個女孩，是我最好的朋友。

夕涯把整個人都貼在匕首身上。她嗲聲嗲氣地說：“不要生氣嘛。”匕首見她撒嬌，便借機捏了捏她的臉蛋說：“念在你的床上功夫不錯，我不跟他計較。”然后，他轉過臉對泉宇說：“看到沒，是夕涯幫你求的情。你算是欠她太多了。”說完，他摟著沉默的夕涯揚長而去。

在場的人都震驚了。我更是被刺扎了似的疼。原以為，夕涯犧牲的只是時間與青春，卻沒有想到，她連童貞都已不在了。可憐的夕涯，匕首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踐踏了她的尊嚴，她連還嘴的力氣都沒有。

我想，最難過的應該是泉宇吧。事到如今，他應該是知道夕涯為什么墮落成匕首身邊的女人。那又能怎么樣呢？我們誰，都不能把夕涯失去的補救回來。

我終于下定決心跟泉宇分手。雖然，心里萬分不舍。可是，和泉宇在一起，我良心不安。夕涯為泉宇做了那么多，包括犧牲自己的身體。而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有什么資格愛他？

春天，眼看著就要來了。美好的青春時光，并不僅僅是用來戀愛的。高考，離我們越來越近。生活還在繼續。而我們的青春無法泯滅。

從題海里伸出頭的時候，遇見秦莫揚。他帶著我，去電動城。他說：“這里可以發泄你所有的不快與快樂。”我跟著他進去了。看見很多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孩子時，我問：“這就是傳說中的古惑仔？”他糾正我：“是游戲古惑仔。”我“撲哧”地笑了。

里面有很多抓玩偶的機器。我興奮地對秦莫揚說：“我要這個。”他笑了，然后說：“我給你抓。”他買了好多游戲幣。他說：“今天不玩游戲，全給你抓禮物。”我開心地笑了。

抓玩偶的電動鉗子，總是在抓起玩偶之后的片刻松一下，玩偶便“啪”地一下被拋下來。眼看著到手的禮物飛了，我一下子蹲在地上，沮喪地不說話。秦莫揚拍拍我的肩膀。他說：“還有機會呢！”

不久之后，他終于抓了個可愛的小粉豬。我興奮地在電動城里大叫，惹得眾多女孩驚羨的目光。秦莫揚說：“給你。開心了吧？”我快樂地在他的臉上“啪嗒”一下。他的臉便微微紅了。呵呵，這個秦莫揚，當初吻我時的膽子去哪了？

整個下午，我們在電動城里抓禮物。我大聲地笑，或者沮喪地蹲在地上，便成了青春的見證。那一年，我們十七歲。豆蔻年華，情竇初開，各自憂傷，也各自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