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醉生夢死(3)
- 三生·神仙債(全二冊)
- 雪小朵
- 4696字
- 2015-08-25 13:33:58
我按捺住心中對蘇越不爭氣的怨恨,問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頓了頓,又添道,“說實話。”
他露出一個“你確定要知道嗎”的表情,撞到我肯定的目光,才道:“昨日殿下喊捉賊的時候,臣有個探子剛好在附近?!?
我的面皮抖了抖,忍了半天才忍住咬他的沖動:“宋訣,你也派人跟蹤我!”重點不在這里,重點是,“也就是說,你眼睜睜看著我被人算計卻沒有出手相助,直到我被人喂了毒、出了丑,你才故意現(xiàn)身看我的笑話?”情緒復雜道,“宋訣,你知道你這是一種什么行徑嗎?你這是……”
我實在想不出詞匯來形容這是一種什么行徑,只是覺得我快要被他這種行徑給氣死了,當真是渾身都不得勁兒,頭也疼得厲害,忍不住拿手撐上額頭,默念起心經。
他卻十分心安理得:“若非如此,臣如何幫殿下將背后的人引出來。殿下難道不想知道,是誰處心積慮想要害你?將你綁進青樓,給你服下合歡散,又是想做什么?”
我自然想知道,我出宮一事在原則上只有蘇越知道,他這個人我還信得過,若不是他放消息出去,便是我身邊有誰泄了我的底。若是對我恨之入骨想除我后快的人,也不必選擇讓我失身這種繞遠路的做法。這證明對我下毒的人,是希望我名節(jié)受損,可是我的名節(jié)受損,對他能有什么好處呢?
心中彎彎繞繞了幾個來回,口中卻冷冷道:“是誰害我,我心里已經有底,就不勞大將軍費心了?!贝搽m然不算小,可是躺了兩個人不免顯得有些逼仄,我又是在內側,此刻想要下床便只好繞過宋訣,他這個人卻偏偏毫無眼色,我只好提醒他:“煩請將軍讓一讓?!?
他沒有動。
我抿了抿嘴,從他身上翻越過去,下了床赤腳走出兩步,又覺得實在是堵得慌,便又走回床邊問他:“你就這樣同我在一張床上睡了一晚上嗎?”
他一絲愧色都沒有:“此處只有一張床,殿下是想讓臣睡到哪里?”
我看了他半天,覺得他的厚顏無恥果真贏得漂亮。氣得一甩手,轉身就要朝門邊走,卻聽到他在身后悠悠問我:“殿下打算就這樣出去嗎?不怕外面等著的是天羅地網(wǎng)?”
我忍住上去掐他脖子的沖動:“將軍既知道外面等著的是天羅地網(wǎng),還給他們以可乘之機,腦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這不光關系我的名節(jié),還關系你將軍府的名節(jié),難道‘名節(jié)’這兩個字對你來說并不重要嗎?”
他“嗯”了一聲,道:“的確不重要。”瞇了桃花眸,“臣的名節(jié)被他們傳得還不算糟糕嗎?”
看來這位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決定不再理他,轉身直奔大門,聽他在身后提醒:“門外有四個,大約是在等著捉奸吧?!?
我轉身奔窗子去,他道:“窗下藏著的就不只四個了?!蔽乙а狼旋X地回頭看著他。
不能揍他,罵人我又不擅長,不免有些郁結。他瞧出我的郁結,朝我微微一笑,勾手道:“不如臣給殿下出個主意,既保住名節(jié),又不讓人生疑,還能讓那些陷害殿下的人很尷尬?!庇值溃霸趺?,殿下不信臣的人品?”
五
我雖不相信姓宋的人品,如今也只能他說什么便是什么??墒钱斘以谒闹敢?,于銅鏡前坐下,任他一番折騰以后,我心中的念頭已由將信將疑變成——信他我簡直是腦子被驢踢了啊。
他卻不理會我澎湃的內心,氣定神閑地在我臉上落下最后一筆,端詳一陣兒,很滿意地點點頭,像是某位技藝精湛的畫師剛剛完成一件驚世駭俗的作品。
我扯了扯嘴角艱難地問他:“這就是將軍的錦囊妙計?”
他笑問我:“殿下覺得怎么樣?”我默了默道:“我想把鏡子摔到你臉上?!彼皶r壓住我的肩膀,謙虛道:“我知道你為我的才華感動,但也不必這樣急著就要付諸行動。”
我望著鏡子里那張五顏六色的臉,問他:“堂堂一國公主,卻作妓者裝扮,你不怕我的名節(jié)更加為人詬病嗎?”
他將手中描眉的筆往梳妝臺上一扔,抱臂看著我,神色倒是一派閑適,輕飄飄道:“這一點殿下倒是可以放心。”我挑起眉頭看他,聽他解釋,“殿下被綁來這里,是歹人設計,要拿殿下的名節(jié)做文章,他們將藥喂給殿下,知道殿下醒了,立刻會在藥效的控制下找男人……”看到我警告的眼神,不慌不忙將后半句話吞下去,若無其事地道,“臣大體可以猜到他們會以什么借口來搜這座青樓,但是臣卻以為,他們即便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不確定的情況下,就揚言稱在這里與人一度春宵的便是當今的十四公主?!?
他的用詞十分大膽,我畢竟是一個臉皮薄的姑娘,自是心肝亂顫,強作鎮(zhèn)定道:“你的意思是只要他們認不出我來便行了?”冷笑道,“那你還真是小看了他們陷害我的決心。”
他淡笑著看我:“殿下忘了,臣好歹也是一國將軍,召妓是有違大滄律法的。殿下不妨猜猜看,待會兒他們進來捉奸,是關注臣多些,還是關注臣懷中面目難辨的殿下多些?”又道,“殿下倒不如隨意裝一裝青樓女子,順便還能看一場好戲?!?
我琢磨片刻,竟然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只是沒有想到他竟要以犧牲自己名節(jié)的方式來拯救我的名節(jié),令我差點兒對他有所改觀。
然而宋訣這個人心里究竟打什么主意,并不好把握,畢竟我在他身上吃過的虧太多了,不得不防備,可此刻,我也只好扶著妝臺,認命道:“也只能照將軍說的辦了?!?
他露出一副“你終于聰明一回了”的神情,將不知從哪里摸來的衣服扔給我。
我把衣服抖開,是一件有西域風情的薄紗舞衣。
我臉燒了燒:“你讓我穿這個?”
他道:“不然呢?”
我掙扎了半晌,覺得舍不下一時的臉皮便套不著對方的底細,不就是一件略暴露的衣服嗎,于是對他道:“你轉過去,閉上眼睛,我不說好就不要睜開,知道了嗎?”
他將我上下打量一番,勾唇一笑:“也沒什么特別值得偷看的地方。”
我又念了一遍心經。
胡服較之大滄民服要大膽奔放,該露的地方露,不該露的地方也沒遮著。我平日里莊重慣了,難免有些不自在,半天才將披帛整理到合適的位置,勉強遮住胸前。一轉頭,就撞到宋訣好整以暇的目光,也不知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看的。
我剛蹙起眉頭,就聽他評價道:“還差那么一點兒?!?
我腦子一空:“什么?”他已三兩步走過來,將我拉到他跟前,下一個動作,竟是俯身在我頸間吻下來。
這樣輕浮忤逆的舉止,按照律法可以將他打入好幾次死牢,可是這個念頭在大腦中清晰起來時,他已滿意地從我身上離開,還打量著他方才留下的印記,滿意道:“如此才像有過一夜風流?!?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的貞操觀念提醒我:“打他!”手立刻聽話地甩了巴掌過去,卻被他輕易接住。他眸中笑意凝成水畔桃花,微帶冷香,語氣卻添了些冷漠進去:“殿下如果想逃過這一劫,便要聽臣的。脾氣這樣大,是想讓臣哄你嗎?”
我有些委屈:“宋訣你太過分了,還不放開我!”另一只手剛剛抬起,就看到他眸光一涼:“呵,來了?!眹诟牢?,“殿下別鬧,配合臣?!痹捯魟偮?,就聽到破門而入的聲音,我還懵著,宋訣已迅速摟了我的腰,那動作要多嫻熟有多嫻熟。
怪不得所有人都說他風流,他可真風流啊。
我低呼一聲落入他懷中,卻沒想到他的唇竟隨后壓下來,看來他是想要將輕薄我這件事干到底。我自是手腳并用反抗他,卻被他牢牢鉗住。
闖入者操著官腔道:“接線人舉報,有宮中女眷與人私通,京畿捕前來拿人,還不速速就擒!”
“京畿捕”這個名詞清晰地落入耳中,我卻來不及想它背后的含義。
當時我整個人已被宋訣吻得腦子發(fā)懵,一分清明也不剩,身體也幾乎癱軟在他懷中,就聽他低笑著從我唇上抬頭,聲音竟然低啞得好似真的經過了一夜風流:“諸位好會挑時候,本將軍與美人的好事,就這樣被諸位給攪了。”
對方一哆嗦,手中兵器也一哆嗦:“宋……宋大將軍?”
宋訣道:“認得本將軍啊,那就好辦了。”將我往懷中攬了攬,做出一副風流公子樣,“美人可是害怕了?”
我拿捏片刻,嗲聲道:“將軍,他……他們是誰啊,奴家好怕?!?
宋訣垂下頭,聲音不大不小:“昨日晚上怎不見你膽子這樣小,嗯?”
我的老臉大約早能掐出血來,此刻偏還要與他做戲,扭捏道:“哎呀……將軍真壞?!表槃輰㈩^往他懷里埋了埋,心里卻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一片寂靜中,宋訣道:“方才這位軍爺說什么來著,本將軍沒有聽清,煩請再說一遍?!?
人群中傳來交頭接耳的聲音:“不是說有宮里的女眷與人私通嗎,怎么會是宋將軍?”
“早就聽說宋將軍風流,沒想到是真的……”
“會不會是誰跟他有仇,才刻意揭發(fā)……但,這跟上頭的命令也對不上啊?!?
有誰打破僵局:“按本朝律法,京官以上官吏皆不得公然召妓,將軍觸犯了律令,隨弟兄們京畿大牢走一遭吧?!?
話剛說完,這人腦勺就挨了一掌:“京畿大牢個屁啊?!庇樣樀?,“宋……宋將軍,這人新來的,不懂規(guī)矩,想來是線人的消息誤報了,驚擾了將軍,給將軍賠個不是。”說話間往我這里瞄了幾眼,似乎沒瞧出什么端倪,神色十分糾結。
宋訣將我護好,道:“哦?原來是弄錯了。本想著許久未到京畿捕坐過,正好借此機會同張大人聊聊天。聽說他前段時日風濕犯了,有幾日沒審過人,怪不得如今有個風吹草動,都能勞煩他的大內密探親自來捉人。”一席話輕描淡寫,卻說得人十分惶恐。
那帶頭捉奸的官吏圓了半天才圓過去,最后恭恭敬敬地退出去,邊關門邊道:“擾了將軍好事,不好意思,將軍繼續(xù),繼續(xù)。”
待人灰溜溜地撤出去,宋訣保持著抱我的姿勢,含笑問我:“還繼續(xù)嗎?”
我試圖從他身畔撤離:“可以放……”剩下那幾個字,突然被他以雙唇封緘。
我知道宋訣這人膽子一向很大,卻不知道他竟這樣膽大包天,方才那個吻還可以解釋為情勢所迫,如今這又是什么?
六
母妃過世的時候,有一個姨娘千里迢迢來宮中看我,并且這樣教育我:對女人來說,見識和學識固然重要,可再重要也都是裝點,比成為一個有見識、有學識的女人更要緊的,首先是要成為一個女人。將她的觀點概括一下,就是與其在青史中留下輕描淡寫的一筆,不如在男人眼中留下一抹驚艷的顏色。
然而,三千胭脂色,如何才能成為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姨娘不理會我的困惑,仍舊按照她的步調對我絮叨。她說,她的姐姐也就是我的母妃最失敗的一件事,就是在成為女人以外有了別的要求,她所不能妥協(xié)的東西太多了,而做一個女人像她那樣傲氣是不行的。
她不爭寵,不靠男人的喜歡過活,比起成為男人的附庸,反而選擇了孤獨,這個選擇無疑令人扼腕。
可我知道,有些女子通過依附男人成就自己波瀾壯闊的一生,也有些女子如我母妃一樣,一生都孤獨而高傲地愛著一個人??墒菒壑蛔?,在冰冷的青史里,卻無法找到它的一席之地——盡管青史里多得是禍國殃民的女子。
我想我是理解我母妃的,如果得不到,她就干脆不去爭。世上有許多事,爭來爭去也沒多少意思。
我也不知為何非要在此刻想起這些來,此刻也明顯不是想這些有的沒的的好時機。
宋訣沒有得到我的允許便強行吻我,無疑是將逗我當成了兒戲。鑒于他一直是個拿逗我當兒戲的人,我也只好默默認栽。起初還以為他不過是心血來潮同我開個玩笑,卻沒料到這個玩笑竟然持續(xù)了相當久,久到我甚至以為他是認真的。
他的氣息冷冽又炙熱,蠻橫卻又溫和。一只手緊緊貼著我的腰,另一只手則落在我的后腦,手心滾燙,似要封掉我的所有退路。我只知道笨拙地閃躲,卻總也逃不脫他。他深諳此道,對付我這個沒什么經驗的人,自然游刃有余。我有些懊惱,懊惱的是我竟然覺得這樣也不錯。所有的矜持驕傲都不要了,所有的負隅頑抗也都不要了。
大約是我突然恭順起來的態(tài)度讓他心情很好,終于放我喘息。他停下來看我,臉卻沒有離開。他一開口,我還能捕捉到他的溫熱氣息。
他伸出一根涼涼的手指停在我的臉頰旁,聲音清清淡淡的,依然很好聽:“殿下昨日便是這樣對臣的,殿下忘了嗎?”
我握著拳頭抬手,被他按下去,眼前仍是那雙極黑的眸子。我恨恨地想,若有機會,一定要讓云辭替我好好修理他。聽說云辭最近在頭疼西北的問題,不如讓他派宋訣去。西北窮山惡水,派宋訣去最合適。正想得起勁,聽他低笑道:“殿下的心思全寫在臉上了,別以為臣不知道殿下在想什么。”
我挑釁地看著他,顫抖的聲音卻露了我的底:“那你說說,我在想什么?”
他瞇眼道:“殿下在想日后怎么收拾臣。”
我的手一顫,聽他低笑:“其實殿下想收拾臣,不必假借他人之手,還有個更簡單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