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的煙塵下，祁云難以看清蘇無群的神色，但漸漸沉凝的壓力卻透露了蘇無群的心態。

焦躁，震怒。

祁云頓了頓，似在等待蘇無群的情緒緩和，但一個呼吸后，終究將后半句話說了下去，“當然，你可以不相信我，至少你的修為是凝元境，就算蘇陌找上門來，你也沒有太大的危險，最多是讓整個蘇家給他發泄怒火罷了。”

“放肆！”蘇無群怒聲斥道，本就洶涌的怒火因為祁云的一番話更見濃重，再度凝結的氛圍下，還未散去的煙塵仿似受到無法承受的壓力般，沒有上揚，沒有下落，盡皆凝固在空氣中，看起來虛幻而迷離。

然而這份美麗，是危險的……

在極具層次感的煙塵籠罩下，祁云再也無法呼吸，而麻煩的地方不僅于此，這樣的情況下，連元氣也受到了影響，祁云幾近打通的全身竅穴沒能汲取到分毫元氣。

不過在窒息的處境下，祁云卻是從容淺笑著，沒有絲毫擔憂。

盡管這道笑容，是僵硬的……

眼睜睜地看著身周的壓力逐漸加劇，身上的衣物莫名其妙地被撕開道道裂隙，就連臉上也多了幾條豁口，祁云卻未曾理會此時遭受的窘境，只是極力敞開感知，關注著縈繞在煙塵中的暗金色亂流。

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在丈許的距離內感受即將萌動的特性，盡管看不分明，感知地并不真切，但對于未來也有著不小的幫助。

至于蘇無群的怒火會不會燒到，乃至燒死自己，祁云沒有絲毫憂慮，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也不可能說出那番話。從蘇無群的表現來看，這些年白鷹從未回過蘇家，至少蘇無群不知道白鷹的情況，這就可以利用。

若是蘇無群關心白鷹，那就不可能傷害自己。

若是想殺了白鷹，那就更不能錯失自己能起到的作用……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中，祁云極力捕捉著那些隱沒在煙塵中的金色光點，可惜限于感知的極限，僅能判斷出蘇無群的特性屬金，具體的分類和效果就無從得知了。

而短短幾個呼吸后，祁云不得不收斂感知，在逐漸沉重的壓力下，就連寂隱也無法維持，將自身的一切全都暴露在蘇無群的靈識中。

恰在這時，房間內的壓力如潮水般陡然褪去，一同消散的還有浮蕩在空中的煙塵。沒了阻礙，幽暗的視野也就不再影響視線，祁云清晰看到蘇無群的臉上所表露的情緒，凝肅、森然，卻莫名多了抹和緩的韻味。

“我不明白，你特地過來告訴我這些，有什么目的？”淡下來的金屬碰撞聲中，蘇無群語氣低沉地問道。

上鉤了么？

或者說，是試探完了么？

祁云深吸了口氣，似在緩解窒息帶來的不適，而后隨手抹去臉上的血污，將沾染血色的手掌對向蘇無群，“感受下吧，看看這與正常人的血有何不同？”

“血液里面參雜了什么東西？”蘇無群幾乎沒有遲疑地問道，他雙眼瞇起，隱沒了其中些許莫名的韻味，“難道你的身上也有禁制？”

“沒錯，至于是誰設下的禁制，不用我來說明了吧？”祁云收回手，嘲弄地笑道，“所以我才說他恨蘇家所有的人，包括我，當然，也包括你。”

“是誰給他設下的禁制？”蘇無群卻沒理會祁云的嘲笑，緊跟著問道。

“這就是我剛才想要說的事了，可惜被你打斷了。”祁云掃了眼崩塌下來的墻壁，低笑了聲后道：“你已查探了我的血液，那么更深入的性質也該明白了，那么你認為，我怎么才能在這個年紀有了如今的修為呢？”

“洛蒼山？”蘇無群低吟了聲，從祁云的血液中，他清晰感受到一股妖獸的氣息，必然是經常食用妖獸的原因，與此同時，也感受到了源自蘇家的血脈，這才對祁云的態度有所緩和。

而查探的時間，是在血液剛溢出的時候……

當然對于這一點，祁云早有猜到，提起血液不過是引導話題。在蘇無群說到洛蒼山時，祁云接口道：“沒錯，不過具體的位置我不能說，有禁制在，若是提到關鍵的東西，會被他知道的。”

“為什么你稱呼蘇陌為他？”蘇無群語氣低沉地問道，似是想到白鷹與他自己的關系，語氣很是沉悶：“你恨他？”

“為什么我不能恨？”祁云反問了句，嘴角的笑容明顯擴大了些，“來到這個世上，卻身不由己、受制于人，難道我不該恨？”

蘇無群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怎么也無法說出口。看著祁云那張極似白鷹的臉，他頓了頓，隨即沉聲說道：“你身上的禁制，我能解么？”

祁云盯著蘇無群看了好一會，這才輕笑著微微搖頭，說道：“除了設下禁制的人可以解除外，那就只有金丹境以及以上的修為了，不然一旦觸動禁制，就會引起感應，哪怕在千里之外，也會受人所制。”

“所以你想請我幫忙，擒下蘇陌后給你解除禁制？”蘇無群問道，緊跟著便看到祁云輕輕點頭。

“沒錯……”祁云說道，幽暗的眸光隱隱閃動，泛著一抹莫名的光澤，“而且要快，畢竟他不是一個人，背后還有組織，若是他覺得時機成熟，拉上幫手先一步攻打蘇家，那做什么都晚了。”

“你幾次提到了組織，他們都有什么人？”蘇無群接口問道。

“你是想問有多少凝元境吧？”祁云笑了聲，狀似隨意地道：“不多，連同蘇陌在內，一共只有四個人。不過他們并非孤家寡人，如我這樣身受禁制所困的人有兩百多個，需要替他們尋找藥材、材料。換句話說……”

祁云頓了頓，看著蘇無群漸漸凝肅的面孔，笑了聲后接著說道：“他們有源源不斷的材料煉制丹藥，培養法器。根據我的判斷，他們至少在洛蒼山棲身了二十多年，這些年中，幾座城內失蹤的人口絕大部分都去了那里。那么你認為，有大量的丹藥，法器，他們的修為和實力會提升到怎樣的程度？”

蘇無群冷著臉，沉默無言，似在判斷祁云的話是不是危言聳聽。然而位居蘇家大長老的位置，他深知城內近年來失蹤的人口，并且怎么找都全無線索，顯然從側面上印證了祁云的話。

“你希望我怎么做？”久久后，蘇無群皺著眉頭問道，他緊盯著祁云，似是想透過那張異常熟悉的臉，看穿祁云心中真正的想法。

可惜不管他怎么猜測，建立在錯誤基礎上的推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接近真實……

“這個問題應該問你自己，面對威脅，你應該怎么做？”祁云笑著說道，全然不在意那雙隱含探詢的目光，“我最多是提供選擇的機會，如何選，決定權在于你。”

蘇無群沉默了會，沉凝的面孔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直到久久后，他才緩聲說道：“你這幾天在這住下，等我有了決定后再通知你。”

祁云低笑了聲，對這個結果不以為意，從容站起身后說道：“那我可以觀看蘇家收藏的書籍么？在那個地方長大，我很缺乏常識性的東西。”

蘇無群看了祁云一眼，這才說道：“你去找我二弟，蘇無彰，他住在樓道口左側的第二個房間。”

祁云點了點頭，作為回應，隨即一臉淺笑地走出門外。

“態度已經松動了，畢竟是凝元境的修為，不可能缺乏決斷。所有的同情和憐憫，在自身無憂的情況下才會考慮，而一旦生命受到威脅，那就得權衡值與不值了。很顯然，蘇無群不會因為自己的兒子，就放棄整個家族，乃至自己的命！”

行走在幽暗的樓道內，祁云悠然淺笑，只在不經意間，閃爍的眸光才呈現出幾縷徹骨的森寒。

“可惜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說服蘇無群只是第一步，引誘白鷹離開山腹才是最麻煩的地方，而且他的修為還是個未知數，法器方面也很是超卓，一件【惑吟】足以比得上尋常四五重天的法器，更別說其它的。”

“而且就算蘇無群找上幫手，順利擒下白鷹，到時候說的謊話不攻自破，危險的反倒是我了……”

想到儲物指環內的幾件物品，祁云隨即有了計劃，雖然稱不上萬無一失，卻也比上述的情況好了太多。

“對了，下次見面可以試試能不能看一遍《冥淵訣》，聽白鷹的口氣，它的效果很是不錯，或許可以解決元氣凝聚度的問題。而且有了它，引誘白鷹離開山腹也就有了充足的理由。”

“那么，現在就是等待了，不過倒是可以利用蘇無彰，給蘇無群的決心再加上一道砝碼。至于曲長青等人的計劃，放棄也罷，多方參戰的情況下，誰生誰死，太難預料了。”

念頭落下，祁云隨手敲動房門，而后推開，全然不介意里面的人作何感想。

與此同時，在幾百里開外的洛蒼山深處，在鑲嵌在石壁上方的幾顆夜明珠的映照下，三道風姿脫俗的身影正自顧出神，腦中回蕩的，便是之前的那一番談話。

“告訴你們一個不知是好還是壞的消息，我們的計劃，出現變故了。”半個時辰前，曲長青看著兩道悄然闖入的身影，語氣莫名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