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親手把自己的心上人拱手送給了她！每每想到這個，王悅就后悔得想撓墻。但是很奇怪，她并沒有對艾明抱有特別的敵意，并沒有像對李響之前那些女朋友一樣費(fèi)盡心機(jī)地想要報復(fù)，反而有種受虐般的愉悅和輕松。這也很出乎王悅自己的意料。

王悅還記得不知多久前的一個晚上，她精心打扮跑去“然也”吃飯，卻不小心發(fā)現(xiàn)李響和一個女孩正在后院停車場里“車震”。氣炸了肺的她找來一個大鐵釘子把李響寶馬車的輪胎挨個兒扎了個遍。

可也許是她不想擾亂和艾明的良好工作關(guān)系；也許是因?yàn)榘髂挲g比王悅大，又離過婚，她在潛意識里對艾明一直有著隱隱的同情；也許是艾明確實(shí)比李響之前那些女朋友都漂亮；又或者，也許是王悅自己無意中撮合了艾明和李響的緣故……總之，面對艾明，王悅感到相對的坦然和平靜。

當(dāng)然，有時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難過。可既然躲不過，就試著習(xí)慣吧。

王悅開始盡量掩飾和偽裝自己對李響的感情，以為只要不讓艾明察覺就不會有尷尬；以為只要艾明不知道，大家就依然可以做朋友、做工作伙伴。

直到5分鐘前，王悅才發(fā)覺，自以為裝得天衣無縫，搞不好在艾明眼里從頭到尾就只是“小孩過家家”。她忽然感到有點(diǎn)兒無地自容。

還是艾明先開口：“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在擔(dān)心什么，所以從來不點(diǎn)破。不過現(xiàn)在也無所謂了。你看，咱們還不是該干嗎干嗎，什么都沒耽誤，不是嗎？”王悅咧了咧嘴，以示自己很OK，可她依然放不下李響這個話題：“可警察都找過你了……我以為，就算你是為了工作約我，至少也會先跟我聊聊李響的事情吧？”這不就像屋子里放了頭大象而我們都刻意回避假裝誰都沒看見嗎？這句話王悅沒說出口。

艾明喝了口咖啡，從杯子上方抬眼看王悅：“還有什么可聊的呢？沒錯，我是很震驚，可都分手那么久了，誰知道他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事？破案的事有警察操心，我能做的也就是配合調(diào)查了。”她怎么這么冷靜啊？裝的還是真的啊？王悅突然感到自己似乎并不怎么了解艾明，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你就不好奇李響是怎么死的？”艾明道：“聽警察說是服毒，可能是自殺。”王悅撇撇嘴：“不可能！”艾明眉梢上揚(yáng)盯著王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王悅莫名其妙感到有些小得意：“嗨，也知道得不多，我覺得李響根本就不是會自殺的那種人啊。你想想看，一個人為什么會自殺，無非是為了錢、感情或知道自己得了絕癥。絕癥他肯定沒得；餐廳雖然缺錢借了外債但也不至于到了還不起要去尋死的地步啊；再有就是和你分手——我可不認(rèn)為這個打擊大到足夠讓他自殺，天底下的女人又不是死光了……”艾明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說：“原來你這么了解他啊，我都不知道他的餐廳還在負(fù)債經(jīng)營。”王悅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可能說漏了嘴，趕緊收聲，神色尷尬，眼神游移，無處安放，心中暗罵自己在熟人面前總是習(xí)慣性地放松警惕。

艾明又問：“他借了很多錢嗎？跟誰借的？還了嗎？”王悅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愿多談：“哎呀，這不是重點(diǎn)啦！重點(diǎn)是，如果李響不是自殺，那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艾明低著頭，不停地?cái)嚢柚Х龋袷亲匝宰哉Z地道：“那警察也該去找那個債主啊，找我干嗎？”這話像一枚隱形炸彈擊中了王悅。她的臉頰開始微微發(fā)燙，喉嚨干干的，想再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一口，胳膊卻似乎不夠靈活，同時自己的心跳加速，怦怦怦地快要沖破胸膛，難以掩飾。

這時艾明的手機(jī)忽然響起，她低頭看了看來電顯示，眉頭又皺了起來，抬頭對王悅說：“是劉天一，我先接一下，估計(jì)也是為了李響的事情。”“喂？”“是我。”劉天一的聲音謙卑地傳來。

“有事嗎？”“李響的事情，你知道了吧。那個，挺突然的，你還好吧？”“我沒事，可我覺得你好像找我有事。”艾明反應(yīng)冷淡。

“嗯，算是吧。我想問問李響家的備用鑰匙是不是放在你這里了？”“備用鑰匙？你要它干嗎？”“餐廳的賬本兒年前放在李響那兒了，誰知道會出這種事啊，他媽媽還在住院，身體很虛弱，幾乎不能說話，我就想到你可能會有他家的備用鑰匙。”劉天一把事先編好的理由一口氣說完，還時刻注意著節(jié)奏，不能太快也不能太猶豫，否則容易讓艾明聽出破綻。

“賬本兒啊……”盡管艾明覺得有點(diǎn)兒奇怪，但一時也說不出這要求有什么不合理，“可備用鑰匙我早還他了。要不你問問陳然？”此時的劉天一已經(jīng)恨得要摔電話了，卻依然竭力保持著語氣的鎮(zhèn)定：“哦，那算了，再說吧。我再想想別的辦法。”電話立刻掛斷。

“嘿！這人！連再見都不說就掛了，沒禮貌。”艾明撇撇嘴，把手機(jī)放回包里，“居然管我要李響家的備用鑰匙！我怎么可能還留著那個啊？”“我得先走了。”王悅開始穿大衣，“那什么，你的稿子還是要抓緊改啊，還有不到兩個星期就截稿了，都簽了合同的，違約可讓我沒面子啊！”“唉，這就要走啊？我就是想跟你說改稿的事啊！”“我忽然想起來今天還要跟個藝人談續(xù)約的事情，差點(diǎn)兒把這茬兒忘了。談不下來老板該扣獎金了。咱們電話聯(lián)系啊！”王悅隨著話音已經(jīng)消失在了咖啡廳門口。剩下艾明一個人，她只好喊來服務(wù)員結(jié)賬。

王悅其實(shí)并非艾明的專職經(jīng)紀(jì)人。她本是一家影視公司的藝人經(jīng)紀(jì)，手上握有幾個二線明星和若干“沒線”藝人的經(jīng)紀(jì)合約，四五年下來，在娛樂圈也算混了個臉熟。

現(xiàn)在甭管有沒有名氣的藝人，都愛跟風(fēng)出書攢人氣，所以王悅平時也和幾家大的出版公司保持著不錯的關(guān)系。

她第一次聽說艾明就是在一家出版公司，一個跟她關(guān)系不錯的編輯把艾明的處女作書稿拿給她看。倒也并非書稿本身有多么驚艷，主要還是那張附在書稿第一頁的照片一下子抓住了王悅的眼球——在“美女作家”的稱號只能用于點(diǎn)明作者性別的今天，這個女人絕對是個反例，有賣點(diǎn)！

王悅憑借經(jīng)紀(jì)人的靈敏嗅覺，認(rèn)為可以嘗試一下“作家經(jīng)紀(jì)人”這一全新領(lǐng)域。包裝一個演員和包裝一個作家，道理都是相通的，再說還可以賺些外快。

于是她主動聯(lián)系艾明，二人一拍即合。這幾年王悅靠自己的關(guān)系，確實(shí)幫艾明拿下不少出版合約。雖然艾明知道自己只是王悅的副業(yè)，但“新手上路”就能平均每年有兩本書的合約，艾明也感到十分滿意，所以對王悅是十二分的信任。如果王悅說她有工作在身，艾明便不再多問。

警察走后，艾明的全部心思本來已經(jīng)重新回到自己的新書上了，結(jié)果被王悅和劉天一兩人一來一去，又生生拽回到了李響身上。不知為什么，劉天一的名字又蹦了出來，讓艾明想起早上她沒有告訴警察的那件事。

一年多以前，12月。

北京的冬天是陰郁的，西北風(fēng)刮得每個人都蜷縮在厚厚的冬衣里。路兩旁光禿禿的樹枝讓人覺得毫無生氣，生活似乎也變成了黑白電影，緩慢而沉悶。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空氣中醞釀，等待暴發(fā)。

艾明的好興致絲毫沒有受到天氣的影響，明顯是戀愛的副作用在發(fā)揮功效。她和前夫方程辦離婚手續(xù)還不到半年，完全沒有想到這么快就又可以開始新的戀愛，原本低落的情緒好像被保姆丟出去的垃圾——一掃而光，整個世界窗明幾凈。

今天是周末，晚上艾明的新晉男友——李響——弄了個大聚會，幾乎身邊所有的好朋友都會參加。李響跟艾明說，其實(shí)也不是有什么特別的目的，就是想大家好好熱鬧一下。艾明絲毫沒有多想，她從早上起床就開始奮力趕工，希望可以把落下的寫作進(jìn)度多補(bǔ)回來一些，這樣晚上就能放松好好玩兒了。可坐到書桌前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全部心思都在今天晚上該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鞋和包。唉，女人。

艾明東摸摸西摸摸，不知不覺就耽擱到了午飯時間。算了，她徹底放棄了工作計(jì)劃。看看手機(jī)，一條李響的短信都沒有，有一點(diǎn)點(diǎn)小失望。一定是在餐廳忙吧？中午很多白領(lǐng)都會去“然也”吃飯，一定忙得不可開交。咦，不如等李響忙完這一陣，去餐廳找他玩，給他個驚喜！艾明盤算著，微笑悄悄在嘴角綻放。

等艾明到了“然也”，已經(jīng)快下午3點(diǎn)了。餐廳里果然消停得很，沒有客人，連個伙計(jì)的影子也沒看見。艾明覺得奇怪，就站在大堂里叫李響的名字。沒喊兩聲，休息間的門忽然開了，劉天一從里面走了出來。他看起來像是在里面午睡，一臉倦容，一只手還揉著眼睛。一看到艾明，劉天一一秒內(nèi)就清醒了，兩眼立刻放出了光，嘴一咧，笑了：“稀客啊，艾明！今兒怎么跑來了，找李響？”艾明說：“是啊，他在嗎？”“他沒在，大伙兒都去上貨了，今兒就我一個人看店。你沒跟他約好嗎？”“沒約，我就是正好路過，進(jìn)來看看。”劉天一指著艾明：“哦，制造驚喜，對吧？哈哈，不錯！”艾明有點(diǎn)兒被看穿了的尷尬，趕緊解釋：“什么驚喜不驚喜的，我真是順便來看看。他不在我就先撤了啊，咱晚上見。你今晚肯定也去吧？”“欸，急什么呀，好容易來一趟。作為主人之一，我怎么也得帶你到處參觀一下啊。來來來，別客氣啊。”說著劉天一轉(zhuǎn)到艾明身后，不由分說從背后推著她就往里面走。

艾明不好意思回絕，就由著劉天一帶她在餐廳里轉(zhuǎn)悠。

李響和艾明開始交往以來，從沒主動帶她把“然也”從里到外好好參觀一下。不是他不想，而是一來李響還沒找到合適的時機(jī)，艾明來過的次數(shù)不多，不是客人很多他沒空兒招呼她，就是他忽然發(fā)現(xiàn)有跟他曖昧過的妞兒在場。盡管他早就跟她們劃清了界限，但以防萬一，李響還是覺得沒必要冒這個險，就編個理由趕緊拉艾明到別處吃飯了；二來，也是最重要的，艾明屬于膽大心細(xì)型，李響怕萬一不小心被她發(fā)現(xiàn)了他和劉天一的“秘密”，就沒法交代了，她是肯定不會原諒他的。

所以艾明多少對“然也”還是有一些好奇的，尤其是后廚這種去其他飯館看不到的地方。劉天一跟在屁股后面殷勤地介紹這啊那啊的，一共也沒多大的地方，很快他們就轉(zhuǎn)到了休息間。

劉天一一推門：“來，看看我們休息的地方。”艾明拒絕道：“這個就不用了吧。”“沒事兒，進(jìn)來看看唄。”艾明只好走進(jìn)去。

眼前是一間狹長的沒有窗戶的小屋，里面放著一個簡易的衣柜，一把椅子，還有一張比普通單人床略寬一些的床。床上鋪著淺藍(lán)色的床單，還有一個同花色的枕頭和一條掀開一半、有白藍(lán)相間條紋圖案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