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你抬頭看看天上，告訴阿爺，天上有什么？”

荒僻的小道上，一鶴發老翁牽著一幼齡女童走在青石板上。老翁伸手指了指天上，故意放緩了語調，問女童。

女童抬頭看著天上那一閃而過的一個東西，大聲嚷著：“阿爺，天上有蛇！”

老翁連忙捂住女童的嘴巴，低聲說：“噓，別亂說話！那是要渡劫的龍。”

這世上的龍，分為很多種。有如青龍一般，是上古開始便有的神靈，除此之外，龍分為兩種，一種是天生的，一種是渡劫之后的。天生的生來便是貴命，而那渡劫的，則又有鯉魚、蛇與蛟。

在它們渡劫要成龍的時候，如果有人看到了，一定要說它們是龍。否則，萬一它們沒有渡劫成功，就會將所有的罪責都怪到你的身上，纏著你不放。

女童不明白為什么天上的明明是蛇，可阿爺卻一定要說是龍，還要逼著她也這么說。但阿爺一臉嚴肅的表情看得她覺得有些可怕，所以她最后還是順從了阿爺說的。

“阿爺，天上有云，有太陽，有小鳥，還有……龍。”

“小月真乖。”老翁很滿意地摸了摸女童的小腦袋瓜子，然后將手里的一樣東西塞到了小月的手里。

“小月，你可要記清楚了天上的龍的樣子，有朝一日，當你遇上了真龍，替我們孟家斬殺一條龍，光宗耀祖！你要記得啊！”

“阿爺，我們為什么，要殺龍？”

小月抬起頭，疑惑地問自己的爺爺。

老翁的目光投向那無邊無際的蒼穹，天空上還留有龍飛行過后的痕跡。

“因為，我們是獵龍人啊。獵龍，這是我們生來就有的使命。只有獵到了龍，我們孟家的血脈才能夠世世代代延續下去。”

老翁說的話，對一個幼童來說，太過艱難晦澀。小月只能糊里糊涂地點點頭，權當是將阿爺的話聽進了心里。

就在那天晚上，她跟阿爺在山上的房子被一場大雨給沖垮了。一條足足有三四米的蛇爬到了她的面前，說是來報仇的。阿爺為了救她，舍掉了自己的性命，才將那蛇頭砍下。

那個雨夜，阿爺，還有那條蛇的血，匯聚成了一條小溪流，沿著山頂流了下去。第二天，來山上砍柴的村民看到了這一幕，將小月接到了山下去住，還召來幾個人，將阿爺還有那條大蛇的尸體一起燒了，說是怕招來不祥之兆。

小月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等她長到十五六歲的時候，已經出落成了一個漂亮的姑娘。村子里的幾個地痞流氓總是會故意來找她的麻煩，也虧得她有點功夫，才沒有被人欺負去。

遇到青龍的那天，就算青龍沒有出現，小月估摸著也是不會有事的。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冷血的人，也知道自己一直以來要的是什么。所以當她一眼就認出來眼前站著的男人是一條龍之后，很快，她就在心底想好了一個計謀，一刀將那個戲弄自己的老頭給結果了，然后全數推給了青龍。

青龍活了這么多年，是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小姑娘給算計了的。他在地上游走了一遭，這個小姑娘就算計了自己多久。

他一開始是懷疑，后來是動了殺心，再后來，卻是有了另外的心思，他想看看，這么一個小姑娘，最后到底會做到哪一步。也就是因為這樣的心思，才導致了后頭他的大意，被孟月給制住砍殺了。

這說出去，定是一件丟龍無比的事情，所以青龍一直以來都沒有承認自己被人抓住砍殺的真正原因。當然，還有一點，是因為承認了，天道就會懲罰他，他將墮入無盡的深淵中，永生永世得不到輪回。畢竟，如果他早點解決小月，就沒有那么多的人會死了。

青龍還記得他被孟月抓住的那天。她動用了數百個嬰孩的魂魄，將他封住砍殺。掙扎中，青龍一爪子割傷了她，她身上的血濺到青龍的身上，居然是冰涼的。

孟月，一個冷情冷血的人，哪里會懂這人間的愛恨糾纏？

青龍還記得自己臨死前最后對孟月說的一句話：“真是可憐啊，明明該是卿本佳人，卻一輩子都只能做個只可看的冷美人！”

孟月冷眼看著他，一刀下去，斬了他的前肢。

那樣一個變態的女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青龍離開后，孟月親自將青龍的四肢和龍筋運到了選好洞穴之中，用他口中的“冷血”，親自畫了符，鎮壓住他。青龍不知道，她并不是生來就冷血，只不過是在那個雨夜，被那條大蛇咬了之后，一切就都變了罷了。

當皇帝一杯毒酒賜給她的時候，她想起了那條青龍。他們兩個，斗了那么多年，連死了，也都還在互相爭斗著。如果這也算是一種緣分的，那老天爺，還真是不長眼。

而青龍在被困在石龍里的兩千年，有事沒事就會想想這些事情。后來漸漸的，身邊多了一些有趣的東西之后，加上年紀大了，他也就很少去想這些久遠的回憶了。

一直到那個常常在自己身邊被自己調戲的阿笑帶來了一個女人。她的到來，將兩千年的恩怨畫上了一個句號。這時，他才明白，陪了自己許久的阿笑，也不過是某個人一早就做好的謀劃。

只是那位大人，如果真的要歸位的話，不知又該掀起一場怎樣的腥風血雨？

青龍散去自己的最后一抹意識，只留下一點精魄，留在了那個青玉碗之中。

而在青龍最后一點意識散去了之后，肖晏將那只碗收了起來，然后看著地上躺著的月蘿。良久，他低頭，俯首貼在她的耳畔輕念了兩句什么，月蘿在夢里也不安生，一直緊皺著眉頭。肖晏笑著，在她的臉頰一側輕輕碰了碰。

就跟青龍離開一切煙消云散了一般，在古井里頭發生的一切真相，以及他不知道占了多少次便宜的事實，也再不會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