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活常態(tài)(4)
- 覺醒日2
- 唐缺
- 4233字
- 2015-07-23 16:08:54
“明天。明天告訴你。”詹瑩說,“今天晚上我有一個很重要的約會,不能帶你去。明天是大會最后一天,完場后,你陪我去吃爆肚,我把一切都告訴你。愿不愿意幫我的忙,就看你了。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對你沒有絲毫的惡意。”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沒有惡意,我猜測,我多半會愿意幫你的,”馮斯苦笑一聲,“不瞞你說,最近半年以來我身邊已經(jīng)發(fā)生了足夠多的事情,都是我不管都不行的。”
“父母都已經(jīng)不在,卻要你一個人承擔(dān)那么多,真是太辛苦了,”詹瑩拍了拍馮斯的手背,輕柔地說,“你是個堅強的孩子。只要有可能,我也一定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那一剎那馮斯又產(chǎn)生了幻覺,仿佛詹瑩的形象和母親那張溫婉的面孔合二為一,無法分開。這半年來,他經(jīng)受了各種各樣的辛勞苦楚,雖然身邊也有朋友們的陪伴,但這卻是第一次有一位長輩以如此真誠和慈愛的語氣來安慰他。對于失去母愛已經(jīng)十年、又一直和父親關(guān)系惡劣的馮斯來說,這樣的安慰,實在有點催淚彈的效果。
他裝作犯困的樣子揉了揉眼睛:“行,那就明天再聊。咱們撤吧,外面還有一大堆餓殍嗷嗷待哺呢。”
他沒有想到,這一個縈繞著烤鴨香氣的夜晚,就是他和詹瑩的最后一次見面。
四
騙子大會在熱熱鬧鬧中閉幕了,各路騙子們在大會里各取所需,皆大歡喜。而對于前來承擔(dān)接待任務(wù)的學(xué)生們來說,一方面賺到了錢,一方面以后在簡歷上也能多一條資本:曾擔(dān)任過國際性學(xué)術(shù)會議的現(xiàn)場工作人員,說起來還挺有面子的。
唯一一個不太高興的人是馮斯,倒不是因為他嫌每天一百的酬勞太少,也不是因為今天中午的盒飯?zhí)y吃了,而是因為詹瑩一直沒有現(xiàn)身。整個會務(wù)組都沒有人知道詹瑩到哪里去了,撥打手機也始終提示關(guān)機。工作人員去賓館房間敲門,也無人應(yīng)答。服務(wù)臺用鑰匙開了門,發(fā)現(xiàn)房間里整整齊齊并無凌亂痕跡,詹瑩的行李也都在房內(nèi),但她的人卻不見了。
馮斯有了極度不祥的預(yù)感。大會收尾還有很多瑣碎的事務(wù),他做得心不在焉。當(dāng)所有工作終于忙完,他也總算可以抽出身來,一邊走向車站一邊尋思著該怎么去找詹瑩的時候,卻忽然被人攔住了:“馮同學(xué),你好。”
抬頭一看,來人有些眼熟,他仔細想了想:“啊,你是警察,我的朋友受刀傷的時候,我們見過。”
“謝謝你還記得我,”這個身著便裝、相貌和善的警察說,“不過名字你可能就忘了。我叫曾煒。”
暑假開始之前,寧章聞曾經(jīng)在國圖查找資料時遇刺,幸好曾煒當(dāng)時在場,用警車開道把寧章聞送到了醫(yī)院。但此人絕非省油的燈,敏銳地覺察出馮斯的父親馮琦州被害一案絕非尋常,曾和馮斯有一番針尖對麥芒的問答。此后雖然再也沒見過曾煒,但在馮斯心里,一直警惕著這個看似和善實則精明的刑警。
而現(xiàn)在,曾煒再一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馮斯在心里嘀咕著,這位曾警官一出現(xiàn),就多半意味著壞事臨頭。
“今天您來找我有什么事嗎?”馮斯問。而曾煒的回答讓他一下子有種五雷轟頂?shù)母杏X。
“我們發(fā)現(xiàn)了詹瑩教授的尸體。”曾煒說。
詹瑩的尸體是在一種極其怪異的狀態(tài)下被發(fā)現(xiàn)的。
清晨的時候,市內(nèi)某家大型商廈的一名清潔工進入了大廈內(nèi),開始打掃清潔。當(dāng)她清掃到位于大廈一層中央的室內(nèi)蹦極機械時,她忽然發(fā)現(xiàn),在這座十多米高的大型機械的頂端,似乎多了一個什么東西。
一個有棱有角的立方體,在熹微的晨光下閃爍著一種奇特的光彩。
她站在地面上,瞪大眼睛看了好一會兒,還是不太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于是她順著蹦極機械的樓梯走上了高處,看清楚了這樣?xùn)|西。
然后她就被嚇得暈了過去。
好在她在暈倒之前總算還來得及發(fā)出一聲慘叫,這一聲慘叫吸引來了其他人。他們也都看見了那個不知何時突然出現(xiàn)的物體。
那是一塊冰塊,巨大的冰塊。在這個盛夏末尾的清晨,一塊仍然在冒著白氣的冰塊就這樣躲過了所有人的視線,出現(xiàn)在了蹦極機械的頂端。當(dāng)然了,光是這塊冰塊,還不至于把人嚇得昏過去,真正令人恐懼的是被凍結(jié)在冰塊里的另外一樣物體。
——人!一個中年女人!冰塊里凍著一個中年女人!她以站立的姿態(tài)被凍結(jié)于其中,雙目微閉,臉上的表情恬靜淡泊,仿佛只是在沉睡。
警察很快趕到,動用工具鑿開了冰塊,把女人的軀體解救出來,但她早已經(jīng)停止呼吸。她的身上并沒有攜帶任何證件,但警察還是很快查明了她的身份。她名叫詹瑩,是一位美籍考古學(xué)家,剛剛來到中國一星期,目的是參加一個國際性的考古學(xué)學(xué)術(shù)會議。
詹瑩死了。
雖然之前已經(jīng)有了預(yù)感,但當(dāng)這個消息真的被證實時,馮斯還是覺得心底猛地一沉,好像胸口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一樣。雖然和詹瑩認識只有短短幾天,但這個溫和親切的女人讓他一次次地想起自己的母親。盡管詹瑩也對他有所欺瞞,但他還是覺得,總體上詹瑩是真誠的,至少不會像池蓮那樣賣了你你還幫她數(shù)錢。他甚至隱隱想過,如果這才是我的母親,那該有多好。
而這種詭異的死法更是讓馮斯明白過來,不需要有一絲一毫的僥幸心理,這絕對是某一個擁有附腦的家族所為。雖然還不明白詹瑩這一趟回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又卷進去了。
“這才剛剛消停了幾天啊……”馮斯疲憊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人生啊。”
“你在說什么?什么消停了幾天?”曾煒注意到馮斯的嘴唇蠕動。
“啊,沒什么沒什么,”馮斯連連擺手,“詹教授去世了,你為什么來找我呢?”
“因為有人目擊到,昨晚你曾經(jīng)和詹教授在一起,”曾煒說,“而且根據(jù)這次考古學(xué)大會組委會提供的信息,這些日子里,詹教授和你的關(guān)系比較密切。”
“你可以先查清詹教授的具體死亡時間,再調(diào)查我的不在場證明。”馮斯說。
“別誤會,我沒有懷疑你是殺害詹教授的疑兇,”曾煒笑得很和善,“當(dāng)然按照流程我們還是排查了你昨晚的去向……你沒有殺人嫌疑。我只是想要問問,你知不知道昨晚在烤鴨店分手之后,詹教授去了哪里、見了什么人。”
“她只告訴我晚上有一個重要的約會,卻并沒有告訴我她想要見誰、見面地點在哪里。”馮斯回答。
“哦,是嗎?”曾煒這一聲聲調(diào)上揚的“哦”充分體現(xiàn)出他的懷疑。馮斯不由得有些火起。從第一次見到曾煒開始,這個警察就讓他感受到某種笑里藏刀的……膩歪,令他十分不舒服。但他也很清楚,和警察作對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尤其是和曾煒這種厲害角色。
“句句屬實,我保證,”馮斯作誠懇狀,“我和詹教授過去壓根兒就不認識,她之所這幾天老是找我?guī)兔Γ贿^是因為我辦事比較機靈,昨晚也只是出于感謝請我吃頓飯,就這樣。她的其他事情我可是一無所知。曾警官,你可一定得相信我。”
曾煒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不過詹教授的死法很奇怪,我們一時半會兒也猜想不到,她是怎么被凍進冰塊里、罪犯又是怎么瞞過保安把那么大那么沉重的冰塊弄到高處的,詹教授的筆記本電腦也不見了,那里面說不定有很多重要資料。所以如果你想起詹教授和你說的某些話里可能包含著線索,記得聯(lián)系我。”
“一定。”馮斯連連點頭。
“那就這樣吧,回頭再有什么事我再找你。再見。”
曾煒走進了賓館,大概是還有問題要向主辦方詢問。馮斯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神,心情仍然由于詹瑩的突然死亡而有些郁燥。他毫不懷疑,詹瑩竟然會被封凍進一塊巨大的冰塊里,這一定是蠹痕的杰作。既然梁野的蠹痕可以在一定空間內(nèi)造成火焰般的高溫,那必然也可以存在能制造超低溫的蠹痕。而這個敵人竟然可以大搖大擺地把尸體運入位于鬧市區(qū)的大商廈,躲過保安的耳目將其放在那樣高的地方,一方面說明他的能力非凡,另一方面也說明,此人大概是在炫技,詹瑩這種過分夸張的死法和尸體的處理方式,也許就是敵人對他的刻意警告。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幾天前和范量宇的對話。在看過那段讓人很不舒服的廢棄醫(yī)院里的視頻錄像后,他追問范量宇:“你所說的隱藏的家族,到底是什么?為什么他們會躲藏起來?”
“上次在山村里,你所遇到的所有人,我、梁野、王璐,以及其他的那些小魚小蝦,都是目前中國境內(nèi)在明處活動的家族,”范量宇說,“我們相互之間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雖然也時常爭斗,但總體而言,目標(biāo)還是比較接近的:都以魔王為敵人。只是具體判斷有差別,比如有些家族希望保持魔王沉睡就行了,有些則希望一勞永逸地消滅它。這些人,大致都可以籠統(tǒng)地稱為守衛(wèi)人。”
“所以你們對我的態(tài)度各不相同,”馮斯回憶著,“有人希望利用我找到魔王,這算是比較激進的;有人則寧可我什么都不知道,讓魔王睡多久算多久——目光短淺……”
“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家族隱藏在暗處,因為他們有著和我們大不相同的追求,”范量宇的語聲中帶著一種不屑,“比如有些家族并不把自己看做人類,而是更情愿去做魔仆。”
“這倒不奇怪,”馮斯說,“這樣的人,任何時期任何背景下都存在。”
“還有一些就生猛得多了,”范量宇的話語里居然隱含一絲佩服的意味,“他們不只不把自己當(dāng)做凡人,卻也并不甘愿做魔王的奴仆。他們想要做的,是殺死魔王取而代之。所以他們,被稱為隱藏在暗處的黑暗家族。我們并不清楚他們確切的實力是怎么樣的,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會現(xiàn)身。”
“殺死魔王取而代之?這可真是一幫胸懷大志的人……”馮斯喃喃地說,“不過我倒也有點佩服這樣的狂想。”
范量宇陰陰地一笑:“狂想?或許算得上吧,但絕對不是白日做夢。事實上,在歷史上曾經(jīng)存在過那么一群人……”
正說到這里,他忽然住了口,疤痕遍布的臉上現(xiàn)出一種奇怪的表情,像是警覺,又像是緊張,或許還有那么一點點興奮。
“終于出現(xiàn)了啊,他娘的!”他自言自語著。
“你怎么了?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馮斯問。
“我得走了,但愿還追得上,”范量宇揮揮手,“你好自為之,話我已經(jīng)帶到,是死是活自己拿捏。”
他一面說著,忽然伸手在馮斯肩頭輕拍了一下。馮斯頓時渾身劇痛如刀割,大叫一聲跪倒在地上。但這痛感只持續(xù)了短短的一兩秒鐘,很快又消失了。
“還是那么廢物,半點長進也沒有,”范量宇搖搖頭,“真讓人頭疼。”
說完,他的身體就像肥皂泡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留下馮斯跪在地上哭笑不得。
“這他媽是把我當(dāng)成沙包了啊……”他嘆息著。
現(xiàn)在看起來,動手殺害詹瑩的很可能就是范量宇口中的那些隱藏的黑暗家族。但這些人的具體目的是什么,他還一無所知,這或許需要從詹瑩身上找。
然而詹瑩已死,而她的隨身物品全都被警方拿走了。馮斯縱然膽大包天,也還沒有二到去警察手里偷東西的地步,更何況按照曾煒的說法,詹瑩的筆記本電腦不見了,多半是被兇手或者兇手的同伙偷走了。這條線索只能暫時中斷了。現(xiàn)在留給他的選擇只有一個:等待。他唯一能確定的是,能讓詹瑩以屈尊參加山寨大會的方式趕來中國的這個秘密,一定是個足夠重大、足夠震駭人心的大秘密。
而對于這個處在漩渦中心的“天選者”而言,大秘密也就意味著大麻煩,可能是要命的大麻煩。
“生活常態(tài),”馮斯對自己擠出一個笑容,“just 生活常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