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蘿也不知是從哪里看過，說這世上本是有神的，神是靠人的信仰而活著，一旦人放棄了這種神，不再相信它在這世上的存在，神便會消失。

很早的時候，當月蘿還是個啰嗦的小屁孩的時候，有一次，她看到天空突然飛過一條長長的東西，天邊所有的云好像都被吸聚在了一起一樣。她指著那東西，對師父說：

“師父，快看，天上有一條蛇呢！”

師父看到了，連忙拉著她跪了下來，說：“呸呸呸，快給龍爺爺道歉！”

那是月蘿第一次看見龍。

師父說，那是龍吸水。當夜，他們待著的地方就下了一場大暴雨。

月蘿問師父，“這世上真的有龍嗎？”

師父回答：“信則有，不信則無?！?

這一句話說得玄妙，可惜的是，月蘿那會兒不懂這么高深的語句。

神的存在，依靠著人的信仰。所以，當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有龍的存在之后，龍便再也不會存在。

大約是漢朝的時候，某個地方出現了一條惡龍，惡龍所到之地，生靈涂炭，很多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當時的皇帝大為震怒，頒布詔書網羅天下能人異士一定要將這條惡龍鏟除。

但龍是神物，非凡人可比擬。天下能人異士皆斗不過這條惡龍，反倒是折損了很多人力財力在這上頭。正當全天下都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時，有一個自稱是上天派下來解救眾生的道士出現了。

道士用了足足一百個孩子的魂魄，將這條惡龍制服，殺了，剝了它的龍筋，砍掉了它的四肢。惡龍死了，那道士也憑借著這一功勞，一躍成為皇帝眼前的紅人，成了當朝最負盛名的國師。

但惡龍雖然身死，魂魄卻未死。

它化身為夢魘，夜夜在皇宮上空哭嘯，皇宮上下人人自危，沒個幾日，宮中的人就接二連三地得了怪病死了，一個接一個的，沒有半個月，整個皇宮就空了大半?；实圻@下慌了，以為自己觸怒了天神，連忙讓那道士去解決這件事。

道士動用了數萬名工匠，用了七天七夜，直接在山體上鑿出了一條長達二十來米的巨形石龍，然后用陣法，還有自己的心頭血，將這條惡龍鎮壓在了這條石龍之中。

自此，惡龍再也沒有出來作亂過，只是再無人敢來到這座困壓著它魂魄的山里來。這么多年來，也有一些不信邪的，又或是一些無意間闖進這里的人，凡是進了這里的人，最后都沒有再出去過。

這筆記上記載得清清楚楚的，月蘿這么一比照，腦海中蹦出了三個詞。

惡龍，活人，趙月蘿。

麻麻呀她年紀輕輕的不要做那個再也沒出去過的人啊！

月蘿的心里頭都快崩潰了，面上卻還要保持淡定。她有些難受地看著肖晏，心里頭更加篤定了要跟著他的念頭。

媽的，那個大臉怪，等她從這里出去了之后，一定要找他算賬！

她在心里頭如是說道。

肖晏那邊看完地圖之后，直接就往左邊的那個岔路走去。月蘿見狀，趕緊跟了上去，生怕自己一個眨眼，他就不見了。

肖晏依舊沒有怎么搭理月蘿，只是顧著自己找路。

兩個人沉默著在山洞里頭繞了半個小時，月蘿走著走著，越來越覺得這段路奇怪。一直到后來，肖晏停了下來，盯著手里的地圖研究的時候，月蘿插嘴了一句。

“誒，我們是不是又繞回原來的地方了？”

肖晏這下終于愿意搭理月蘿了。

“你看出來了？”

“怎么，小瞧我？我在江湖上好歹也是有點名望的，好嗎……”

肖晏壓根沒有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多久，轉而又看起了自己手上的圖紙。月蘿本來還挺有氣勢的話，因為他的這個舉動，而默默泄了氣。

“誒，我說，你來這里到底是來干嘛的??？你來這里之前，調查了那么多東西，還帶著圖紙來，該不會，是來這里挖寶的吧？”

月蘿湊過去，跳了跳，想要看上一眼肖晏手里的圖紙。

肖晏卻將圖紙一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月蘿差點怒火攻心，罵人的話到了嘴邊，最后還是收了回去，轉而以一張笑臉，跟著他一樣坐在了他的身邊。

“喂，你不跟我說也沒關系，我可以猜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天我第一次去穆雨柔那棟別墅的時候，你也在那里吧？最后還拿了那個她答應給你的青玉碗跑了?！?

肖晏沒有說話。月蘿卻瞬間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尋常。

“你的包里頭，有一個黑色的盒子，如果我又沒猜錯的話，這盒子里頭放著的，就是那只青玉碗吧？你來這里，跟這個東西有關?！?

肖晏轉頭，冷冷地看著月蘿。

那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半晌過后，月蘿差一點就要繳械投降喊爸爸了，肖晏卻忽然開口說了另外一句毫不相關的話。

“我不叫喂，叫我肖晏?！?

月蘿：“?。俊?

這，這是唱哪一出？

“我給你看的東西都看了？你覺得這龍真的惡嗎？”

他又問了一個聽起來毫不相關的問題。

月蘿從原本的不淡定，恢復得倒快，頗為正經地回答道：

“單從你上邊寫的這些東西來看，我也沒看出來他害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人。不過我倒是覺得，那個收了他的道士更惡。一百個嬰兒的魂魄，那不就是一百個嬰兒的命嗎？這樣的人，就算不是惡人，也鐵定算不上什么好人。”

肖晏看向月蘿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下。只因為這回答，月蘿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們兩人之間緊張的氛圍緩和了很多，而肖晏對自己，也沒有那么劍拔弩張的氣勢了。

“告訴你也無妨，我來這里，是來幫這條老龍的。就在這個山洞里頭，放著他被抽掉的龍筋和被砍掉的四肢。他的怨氣常年無法消散，只是因為他的肉身與魂魄都不完整。我來幫他，你會不會覺得我助紂為虐？”

月蘿總覺得這人很古怪，一下子誰都看不起的樣子，一下子又是仇人相見眼紅的模樣，現在卻又跟個知心大叔一樣跟她在這里談心聊這么有深度的話題，這不是在把她當猴耍嗎？

這個問題，她還真不太好回答。

但本著為自己以后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做一點努力，她還是順著他的心意回答道：

“誰對誰錯，不過都是強者說了算。幫他了了這樁事，也算解了他的怨氣，難道不算是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