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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過去的那些人(3)

  • 覺醒日2
  • 唐缺
  • 4604字
  • 2015-07-23 16:08:54

“這個么,我倒是在網上查過了,”姜米說,“這位大爺多年前就放棄公職下海經商了,現在是一個成功的書商,出版過不少暢銷書。你在微博上那些七拼八湊的心靈雞湯,搞不好就有出自他們公司的暢銷書的。”

“那我倒是應該向他隆重致謝,”馮斯嘿嘿一樂,“說起來,他可真是比他爹聰明多了,賺錢才是硬道理。”

兩人說笑著,來到了袁志何所住的那棟樓。向樓門前虎踞著的保安表明來意后,保安的臉上露出了驚詫的表情:“袁志何?你們是他的什么人?”

“我們是出版社的實習生,和他們公司有合作,約好了來給他送資料。”馮斯回答。他知道兩人面相年輕,要冒充正式員工不太容易,所以使用了實習生的幌子。

“難怪不得你們不知道呢,”保安打量了兩人一會兒,“袁志何死啦。”

“死了?”姜米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馮斯卻相對鎮定一點,這樣的事情,他已經隱隱有所預料。

“嗯,你們回去吧。有什么事情,直接找他公司的人問。”這個保安看來是經過了物業叮囑的,口風極嚴,無論怎么也不肯多說一個字。

兩人只能無奈地離開小區。姜米一臉不甘心:“要不然我們偷偷溜進去看看?”

“您這是看多了貴國的影視劇了吧?”馮斯說,“你以為你是蜘蛛俠呢?”

“其實沒什么難的嘛,我又不是沒干過……”姜米嘟噥著。

“好啦,不用秀你的光榮史了,”馮斯說,“要弄明白袁志何死的具體狀況其實很容易,我打個電話就行了。”

“你認識警察?”姜米有些驚詫。

“警察倒是認識,不過不是能幫上忙的,”馮斯苦笑一聲,“我是要找一個網絡公關公司的人,那個人是我在微博上的營銷伙伴。他專門幫助圖書公司炒作暢銷書,和出版圈子里的人都很熟,肯定聽說過什么。”

“還真是貓有貓道呢……”姜米的話語里雖然有些譏刺,卻也不乏佩服。

馮斯走到一旁,很快打完了電話,走回來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很是凝重:“袁志何真的死了。而且,不只死了他一個。”

“不只死了一個?”

“他和他老婆、兒子,還有一個保姆,一共四口人。全死了。死因是煤氣中毒。他兒子好像也就是我們倆這個年紀。”

姜米緊皺著眉頭,過了好久才說:“這種有錢人家里的煤氣爐灶,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泄露?”

“我也覺得不對,”馮斯說,“那個公關碰巧打聽到了一些細節。他說,不只是煤氣爐灶的質量完全沒問題,袁志何的廚房里還裝了煤氣報警器。沒那么巧煤氣泄漏和報警器壞掉趕在一起。但是除此之外,家里沒有找到別人闖入的痕跡,也沒有丟東西。”

“就是說,這應該是一場高明的謀殺了,”姜米思忖著,“按照你的形容,那幫自稱守衛人的家伙一個個能力超人,估計警方也很難找到犯罪的證據。”

“他們不可能找得到。”馮斯很確定地說。

兩人有些愁眉不展地走在街邊。這一天是周末,北京城的街頭人山人海,被汽車限號憋得夠嗆的人們發泄式地把車都開到了路上,于是形成了平時堵早晚高峰、周末堵全天的景觀。但人們還是興致勃勃,還是精力十足,因為這是他們的生活。

“你怎么了?”姜米側頭看著馮斯,“怎么看得那么出神的樣子?街上有很多美女嗎?”

“有很多,不過最漂亮的那個站我旁邊呢。”馮斯不動聲色地隨口拍馬屁。但他的視線仍然流連在塵土飛揚的大街上,流連在那些接踵摩肩的紅男綠女、街邊小食攤的鍋里升騰起來的煙霧、不停排放的汽車尾氣、扔得遍地都是的小傳單上,仿佛那些東西里真的蘊藏有什么能吸引他的美好。

“那你也沒顧得上看她……你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姜米又問,“看著你這會兒的眼神,我一下子想起那些在海里漂了兩年剛剛上岸的水手。”

“說得你真的見過那些水手一樣……”馮斯笑了笑,“我就是很羨慕這些人罷了。多好啊,上學,工作,賺錢,戀愛,結婚,養孩子,慢慢活到老死。”

“慢慢活到老死……”姜米咀嚼著這句話,“說真的,我還沒問過你呢。你一下子就跳進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是不是很煩躁很不爽?”

“不是一般的不爽啊,”馮斯說,“那種感覺,打個比方,就像是你本來在好好地洗著澡,噴頭里出來的洗澡水突然變成了油,沾的你滑溜溜油膩膩的一身,你說你煩不煩?”

“是挺煩的。”姜米同情地點點頭。

“而且這個世界還很危險啊,打另外一個比方,就像是被突然扔進了一鍋正在開著小火燒的涼水里。雖然一時半會兒水溫還低,但還是會逐漸升高,最后難逃被煮死的命運。”

“所以你看著這些人,其實是在……羨慕?”姜米問。

“我就是在羨慕,”馮斯沖著街上一揮手,“做個普通人是最值得羨慕的。我他媽的羨慕他們,羨慕死了,羨慕到現在就想找人痛痛快快打一場群架,被打到鼻青臉腫躺在地上罵街再被警察叔叔銬到局子里去。”

后來馮斯也覺得很奇怪。這一番話他沒有對文瀟嵐說過,沒有對寧章聞說過,沒有對關雪櫻說過,也沒有對那些和他打過交道的守衛人們說過,卻偏偏對著認識還不到一天的姜米脫口而出。他只能猜測,或許是比起其他的朋友與敵人,姜米身上有一些和他更加接近的地方。

但說都說了,也無可挽回。他只能借口到路邊去買飲料,好稍微穩定一下情緒。等到把飲料買回來,姜米正在若有所思地發著呆。

“怎么了?”馮斯把姜米要的橙汁遞給她。

“其實……除了這個袁志何,倒也有另外一個人可以找。我本來、本來不想找他的。”姜米說話有些吞吞吐吐,和她之前神采飛揚的二貨德行完全不一樣。

馮斯很是奇怪:“你咬著舌頭了?還沒見你這樣說過話呢。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想找?”

“我的生父。”姜米咬咬牙,還是說出來了。

“生父?哦,詹教授離過婚?”馮斯問。

“不是,他們壓根沒結婚,”姜米的表情看來很煩躁,“他和我媽媽是在美國讀博士的時候認識和戀愛的,但是我媽媽懷孕后,那個男人……他甩了我媽媽。他們倆都是哈德利教授的學生。”

馮斯略一思索,已經想明白了這層關系:“也就是說,雖然后來詹教授沒有再跟著哈德利教授了,但你的生父卻還和他在一塊兒。難道當時他也回中國了?”

“當時他本來就在中國,”姜米說,“他在美國生活得很不習慣,最后還是選擇了回國。哈德利到中國的時候,因為一個人行事不太方便,曾經請他擔任臨時助手。所以理論上來說,他對哈德利的調查應該了解一些,但他當助手的時間段是什么、具體跟進到了哪一步,我也不知道,只能去碰碰運氣了。”

馮斯盯著姜米看了一會兒,忽然問:“其實一開始,你并不打算去找他,是聽我發了那幾句牢騷之后,才改變主意的吧?”

“我可不是為了你,”姜米把臉轉開,“就算我再討厭他,為了我媽媽,我還是得去試試。”

“知道啦,不管怎么說,還是要謝謝你。”馮斯說。

“好啦,別廢話了,快走吧!”姜米揮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這一次出租車來到的是一套陳舊的老式小區,每一棟樓的外墻都在脫皮剝落,和先前的富豪區形成鮮明的對照。坐在門口傳達室的老頭隨口問了兩句,放兩人進去了。

“看到這樣的小區我就覺得很親切,”馮斯說,“我爹發財之前,住的就是這樣的舊樓房,連看門老頭兒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的生父是一個奇葩,”姜米撇撇嘴,“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的面,只是看到過照片,然后聽我媽說起過關于他的一些事情。說實在的,我不想見他。”

“到底奇葩在何處?”馮斯禁不住有些好奇。

“斤斤計較,比娘們兒還喜歡算計,極度自私,外加膽小如鼠,”姜米說,“這倒也罷了。我媽最恨他的就是不敢承擔責任。當初她發現自己懷孕之后告訴我生父,他居然死活不承認,差點鬧到要去做親子鑒定的程度。所以我媽媽也寒心啦,任由他離開了。”

“如此極品,你媽當初是怎么看上他的呢?”馮斯問。

“因為他在外人面前總是能做得道貌岸然,”姜米說,“只有相處久了才能發現他的缺點。人類不都是這么擅長掩飾自己的么?”

“說得也是,要不然你就別去了,”馮斯說,“我很清楚這種不得不面對一個不想見的親人的痛苦。我直接去找他就好了。”

“不,我們還是一起去,”姜米堅定地說,“一味逃避并不能解決問題。更何況,我也想親眼見見他。”

“他現在是干什么的?”

“聽說曾經在大學教書,后來離職去了個什么研究所,但始終混得不如意,不然也不會住在這么破的小區——這里連新自行車都找不出幾輛。”

兩人一同來到姜米的生父所住的那棟樓,爬上五樓,敲響了房門。防盜門打開了,一個戴著金絲眼鏡、面相白凈斯文的中年男人走出來,打量了一下兩人:“你們找誰?”

“請問您是楊謹先生嗎?”馮斯問。就這么一個照面,他相信了姜米所說的話:這個人確實看上去道貌岸然,一副知識分子的形象。

中年男子點點頭:“我是楊謹,你們是?”

馮斯正想說話,姜米忽然插嘴:“我叫姜米。”

楊謹的臉一下子沉了下去。馮斯能敏銳地捕捉到,楊謹的眼神里閃過了一絲極度厭惡的光芒,這樣的厭惡讓他心里突然感受到某種冰山一樣的尖銳和寒冷。

“你來找我干什么?”楊謹問。他的語調變得硬梆梆的,既包含著抗拒,也包含著反感。

姜米不可能感受不出這種情緒。她看著楊瑾,緊咬著嘴唇,眼圈忽然有點紅。

“你別誤會,”姜米用同樣生硬的語氣說,“我只是有些過去的事情想要問你,無關我媽媽,只是和哈德利教授有關。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普通路人。”

楊謹冷冷地哼了一聲:“路人?那我沒有義務回答任何一個路人的問題。你去找別人吧。”

他退回到門里,真的想要關門,姜米一把按住鐵門:“我媽死了!”

楊謹的身子微微一震,停住了手:“她……詹瑩她死了?”

“就在幾天前,就在北京,被人謀殺了!”姜米大聲說,“而這件事和哈德利教授在中國的經歷有關。所以你必須告訴我當年的事情,必須!”

楊謹半天沒有吭聲,有一個瞬間,馮斯覺得自己似乎在楊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那么一丁點淚光。這個拋棄女友也拋棄了女兒的男人,似乎表現出了某種懺悔的意味。

楊謹推著門的手一點點松開,馮斯以為他會讓自己和姜米進屋了,但沒想到,楊謹突然間大吼一聲:“別來煩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猛地手上用力,重重地做出關門的動作。姜米情急之下,伸手攔在門縫里,防盜門狠狠地夾住了她的手。她疼得臉都在抽搐,卻強忍著既沒有叫出聲來,也死活不肯收回已經被蹭破了一層皮的手腕。

但是她的臉上,已經流下了眼淚。

馮斯鐵青著臉,用力把防盜門重新掰開。楊謹這樣文弱的人自然力氣不及他,眼睜睜看著門被拉開,嘴里驚慌地警告著:“你想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快放手,不然我打110報……”

最后那個“警”字還沒有說出口,馮斯已經硬把鐵門拉開。他瞪著楊謹,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報你媽!”

他一把拽過楊謹,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楊謹哪兒經得起這么一拳,被打得仰面倒下,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馮斯在他面前蹲下:“姓楊的,你聽著,姜米是個有身份的人,而我不是,我只是個愛打架的混混。你今天要是不把她想要的給她,我會每天陰魂不散地纏著你,纏得你一輩子不得安生。”

楊謹的臉腫得老高,哼哼唧唧了老半天,最后艱難地說出幾個字:“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們快點滾!”

馮斯冷冷地打量了他一陣子,點了點頭:“原來是這么回事。我明白了。”

然后他做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舉動——他站起身來,拉住姜米的手腕:“別搭理這個王八蛋了。我們走。”

姜米想要抗拒,但力氣遠不如馮斯,被馮斯生拽著下了樓。剛一走出單元門,她就一把狠狠甩開馮斯的手腕:“你什么毛病?幾秒鐘前還學著地痞流氓的樣子威脅人呢,怎么一轉眼就放棄了?我不管,我今天非得問到答案不可。”

她正準備上樓,馮斯攔住了她:“別上去!你沒有搞明白狀況!”

姜米莫名其妙:“搞明白狀況?什么狀況?”

馮斯把她拉到一邊,貼著單元門一樓的樓道站立,似乎是在躲避某種視線。他壓低聲調,輕聲在姜米耳邊說:“屋子里有其他人。”

“其他人?”

“是的,其他人,敵人,可能會要命的敵人,”馮斯說,“也許你的生父的確對不起你母親,他過去也的確是一個混蛋,但是剛才,他趕我們走千真萬確是為了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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