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解到白鷹等人的大致修為后,祁云是有些慶幸的。
在凝元境這個層次,特性就如同開竅境的百會,是難以逾越的分水嶺,即使有屬性特別的法器,也難以彌補其間的懸殊差距。
換言之,只要將白鷹引出去,甚至無需蘇無群設下埋伏,或是找尋幫手,就可單憑自身實力將白鷹擒獲。
可是,又怎么能這么做呢?
以欺騙促成的結果,同樣是爆發后患的起因,若是被蘇無群知曉了緣由,那會發生什么可笑的狀況?
與其如此,倒不如直接殺了白鷹來得省事!
所以,擒下白鷹,必須由自己來做!
行走在幽暗的甬道內,祁云的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淺淺的弧度襯著冷凝的眸光,顯得別樣的森寒。
而路途的盡頭,正是那名穆姓老人棲身的藏書石洞!
在真正動手之前,有些事,還是有必要弄清楚的……
臨墻,止步,祁云隨手在墻壁上輕輕敲動,不多時,柵欄抬升,顯露出一如既往的幽靜甬道。只是比起以往,這時的它縈繞著或明或暗的微光,呈暗紅色,似是山洞內點燃了火燭。在它的映照下,幾株突出巖壁的雜草勾勒出不斷閃動的陰影,極似惡鬼迫不及待伸出的爪牙。
祁云悠然淺笑,從容走過。
剛一看見埋首書卷中的老人,祁云便直接說道:“您老應該注意到了吧,我練了那套功法,就變成現在這樣了。所以我就想問問,有比培元丹更好的調養經脈的丹藥么?”
老人抬起頭來,幽暗的眸光在一邊的火燭映照下,閃爍著一抹難以言明的光彩。
“只要你找得到苦杏花,我可以幫你煉制清髓丹,無需其它輔藥。”他輕聲說道,暗啞的嗓音因為輕緩的語氣,顯得很是肅穆,不過襯著嘴角的笑意,卻是極為怪異,“我想你這時候來找我,也不僅僅是療傷丹藥的事吧。”
“不是什么大問題,只是像我剛才說的,在練了那套功法后就有了些疑惑。”被老人的目光緊盯著,祁云突然有了種莫名的感觸,在那雙被燭火映紅的眸光中,似乎多了種叫做疑心的東西。
果然么?
這個老家伙不僅僅是感覺敏銳,更有可能的,是他將自身的觸角,探向了周邊幾座城池的每一處角落!
那么到了什么程度呢?還是僅僅是有所起疑?
祁云還不知道,正因為此時身在山腹,眼前的老人才僅是起疑,如若不然,就是擒下后施展某些搜魂之類的功法了。
腦中思緒變換,祁云的面容依舊從容,順著提出的話題接著說下去:“很顯然,我的經脈稍顯脆弱,是因為承受不了性質極端的元氣,那若是將身體變成如同元氣一般的性質,那會怎么樣呢?”
“那么不僅是隨意施展武技了,更可令元氣恢復療傷的作用。”老人低笑了聲,眸光微斂,“事實上,絕頂的功法會逐步改變體質,當練到極致,便可令身體、元氣契合于一體,那時就相輔相成,而不是互為拖累。”
“可惜,蘇家的《冥淵訣》缺了關鍵,即使我領悟到全文,也達不到那一步。”祁云輕嘆了聲,狀似隨意地提起,隨后緊跟著道:“也就是說,體質是可以用外物改變的?比如功法,丹藥?”
“沒錯,不過效果會差上許多,而且很難跟得上功法的層次。”老人隨口說道,并沒有因祁云的話而有所動容,嘴角依然掛著莫名的笑意,“一般來說,性質極端的功法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大多數人都不會修煉,盡管它們的成效比起中正平和之屬,要更為顯赫。”
“是因為其他人無法承受吧?”祁云接口道,嘴角的笑容隱約擴大了些許,“無論是極寒還是極熾,對于沒有修煉同類功法的人來說,是很難靠近的吧?”
見老人笑著微微點頭,祁云也隨之笑道:“這就讓我有些難以理解了,難道不是實力越強,選擇的余地才會越多么?”
“這你就錯了,這世上的很多事,不是看實力的強弱,而是論定數的。”老人輕笑道,隨即微微搖頭,“沒有經歷過,他人說的再多也是無用,還是說說你關心的事吧。就以極陰的體質而言,能夠改善的藥材、礦物并不多見,成品的丹藥就更少了。”
“比如呢?”祁云接口問道。
“比如說月泉枝、霜滎石,前者生長在苦寒之地,以生靈怨氣為源,非草非木、狀似晶礦。后者則流存于萬丈冰川之下,因冰川內的陰氣匯聚成型,看起來似是流動的冰霜,也由此得名。”老人淺笑道,看見祁云微微皺起的眉頭,全無惻隱之念地補上一句:“即使你獲得充足的分量,也僅能支撐到《冥淵訣》的第二層,這套功法,比你想象的更為嚴苛。”
祁云緊皺起眉頭,沉默無言。
光聽著老人的描述,就了解到這兩種材料的難得,顯然是機緣之下才有可能誕生的事物,而充足的分量?這得多少?何況即使如愿,也跟不上功法的推進,那么能夠承受第五層的元氣性質,又需要什么?
疑惑生出,祁云便直接問道:“有沒有更好的材料呢?我聽說,《冥淵訣》一共有六層。”
“更好的?”老人低笑了聲,語氣玩味,“你是想一勞永逸么?那就去找玄冰玉髓吧,只要有三五滴,便可將體質轉變成極陰的性質,到了那時,任何極陰的功法都不會再有障礙。”
“可事實上,這只能是個美好的期望。”祁云笑了聲,語氣漸漸變得低沉,“還是暫且湊合著用吧,等有了更好的功法,再更換也不遲。”
說完這句話,祁云再無詢問的興致,似是因為三種剛得知的材料,情緒變得很是低落,告辭了聲,便朝著洞外走去。
這時候,老人的眸光明顯透出了一抹莫名的冷意。
腳步聲漸漸遠去,而燭火搖曳的石洞內,卻是再度響起了一聲微塵碰撞的聲響。
“如何?”這道悄然而來的身影輕聲說道,若是祁云還在這里,哪怕這道身影佩戴著面具,也能一眼認出來,他就是白鷹。
“你自己不是看到了么?”老人隨口回道,眸光轉動,卻沒有看向白鷹,而是對著擺放在木桌上的火燭。
自祁云離開后,它燃燒地平穩,安靜。
這是命火!
以白鷹的血液為引,能夠預感吉兇!
在十丈范圍內,若是有人對白鷹動了殺心,它的燭光便會起伏難定,甚至悄然熄滅。
很顯然,這是一次有預謀地試探,而這也是祁云的幸運,因為祁云的首要目的是解除禁制,而非想要將白鷹殺了。
換言之,曲長青等人引起的世家變動,已經被山腹內的凝元境們知曉了……
“看得出來,他動了歪念頭,或許他回去蘇家,就是有所準備的。”白鷹冷聲道,深沉的話音卻沒有攜帶怒氣,似是火燭之前的起伏,還沒有超出他的容忍底限,“或許是他進步地太快了,被曲長青等人排擠了吧?不然之前的火光,也該熄了!”
說著,他突然輕笑了聲,伸手觸上燭光,沒有更多的動作,然而燭光卻是漸漸微弱,最終如同水流入海般,連同整只紅燭,一起隱沒在了他的掌心。
“你自己看著辦吧,他確實是個好材料,若是被順利選上,你距離脫困,也就更近了一步。”老人偏過頭看向白鷹,因失卻光源而變得渾濁幽暗的眸光中,隱去了冷冽,多出了一抹難以言明的莫名韻味。
對此白鷹只是輕嘆了聲,沉默無言。
腳步聲,在幽暗的甬道內隱隱回蕩,幽靜的氛圍似是也感染了祁云的情緒,使得面容一片沉肅。
“絕對是出問題了,但是問題出在哪了?”
回憶著談話時,在老人臉上看到的每一絲情緒,壓抑中透著的些微玩味,與以往見到的并無異樣。但源自身體無數次實踐出的感觸,祁云明顯察覺到了危險,即使在《冥淵訣》的影響下,也清晰感受到浮蕩在周身的莫名冷意。
“難道白鷹回過蘇家了?不,若是回過蘇家,沒理由不擒下我。那就是曲長青等人的問題了?是在布置計劃時出了差錯?被老家伙看出來了?”
臨當山腹的門禁處,祁云依然想不出是哪出了差錯,但這不妨礙在心中做出決定。
這時候,若是白鷹還未將火燭收起,那么閃爍的微光,一定瀕臨熄滅!
出了山腹,祁云沒有絲毫遲疑,直奔元巒城。
在處境不明的情況下,東林城是不能去了,為了防止曲長青等人身邊的眼線,曲家所在的胡闕城也不可取。
剩下的,也就只是元巒城了。
不謀而合的,祁云也把主意打在了城內的世家身上,期望他們在攻打山腹時蕩平所有的危局。
只是很多時候,慢了一步,就晚了一切……
至少曲長青等人可以游哉地等待結果,而祁云卻不得不面對接下來的險境,就如浮蕩在身周的冷意,即使離開了山腹,依然久久未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